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闹剧中止,围观的众人也被驱散。
戚树松开手,转头朝花燃歉意道:“抱歉,事出突然,让你当了借口,我向你赔罪。”
花燃微微低头,“无碍。”
戚树:“其实也不全是借口,只是原先准备好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这样匆忙地将心里话说出口,还是有些唐突。”
花燃仍旧低着头,摇摇头,贴在身侧的左手悄悄打了个手势。
男子面含春意,女子低头羞涩,这幅画面落在孤月影等三人眼中,就是春心萌动、郎情妾意的场面,看得孤月影怪别扭的,她看向身旁的湛尘,眼神谴责。
说好的阿燃姐姐没有动心呢,这个画面是个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僧人哪懂什么情爱,她就不该相信湛尘的话!
湛尘接看见花燃的小动作,又收到孤月影的眼神,犹豫片刻,轻轻点点头。
孤月影:?
没等她出声询问,湛尘已经转过头去。
湛尘没错过刚才戚树触碰花燃时,花燃心中那一刹爆发的戾气和一闪而过的杀气,她讨厌生人触碰。
虽然不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但是或许他可以配合一下,加快事情的进度。
在心中轻叹一口气后,湛尘走上前去,看着面前的“和谐”场面,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花燃转头看他,不耐烦道:“催催催,催什么催!你要是急着走就先走。”
湛尘:“说好只在百花城停留几天时间,你已经超时太久。”
“我就乐意待在这里。”花燃横眉冷对。
地上破碎的花盆被清理干净,戚树靠近两人,无视湛尘朝花燃笑道:“有话好好说,想必你的同伴也是为你着想,毕竟和你们比起来,我只是个陌生人,这几日你总是光顾花铺,同伴有意见也正常。”
“我想待在哪里是我的事情,要这个和尚管东管西?”花燃嗤笑。
戚树:“别说气话,你们一路同行想必共同经历许多事情,真羡慕你们,有这么多美好的回忆,不像我只能守在花铺里和你喝喝茶。”
花燃:“我就喜欢喝茶,还能舒服地聊天,不像某些时候只能对牛弹琴。”
湛尘脸上没有任何波动,仿佛没听出来花燃的意有所指,“你当真不走?”
“不走。”
湛尘利落转身离去,不愿再和她过多争吵。
站在一旁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孤月影和徐君平大眼瞪小眼,此时气氛着实尴尬,不太方便出声。
孤月影挤眉弄眼:他们吵架了,我们跟哪边走?
徐君平看一眼湛尘的背影,又看看已经回到店中彻底无视他们两人的花燃,心下焦灼,却又不敢贸然前去触花燃霉头。
她既然知道客栈老板是百花城城主,说不定还有其他的渠道或消息,虽然花燃好像一直无所事事,但是他也不敢催,先不说花燃的修为吊打他,主要万一花燃直接撂担子不干呢?
他脚下仿佛生了根将他固定在原地,理智告诉他在这傻站着也没用,不如先跟湛尘一起回去,情感却让他无法迈开腿,十分想冲进去摇着花燃的肩膀让她快去找人。
这个世道,怎么给收钱办事的人才是大爷呢?!
衣袖被扯动,他转头看去,孤月影扯着他的袖子要往外走。
孤月影低声道:“走吧。”
徐君平:“不进去吗?”
孤月影严肃道:“直觉告诉我,我们现在最好不要进去。”
花铺里,花燃和戚树将外面两人的动作收进眼底,戚树剪下一朵鲜红灿烂的花枝放到桌上花瓶中,随意道:“你的朋友怎么不进来?”
花燃抚摸着花瓣,鲜艳欲滴的红将她手指衬得分外苍白,“算不上朋友,只是萍水相逢,花钱做买卖的交情。”
她抬头,突然来了兴致,“你问我这样的话,我们之间又是什么交情呢?”
她眼若点漆,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戚树,像是常年见不到阳光般的苍白面容在满屋灵花映射下增添几分暖色,像一只从花中钻出的灵精。
戚树将一株浅粉色的花枝插入她发间,声音压低,显得无比暧昧,“你说呢?”
