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菡站在门口,没有进入花铺,目光扫过屋内鲜艳灿烂的灵花,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我来给你送东西。”
她往旁边挪一步,将门外瘫坐在地紧闭双眼的花燃提起,放到门槛处。
隔绝前后屋的门帘掀开,戚树拿着一个瓷瓶走来,一眼就看到地上的花燃,像是焊在脸上的笑容停滞片刻。
戚云跟在戚树后面,眉头拧起,“翟城主这是什么意思?”
翟菡不耐烦道:“你们的动作不够干净,我见到她时,她已经把你们的人杀了,还没处理好就轻易把人往外送,你们不怕被发现,我怕,她的神志不是很清醒,我把人打晕给你们带过来。”
“多谢。”戚树缓缓出声。
他盯着花燃,脸上没有太大波动,虽然花燃的实力有些出乎意料,但总体而言没有事情没有偏离太远。
香囊里是他精心调配的迷魂香,又喝了那么多次茶水,她能够清醒片刻动手杀人已经是极限,动用灵力只会让她的神志更快迷失。
在得知接人的人死后,他立刻沿着路线一路去寻,花燃动手过后会变得浑浑噩噩,不会走太远,没找到人时他还心生疑惑,没想到是被翟菡先发现带走。
翟菡:“不用谢,我要跟你做个交易,人是我捡到就是我的东西,你要是想要,拿半年的药来换。”
戚云笑了,目露锋芒,“半年的量?你是不是将这个人的分量看得太重了?”
“是吗?”翟菡手搭在花燃肩膀上,离她最弱的脖颈只有一只手掌的距离,“捡到一个没用的废物,不如直接杀了。”
戚云没说话,盯着翟菡的眼睛。
此时的花燃意识全无,像一个真正的物品般被人捏在手里讨价还价。
翟菡在赌,或者说,是花燃在赌,赌一个戚树还能承受但却会不高兴的价,她弄死戚树的人,戚树不会不生气。
相较于她活着时可以使用的各种手段,让她死似乎不是一个好选择,更何况她猜测,这种翟菡需要的药物,戚树手里有不少。
她见过不少像戚树兄妹俩这样的人,自以为能够玩弄人心,一切都在他们掌控之中,他们不会允许本该到手的猎物逃脱。
戚云:“翟城主何必如此?杀一个对你来说无关紧要的人只会脏手,这个人我们是想要,但是半年的量我们无法拿出,事情可以再商量。”
“没得商量,我就要半年的药,你们若不同意我也不杀了,直接把人放走。”翟菡不松口。
戚云脸上笑容收起,“你若放人,就是打破我们的约定了。”
翟菡不说话,紧紧抿着嘴唇。
“这样吧,我们给你三个月的量,你把人交给我们。”戚树出声打圆场。
翟菡:“三个月太少,至少五个月。”
“翟城主,这个人对我们的吸引力还没有比五个月的钱大,你若还是不同意,就把人带走吧。”戚云开始不耐烦。
戚树劝说道:“反正有城里的税,翟城主也不缺钱,三个月的量我们要花费不少精力,已经算是看在长期合作的份上让步了。”
翟菡咬牙:“好,三个月就三个月。”
戚云拿出三瓶丹药递给翟涵,翟菡接过瓷瓶,冷冷看一眼兄妹两人,转身离去。
明明有能力拿出丹药,却像萝卜吊驴一般吊着她,简直就是扒在人身上吸血的血蛭,连带着这间花铺都是血腥味,多待一秒都让人恶心。
戚云没有错过翟菡中的厌恶,漠然看着对方走远,慢吞吞点燃一炷香,香燃烧后的烟雾凝结在半空,香气令人昏昏沉沉。
她嗤笑道:“当了婊.子还想立贞洁牌坊,她自己又有多干净?”
