季玄在庙里转了一圈,轻踢了一脚蒲团,蒲团下露出一个洞口,黑黝黝地也不知道通到什么地方,一阵阵凉飕飕的阴风带着潮气从里面吹出来。
又提脚踢踢另一个蒲团,居然下面又是一个黑洞。
阿尝打定主意不插手,靠在柱子上看着。
雀六随手捞过季玄踢开的蒲团垫在屁股底下,眼睛盯着书,不知看到什么好笑处,一拍大腿“哈”地笑了一声。
那半截神像灰头土脸,却呲牙咧嘴好像也在对人笑,季玄轻轻一跃上了供桌,一提神像的身子,吱嘎一声,神像背后的板壁忽然朝两边分开,中间露出石壁上半人高的洞口,里面溢出一股仿佛腐肉烂掉的腥甜怪味。
季玄冷哼了一声,“存心害人,其心可诛。”一只手给了神像脑袋一巴掌,把洞合上,另一只手又捻出一缕灵气,直接朝天上一弹。
那缕灵气直奔屋顶而去,倏地不见了。
跟着那缕灵气,季玄早已飞身而上,将头从破瓦洞中探出屋顶。说也奇怪,季玄的身子明明堵着屋顶的破洞,那破洞中照下来的日光却明晃晃丝毫不减,季玄的上半身犹如在强光中消失了一样。
季玄在上面呆了半天,忽然“咦”了一声。
阿尝抄手站在下面,此时方才笑了一声,“找得倒是没错,落伽山最大的耗子洞正门。可惜这洞早就被我掏了,你刚才闻的发情的公耗子尿味儿,细细品一品,是不是还是挺陈的?”
季玄落下来,不做声。阿尝道,“跟我来。”
出了庙门还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季玄在柱子上随手一掌,整座庙哗啦啦地塌成一堆瓦砾,顿时尘土飞扬。
“放心,都知道山上闹耗子精,没人敢上来。”阿尝头也不回,一路带着季玄和雀六来到后山。
后山全没有人迹,一片荒凉。一股刺鼻的臊臭味儿越来越重,连雀六都受不了,一手攥着书,腾出另一只手捏住鼻子。
阿尝用皮鞭拨开一人多高的乱草,用鞭柄敲了敲地听听声音,接着随手一鞭,只听轰隆一声,地上塌出好大一个坑。
阿尝纵身跳进坑里,季玄见状跟着跳下来,一落地就知道不好。
坑里积了一尺多深的泥泞,黑黝黝,黏乎乎,臭烘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季玄君提了提陷在泥里的靴子,忽然明白这是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口味重了点……不用担心,讲卫生的季玄小朋友马上给自己施了个清洁诀
第7章 耗子2
季玄抬眼看了看阿尝。阿尝并没有真的落地,轻飘飘地浮在半尺高的空中,眉花眼笑,“耗子都被我吓怕了,东躲西藏,可是总得吃喝拉撒。”用鞭柄敲敲坑边黑泥积得最高的地方,黑泥上头半遮半掩是个洞口,“这是它们出来拉撒的洞,沿着这儿挖,一定能找到活耗子。”说罢从逍遥袋中摸出一把铁铲,抛给季玄。
季玄伸手接过铁铲,默了默,放在一边,对着坑壁掐了个诀。
阿尝凉凉道,“我看你灵力也没多少,别忘了待会儿还得抓耗子。要是回去时飞不动,先说好,我可不带你。”
雀六像是早就知道坑下面是什么,蹲在坑边根本没下来,此时随口补刀,“没事,一会儿仙君要是飞不动,我可以抱着。”
季玄闻言忽然莫名其妙地微微笑了一下,居然真的捡起铲子挖了起来,挖耗子洞的仙姿依旧很卓然。想来落伽山的耗子上辈子一定做了什么好事,竟然劳动玄玑仙君亲自来给他们清理茅厕。
看他一身白衣陷在老鼠屎里,阿尝心满意足,拍怕手飞身出坑,笑道,“挖好了叫我。”找雀六一起远远地坐着聊天去了。
仙君不愧是仙君,季玄君于挖耗子洞一道也极有天赋,不过一小会儿功夫,就叫阿尝和雀六下来。
阿尝小心翼翼地落下坑,却发现坑里的黑泥都被他清在坑的旁边,地上一干二净,一丝脏污都没有。季玄的靴子和衣摆倒是又变回一尘不染的样子,阿尝知道他忍不了,应该还是耗费灵力使了个清洁诀。
坑边壁上已经开好了一人高的洞口,横平竖直,整整齐齐,甚合仙家法度,可惜里面连着的却是一条耗子刨的坑道,坑坑洼洼,不成个体统。
阿尝当先进了坑道,耗子洞里乌漆麻黑一片,并无一点光亮。阿尝摸出一个小瓶。
鲷油,北海海底蓝光鲷精的皮脂提炼而成,抹在眼皮上能让人在暗处视物如同白昼,可是小拇指大的一小瓶居然要足足两百三十仙铢,用一瓶阿尝一天的活儿都等于白干。
阿尝滴了一滴碧绿的油在手指上揉揉,狠狠心又滴了一滴,往眼皮上一抹,顿时在乌漆麻黑的耗子洞里能看见人了,将小瓶抛给季玄。
“省着点用,能大概看见影儿就行了。反正抓耗子最容易不过,待会儿我赶出来一个,你们拿袋子收一个。”
季玄与雀六也照样抹了眼皮,几人才走没几步,阿尝就皱皱眉,“好像不太对。”
雀六也已经把书收了,低声道,“今天怎么这么静,一点声儿都没有?”
