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白天的时间,花燃和湛尘没能走出太远,甚至没穿过这片密林。
若是御剑赶路,此刻都能够抵达下一个城镇,但是湛尘谨记净光寺的规矩,非要一步一步地走路,即使是花燃走了一天小腿也有些酸痛。
净光寺里的人都是固执的木鱼脑袋,偷偷御剑赶点路怎么了?靠脚走路到底有什么意义?
湛尘的回答是磨练心志,花燃对此嗤之以鼻。
又是夕阳将落,他们路过一个破旧的木屋,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在这搭的,里面已经被杂草占领。
花燃停下不愿再赶路,指挥湛尘摘下树叶铺个床。
湛尘去摘树叶,动作有些笨拙,认认真真将宽大的树叶沿着根部摘下。
外出历练,一举一动都是修行,若非原则性问题,他并不介意花燃指使他做事。
他掰下树枝,能闻到树木散发出来的味道,实在是新奇的体验。
见湛尘干活慢慢吞吞,花燃翻了个白眼,转身钻入丛林中,没过一会儿便拎着一只兔子走回。
烧火滚水,杀兔脱毛取内脏,一整个流程行云流水。
从装水的瓶子法器中倒出水清洗兔肉,树枝穿过肉将其架在火上烤,等她做完这些湛尘也才勉强将床铺好。
树叶凹凸不平,散乱地堆在地上,还有细小的树枝在叶子之间探出。
花燃放弃使唤湛尘,将那堆叶子重新整理一遍,又从乾坤袋里拿出毯子盖上去,湛尘在一旁默默观看。
两人面对面坐着,中间是旺盛的篝火和烤兔,兔肉被火烤得呲呲冒油,香气扑鼻,花燃洒上一些调味料,用匕首切下一片肉喂进嘴里。
湛尘不吃东西,安静看着花燃进食。
她吃东西的速度很快,像是不怎么咀嚼便将食物吞下肚,一整只兔子被她吃得干干净净,骨头丢到火中焚烧。
两人之间只有木头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响,周边的虫子偶尔叫两声,之后便是长久的静默。
太安静了,一路上听到太多叽叽喳喳的话语,湛尘有点不太习惯花燃的缄默。
他不知是不是刚才的床没铺好惹花燃生气,还是又在哪个地方不知不觉得罪她,犹豫片刻,开口问道:“你生气了?”
花燃莫名其妙,“什么生气?”
湛尘:“你不说话。”
花燃无语,故意讽刺:“我跟你没话说。”
湛尘沉默,半响后开口道:“我不知道如何与人相处,在寺中时,不是方丈说话我听,就是我说话其他同门听,我可能很无趣。”
虽然他自己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但是见过花燃和孤月影的相处,和他所熟悉的相处方式有所不同。
他无聊没有问题,主要是怕花燃无聊,她一无聊就要找事情做,一般做的都不是好事。
“你现在才意识到你很无趣?”花燃躺在简陋的床上,双手垫在脑后透过屋顶的漏洞看星星。
“说实话,我从没有和一个人这样长时间待在一起,刺客没有同门或知己,所有人都是竞争者,你在净光寺应该有不少好伙伴吧?”
湛尘:“我不知。”
他是净光寺的佛子,肩负着所有人的期望,他是最终要成佛的人,方丈教导他,同门敬重他,他也一直为成佛而刻苦修炼。
可是方丈说他离佛还有很远,所以方丈才找来一颗心放进他体内,指尖轻轻搭在心口上。
他抬眼看向花燃,平静道:“你很特别。”
特别的鲜活,特别的灵动,特别的真实……
平日里念诵佛经的低沉声音在说这句话时多出几分青年的清朗,语气真挚又诚恳,说出的每一字都让人觉得由心而发。
他的表情没有波动,还是一张冷漠薄凉得仿佛天上神佛的表情,火光的影子在他脸上跳动,眉心的红痣像是有生命一般轻晃,无端让这样一张冷冽淡漠的脸多了几分魅惑人心的味道。
花燃目光停留在他脸上,问道:“你挨过饿吗?”
