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的手法有些激进,不符合一贯作风,他开始着急了,为什么?他到底要做什么?
这些问题她想不明白,又无法甩脱屠河,每天的日常就是看闻惊风定时送饭过来,搞得她越来越像一个被困在笼中的金丝雀。
花燃:“我又不是出不了这个院子,你每天送饭过来干什么?”
闻惊风笑答:“我想和你一起吃,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待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我想好好弥补。”
软剑抵住即将打开的食盒,屠河左眼的红石闪着光,“她的饭食我会准备,不需要你,不要再接近这间院子。”
闻惊风笑容变淡,“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屠河:“我是楼主派来贴身保护她的。”
“一个会发疯的走狗得到一点主人的另眼相看,就把自己当个人物了。”闻惊风语气轻蔑。
落梅翻飞,冷风将淡香吹开,折扇碰上软剑,为院子添了几分杀气。
花燃安坐一旁,漠然看着他们两个狗咬狗。
这场争斗持续半个时辰,最终以屠河断左腿,闻惊风断右手而告终。
闻惊风再维持不住一张好脸色,透出阴郁刻薄来,“一条没有脑子只会打架的疯狗。”
被称为疯狗的屠河脸上挂着笑,半边牙齿被血染红,笑得疯狂畅意,“阿燃是我的,谁也别想和我抢。”
他拖着断腿靠近花燃,跪坐在她脚边,“阿燃,我好疼啊。”
花燃看一眼闻惊风,拿出一瓶丹药扔给屠河,屠河满心欢喜地接过。
“十七,你喜欢这样的?”闻惊风盯着花燃的动作。
花燃:“不好说。”
不过有一点她可以确定,那就是屠河的心眼没有闻惊风那么多,闻惊风就是个藕,浑身上下全是心眼,宁可和屠河待一起,都比看见闻惊风来得舒服。
闻惊风轻嗤,“发疯的狗活不了多久,等主人有一天发现疯狗会反噬自身时,定然会清理门户,你还是收收心吧。”
软剑再次欺身而上,屠河仿佛感受不到腿上的疼痛,像是叼着鲜肉的恶鬼般死死缠着闻惊风不放。
两道声音接响起,一道清脆,是折扇某一片扇骨断裂,另一道是沉闷,屠河的肋骨折断。
屠河不依不饶,半张脸都被血沾染,犹如幽冥厉鬼。
闻惊风退后,蹙起眉头,屠河可以不管不顾地打下去,他却不能不顾及楼主的脸面。
“多去西边树林走走,说不定会有意外发现。”闻惊风留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一掌打飞屠河后离开院子。
屠河犹如守住地盘的猛兽,喜气洋洋地跟花燃邀功。
看着气息不稳的屠河,花燃直白问道:“如果有一天我跟楼主起冲突,你会帮谁?”
屠河皱眉思考,答:“你。”
花燃:“那现在我要离开,你为什么不帮我?”
屠河:“楼主说你没有心,不会真心待我,我必须将你牢牢看住,只有在千杀楼你才能属于我,一旦你离开我就再也抓不住你了。”
张口楼主说闭口楼主说,楼主是你爹吗?花燃在心中怒骂。
“你想吃什么?我去让人给你做。”屠河一把将闻惊风带来的食盒扔到一边,饭菜撒了满地。
花燃:“我不吃!”
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吃?
她被软禁在千杀楼内,楼主似乎真的只是为她着想,并没有限制她的其他行动,千杀楼范围极广,囊括无数山川,随她来去。
她以前不做任务的时候都是待在千杀楼里,这样的日子与过去似乎并无不同。
但是她就是不爽,越不让她出去,她就越想出去。
她每日在千杀楼内闲逛,屠河就像一个兢兢业业的丫鬟寸步不离,渴了给她倒茶,饿了给她觅食。
看似无比安逸的日子,让她再次不合时宜地想起湛尘,想到他们在一起时,湛尘也是这般对待她。
可又有些不一样,说不上来哪里不同,可能因为人不是同一个,所以心情也截然不同。
此刻她心中只有无限烦闷,看这山这水这落叶和蓝天,没一个像湛尘,却处处让她想起湛尘。
天地万物无一是他,又无一不是他。
她忍不住说道:“你去了解一下,净光寺的湛尘现在如何了?”