“她还有用,别动歪心思。”戚树将一个铃铛拿到花燃面前晃动,叮叮当当的声音钻进人脑子里。
戚云:“我知道分寸,花燃警惕心还不错,竟然能挣脱控制,不过也就这样了。”
戚树看一眼天色,翟菡到来的时间挑得极好,正是黄昏时分,光线暗淡,而现在夕阳已经完全垂落,天幕被夜色包裹。
戚树:“把剩下两个弄来,我一起把人带过去。”
戚云嗯一声,去到后院,没过一会儿就带回两个人,一男一女,两人都很眼生。
在铃铛的响动下,花燃顺其自然地站起,眼睛微微眯开一条缝,见另外两人都是睁着眼睛,便放心地将眼睛全部睁开,正好和戚树撞了个对眼。
四目相对,花燃身上没有一分一毫的波动,戚树很快移开视线。
花燃和另外两人被戚树带着离开花铺,前进的路线和先前大汉走的差不多,可能是因为带了三个人的缘故,速度比她上次慢上不少。
这次一路上都十分顺利,湛尘就远远跟在身后,没有万里的限制。
他们穿过密林,来到一座高山脚下,戚树似乎对自己的能力非常放心,一路上都走在最前面,没有回头看过。
再往前就是一块大石头,戚树停下脚步,手中的铃铛却并未停止,被控制的三人依旧向前行,很快便超过戚树所在的位置。
花燃走在最前面,再走两步就会撞上石头。
她步伐没有丝毫停顿,按照先前的节奏朝石头伸出右脚,脚尖触碰石头的地方像水面一样掀起涟漪,她毫无阻碍地穿过石头。
是阵法……
还算高深的阵法,她乍一眼都没看出来。
身后两个修士也走过阵法,身体还未完全穿过来,只看得到他们的半条腿和空中微微荡起的波动。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戚树的目光没有锁定他们,她立即伸出手轻轻碰过两人的脖子,灵力顺着那一寸肌肤往内渗透。
如蜻蜓点水一闪而过,她转身站好,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戚树穿过阵法,再次站到最前面带路。
面前出现的是一大片房屋,可以看到有人在走动,身上统一穿着黑色衣服,样式和之前的大汉一样。
清风吹来,将戚树身上的花香味吹散一些,这里的味道很干净,带着自然中的草木气息,不像花铺或戚树兄妹两身上总是带着的粘稠香味。
在靠近屋子的时候,有人发现他们四人,走过来打量花燃三人,目光像是在估量一件物品。
他长得不高,比花燃还矮半个头,瘦得过分,一身黑衣被风吹起,显得空荡荡,他就像撑着衣服的骨头架子,脸上只有一层皮包着骨头,脸上两只眼睛格外突出,就是一张骷髅脸。
铃铛声停下,戚树对骷髅脸说:“丁十死了,以后换戊三去店里带人,这三个你带进去。”
说完便转道向去往另一个方向,骷髅脸目光在三人脸上扫过,停留在花燃和另一个女修士脸上的时候表情尤为恶心。
花燃视若无睹,她很能忍,现在不是动手的时机,她对这个地方很好奇,戚树等人到底在做什么?
先前戚树在赏花节上摆摊摸骨,她怀疑是在检测根骨,她和金群芸交过手,发现金群芸资质不错,经过刚才进入阵法时一瞬间的刺探,她可以确定站在旁边的两个修士资质算中上乘。
她、金群芸、旁边两个修士,加上百花城消失的人不算多这一点线索,可以合理推测出一个结论——戚树在捕捉资质好的修士。
消失的人不是百花城的居民,而是过路的修士,百花城所在的这个位置四通八达,每天的人流量都很大,赏花节这几天人数更甚。
戚树通过交谈套出过路修士的信息,从中挑选出好下手的对象,还会挑拨目标对象与同伴之间的关系,以达到方便下手的目的。
这样一整套流畅的流程,想必他们做这件事已经有一段时间,他们想干什么?
在花燃思考的时间里,他们已经被骷髅脸带进一间屋子。
屋子里隔开几个空间,像是监狱般一间连着一间,连成一串牢笼,笼子和笼子之间简单用木头隔离,似乎完全不担心木头能不能关住这些杀伤力极大的修士们。
牢笼有大半都是空的,人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估计也就七八个人,他们安静坐在地上,对外界的动静视若无睹。
这只是其中一间屋子,旁边还有其他栋房屋,一路过来骷髅脸都没有刻意防备,花燃将所有情况收入眼底。
这里房子虽多,但是人并没有那么多,其他房屋基本上都空荡荡。
想来也是,哪有那么多资质好又好下手的人给他们抓,好资质的修士实力不弱,没那么容易掉入陷阱。
或许是骷髅脸为了省事,没有把花燃和另外两个人分开,三人被关进同一个牢笼里。
花燃挑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发呆,结果等了一整天都没有人出现,她从期待变成不耐烦,思考要不直接砸掉这里,再去拧掉戚树的脖子比较好?
