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拼命反抗,绝望之际看到丈夫冒雨归来,丈夫和男人厮打在一起,却完全不是男人的对手。
丈夫头部磕在桌角,大片大片的鲜血涌出,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男人也像是慌了神,匆忙探着男人的鼻息,神色惊慌。
昭昭不知何时惊醒,此刻站到门口惊慌大叫,男人冲去一把掐住昭昭的脖子,凶恶地威胁她,要她杀死丈夫。
她不肯,便眼睁睁看着昭昭的手指被一根根折断,昭昭痛得大哭,上气不接下气,手指软软垂下。
丈夫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男人动作越发凶狠。
绝望挣扎之下,她最终还是选择昭昭,用剪刀扎进丈夫的胸口。
天上轰隆隆的雷声掩盖不住地面的动静,公婆和几个负责扫洒的家仆也被引来,他们通通被男人打伤。
在昭昭的哭号下,她麻木地杀死一个又一个人,这些昔日关心她的长辈、敬重她的家仆,一个个变成她的手下亡魂。
最后男人跑了,只留下哭晕过去的昭昭和一地尸体。
次日家中惨案便惊动整个镇子,人们不觉得她一个妇道人家能杀死这么多人,只当是有劫匪入户,可她一个寡妇带着孩子独自生存,还是有许多流言蜚语。
她咬牙顶住一切,为了昭昭,她必须坚强。
但昭昭的生命永远停在六岁,因为一场风寒,而她忙于生计没有及时察觉,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她给昭昭立了个碑,葬在丈夫旁边。
孟婆身上的白衣一点点染上红色,红不均匀地点缀在白布上,像一件血迹斑斑的衣服。
原先只是清丽的脸庞褪去一层浮在表面的晦暗,露出原先的真正属于她的脸,一张风华绝代却满脸鲜血的脸,手掌像是被泼了一盆血,血珠滴滴滴嗒嗒往下落。
这是那场雨夜在她身上留下的东西,直到死去都无法忘却。
孟婆开口,声音依旧甜软,她咯咯笑道:“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
“那把插进每一个人心口的剪刀已经生锈,直接刺入胸口扎不进去,我只好把它立在地上,然后用力往下倒,真的好疼啊,当时他们也都这么疼吗?”不等花燃回答,她便自顾自接着说下去。
“我死的时候穿着一件红色衣服,他们说这样死后就会变成厉鬼,我就是要变成厉鬼,去找那个男人报仇!”
花燃:“他是梦蓬莱的人?”
孟婆大笑着,“是啊,我变成厉鬼后找遍天下都寻不到他的踪影,后来我才知道,天底下还有另一个神仙住的地方叫梦蓬莱。”
梦蓬莱的修士杀人会受天道反噬,修为退步变成凡人,所以那个人在发现林郎将死时才会那般惶恐,逼着她亲手杀掉她的爱人,又怕东窗事发,要她将一家所有人全部杀死。
她活下去的意义只有昭昭,可是后来连昭昭也没了。
因执念太重太深,她没有成为寻常阴魂,而是被困在这里当孟婆。
厉鬼的下场只有被强行打散魂魄投入畜生道,她成为厉鬼却没有害人,酆都城主怜惜她的遭遇,正巧孟婆之位空缺,她便成了孟婆。
酆都城主说昭昭已经投胎转世,再世为人,这一世将是幸福美满的一生。
他劝她放下执念也入轮回,因为要杀死一个梦蓬莱的修士实在太难,普通阴魂根本无法离开幽冥。
可是如此血海深仇,她怎么可能放得下,日复一日的修炼让她成为一个强大的鬼修,可她始终寻不到报仇的机会。
白衣上的红色血迹缓缓流动,孟婆盯着花燃,“你帮我报仇,无论那个人是弱是强,你都要杀了他!”
厉鬼状态下的孟婆气势极强,仿佛只要花燃说一个不字,她便会动手,阴力之重吓得几个要去投胎的阴魂站在一旁瑟瑟发抖。
花燃姿态平和,既不为故事主人公的悲惨而怜悯,也不因孟婆的强势而惶恐。
她平静问道:“如果他死了呢?梦蓬莱每天都在死人,你怎么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我感受得到,他还活着,活得好好的!”孟婆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
阴气涌动间,平静的忘川河波浪翻滚。
花燃伸出手,“一碗孟婆汤,我替你杀一个人,交易达成。”
“多谢。”笼罩在孟婆身侧的浓郁怨气散去,她重新变回温柔模样,缓缓打起一碗汤。
花燃问:“孟婆汤只有孟婆才能煮出来吗?”