屠河语气瞬间低沉下去,“你的那个男宠。”
花燃:“……对。”
当初在望潮城时,屠河询问他们的关系,她随口提了一句“男宠”,没想到屠河竟然还记得这个事儿,她都已经忘了这一茬。
屠河捏碎手中茶壶,“你还想着他?”
“没有。”花燃否认。
“先前与他同行是迫不得已,现在我们已无关系,但怎么说也有那么一点仇怨在,想知道他现在过得有多惨,好让我开心开心。”
屠河平静开口:“他要闯问佛阵,过不了多久就会死。”
“你怎么能这么快回答上来?编瞎话骗我都不需要思考吗?”花燃开始对屠河说过的不会欺骗她的话存疑。
屠河:“我命人盯着他很长一段时间,本想亲手杀了他,可惜他躲在净光寺中一直不出来,等他死后将他化为的舍利夺来碾碎,扔进海里喂鱼也是一样的。”
喂鱼……
花燃想到海妖水凇,又问道:“你原先的任务不用做了吗?为什么回到千杀楼?后续还继续抓捕海妖吗?”
“海妖没有用,不需要了。”屠河回答。
但涉及任务的另外两个问题他都没有回答,只要一提到与任务相关的内容,他就变成一个锯嘴葫芦。
花燃把话题拉回去,“什么是问佛阵?”
像是为弥补未能回答上的两个问题,屠河知无不言。
“净光寺建寺以来就有的上古阵法,若有人能走过问佛阵就能得道成佛,不过从未有人成功过,失败的都化成舍利子被放在净光寺高塔。”
花燃手心下意识攥紧,又故作风轻云淡,“这样啊,那倒是可惜了,我也想亲自动手来着。”
那个破和尚脑子是不是被驴踢傻了,无情道毁修为尽失,还去去闯什么问佛阵,是嫌命太长吗?
也不知她喂给他的孟婆汤生效没有,她希望湛尘能成佛,但绝不是以如此决绝的方式。
屠河:“据说他是为情所困,才会使得无情道毁,等佛子一死,往后对付那些所谓正道的人就又多了几分筹码。”
花燃身体一僵,“他为情所困?为谁?”
是孟婆汤失去效用,还是他如此短时间内又爱上另外一个人?
“不知。”屠河摇头,盯着花燃的眼睛,“你很关心这件事情吗?”
花燃:“只是好奇谁这么有能耐罢了。”
屠河:“那与我们无关。”
花燃垂眼,“对,与我无关。”
◎死咬不放的疯狗◎
回院子的路上, 花燃心不在焉,走路时险些被一块积雪覆盖的石头绊倒,往前踉跄一步, 抬头时余光瞥见树林里的人影。
背景很熟悉, 是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一瞬间所有想法都被抛之脑后, 她抬脚就要跟上去。
身后屠河问道:“你去哪?”
花燃:“我有点事情,跟你保证绝不会离开千杀楼的范围,你先回去等我行不行?”
屠河:“我不会离开你半步。”
花燃恼了,想追上去又顾及着屠河, 耐着性子劝道:“你可以在我身上留下追踪的东西, 一旦离开千杀楼你就会察觉,这样可以了吗?”
屠河的回答还是那句话,这已经不是固执,而是一块不开化的顽石。
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林中, 花燃再想追上去也没了办法,心中的暴躁节节攀升。
她仿佛是活在一个巨大的笼子里, 一举一动都在屠河的监视下,无形的大网层层包裹,让人难以呼吸。
先前的想法大错特错, 她就不该拿湛尘和屠河相比较, 这简直是对湛尘的一种侮辱, 这种紧密的盯梢只会让她很想扭断他的脖子。
之后的一路, 她脑子里都是惊鸿一瞥的那道身影, 脑中复盘了一遍又一遍, 要甩脱屠河的想法再次加深。
可惜她如今孤立无援, 又不能采取太过强硬的措施以免被楼主察觉, 于是只好与虎谋皮,去找闻惊风。
从闻惊风对屠河的态度来看,他对待楼主的态度也似乎有些暧昧,并没有她所想象的那般忠心耿耿,她决定赌一把。
夜半三更,花燃出门去找闻惊风,屠河紧跟,两人一起走进闻惊风的院子。
时隔多年再次进入闻惊风的院子,花燃心中已没有任何波动。
闻惊风没睡,坐在院中饮酒赏月,见到花燃也不意外,倒一杯酒往前推,“你来了?”