夜色已深,牢房里静悄悄一片,锁头咔哒一声,被花燃轻易解开。
她悄无声息地离开,没惊动任何人……其实她没必要如此小心,因为牢笼里的其他人呆呆愣愣,而牢房外连个看守都没有。
外面大部分屋子都陷入黑暗,此时她左前方的一间屋子就尤为醒目,屋子亮着灯,时不时传来些许响动。
这个地方虽然没有明面上的看守,但她感觉得到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呼吸。
她隐匿在阴影下移动,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几乎要与阴暗的光线融为一体,像一道移动的影子。
一靠近亮灯的屋子便能闻到阵阵香气,药香混合着花香让人有些昏沉,她如同一片落叶般轻飘飘翻上屋顶,弄出个洞低头往下看。
这间屋子很亮,像是在烈日下没有遮挡那般亮堂,刺得人眼睛有点眼花。
她先前在外面看到的亮度还是减弱过,糊在窗上的暗色窗纸挡住一些光线,这里的人是把所有的灯全点在这间屋子吗?
因为屋内够亮,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下方的场景。
屋里有两个男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站着的人穿着这里的同款黑衣,精神奕奕,反正是坐着的人脸色憔悴,眼睛布满红血丝,像是几天没睡过觉一样。
房间的角落里点有香,香气就是这支香发出来。
站着的人低头逼问道:“你叫什么?”
坐着的人目光无神,喃喃道:“我……我叫……叫白方。”
“不,你没有名字,你谁也不是。”黑衣人放低声音,像是蛊惑般轻声道,“你受命于无名宗,无名宗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似有若无的铃铛声响起,配合着花香阵阵涌动。
白方眼睛刺痛,他已经很久没有休息过,时间变得十分缓慢,每当他困倦到要睡去时候就会被人强行叫醒,
灵力被束缚,他无法通过修炼的方式让自己休息,此刻他有些不清醒,脑子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甚至快要记不得自己是谁。
他是谁?或许他谁都不是……
鼻子闻到的香味越来越浓,他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一场幻觉,脑子逐渐放空。
在黑衣人的引导下,白方跟着说道:“我谁也不是……不,不,白方……我是……白方。”
白方逐渐空白的表情上又染上几分鲜活,挣扎一会儿后像是累极,支撑不住地将眼睛缓缓闭起。
然而眼皮才刚刚闭合,黑衣人便掐住他的脖子让他从窒息中惊醒。
白方犹如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剧烈喘息着。
黑衣人说:“放轻松,这里很安全,不要想着自己是谁,仔细听铃铛的声音。”
黑人说的话不多,反反复复就是在问白方是谁,让他忘掉自己的名字。
到后半夜,黑衣人打了个哈欠,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另一个黑衣人走进和屋里的人换班。
接着重复刚才的流程,白方不得停歇,一遍遍地被质问和洗脑,铃铛声和屋里的香气也在侵蚀他的理智。
花燃一动不动地看着屋内的场景,刚才的人提到无名宗,无名宗……无名花铺……难道这个无名宗就是戚树所在的组织?
这个组织将资质好的修士掳来就是为了洗脑,让他们彻底成为无名宗的傀儡?
她从未听过无名宗这个组织,能够迷惑心智的灵药大多比较稀有,把修士抓来洗脑并不是一件容易事,又烧钱又耗精力。
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拥有一批足够听话且能够继续修炼的傀儡。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被洗脑成功,有一定的失败几率,和所需的花销相比简直有点得不偿失。
无名宗这么财大气粗,随便砸钱?