她的话题转移得太快,湛尘一愣。
没等湛尘回答,她便自顾自开口道:“应当是没有的,你知道挨饿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吗?感觉胃里有一团火在烧,要将整个人烧成灰,想死死不了,想活又没东西吃,饿到眼睛发绿,连土也吃得下去。”
“有过。”湛尘低低的声音混在花燃的最后一句话里,被掩盖过去。
花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看到戚树摆摊的时候就发现他不对劲,他俩是强盗,抢走了我的天竺莲,我被罚得很惨,所以我要杀了他们。”
“还有那个很会伪装的千书,我看到过一个任务,是个女修士委托杀掉负心汉,千书有很多张脸,骗过很多人,最后他死在我手里,他的头我保存得很好,千杀楼的人都有专门装头颅的法器,可以保持头颅不腐,带回去就能拿到酬金。”
她的思路飘远,“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杀人,但是我要活着……”
活着就是一场竞争,与人争,与天争。
如果阿烟看到现在的她一定不敢认了吧?可是她不能死,她还没有为阿烟和爹娘报仇。
虫鸣声突然响起,将花燃惊醒,她回过神来揉揉额头,“现在我说这些干什么,反正我如今吃喝不愁,养几个道侣也不成问题。”
一到不做任务精神放松的晚上,她就开始沉浸于过去,这个毛病到底什么时候能治好?
等等……为什么这个晚上不用警戒?
她警惕地望向湛尘,这个阴险的和尚什么时候腐蚀掉她的防线?真是好手段,竟然让她不知不觉间对他不设防了!
湛尘没看明白花燃的眼神,重点落在她的最后一句话上,“养几个道侣?”
花燃心烦,没好气道:“是啊,怎么了?你也想分几个?”
湛尘三观收到冲击,梦蓬莱的主流观念已经不是一人一生只能有一个道侣了吗?道侣结契立誓不受天地制约了吗?
他不理解,他想渡一下这个观念危险的刺客。
湛尘:“道侣过多不是好事,观念太杂难登大道,道侣和大道一样,唯一才是正途。”
“我成不了道。”花燃纳闷,“你不知道吗?”
她连道都没有,登什么大道?
湛尘:“回头是岸。”
花燃笑得肩膀发颤,“我要是回头,等我的不是岸,是杀人的铡刀。”
湛尘没有再说话,花燃余光瞥见旁边有一块木牌,随手捡起时摸到牌子上的刻痕,拿到火光下一照,牌子上写得是一句诗:问世间情为何物。
最后的“物”字碎掉一半,只留下一个“勿”。
她把牌子扔到火中,火焰将刻痕吞噬,“哪个修士刻的东西,在这样的地方还能悲春伤秋,活得还挺天真。”
湛尘也看见木牌上的字,恍然意识到花燃对于世间情感的态度都有些轻慢,戚树的情意虽是伪装却也滴水不漏,戚树的喜欢、孤月影的依赖、徐君平的交好都被她拒之门外。
她游荡于人间,嬉笑怒骂,却又拒绝一切情感的牵绊。
湛尘问:“什么是爱?”
他所走的无情道与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道家思想有些相似,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在他眼中虽珍贵却也并不是无法割舍,他好奇花燃眼中的爱。
亲情、友情、爱情、恩情……在花燃眼中,这些情是什么样子?
花燃狐疑,“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搞得好像要跟我表明心迹似的,你脑袋的病是间接发作,时不时要抽风一回?”
湛尘无视她的插科打混,选择一个刚接触过的徐君平和金群芸作为参照物,毕竟暂时接触不到友情的例子,而翟菡的亲情又过于偏执。
他耐心地又问一遍:“徐君平和金群芸的情很动人,你觉得爱是什么?”
“没看出来你还觉得他们动人?”花燃盯着湛尘毫无表情的脸,实在看不出来他哪里感动。
破洞的屋顶遮住视线,看不见所有夜空,月牙只剩一角落入眼中。
她随口道:“喜欢,应当是明月照我吧。”
湛尘:“为什么是‘明月照我’?”
“喜欢一个人就像喜欢天上的月亮,光芒洒下,明明什么都没有,就是无端就让人觉得浪漫。”花燃答,手里扯下一片叶子折起。
“当然啦,又不是只能喜欢一个人,除了月亮周边还有很多星星。”
湛尘:……
花燃折叶子的手一顿,手中叶片飞出,成为压倒木门的最后一根稻草。
木门倒下,露出木屋外的黑衣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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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雾金盆洗手多年,为了还人情,穿越到千年前去杀一只妖鬼。
千年前的妖鬼还不是谈笑间覆地翻天的妖王,他弱小又无助……然后狠狠阴了一把林雾。
林雾阴沟翻船,实力退到练气期,又无意吃下与妖鬼同生共死的蛊,前途暗淡。
妖鬼临死前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将同命蛊喂给最后一个追杀他的女人,然后他活了。
女人骂骂咧咧救活他,给他喂药,挡去身后的追兵,这是第一次,他不是孤身一人。
他想,等蛊解除后,他要第一时间杀了这个女人,这样就能将温情永远留下来。
林雾:“看什么看?滚去烤鱼!”