“不是,只是我煮起来更容易。”重归理智的孟婆温和地看着花燃,将手中的汤递过去。
花燃:“你喝过自己煮的汤吗?”
孟婆笑了一下,“对我来说它没有任何效用,我也尝不出它的味道,从没有谁跟我说过汤苦,或许是喝过的都走入轮回,忘记它的滋味。”
孟婆汤没有什么奇特,说是汤,不如说是清水,干净透明的锅中看不出其他任何东西。
“其实这就是一锅忘川水,或许是喝起来的味道和水不同,就传成了汤。”孟婆说道。
让忘川水变成孟婆汤的东西是灶里的柴火,灶中熊熊燃烧却不曾少过的燃料不是普通木柴,而是来自于孟婆身上源源不绝的怨气。
刻骨之恨,化为业火时刻焚烧。
花燃把汤倒进瓶子,放入乾坤袋,“他长什么样子?”
孟婆伸出食指轻点在花燃眉心,一个男人的身形面容从花燃眼中浮现。
一朵浓烈盛放的彼岸花从掌心孟婆生出,她把花向前递,“这朵花送你,盼你一切顺利。”
花朵无香,根根纤长的花瓣通体鲜红,连枝茎也是红色,在孟婆手中轻轻摇晃,莫名带着孤冷死寂之感。
花燃没拒绝,拿着彼岸花在手中把玩,“那就……后会有期。”
离开幽冥时,酆都城主出来相送,做足了为人师的姿态,“乖徒啊,记得常回来看看为师。”
花燃表情麻木,并不是很想认这个便宜师父。
酆都城主:“若有一天幽冥逢难,你可得千万帮衬着点,毕竟这里可是你的娘家。”
越说越离谱起来……花燃忍无可忍,扔了一句“再见”便离开幽冥。
在她身后,酆都城主长久注视着她离开的方向,像是在看花燃,目光又仿佛落在湛尘身上,眼中情绪复杂难言。
客栈里热闹非凡, 各个宗门的弟子来来往往,也有不少凑热闹的散修。
飞云宗之子成亲之事早已传遍梦蓬莱,除了各大门派之外, 飞云宗还邀请散修们做客, 没有一点大宗门的架子。
“听过少宗主的夫人就是散修, 所以飞云宗才会邀请散修参加婚宴。”
“飞云宗可是数一数二的大宗门, 竟然会允许宗主之子娶散修,一般大宗门的弟子不都看不起散修吗?”
“你是从哪冒出来的人,消息这么滞后,飞云宗从来不歧视散修, 在梦蓬莱风评极好。”
热热闹闹的声音传到二楼, 花燃懒散地倚靠在椅背上,指尖灵力运转,玩闹地吹起湛尘脸上的帷帽。
从幽冥出来之后,阴力倒转, 湛尘恢复先前冷冷清清的模样,一旦对视都会躲开她的目光。
又因花燃总是作弄地盯着他, 加上靠近飞云宗后见到的人越来越多,先前在风陵渡见过的修士也有不少来飞云宗观礼,他的身份被传开, 到哪都有人问候, 他干脆戴个帷帽把脸遮起来。
花燃:“我还以为人人都喜欢被追捧, 你倒是反其道而行之。”
“他们实在扰人。”湛尘答。
他剥好一颗核桃放到花燃面前的小碟子上, 又拿起另外一颗继续剥, 花燃捡起核桃仁扔进嘴里, 又津津有味听着其他人的讨论。
“感觉最近不太平啊, 你们听说风陵渡的事情没有?”
“听说了, 不是说有梦蓬莱的势力参与其中吗?就是没查出到底是哪家。”
“这是要拉整个梦蓬莱下水啊,真是可恨,还有百花城和望潮城的事,事情真是一件又一件。”
“或许事情早就有了,只不过一直没被人捅出来,这种事情本就少不了。”
“从无面的死开始,这些事就断断续续爆发出来,这算怎么个事啊?”
“这跟无面有什么关系,话说无面到底是丑是美,真的没人见过她的真实面容吗?”