三人放轻了脚步,慢慢在耗子洞里往前摸,坑道横七竖八像个迷宫,倒是越走越宽,不再局促,走一会儿就能遇到一个小室,多半贮着霉烂的米粮,有的横七竖八摆着看着就是偷来的锅碗瓢盆,还有的乱扔着吃了一半的干粮和骨头渣子。耗子们吃的和剩的都混在一起,十分的不讲究。
只是走了半天居然连一只活耗子都没遇到。
阿尝摸了缚妖绳在手,“外面洞边有的老鼠屎闻着还是新鲜的,这群耗子应该没走多久。”
季玄很想问她是怎么从那一整坑里闻出哪些新鲜哪些不新鲜,硬生生忍住了。
雀六低声道,“看来这窝耗子今天不在家,都一起出门逛街去了。”
季玄道,“地鼠喜昼伏夜出,没有全在白天出去的道理。”
这样搜下去太慢,到了一个岔道口,阿尝忽然停住,“我们分开搜一遍,有事就喊一声,没事的话一会儿回刚才的入口汇合。”
雀六对阿尝言听计从,也摸出缚妖绳,自己找了个岔路走了。季玄却看看阿尝,没动。
阿尝见他不动,“你不会是路痴吧?迷路的话只要一直贴着左边的墙走,总能找到一个出口出去,出去后在外面等我们。”
季玄挑挑眉,没有承认也没反驳,终于也选了个岔道,身形消失在坑道深中。
阿尝看季玄已经走远,方才低声喝道,“躲着干什么?滚出来。”
角落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半人高的影子从暗处杂物堆后慢慢挪出来。
走到近处,竟是一个小男孩,穿着件小小的锦袍,看模样像是哪家的小少爷,玉雪可爱,战战兢兢咬着手指头,
阿尝柔声问,“你是谁家孩子?在这儿干嘛?”
小少爷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将阿尝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似乎在掂量阿尝是不是好人,嫩声嫩气说道,“我家住在山下,我上山来玩儿,让一群耗子精抓住了,说要吃了我。”
“那耗子精呢?”