妖鬼默默起身杀鱼生火,他乖巧的、顺从的,努力扮演一个小可怜。
两人同行,相处和谐,温情脉脉。
蛊一解除,刀剑相向。
林雾:“艹!”
好个阴险毒辣的妖鬼,暗戳戳修炼这么快,已经打不死了!
剑横在林雾面前,妖鬼没有刺下去,鲜红的眸子盯着林雾:“和我成亲,我不杀你。”
林雾:?
林雾:“成交。”
三十六计,苟为上策。
成亲当日,林雾再次刺杀失败,着一身红色喜服从高楼跳下,在妖鬼漆黑的眸子里绽出一朵灿烂艳花。
死遁的林雾回到原来的时空逍遥快活,本以为任务失败,结果再寻不见妖鬼踪迹。
据说千年前妖王看见道侣身亡后,妖力失控走火入魔,被万妖撕咬而死,血色漫天。
妖王不复存在,任务完成。
那有毁天灭地之能的妖王就这样……死了么……
PS:he!he!he!(重要的事说三遍)
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来临, 被发现后也不见惊慌。
混乱顿生,黑衣人的灵力杂乱暴戾,且不知疼痛。
花燃的动作比他们更快, 刚一接触便收割其中一人的性命, 四散的红线像是黑夜中盛开的绚烂花朵。
她丢一颗丹药到火中, 奇异的甜香蔓延开来, 黑衣人动作迟缓一瞬,又有两人被花燃送去西天。
其他黑人纷纷拿出解毒丹塞进嘴里,恢复灵活。
花燃遗憾摇头,戚树做的东西也太粗劣, 竟然被一颗解毒丹轻松化解, 还得劳烦她辛苦动手。
湛尘并不主动攻击,躲避着围攻上来的黑衣人,一个个泛着金色灵力的梵音凝聚成佛的模样向前砸去,顿时摁趴好几个黑衣人。
花燃看得艳羡, 这样的群攻技能在人多的时候真好使,或许她也应该练一练群杀。
两人相互配合, 湛尘把人打伤,花燃补刀,脚下堆起的尸体逐渐变多。
然而寡不敌众, 两人再强也会有力竭的时候, 黑衣人还在源源不断赶来, 像黑色浪潮汹涌而至, 要将两人淹没。
花燃:“看来我们俩捅了大篓子, 对方竟然这么想要我们死。”
湛尘:“人太多, 先走。”
像是看出两人的意图, 黑衣人们的攻击越发猛烈, 各种暗器毒粉层出不穷,花燃被五个黑衣人缠住,其中一个黑衣人手腕处飞出一支袖箭直指眉心。
花燃抓住身侧的湛尘挡在面前,湛尘反应极快,张口道:“停滞!”
袖箭停下,然后在下一秒爆开,黑色粉尘糊了湛尘一脸,他的眼睛被刺激到,不得不闭起双眼,疼痛让眼睛溢出泪水。
失去光明让他动作一顿,利刃从他身上划过,花燃眼疾手快拽住他的衣领往后一扯,黑衣人的刀子划破他的衣服,皮肉绽开鲜血喷涌,差一点就斩断他的手臂。
花燃:“发什么呆……你眼睛怎么了?”