花燃躺在床上,听着屋外细碎的交谈声。
“新一批药已经炼好,等会儿去找小云拿,屋内有一个新货,修为深厚,控制时小心点。”这是戚树的声音。
“你做事我放心,既然都被你控制住,还能翻身不成?我说你就是太谨慎,这段时间这么多人,你多花点心思随便能抓一大把人,何必这样两三天一个,小心翼翼得可笑。”另一道粗重的男声很陌生。
“你懂什么?外出行走历练的修士哪个身上没点本事?”
“再有本事也比不过你本事大,梦蓬莱这么大,哪一天没有死人?失踪几个人谁知道?”
“百花城是个好地方,我还不想离开。”戚树语气暗含警告,“动作快点,别在我这儿待太久。”
“知道知道,胆子越小越啰嗦……”
交谈声逐渐远去,花燃翻身换个姿势,无聊地盯着房梁上结网的蜘蛛。
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上一刻还含情脉脉,结果这就么快翻脸不认人要将她卖了。
她嗅着空气中的幽幽香气,想到那朵对方不愿割爱的玉竹芝……什么玉竹芝,明明是是天竺莲,是她九死一生得来结果被半道打劫的东西!
天竺莲千年一开,整个梦蓬莱找不出第二株,是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灵药,生长在满是瘴气的枯骨之地。
她收到任务去采摘成熟的天竺莲,从无数或人或兽的抢夺者中拿到天竺莲,却因受伤过重,不小心吸入一口瘴气导致思维混沌,迷迷糊糊中被人拦住。
对方有两个人,还是用毒好手,她本就身中瘴气又受了伤,加上他们身上防不胜防的毒,最终支撑不住从一个断崖滚落,断崖下是一条河,让她得以保住一条命。
抢东西的人也没能讨到太多好处,估计在她手里去了半条命,只可惜天竺莲还是被对方夺走,她带伤回去后因没能完成任务,又被楼主惩罚。
因那次任务,她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她很少失手,更何况是如此惨烈的结果,自那之后她就开始研究毒,如今虽算不上及其精通,但认出那两个仇人以及破除他们的毒术还是可以的。
她当初想方设法打探过打劫者的身份,只是一直都没有消息,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就在这百花城里以如此巧合的方式遇到。
戚树两兄妹不仅是骗子,还是强盗!
莫约半个时辰后,房间的门被打开,走进来一个身材魁梧的髯虬大汉。
花燃直愣愣躺在床上,目光空洞无焦距,看着大汉拿出一个香囊系在腰上,香囊封口处串着两个小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香囊味道极重,让人的注意力不自觉全部放在嗅觉上,晃动的铃铛一响,像是要镊取人的全部心神。
先有赏花会上摸骨赠香囊,后是请人饮茶,假借摸骨看相的名义试探实力,香囊和茶水里都放置惑人心神的药物,闻的是香囊气味、喝的是加料茶水、见的人是无害又含情的戚树。
这样一整套招数不算太高明,遇到有警惕心一些的人容易失手,但这未免不是一种筛选下手对象的一种手段,太过机警敏感的人会被筛除出去。
可惜这样敏感的人终究是少数,百花城从未出现过大量修士失踪传闻,在人人争夺机缘的梦蓬莱偶尔死那么几个人也正常。
谁会去怀疑一个在百花城里普通的卖花人呢?
更何况对方眼盲,实力不高,与妹妹相依为命开家花铺只为谋生。
“跟着我。”大汉晃动手里的铃铛。
花燃起身,仿佛手脚不受控制般动作僵硬,大汉习以为常,转身朝门口走去,花燃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夜色已深,今夜月光不甚明亮,月亮不知躲在哪朵云层后面,街道上空荡荡,只余一排排屋檐下的灯笼幽幽亮着。
大汉专挑一些偏僻隐秘的小巷走,花燃跟在他身后东拐又西拐,如果不是前面带路的人,她还真没注意到这百花城里竟然还有这么多迂回曲折的巷子。
周边房屋逐渐稀少,树木倒是茂密起来,他们速度很快,大汉并不担心花燃跟不跟得上的问题,运转灵力跑得飞快。
花燃默默计算着距离,再往前一点,她离百花城就要有一万里,无法再往前。
看大汉并没有放缓速度的模样,她遗憾开口道:“还没有到吗?怎么这么远……”
话没说完,心口一悸。
她捏紧拳头,那破和尚好好的百花客栈不住,又跑去城西了是吧?城西破屋和百花客栈相距千里,她走出这么远已经到达万里的限制。
大汉反应的速度比她想象中的要快,没有任何惊讶疑惑或质问的环节,在意识到不对劲后,对方第一时间向她出手,而她因为心口那一瞬间的疼痛慢了半息,失去绝佳的偷袭机会。
“啧……”花燃躲开攻击,往回跑去。
大汉紧跟其后,却见花燃退了几百米后忽然止步,站在原地放松手脚,歪头朝他笑道:“刚才那地方不够好,这里挺合适,准备好了吗?”