“我猜肯定是又老又丑,不然何必整天戴个面具,而且她都出现了百来年,说不定是个老妖怪。”
话题不知因何越拐越歪,后面的讨论几乎全部是围绕着无面,混着各种“传言”“听说”“我有个朋友”为开头的句式,竟是越聊越火热。
花燃翻了个白眼,这些人怎么能因为她“死”了,就如此肆无忌惮地给她背黑锅,很多不是她做的事情都扣在她头上。
下方的声音入耳,湛尘问道:“你活了上百年?”
“怎么?怕我比你老,开始嫌弃我了?”花燃瞥他一眼。
“你要实在这样想我也没办法,不如我两早日好聚好散,各回各家……唔唔唔……”
口中被塞进一颗核桃仁,花燃瞪一眼湛尘。
湛尘:“无面不是一个人?”
花燃咽下核桃,“无面一直只有一个人,不过不是同一个人,我是五年前成为的无面。”
至于先前的无面,死在一场大雨中,连具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到。
她继承了一个面具,也成为一个新的无面。
花燃:“你什么时候去拿舍利?拿完就走吗?”
湛尘:“不急,我们可以等观完礼再回去。”
他的视线落在花燃的左手小指上,在幽冥的时候那里有一道因果线留下痕迹,回到梦蓬莱之后印记消失无踪,幽冥的契约在梦蓬莱不受天道制约。
花燃没察觉湛尘的目光,想着飞云宗的婚礼,她还没参加过任何一对新人的成亲仪式,还有点好奇。
此地离飞云宗不远,两人在天黑之前赶到飞云宗,在湛尘说明身份后,飞云宗弟子将他们带到一座小院。
弟子为难道:“佛子,宗门里的住处全都安排完,无法再空出一个独立的院子,不知花道友介不介意在散修的院落中同住?”
花燃还没说话,湛尘先道:“她与我同住。”
弟子愣住,“啊?”
湛尘:“还有其他问题?”
弟子傻傻摇头,“没了。”
两人一起来的飞云宗,一起住不是不可以,只不过佛子是佛修啊,男佛修不近女色,女佛修不近男色,这不是共识吗?
难道这位花道友也是佛修,只不过没剃头发?
梦蓬莱奇葩遍地,怪异的人多了去,既然是湛尘开口留下花燃,弟子也没多想,简单说了几句注意事项后便离开。
离婚礼正式开始还有半个月,飞云宗已经挤满各宗门的弟子,连带着飞云宗周围的城镇都变得热闹起来。
湛尘代表着净光寺,而净光寺又是出名的不问世事,偏居一隅平静度日,偏偏实力强悍,让人无法不忽视。
当天晚上飞云宗宗主便亲自将舍利送来,盯着湛尘的冷脸感叹一番净光寺的大方慷慨才离去。
花燃把玩这珠子一样的舍利,忽然笑开,“就是为这样一个东西,我们跋山涉水一路过来,经历了这么多事情。”
湛尘看着花燃,眼中冰雪消融,“该感谢它。”
如果不是这颗舍利,就不会有这趟旅程,体会这世间的爱与欲,愁与苦。
飞云宗建在山峰之上,正逢冬日,流岚雾霭,霜染千山,山尖被雪覆盖,露出星星点点的绿色,如一副山水丹青画。
花燃和湛尘走进山水画,路过湖中嬉戏的仙鹤,扔一颗石子进阵温养的鱼池,数条各色小鱼甩尾而逃。
不同于净光寺简单到极致的清冷,也不像千杀楼所有景象都是杀机,飞云宗就是平平常常又令人舒适的景色,行走于其中令人不自觉放松心神。
湛尘问道:“灭门之仇,报了吗?”
先前在客栈听到众修士对无面的议论,与他认识的动手时不顾性命的花燃先比,先前的她显然要跟谨慎一些。
如今就好像没有什么再值得她留下,所以才毫不在乎性命,如开至最盛的花,即将衰败。
花燃脸上带笑,笑容不达眼底,“你猜当初我为什么会被正道联手追杀?”