在花燃思索的时候,一道目光忽然落在她身上,她瞬间往旁边滚去,背后汗毛立起。
这是她多次在生死关头练出来的本能反应,盯上她的人修为不弱,算得上是一个强劲的对手。
她回头看去,一个黑衣人站在月光下正抬头看她,对方就站在那里,可若是不用眼睛去看,几乎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隐匿功夫跟她不相上下,花燃在心中下定论。
这还是第一个靠隐匿功夫就能离她这么近的人,她心中燃起些许兴趣,细线随心而动朝对方绞杀而去。
黑衣人眨眼间躲开攻击,拉近与花燃的距离,手中拿着一把匕首,金属反射出天上月亮的冷光。
细线没有着力点般在空中轻轻漂浮,如水波一阵又一阵,出现时突然,消失时无声息,形成一张网,要将猎物捕捉。
两人离得很近,细线在灵力催推动下将两人缠绕在其中,从远处看就像一个茧。
花燃的整个人都被细线虚虚缠绕,她变成一把刀,手指从黑衣人手臂轻轻拂过,细线就能刮下对方一大片皮肉。
两个人动作都很快,同样没有发出太大声响,在屋内的人都没有意识到就在一墙之隔外,有两个人正在对战。
这是个刺客,和她一样的狠辣刁钻,花燃眨眼。
一根细线从黑衣人下方探出刺穿他的脚背,因为这根线太细太快,伤口处甚至没有血液流出,像是坚硬无比的金属,无论如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
花燃抓着细线一端猛地一甩,黑衣人像风筝一样甩到空中,半空有细线缠绕而成的小圈子,等着套住黑衣人的脖颈,收割他的性命。
就在花燃等着黑衣人结局的时候,对方身上突然爆发出一阵强烈而浑浊的气息,他的灵力沸腾起来,徒手扯断了细线。
他的双手鲜血淋漓,然而他像不知疼痛般朝花燃扑来,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蜘蛛网上的猎物从蜜蜂变成飞鸟,网没有将它缠住,反而被挣破,从被捕食者变成捕食者的飞鸟盯住了蜘蛛。
花燃左臂浸泡在血中,她打起架来都是不要命的打法,对方显然也是如此,两人的身影在阴影处纠缠,像两只凶猛的野兽在搏斗。
他们的战斗已经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屋子里的人没反应,那些灭灯的屋子甚至都没有亮起,来的人都是隐藏在暗处的守卫,也就意味着他们和面前的敌人一样难缠。
黑衣人的左腿以一个非常不自然的姿势折到左侧,可是他并没有受到影响,就像一个真正的不知疼痛的木头人。
花燃咽下嘴里的腥甜,这样耗下去没有好处,她决定用左手换一个撤退的机会。
她左手即将碰上黑衣人的手腕,这是一个破绽,黑人可以轻易折断她的手臂,但是她也可以因此找到一个空档逃脱。
就在黑衣人即将触碰到她手臂的时候,一道清冷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
“束缚。”
黑衣人动作停住,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花燃没有错过,摆在她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是立即逃离,还可以保住自己的左手,二是趁机勒住黑衣人脖子要他的命,代价是左手还要断。
供她选择的时间不多,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选择后者。
细线从黑衣人脖子上轻轻拂过,像切开豆腐一般割开他的喉管,鲜血喷涌而出,赶来的人也已经到达花燃面前。
“静止。”
在湛尘及时的辅助下,花燃如青烟一般消失在原地,隐入黑暗处消失无踪。
她回到一开始关押人的牢房,湛尘随后跟过来,孤月影和徐君平不在,实力太低的人没有资格参加这次行动。
花燃运转灵力忍着疼将左手接回去,又打开系在湛尘腰间的乾坤袋,拿出一件一模一样的衣服和一瓶药。
在去无名花铺之前她就将乾坤袋交给湛尘保管,让戚树以为是翟菡拿走的,如果不这么做,乾坤袋可能被戚树收走,她拒绝让戚树触碰她的东西。
花燃当着湛尘的面解开衣服,湛尘偏过头去,忍耐片刻,最后实在忍不住说道:“自重。”
“你们和尚不是说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我以为看我跟看木头没区别呢。”花燃随口道,手中动作却没停,她只脱了外衣,里面的衣服没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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