花燃坐到他对面,“我有事找你。”
“进屋聊?”闻惊风看一眼她身后的屠河,“这根尾巴还真是阴魂不散,要不然我向楼主提议换个人。”
花燃:“没必要。”
先不说闻惊风能不能将屠河换走,就算真能成功,来的另一个人也不过是重复这种监视的过程。
闻惊风起身往里走,停在房门前,伸手打开邀请花燃进入。
花燃抬脚走进去,她身后的屠河被拦下。
“我要跟着她。”屠河恶狠狠地瞪着闻惊风。
门口阵法亮起,一根根不知从哪飞出毒针如天女散花洒向屠河,屠河反应极快翻身躲避,却还是被一根银针刺中肩膀,半边身子瞬间麻痹。
“这里是我的地方,还容不得你来撒野。”
闻惊风晃动着折扇,风刃带着寒意,几乎要将人的皮肉割下。
“春风一度的场面,你就没必要看了,做狗也要有点自知之明,不要妄想能干涉主人的行为。”
灵力打在屠河所站的地方,阵法被激活,形成一个透明结界,所有声音都被屏蔽在外。
屠河焦躁地捶打阵法,想喊住花燃,然而声音无法传出去,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花燃走进去,而后是闻惊风缓慢地关起门。
拳头落在结界上,手指溢出的鲜血星星点点滴下,他嘶吼着,犹如一只困兽。
屋内,闻惊风拿出一颗光柱放入灯笼里,看着站在窗口往外瞧的花燃,玩笑道:“心疼了?”
花燃:“比起心疼他,我更心疼我自己。”
闻惊风笑笑,“这回轮到你无事不登三宝殿。”
花燃:“帮我甩开他一段时间。”
“好说。”闻惊风点头,指向身后,“你可以从这个窗口离开,他不会看见。”
花燃:“你不问我要去做什么?”
闻惊风摇头,“如果你想说自然会告诉我,不然听你编的借口也没有意义,我说过的,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帮你,我也会帮你。”
花燃沉默片刻,起身起开,“谢了。”
风从窗户吹来,闻惊风玩味地看一眼门口的结界,拿出纸张撕成两个小人。
结界外的声音传来,屠河狂喜,大声呼喊着花燃的名字,却发现结界内的声音还是传不出去。
一声声暧昧的动静从房间中飘出,屠河眼眶通红,切齿拊心。
月色笼罩在云层之后,地面一切物体隐隐绰绰,看不真切。
花燃快速移动,不发出一点声音,草木轻微晃动间她已经抵达下一个位置。
去到黄昏时见过人影消失的树林,她踏入这片小树林的范围,茂密的树木将周围本就昏暗的光线遮挡得更加彻底。
她融入夜色中,没有点灯,寻找着人经过的痕迹。
林子再往后便是一座陡峭的悬崖,因而这片树林少有人来往,以至于一旦有人经过,折断的草叶和地面微微破碎的落叶都在指明来者的方向。
对方足够小心,痕迹大部分都被清除干净,花燃十分仔细,一寸一寸地搜索,还是找到些许线索。
沿着断断续续的痕迹向前摸索,最终去到一面石墙前。
石墙上布满攀爬的藤蔓,凹凸不平处生长着一簇簇青苔,独属于草木的气息扑面而来,看上去就是一个十分普通的大石。
她伸手贴在石墙上,触感冰冷潮湿,和一块真正的石头没有区别。
收回手,她打量着面前的石墙,这样的石墙她似乎在哪里见过……是在百花城时,她被戚树带去的地方。
她抬起脚试探地往前伸,这一次没有触碰到任何遮挡物,而是直接穿过石墙,有如平地。
很巧妙的阵法,阵眼设置在腿部以下,正常人看到石墙绝不会抬脚继续往前走,而是伸手摸索,触碰到的是真正的石墙。
只有先激发阵眼,才能让整个石墙变为阵法。
花燃走进去,石墙内是一个漆黑的甬道,脚下是滑腻厚重的青苔,阴冷又潮湿的甬道带着地底泥土的腥气。
一路向前,她在脑中印出此时移动的方向,这个位置……好像是楼主所住的院子。
她的动作变得更加谨慎,一边行走,一边清扫留下的痕迹。
甬道内伸手不见五指,黑暗让人失去对时间的感觉,她一路数着心跳,大概计算一下,差不多是走了有一刻钟时间。
前方已无去路,显然又是一个阵法。
她将隐匿功法运转到极致,小心翼翼地贴过去,先把脸探入阵法当中。
眼前是明亮的光线,她看见点缀满光珠的院落,亭台楼阁,曲水流觞,处处精致,这是一个极其宽阔的院落。
