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梦蓬莱根本教不好你,还不如来我们酆都。”酆都城主见缝插针地推销一番,才给出答案。
“慢慢来就用嘴对嘴吸出阴力,想快点就身体双修,都是在你体内运转干净后再还回去。”
答案过于出乎意料,花燃一噎,一时无言。
回到城主府,酆都城主急匆匆地研究一魂一魄去了,走之前还不忘交代花燃快点把湛尘体内的阴力净化干净,免得他忽然发疯,又做出什么对酆都城不利的事情来。
花燃糊弄地点点头,催他赶紧干活别想太多。
幽冥里似乎永远是夜晚,天上的一轮红月始终没变换过位置。
没有日月之分,人便也失去时间的概念。
花燃坐在屋顶,叹息地咬下湛尘手里的一块糕点,这段时间湛尘没跑出去破坏酆都,而是时时刻刻黏着她,还非常喜欢喂她吃东西。
没将湛尘体内的阴力全部净化干净之前,她也不敢带湛尘出去乱走,谁知道会不会碰上什么可能刺激到他的东西。
她忧愁地望着天上的月亮,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没有时间,便自己定下时间的概念,时辰一到湛尘便把她抱回房间,洗漱之后上床睡觉。
要不是她强烈拒绝,湛尘甚至想帮她洗澡。
宽大的床榻上,花燃专心为湛尘净化阴力,她不像湛尘十几年如一日的在寺中修心,在红尘中打滚多年,喜怒哀惧爱恶欲看了个遍,阴气里的爱憎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正专心净化的时候,她身子一僵,按住湛尘的手,唇齿分离,微微喘息道:“别动!”
湛尘:“我想……”
花燃打断他,“不!你不想!”
两人贴得极尽,呼吸交缠,红色月光从窗缝透进来,湛尘的眼睛在月光下透着些许红色,一双眼像是将开未开的花苞,格外勾人。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音调低沉如同蛊惑,“为什么不可以?”
花燃移开视线,“现在不可以。”
他破的戒已经够多了,这一个绝对不可以,等他回到净光寺之后,要是老和尚发现自家佛子竟然破过精阳,不知道会不会联手其他正道再追杀她一回。
湛尘:“什么时候可以?”
花燃敷衍道:“你现在不清醒,等你恢复正常之后再说。”
他的体温比平时更低,此刻比她还要低,像是一条蛇缠在她身上,冰冰凉凉的温度说明着他此刻的状态十分不正常。
湛尘:“你怎么知道我平时不想呢?你穿黑衣的时候很美,红衣更勾人,我无时无刻都在想着要如何扯下遮挡,把你压……”
“别说了!”花燃一把捂住湛尘的嘴。
她心中恨不得把先前撞到她害得她生魂身份被撞破,以至于后来发生一系列事情的罪魁祸首——那只厉鬼,吐出来再打一遍。
现在的湛尘不正常得令人心慌,她尝试复刻先前湛尘在她眉间画的阵法,却发现完全没作用。
他们两人的情况不一样,她只是阴力暴涨而暂时失去理智,把多余阴力发泄出去就好,湛尘就算发泄阴力,也会再将混着七情六欲的阴气引入体内。
湛尘看着花燃,巴掌大的小脸上散发着热气,一抹粉红爬上脸颊,像是涂抹了一层胭脂,眼睛仿佛含着水,眼波流转,又怒又羞。
身上晨雾的味道变得更深,像是太阳初升时林间向阳而开的花,带着无穷无尽的生命力,是这世界上最诱人的东西。
他贴得更紧,一遍遍呼唤着花燃的名字,“阿燃,阿燃……我好喜欢你,给我好不好?”
花燃把人推开,一把掀开被子,风灌了进来,她脸上的热意退去,清醒几分。
冷笑着看着边上的男人,她一脚将其踹下床,“今天晚上你自己睡!”
湛尘站起,走回床边伸手抱住花燃,头埋在她颈间,闻到的都是她头发的香气,“别赶我走。”
“撒娇也没用!”短短的发茬扎得花燃皮肤发痒,她想把人推开却被抱得更紧。
湛尘来来回回只有一句话:“别赶我走。”
花燃气笑了,委屈的人到底是谁,是谁死皮赖脸赖着不走,听这语气好像是她欺负他一样!
