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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春腰(沉絮)


外头薛绍祖又敲了三遍门,男人的声音透着警惕:“大人,您在么?”
褚流绪知道来不及了,她心一横,将腕子对准腿根部猛擦,并且往唐慎钰那里也擦了点,还吐了几口唾沫,做出欢好过的样子。
也就在这时候,门咚地声被人从外头踹开。
褚流绪猛地坐起来,她看到薛绍祖表情震惊,这才意识到她裸着。
她急忙拉起薄被,遮住身子,哭得泣不成声:“他、他糟蹋了我!”
“大人!”
薛绍祖看向绣床,登时意识到情形不对,唐大人根本不是乱来的人。
他当机立断,命李大田快去拎一桶水来,再赶紧把内院门关上,随之急忙奔过去,脱下自己的长袍,将大人裹住,抱到屋内的躺椅上。
薛绍祖在北镇抚司多年,办案经验丰富,多少猜到一两分,看大人这样子,像是不慎中了“媚毒”。
“大人,大人你怎样,还好么?”薛绍祖轻轻拍打着唐慎钰的脸,连声唤。这时,他发现床上那女人哆哆嗦嗦地要去捞地上的衣服。
薛绍祖扭头喝:“给老子待在床上,不许动!”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另一个卫军李大田拎着水桶进来了。
“快!再拿个铜盆来!”
薛绍祖从凉水里拧了个湿手巾,忙给唐慎钰擦脸和鼻血,见李大田端着铜盆过来了,他从身后扶起还在喘粗气的唐大人,捏住大人的口,指头在大人喉咙里掏。
顿时,唐慎钰大口地吐了起来,秽物是还未消化完的酒菜。
“大人,委屈您再吐些!”薛绍祖拍打着唐大人的背,还照方才的法子,给唐大人催吐。薛绍祖狠狠地剜向床上的那女人,心里恨得不行,他一路看着大人和公主走过来,如今马上就要修成正果,偏就出了这么个事。
李大田拍了下脑门:“我记得今早上那两个婢女磨了豆汁,解毒最好了。”
“快去拿!”
薛绍祖红着眼喝。
他让大人靠在自己身上,不住地给大人用凉水擦脸、喂水。大人身上就像烙铁般烫,吐了通,情况好多了,不再像方才那般大喘气。
这时,李大田端着碗豆汁奔进来了。
两个人,一个搀扶着,另一个给喂,忙乱了好一会儿,见大人眼睛逐渐从混沌变得清明,这才松了口气。
唐慎钰只觉得头痛欲裂,浑身像被人砍了几千刀似的,眼前模糊一片,发现有两个男人环抱着他,他一时间没认出来,嘴里含含糊糊地问:“谁,你们谁。”
“大人,属下是薛绍祖哪!”
薛绍祖知道大人一时间还未恢复,急忙给他灌水和豆汁,又用凉手巾擦他身子。
就这样催吐、灌水、擦身,重复了有一盏茶的功夫,大人总算是慢慢冷了下来。
“怎么回事……”唐慎钰完全记不起来方才发生了什么,似乎被人摘走一段记忆似的,他只记得正在和褚流绪吵架,酒劲儿上来了,忽然犯起困,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头虽疼得要裂开了,但本能依旧察觉出不对劲,他被人动手脚了。
“大人,您不记得了?”
薛绍祖侧身,下巴朝床那边努了努。
唐慎钰抓住薛绍祖的胳膊,吃力地抬起头,他发现自己下边盖着薛绍祖的袍子,身上酸软乏力,那活儿又憋又疼,而绣床上,褚流绪也一丝.不挂,正抱着被子哭。
唐慎钰怒不可遏,这行当里混了这么多年,他知道,若是人中了烈性脏药,是不记得过程发生什么,难不成他犯错了?