因为她屠了一个宗门,八十七个人。
调查十年,她终于找到当初的仇家,为保证不杀错人,她仔仔细细盯着他们一整年,最终找到确定证据,当夜丹心宗血流成河。
至今她仍未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屠戮村子,但这已经不重要,他们手上并不干净,全宗门蛇鼠一窝,正好让她不用顾忌谁该杀谁不该杀,他们都该死。
湛尘停下,看着她的眼睛,“这个世上还有你留恋的东西吗?”
“有啊,不就在我面前吗?”花燃眼睛弯弯。
如果不是走这一趟,看尽人间百态,她还真不知道自己会在何方,或许执念已了,然后悄无声息死在一次任务中。
当初就算老和尚不出手,她也不会有事,楼主给了她一个保命的东西……闻惊风的话好像没错,楼主对她确实不太一般。
她的思路飘远,又被湛尘拉回来。
湛尘心中一动,将花燃脸侧的头发勾至耳后,“你以后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问题把花燃问愣了,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千杀楼不会允许刺客脱离,她是千杀楼的人,便一世不得解脱。
“我没想过,你想过什么样的,我们就过什么样。”她不太自然地移开目光,落在湛尘干净无尘的僧袍上。
千杀楼的每个人都很会说谎,真假参杂,就不容易被人揭穿。
湛尘:“换心之期达到后,我们可以游历梦蓬莱,也可以去到风陵渡,你不是喜欢夏夫人吗,我们可以去看看她……”
一字一句,勾勒出未来的模样。
花燃心脏忽然抽动一下,隐隐约约冒出些许酸意来。
湛尘察觉她的失神,问道:“怎么了?”
花燃语气故作轻快,“不太舒服,可能是饿了,走走走,我们吃饭去。”
飞云宗有提供饭食的地方,花燃没在宗门里吃,而是带着湛尘去到外面的城镇,飞云宗的东西都太仙太精致,她更喜欢凡间烟火气。
某家名声极大的饭馆里,花燃点了几个招牌菜,拿着茶杯打转,问湛尘:“你都破了净光寺好几个规矩,吃荤食也没无所谓吧?”
湛尘看着花燃,“我只破过一个规矩。”
“两个。”花燃竖起两根手指头。
湛尘:“除了你,还有哪一个?”
“还有酒啊,我醉过两次,哪一次你没尝到?”花燃反驳。
她也就栽过两次,一次是三娘的酒,另一次是三娘给湛尘的酒。
湛尘耳根缓慢泛红,他是尝过酒的味道,在花燃的唇瓣上,“你喂我,我就吃。”
花燃被直勾勾的眼神盯着,浑身开始不自在,本意是想逗弄一下湛尘,没想到把自己玩进去了。
她移开目光,正要转移话题时,余光忽然瞥见角落里新来的一桌人,她眸光定定,望着其中一个穿着青色衣服的男修士。
男子长相平平,是容易看过即忘的类型,同行的还有两个女子和两个男子,身影的衣服标志一致,因当是同一个宗门的弟子。
“好多人啊,我好久没有一次看见这么多人,飞云宗这回可真是热闹。”
“少宗主成亲,其他大宗门肯定给面子派人过来,其他宗门和散修想凑热闹顺带认识点人,人能多不吗?”
“好大的场面,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呢!”
“以后师姐和师妹要是找到道侣结契,我一定也给你们办得热热闹闹的!”
“我才不需要道侣!一个人难道不爽吗?”
笑闹的声音传来,花燃一直注意着那个被其他人称为大师兄的男人,他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笑着看其他同门打闹斗嘴。
她直接走上前去问道:“可否请问道友姓名?”
谈话中的众人停下,皆是抬头看花燃,青衣男子先是一愣,而后起身平视花燃,浅笑道:“在下卫康。”
花燃忽的笑了,拿出一张帕子递过去,“卫康,我记住了,送你一张帕子,要收好啊。”
卫康接过帕子,清香拂面,他正要说话,花燃已经转身返回去。
一桌人压低声音议论纷纷。
“好漂亮的道友,竟然送大师兄帕子诶,你们说她是不是对大师兄有意思?”
“我一直觉得大师兄气质不一般,出这趟门果然没有错。”
“你们冷静一点,那位道友给我的感觉不太好。”
“你不会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别整天疑神疑鬼,你以后说不定也会遇到道友送帕子的。”
“我才不是这个意思!”
花燃回到位置上,桌上菜肴已经上全,香气扑鼻勾人食欲,湛尘挑掉鱼刺把鱼肉放进她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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