温柔细密的吻落在锁骨上,花燃一个激灵,急忙叫停,“你今晚可以在这睡,但是必须听我的,不然就滚出去!”
湛尘蹭着那根细细的锁骨,“好。”
再次躺下,花燃把湛尘手脚绑得结结实实,这才安心盖过被子躺下,又净化一会儿阴力后困得睁不开眼睛,背对着湛尘睡过去。
第二天一早,她醒来时,湛尘手上的红绳已经松开,正搂着她的腰。
湛尘眼神清明,四目相对间,花燃察觉不妙要逃,被一把拉回,“净化阴力。”
花燃:……
这日子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如此这般两天后,湛尘体内的阴力终于全部净化干净,黏人程度却没有丝毫减少。
在等待酆都城主的时间里,花燃与湛尘就在酆都里闲逛,看着这些阴魂如同常人一般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喜乐同载。
在阴气入体成为鬼修后,他们身上的生魂气息彻底消散,与平常阴魂别无二致。
湛尘没能悠闲太久,便被酆都城主逮去干活。
最近一段时间风陵渡的死人格外多,大部分新魂都需要鬼差指引才能进入幽冥,现在鬼差已经忙不过来。
坍塌成废墟的城门还在抢修,湛尘作为当着酆都城主的面砸掉一半城门的“法外狂徒”,必须要用工作来抵债,否则酆都城主就只能通知老和尚来交赔偿。
湛尘不想惊动净光寺,只好每日早出晚归,如同一个真正的鬼差一般忙碌于给新魂引路。
如此一来,与花燃见面的时间只有工作回来的夜晚,因而每晚都要折腾一番才肯休息。
花燃去催酆都城主的进度,“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弄清楚?”
“这不是一两天的事,你行你来啊。”酆都城主多日未眠,专心研究花燃给他找来的事。
花燃不行,所以她不说话了。
没了湛尘时刻跟着,她也能腾出时间与新认识的人聊天。
奈何桥边,一锅浓汤静静炖着,白汽从锅上冒出,飘着极为勾人的香味,零散几个阴魂在锅前排队,接过浓汤一口喝下,迷迷糊糊走上奈何桥。
桥下是忘川水,平静无波如一滩死水,清澈的水面无论如何都看不到底,一搜纸叠的小船从河岸飘过,还没走多远就沉入水中。
花燃又放上一片落叶,叶子同样快速沉没,忘川水会吞噬一切从水上经过的东西。
她拿个小板凳,坐在煮汤的摊子边上,看着打汤的女子,问道:“你日日夜夜在此煮汤,周边也没一个说话的人,难道不无聊吗?”
奈何桥远离集市,听不到那边的一点热闹,每日接触的只有要入轮回的阴魂,实在枯燥。
孟婆笑道:“习惯了。”
花燃:“你也是鬼差吗?快跟酆都城主申请给你分个伙伴,然后你们轮流煮汤,这样就有休息的时间。”
“不必。”孟婆失笑。
给最后一个阴魂打完汤,她擦干净手坐下,默默看着对方走过奈何桥,温和道:“孟婆不是鬼差,也不是随便一个阴魂就能当上孟婆。”
花燃点点头,托着脸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很特殊?”
“我绝没有夸自己的意思。”孟婆噗一声笑出声来。
“看你有些面生,你是新来的鬼差?我见前两天你从这里走过,那个日日黏着你的小郎君今日怎么没和你一起?”
“我不是鬼差,来自梦蓬莱,找酆都城主有点事,湛尘抓走去干鬼差的活了,黏人得紧真是受不了。”花燃随口道。
火灶里熊熊燃烧,却不见任何的柴火。
听到“梦蓬莱”三个字,孟婆手一抖,又很快将这点异常遮掩过去,笑着说道:“看得出来这位小郎君真心喜欢你,要珍惜啊。”
孟婆长相温婉,说话也轻轻柔柔,像一阵清风拂过,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去倾听。
花燃摆摆手,没把孟婆的话放心上,好奇问道:“你这汤我能喝吗?”