湛尘:“无碍。”
“要是真没事,就不会差点没了手,我还以为和尚都不会说谎,你倒是与众不同。”花燃皱起眉头,一边讽刺人,一边拉着他在黑衣人之间穿梭。
她也不是非要管湛尘的死活,只是谁知道万一湛尘死在这里,她的心停止跳动,她这个人会不会也跟着死去。
花燃从乾坤袋里拿出法器,像是不用钱般砸向黑衣人,每发生的一次爆.炸都是几万灵石逝去的声音。
依靠砸钱,花燃勉强带着湛尘从被偷家一般疯狂的黑衣人们之中逃离,她身上沾满血,有自己的,有黑衣人的,更多是湛尘的。
若论逃跑的速度,她在梦蓬莱怎么也能排得上号。
将灵力运用到极致,如风一般吹抚而过,她带着湛尘消失在密林中。
她原先是抓着湛尘没有受伤的右臂,在察觉湛尘的速度逐渐放缓后改拽为背,一路上用灵力变换出纸鹤承载着不同香粉飞往各地,掩盖住他们的气息。
湛尘的身体逐渐变得沉重,说明他在一点点失去意识。
花燃顾不得太多,跑到一个有水流的地方将湛尘放下,匆忙往他嘴里塞一把解毒丹,见他左手的伤口开始发黑腐烂,又一把脱下湛尘的衣服开始清理伤口。
湛尘闷哼一声,嘴唇变得青紫,他看不见花燃的动作,但衣服被扒的凉意还是让他从半昏迷中惊醒,他努力想制止花燃的动作却无能为力。
衣服脱下露出肌肤,薄如蝉翼的刀片割去腐肉,花燃见他挣扎,以为是他怕疼,直接一掌把人拍晕。
她将灵药洒在伤口处,但还是没能止住那蔓延开来的黑紫。
什么毒那么猛,她砸这么多灵药下去都救不过来?
这个毒估计比较珍贵,不然黑衣人大可早点拿出来,要是数量极多,她估计也逃不出来。
她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小瓶子,瓶子里有一颗绿色的丹药,她露出心痛的神色,捏着湛尘的下巴掰开嘴,将丹药放进他嘴里。
见他脸上逐渐恢复血色,花燃忍不住龇牙,真是够身娇体弱的,她身上唯一一颗用来救命的太清元丹就这么给一个和尚糟蹋了!
要不是太清元丹治不了失血过多,当初她被追杀时就一口吞了,哪还轮得到湛尘!
湛尘恢复意识时,睁眼见到一片黑暗还有些错愕,先前发生的事涌入脑海,他第一反应是伸手摸索身上的衣服。
伤口处没有先前那般刻骨的刺痛,抬手时产生的隐痛可忽略不计。
周边有水流声,他们可能还停留在原地,他站起尝试往前走,走出第一步就被什么东西拌一下,往前踉跄两步。
突然失明,他还有些不习惯。
湛尘醒来的时候,花燃也随之睁开眼,清晨的阳光不算热烈,温柔地洒在地面上。
她习惯于隐匿气息,安静看着湛尘站起、行走、踉跄。
湛尘:“现在是什么时辰?”
“你知道我在?”花燃依靠着树干,反思自己的隐匿功夫是不是有所下降,“太阳刚出来,大概是辰时。”
“我听见心跳声。”湛尘答,“我们该赶路了。”
眼睛看不见之后听觉反倒变得敏锐,他的心跳和花燃的心跳频率一致,他对花燃位置的感知更加精确。
得知自己失明,湛尘既没有慌乱也没有失落,连对花燃这个罪魁祸首也没有一句抱怨。
花燃的良心久违地苏醒一刹那,怎么说也是她抓湛尘挡刀才害他失明,只是没想到太清元丹没能清干净他眼睛的毒。
花燃:“走吧,你眼睛还有余毒没清干净,去下一个地方找药治治。”
她砍下旁边手腕粗细的一根长直树枝,匕首在树枝身上划过,木屑纷飞,弄好后朝湛尘扔过去。
风声将动静传到耳中,他下意识伸手接过,手中的木头刚砍下,摸上去还有些湿润,清新的木质香气钻入鼻腔。
木棍,不,或许应该说是拐杖,正好适合湛尘的身高,他握着拐杖在地上试探地点点两下,没发生什么意外状况,这真的只是一根单纯的拐杖,花燃没动手脚戏弄他。
湛尘:“多谢。”
红线伸出缠绕住湛尘的手腕,另一端仍虚虚系在花燃手上,收割性命时毫不留情的杀器在两人之间垂下,形成一条无害的弧线。
花燃漫不经心道:“跟着我,别走错了路。”
湛尘应答:“好。”
俩人一前一后继续前行,花燃一路上都在碎碎念,从骂戚树开始,到骂无名宗、再到黑衣人,连黑衣人用的毒也都细细分析然后骂一遍。
她的声音像山间的溪涧汩汩流淌,如流水清冽,听起来并不让人觉得聒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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