花燃手腕处装饰品般的红绳一根根张开,仿佛蜘蛛织网般布下一张红色的天罗地网。
与此同时,城西破屋内,心口突如其来的疼痛激得湛尘眉头一皱。
他站起,朝城东的方向看去。
孤月影听到动静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地看向窗户,见到两个影子闪过,登时吓得清醒过来,揉揉眼睛趴在窗户仔细一看,两道身影竟是湛尘和徐君平。
她跑出屋子,疑惑道:“大晚上你们干什么去?”
徐君平悄悄摸摸抬起一根手指头指向湛尘,“去找花道友。”
“这个时候去?”孤月影更加疑惑,“阿燃姐姐不就在客栈里,明天去找不行吗?”
湛尘:“她在城外,城东方向。”
“城外?”孤月影瞪大眼睛,焦急道,“她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深更半夜,她怎么会在城外呢?”
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埋怨湛尘,“你今晚怎么不在客栈里住?阿燃姐姐不是给你支付房钱了吗?如果你在客栈现在说不定还能帮点忙。”
“你不知道她的修为?”
湛尘莫名看一眼孤月影,不明白她的焦急从何而来,若是花燃真有事情,该担心的也不是花燃,而是她的对手。
他今夜没回客栈也是为配合花燃,既然是吵架,总要摆出闹别扭的样子。
孤月影不满:“阿燃姐姐是有一点强,但是万一出现意外呢?万一敌人特别强呢?你怎么一点也不担心?!”
湛尘沉默不语,他不知道担心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下意识将手指搭在心口处,感受着心脏一下一下地跳动,这不是他的心,在花燃情绪强烈时,这颗心脏便会将感受传达给他。
他在寺中体验过花燃因逃跑失败的愤怒,吃烤鸡和逛街时的喜悦——这也是为什么每次花燃带小师弟跑出去玩他都知道……
可是花燃好像没有担心过什么,所以他也不知担心是什么感受。
不再多话,孤月影迅速整理好自己,非要跟着两人一同出城去找花燃。
三人在城中疾行,等出到城外离花燃越来越近,大约还剩千米的时候,湛尘失去方向,他无法精确定位。
在周围转了一会儿始终不见花燃踪影,夜风从树林中吹过,传来一点远方的动静,三人立即赶过去。
天上月亮出现,但林中茂密的树叶遮挡去月光,只有细碎的点滴坠落,让树林看上去不是完全的黑暗,隐隐绰绰可以看见一些影子。
三人到达一个较为空旷的地方,月光照耀在那一小片没有遮挡的空地上。
一个披散着头发的人正在仰头看月,她的皮肤过于苍白,反射出月亮的光辉,发丝如粼粼水波没有实感,整个人在似雾缭绕的月色下仿佛要羽化登仙而去。
这一幕带着惊人的朦胧与梦幻,像一幅静谧的画面,赶来的三人无人出声,生怕惊扰到画中仙。
花燃缓缓转头,如瀑长发顺滑地挪到她另一侧肩膀去,她把手中的匕首收起,匕首晃动间甩出几滴液体,自然问道:“是你们啊,你们怎么来了?”
画中仙移动,整个静态的画像破碎,刚才沉郁静谧的压力好像不曾存在过,树林里的声音出现,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孤月影手脚发麻,说话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僵硬,“我们担心你,就过来看看……”
徐君平咽咽口水,“发、发生什么事了?”