“刚才好像有人进来,耗子精都吓跑了。我好不容易才从关着的地方跑出来的。姐姐,这里好黑,我害怕。”
阿尝向他伸手,“乖,不怕,到姐姐这儿来,姐姐是好人。”
“坏人都说自己是好人。”小少爷打量阿尝半天,又试试探探走近几步,“我家有个大宅子,你要是能送我回家,我爹一定会好好地赏你。”
阿尝点点头,笑眯眯道,“好,就算姐姐不是好人,冲着赏钱,姐姐也一定会送你回家。”
小少爷明显觉得这句话比我是好人那句听着更靠谱,终于鼓起勇气,走到阿尝跟前。
阿尝衷心赞道,“小弟弟,这里黑成这样你还能看见我,你眼神真好。”话没说完,已经一抖手里的逍遥袋,袋中一道白光刹时冲出来。
那小少爷见状,发出一声尖利的嚎叫,瞬间锦袍一塌,化作无数细密的血点到处乱喷,阿尝早已腾空而起,不容一点血点溅在身上,那许多血点落地既成密密匝匝一大片猩红油亮的虫子,见阿尝没有中招,沿着坑道四处逃窜。
阿尝哪容他跑,兜着逍遥袋在后面追,追了老半天,才将那许多虫子一只只吸进袋里。松了一口气,发现已经到了耗子洞的极深处。
眼前似乎是耗子洞的主室,是很大一个洞穴,蓄了一天一地的棉花和稻草,大概这是耗子们睡觉的地方,周围的洞四通八达,不知都通往何处。
忽然一个洞边白色人影一闪,身法极快,阿尝见状毫不犹豫,将缚妖绳一掷而出,缚妖绳像自己长了眼睛一样绑在那人身上,那人一个踉跄,一头跌进稻草堆里。
虽然鲷油没用多少,也足够阿尝看清是谁。
这缚妖绳非常一般,也就能缚个不成体统的小妖小怪,季玄君啊季玄君,你一个仙君,竟然也有被这种东西绑住的一天。
季玄像是被阿尝突袭得有点懵,没说话。
阿尝电光火石间已经有了主意,随手抽了一鞭,“何方妖孽?鬼鬼祟祟躲在这里。”
只见季玄将头埋在稻草里,鞭子上身,闷哼一声,忽然笑了,“再来。”
阿尝愣了愣,从善如流地又一鞭下去,这次手里多加了几分力道。鞭过之处,季玄背上的袍子撕开一个口子。
季玄忍不住出声,竟然是浅浅一声低吟。
季玄努力翻过身来靠坐在稻草垛上,含情脉脉地看着阿尝,嘴角沁出一点笑意,用低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轻轻吐出两个字,“还要。”
望着那张出尘脱俗的脸,阿尝浑身上下寒了一寒。
喜欢抽别人鞭子,更喜欢被别人抽鞭子,季玄君,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季玄君。
不过既然你都不客气,我也就不必客气了。这鞭子抽一万鞭,也抵不上元劫鞭一鞭,用这个抽你,算是便宜了你。
阿尝又放了些劲道抽下去,季玄雪白的袍子顿时惨不忍睹,鞭过之处,衣衫尽破,里面的肌肤上现出鲜红的血痕。
阿尝避开他头脸,心想不能真弄出事来,但是好歹要让他吃点苦头。
季玄不躲不闪,反而像是十分受用,轻轻舒了一口气,仰起着头抵着草垛,一双凤眼半阖着,领口半敞,露出微动的喉结,只有鞭子上身时,才稍微抖一下。
忽然有人在阿尝耳边极近的地方冷冷问,“爽吗?”
竟然是季玄。
又是一个季玄。
虽然阿尝万分不愿意承认,这个冷着一张脸不动声色的季玄,实在是更像季玄本尊。
地上的季玄见已经被撞破,不再硬撑着季玄的脸,面孔拉长现出妖相,血红着眼睛奋力一挣,挣开了缚妖绳,一对长袖向前一送,左右两袖中飞出数根白丝,交叉成网,铺天盖地朝阿尝罩过来。
阿尝还没动,季玄已经一把拉过她护在身前,自己用后背去接那白丝。
那丝又白又亮,精光闪闪,看着像上好的蚕丝一样,却比刀子还锋利,眼看就切在季玄背上。若是真被那丝网切了,只怕两人要一起变成一堆不分你我的块块。
阿尝可不想和季玄一起变成块块,想都没想,提起膝盖猛撞季玄小腹,季玄对阿尝全无防备,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巨痛钻心,弯下腰去。
阿尝趁机越过他肩膀,展开逍遥袋。
那妖自以为得手,正在得意,冷不防被从季玄肩上忽然冒出来的逍遥袋吸了个正着,连妖带丝干净利落地都进去了。
“你傻啊?凭你现在那点修为,那绞丝也是能硬接的吗?放着逍遥袋是摆设?”
“一时忘了。”季玄轻描淡写道,看了看阿尝手里的逍遥袋,又看一眼阿尝,“你还知道那是绞丝?绞丝娘,善幻化……”
“……喜缠缚。”阿尝补道,觉得这回丢人丢到了姥姥家,恨不得先去死一死。
季玄仿佛不太高兴,但是不高兴的点比较奇怪,“他变得哪有半点像我?”
阿尝讪讪道,“我不是鲷油用得少么。”忽然意识到,这样说就等于直接承认自己就是想揍季玄。
季玄倒没再继续纠缠这件事,“不知这绞丝娘怎么到了耗子洞。”
阿尝问,“你还是一只耗子都没找到?”