孟婆一愣,犹豫道:“阴魂喝了这汤,便会忘却所有前尘往事,至于修士喝下这汤会变成什么样,我也不知晓。”
毕竟她成为孟婆以后,从未见过喝孟婆汤的修士。
花燃拿起一个碗,“你打点我尝尝。”
孟婆哭笑不得,“还是别喝了,万一你也忘记所有的事情可怎么办,孟婆汤不是普通的汤,若你想喝汤就去酆都街上,那里什么汤都有,任你挑选。”
“可是街上没有孟婆汤,你打一点让我尝尝,一点点就可以。”花燃好奇心极强。
孟婆语气软和,说出来的话却和态度相反,“小姑娘要听劝,乖,咱不喝这汤,我煮的汤苦得要命,让鬼差带你去喝好喝的汤好不好?”
花燃眨眨眼睛,摇头道:“不好。”
她趁孟婆不注意,拿勺子捞起一点汤倒入碗中,然后退开几步,趁孟婆没反应过来时将汤一口喝下。
难言的苦顺着舌根蔓延至心口,她只吞下一点孟婆汤,剩下的全被她吐出来。
这汤实在是苦得让人难以下咽,可以列为她这辈子吃过最苦的东西。
花燃皱着一张脸:“怎么这么苦啊?”
比她的命都苦。
这种苦味并不只是舌尖上的一种味觉,种种过往如走马灯般浮现,让人回忆起此生最痛苦的时刻,苦涩从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一遍遍冲刷着记忆。
孟婆急忙打来清水让花燃漱口,“都说了很苦的,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想不想上奈何桥?”
每一个喝过孟婆汤的阴魂都会自觉走上奈何桥,万一花燃也是如此,她得想想要如何阻拦。
口中苦味逐渐散去,花燃眼中充斥着茫然,“奈何桥是什么?你是谁?”
孟婆:“……你,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花燃:“我是谁?”
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孟婆欲哭无泪,安抚好花燃让她乖乖待在这里别动,等待常跟随她的小郎君过来接她。
◎好看吗?拿命换的◎
孟婆无法离开这个地方, 她的活动范围被禁锢在此,就算想去找酆都城主也无法,连通知也不知该怎么做, 这里只有去往生的阴魂, 根本无法传话。
幸好失去记忆的花燃还算是听话, 乖乖坐在原地不动。
湛尘找来时, 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懵懵懂懂的花燃,听到她问出那句:“你是谁?”
他沉默片刻,答道:“你是我的道侣。”
花燃:“道侣又是什么?”
“晚点再解释给你听。”湛尘牵起花燃的手。
孟婆无奈苦笑:“我说让她别喝孟婆汤,她不听非要喝, 刚尝一口就变成这样了, 我也不知怎么办。”
湛尘:“我带她去找酆都城主。”
有事就找酆都城主,谁让他是这里的最大的管事。
酆都城主匆匆放下手头的事情,一个头两个大,恶狠狠盯着花燃:“你可真会给我找事做, 想一出是一出,那孟婆汤是能随便喝的吗?”
失去记忆的花燃仍保留着本性, 见酆都城主态度不好,她便也是混不吝的姿态,“你又是谁啊?”
酆都城主:……
很好, 就算失忆, 还是这副欠打的样子。
他正要开骂, 脑子一转, 嘴边的话硬生生咽回去, 转怒为笑, “这里是幽冥, 我是酆都城主, 你是我的下属,酆都的一个鬼王。”
“不要听他的话。”湛尘插话,“你是梦蓬莱的人,是我的道侣。”
酆都城主:“别听他的,我才是对的!”
花燃左看看右看看,双手环胸姿态散漫,“你们两个的话我谁都不信,我只相信我自己,说说吧,现在要怎么才能让我恢复记忆。”
酆都城主目光欣赏,不愧是他看中的人,就算失去记忆也没变成傻子,就是性子一点没变。
他思索道:“我也未曾碰见过这样的事,你喝下的孟婆汤不多,加上有修为在身,估计过个几天就好了。”
治是没得治,只能靠花燃自己消化完孟婆汤,自然而然地恢复过来。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比如趁花燃现在没有对幽冥的初始印象,赶紧哄骗她留在幽冥。
湛尘直接拜别酆都城主,堵住对方未出口的话,牵着花燃离开。
花燃暂时失去记忆也有不好的地方,例如不愿让他睡在同一张床上,他语气沉沉,“我们是道侣,自然该睡在一起。”
“在我想起一切之前,谁都不可信。”花燃把门砰一声关起,将湛尘锁在外面。
湛尘守在门外,听着屋内的声响逐渐静下,他离开一会儿,回来后在门前闭眼打坐,一直等到花燃醒来。
次日罢工,湛尘不再出幽冥去引魂,用花燃手腕上的红线将两人的手缠住,带着她在酆都里闲逛。
去到先前办理文书的地方,鬼差依旧趴着桌子打瞌睡,看见两人后登时心神巨震。
“你们两个做了什么?修为怎么长得这么快?”