她的心沉下去,果然是楼主的院子。
她此时置身于院落的假山里面,见周围无人,她小心从假山中走出,尽量贴着阴暗的地方走,避免被光珠照出影子。
一间屋子断断续续传出说话声,她收敛气息慢慢靠过去,没敢离太近。
“……试验进展不错,已经成功练出仙丹,这个方法可行,只不过还略有瑕疵,可能是血液不够纯净,我们还在想办法,这是最新一批的丹药。”
这个声音花燃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很好,时间就要到了,我们的计划不容有失,再赶一赶进度,等这半年过去之后,世上便再无可以阻挡我的人。”
这是楼主在说话,音色花燃再熟悉不过,只不过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如此张狂的语气,看上去两人的关系十分熟稔。
时间就要到了……什么时间?这半年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重要事情吗?
身在千山楼十载,她所了解到的东西原来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楼主大业,千秋万载,定能练成仙丹,成为梦蓬莱得道飞升第一人。”那人吹捧道。
楼主:“我可不想得道成仙,那都是骗傻子的话,我要成为梦蓬莱的主人,要所有人俯首称臣。”
楼主似乎是吃了所谓的仙丹,身上气息不稳,连语气中都带着平时不会暴露的蓬勃野心。
他的灵气忽而澎湃上涨,又下降散尽,这样极端的波动花燃不是第一次见,他先前无意中破坏千杀楼背后的据点时,黑衣人身上的气息就是如此。
黑衣人……黑袍人……
她的仇家根本没死,就在这里与楼主谈笑风生,言语中都是奉楼主为主,她的仇人到底是谁?一年前的那场屠杀,又是不是一场刻意安排?
心中思绪纷乱,她立即离开此地,原路返回,避免被楼主察觉。
回到闻惊风房中时,已是天将破晓。
闻惊风坐在椅子上翻书,看上去悠然自得,见她回来,还给她倒了一碗茶,“渴了吗?”
花燃没喝,直接问道:“对于楼主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比你多一些。”闻惊风放下书,“越干净的人,知道的事情自然越少。”
花燃:“丹心宗的人怎么回事?”
闻惊风:“如你所见,一个哄你开心的局罢了,发现真相的代价是痛苦,若是你没有戳破真相,还能轻轻松松活下去。”
一个局……
花燃捏着手指骨节,她以为的大仇得报,不过是一场精心哄骗的局。
花燃:“你知道我的仇怨?”
闻惊风似笑非笑,“毕竟这场局我也参与其中。”
“那你还真是得楼主欢心。”花燃讽刺。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楼主安排,闻惊风只是听令行事,说不定对楼主也是面和心不合,但是乍然得知被欺骗的消息,她还是控制不住心中怒意。
“喝喝茶,冷静点。”闻惊风并不在意她的态度。
花燃:“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杀人取血做试验,炼制所谓的仙丹,想将整个梦蓬莱踩在脚下,这些她都能理解,只是为什么她也是这个计划中的一环?她特殊在哪里?
闻惊风:“如今我还不知原因,不过总有一天会知道。”
“你故意引我发现真相?”花燃追问,“还有姚珂卉的背叛,其中有没有你的参与?”
闻惊风笑笑:“我只是不忍你们被蒙骗。”
花燃心下了然,她和姚珂卉一样,一切发现都有闻惊风的引导,怪不得姚珂卉先前背叛得如此突然,就连她这一次,也是闻惊风知道有一场谈话,暗示她路过那条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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