刚才的花燃太可怕,就好像气息一旦被她锁定,就无处可逃。
“逮到一只小虫子,可惜死得太快,没钓到大鱼。”花燃遗憾道。
又瞪一眼湛尘,“如果不是因为万里限制,我早就找到他们的老巢了。”
另外两人一头雾水。
孤月影:“什么万里?”
徐君平:“什么老巢?”
湛尘:“此事无解,你可以提前说明,我会跟在你身后。”
“我也没想到他们的据点那么远,还以为就在百花城里。”花燃踢一脚地上人,朝孤月影道。
“过来看看他身上都有什么东西,穿这么太寒酸我不稀罕翻,都给你吧。”
孤月影走过去,湛尘和徐君平跟在她身后。
走得近了,三人这才意识到那浓郁的血腥味是如何而来,地上的人几乎快看不出人形,脸上是一道道皮开肉绽的血痕,胸口和腹部以及四肢都是一个个血洞,像是被放干血而死,地面上的泥土已经被血浸湿,有些泥泞。
见三人都盯着尸体,花燃解释道:“他嘴太硬没撬开,藏在牙里的毒被我拿出来,他就想自爆,自爆不成就故意偷袭我,我没反应过来他是挣扎求死,一时手重……”
“呕……”孤月影跑到一旁去干呕。
花燃话语止住,脸上闪过一丝无措,刚才她眼珠里溅进一滴血,现在看什么东西都带着一层朦胧血色。
孤月影干呕的模样和她记忆中的人影重叠在一起,本将两人分得清楚的理智又开始游离。
她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想要将手上的血迹擦去。
“阿烟……”
花燃的声音极低,被呼啸的夜风吹碎,散在风中了无痕迹。
“我、我没事。”孤月影压下胸口的恶心感,屏住呼吸哆嗦着伸手扒拉大汉的尸体。
大道艰难,修士为机缘拼个你死我活不是稀罕事,她见过很多尸体,比这惨烈的也不是没有,只是第一次如此靠近还是有些不适应。
她扯下大汉的乾坤袋和手肘处的袖箭捧到花燃面前,“他身上只有这些。”
花燃看向孤月影的手掌,沾了血的手指不停颤抖,她的手很细,细得过分,一层薄薄的皮贴着骨头,关节突出。
花燃:“不怕我吗?”
她这话问的有些莫名,孤月影却坚定答道:“不怕。”
花燃注视着孤月影的眼睛,“知道风陵渡吗?那里都是凡人,我可以送你以及那些小乞丐们一起去到风凌渡,给你一笔足以让你用到成年的钱,凭你的能力,后半生衣食无忧不是问题。”
孤月影咬牙,握紧拳头,“我就在梦蓬莱,哪也不去。”
花燃:“即使这里危险重重,稍不注意就会死,会因为两块灵石遭受欺凌,连最重要的人都无法保护,也不愿离开吗?”
“我不愿!”孤月影双膝一弯跪下去。
“我求你教我修炼,我想保护好弟弟,想在梦蓬莱好好活下去,还想知道父母的踪迹,他们又是被谁所害,我要替他们报仇!”
她直视花燃,满目倔强,这是她心中最深的执念,她记得父亲爽朗的笑声,记得母亲温和的言语,他们当初一家四口最温馨平常不过,可再来到百花城后,父母就消失无踪。
这一定不是意外,可是当时她太小了,只顾着悲伤,什么也没有查出来,后面又为生计疲于奔波,父母的消失就是扎在心里的一根刺,让她夜夜无眠。
花燃低头,目光落在孤月影身上,又像是透过她看见另一个人。
孤月影和阿烟的模样实在太像,只是面前的人少了左眼下的一颗泪痣。
她不是生来就在组织里,也曾有过幸福美满的家庭,父母说火焰燃烧之后便是飞烟,两者相生相伴,于是妹妹起名为花烟。
仔细瞧瞧,孤月影除了模样外,哪里都与阿烟不像,倒是与她更像一些,在全家人被害后,她的眼睛是不是就像此刻的孤月影一般充满仇恨与尖刺,像是一把大火要将自己焚烧殆尽。
不知不觉间,她的手已经抚上孤月影的脸,拇指轻轻摩擦孤月影左眼眼角下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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