湛尘无视他的问题,“有事要你做。”
鬼差狗腿道:“您说您说!”
湛尘:“幽冥的婚契如何定?”
“啊?”这个问题触及到鬼差的知识盲区。
留在幽冥不入轮回者,不是身怀执念之人就是鬼差,情爱这种东西在这两类人之间基本上不存在,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起幽冥的婚契。
鬼差答:“幽冥没有婚契。”
湛尘:“给我做一张。”
鬼差:“……先做可能也没有天道约束,不过红纸一张。”
湛尘:“做。”
鬼差:“……好的。”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前有新魂一举突破成为鬼王,后有酆都立婚契,怪哉怪哉。
鬼差拿出一张红纸,他生前是风陵渡人,不知梦蓬莱的婚契是什么样子,便照着以前见过的婚书写了一份。
湛尘接过婚契,看向啃着烧饼的花燃,“给我一滴血。”
“不给。”花燃主打一个叛逆。
湛尘垂下眼帘,“求你,给我。”
没有头发的遮挡,可以清晰看见他扇子一般长密的眼睫,一双眼睛极黑,蕴含着无数翻滚的情绪,声音放低,莫名显得有些可怜。
他的姿态极低,低到尘埃。
鬼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立即退避三舍,他年纪大了,听不得这种肉麻的话。
花燃盯着湛尘的眼睛,嘴里还咀嚼着带着面香的烧饼,神情冷漠。
良久,她朝湛尘伸出一只手,像一只高贵的猫儿探出爪子。
湛尘眼中逐渐染上神采,光芒一寸寸亮起,他珍而重之地划破花燃的手指,取走一滴血,与他血液混合落在婚书上。
誓成,道立,往后余生,谁也无法摆脱谁。
月下,湛尘抚琴,潺潺如流水的乐声倾泻而出,昆山玉碎凤凰叫。
花燃靠在躺椅上,左手五指伸到面前,看着小指上一圈细细的痕迹,如果阴力聚集在小指上,便能看见一根系在上面的虚虚红线。
她动动小指头,问道:“婚契是什么?”
“是道侣的见证,经过天道赐福。”湛尘指尖点在琴弦上。
花燃:“那岂不是说明之前我们并不是道侣,你说的都是在哄骗我?”
湛尘:“现在是了。”
“趁我什么都不知道故意骗我,小人行径,非君子所为!”花燃不满,搓搓小指上的红线。
湛尘:“那你为什么要把血给我?”
花燃冷哼一声,反问道:“你现在还怪起我来了是吧?”
说不上来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举动,只是感觉当时的湛尘像是街头流浪的小狗,可怜兮兮的,又没什么威胁,就好像不带走他,他就会饿死街头似的,所以鬼使神差地就将这只小狗牵走。
冲动是魔鬼,她莫名其妙就结了个婚契,还是和一个和尚。
琴声流动间,花燃又问:“你在怕什么?”
宁静祥和的曲子,硬是让她听出隐含其间的愁与燥,这样浓烈的情感,她想忽视都难。
湛尘:“没有。”
花燃翻白眼,“说谎。”
湛尘改口,“我怕你想起一切之后会生气。”
“生气这个?”花燃伸出小指,思考一会儿,“估计不会生气,我现在没什么感觉,再绑十个也不要紧。”
琴弦断开,刺耳的回音盘旋,湛尘盯着花燃,“婚契只能有一张,道侣也一样。”
花燃:“……我就随口说说。”
琴再弹不下去,湛尘走过来抱起花燃,花燃挣扎两下,“我自己会走。”
湛尘:“你记起来如何使用阴力了?”
花燃:“……没有。”
是的,她失去的记忆不仅包括“我是谁”、“你是谁”,甚至连阴力的运转也都忘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最基础的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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