季玄摇头道,“我已经把洞里查过一遍,死的活的都没有,我们还是先出去吧。这个洞一共四个出口,有一个离这里很近,我们出去后再去和雀六汇合。”
阿尝这次倒没有二话,跟着季玄,“你不奇怪我为什么要抽你?你已经知道我是谁?”
“当然,来之前我总得查查是要和谁搭档。”
阿尝知道,斗舅递上去的文书里,关于自己前世的事写得清清楚楚,并未隐瞒,季玄想必是看到了。
看到了还敢来,有种。
阿尝默默跟着季玄。今天虽然没真抽到他,可是看看他后背刚才被绞丝割开的一道道交错的伤口,勉强大概也许差不多算是……报了一丁点儿仇吧?
只是这仇报得怎么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季玄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就那么想抽我?”拢了拢割破了的袍子,轻飘飘道,“不急,你慢慢来。”
阿尝:“……”
……慢慢来……
季玄君他不会真的是受虐狂吧。
第8章 耗子3
走了不远果然有个洞口,洞口外摇曳着几丛荒草,树影天光,依旧风和日丽,大概是在耗子洞里呆久了,洞外吹进来的凉风都显得那么清爽宜人。
季玄当先出了洞,出去的一瞬间脚步忽然一顿,阿尝满脑袋都是胡思乱想,并未留意,撞在他背后,将两人一起撞了出去。
哪里有什么荒草,哪里有什么树影,两人分明在一个大殿中。
这是什么地方?
像是回答她的问题,季玄开口道,“这里是九重天的天宫,我的韶云司。”
阿尝被充沛的灵气熏得有点头晕眼花。果然天宫的灵气非同凡响,这个身体的修为不够,还真有点承受不住。阿尝定定神,忽然笑了出来。
一屋子耗子。
这间大殿里除了一排排顶天立地架子,就是一屋子耗子,足有几十只,每只都有半人高,个个一身脏兮兮的灰皮,长着寸长的尖牙,有的还套着破烂得看不出模样的布衫,正大眼瞪小眼地看着阿尝和季玄。
两方人马互瞪了片刻,耗子们忽然醒悟,这是克星来了,顿时上蹿下跳,东躲西藏,撞翻了架子踢飞了盒子,乒乒乓乓响成一片,把个好端端的大殿闹得滚沸了的粥锅一般。
阿尝与季玄互看一眼,极有默契地一人堵住一头,打开逍遥袋,兵荒马乱了半天,总算把一屋子耗子精收了。
韶云司本是贮神器的地方,这间大殿中整整齐齐排着高到殿顶的架子,架子上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盒子,小的只有拳头大,最大的足有几人高,有的还用仙法锁着,发出或红或绿的微光。
这些盒子本来编了甲乙丙丁一二三四,按序排列。然而耗子们并不顾念季玄君帮忙打扫茅厕的拳拳盛意,恩将仇报,把架子折腾得东倒西歪,盒子滚落一地,乱得一塌糊涂。
“不管怎么样,你总算是把耗子逮到了。”阿尝脸上一丝幸灾乐祸都没有,表情要多诚恳有多诚恳。
想想耗子洞里来了那么邪性的东西,也难怪一群耗子要跑。可是好死不死,不知谁把耗子洞口连上了九重天的韶云司,竟然让耗子钻到这里来了。
如果韶云司的耗子是落伽山过来的,那落伽山的绞丝娘……
“所以你在韶云司里偷偷养着绞丝娘?”
绞丝娘凶悍,那是相对于阿尝这种修为。还真有某些仙法高强的仙官,因为某些难以启齿的特殊爱好,在家里养上那么几只取乐。
“我没有。”季玄斩钉截铁地说,脸上微微变色,反应比看见自己被阿尝抽鞭子还大。
“有人能把落伽山和韶云司连起来,想必也连了其他地方,那东西说不定是从别处过来的。”
阿尝新奇地看看殿里的黑洞,想了一遍,也没想出这是什么新鲜法术,“不知是什么仙法,能把两个这么远的地方直接连起来。”
季玄不答,道,“我要想法把洞补起来,再把这里收拾一下,你先回十三坊吧。”
前些天失火,今天又被人弄了个洞,这韶云司不知藏着什么让人惦记的东西,真够多灾多难的。
季玄的老巢被人偷偷开了后门,他必然要仔细清点一遍家当,自己这个前大盗于情于理都不适合留在这里,真少点什么哪说得清楚。阿尝二话不说,抬脚就要进刚才出来的那个黑黝黝的洞口。
季玄上前一步把她拦住,“别走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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