“去把、把我的衣裳拿来。”
唐慎钰咬牙吩咐,他虚弱地推开薛绍祖,下了榻,双腿还是软,径直跪倒在地。
他抓住桶沿儿,一头扎进还剩半桶的凉水里,水从四面八方涌入他的眼睛、口、鼻,让他又清醒了几分,他犯错了么?若是被阿愿知道的话……
唐慎钰恨得牙痒痒,他猛地起身,见地上有块碎瓷片,抓在手心里,用疼痛来逼自己迅速清醒过来。
先别急,先问清楚。
唐慎钰抓住薛绍祖的胳膊,踉跄着站起来,叫李大田给他穿衣裳,他张开双臂,死死地盯住床上哭泣的褚流绪,问:“大田,我之前去厨房给那贱人弄蜂蜜水,从我离开到你们发现我,过了多久?”
李大田和薛绍祖互望一眼:“大概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
唐慎钰心里一咯噔,也挺长了,可是他和褚流绪光吵架就吵了很久,起码有……唐慎钰头就针扎似的疼,应该吵了一盏茶的功夫,所以中毒还剩下一盏茶时间,他真的干了?
他不相信。
唐慎钰极力回想着,他来是非观后,没喝水、没吃东西,那褚流绪怎么给他下毒的?
唐慎钰身上渐渐恢复了力气,他强撑着走过去,一把掀开褚流绪身上的被子。
扫了眼,床上凌乱的很,到处都是血迹,那女人双腿内侧更是血糊糊的,他想起方才,他穿衣服的时候,发现他那处也有血,难不成?
唐慎钰更恨了,垂眸间,他发现地上有个倒了的金炉,里头除了香灰,还有数颗没有焚烧的红色香粒。
薛绍祖忙提醒:“大人,那个香。”
“嗯。”唐慎钰大概齐有了点头绪,让薛绍祖把香炉和灰全都包起来。
“你给我下药了?”唐慎钰冷冷问。
“嗯。”褚流绪还哭着,哭是因为胳膊疼,她展开右臂,委屈不已:“我的守宫砂没了,被你弄没的。”
唐慎钰杀心渐起,身子凑前:“真是我干的?”
褚流绪点头。
到底屋子里还有两个男人,她还要脸,从床脚勾起件丝袍,往身上穿。
“那脏东西哪儿来的?”唐慎钰身上余毒未清,手还在抖:“谁让你做的?”
褚流绪抹去眼泪,忽然笑了。
唐慎钰脸越发阴沉。
说实话,他并不怕被算计,这么多年吃的亏还少了?好多次刀子都抵在脖子上了。
姨丈生前教过,只要事情没走到绝境,他还有掰回来反败为胜的可能。
他将这句话奉为圣典,这些年就这么硬着头皮走下来了。
这种事,他不怕,至少从前根本不在意什么上不上床这种事。
可现在,他有了心爱的女人,有了未婚妻,他怕了,不仅怕,而且非常愤怒。
“总要有个缘由吧。”
唐慎钰咬牙切齿地让自己冷静下来,试着套话,他不太相信单凭褚流绪能把他给算计了。“为什么?仅仅因为恨我?想毁了我的婚姻?名声?前程?”
褚流绪本以为自己现在多少应该掌控点什么了,可唐慎钰的过分冷静,竟让她有点害怕。
“还是说……”唐慎钰揉着发闷的心口,问:“你仍想嫁给我?”
他决定以退为进,皱起眉:“我已经和公主定亲了,绝对不会和你成亲,更不会纳你做妾,那你做这些要什么,一万两?宅子?你只管提。”
褚流绪双手扽住衣襟:“你放心,我懂事的,不会让你为难。”她想了想,打算先提一个简单些的条件,试一下唐慎钰的诚意:“我的嫁妆被继母吞了,慎钰啊,你能帮我拿回来么?”
“是因为这个缘故?”
唐慎钰越发觉得恶心,他一步步地走进绣床,狞笑:“你真觉得用这种法子对付我有用?”
褚流绪身子不自觉往后撤,那男人说话虽冷静,可眼里却透着疯狂的杀意。
“你想怎样?”褚流绪咽了口唾沫,问。
“你不清楚么?”
唐慎钰半个身子已经探入绣床,他抬起手,缓缓地掐住褚流绪的脖子:“本官屡屡忍让,你却次次得寸进尺。本官被你算计,人证物证俱在,褚流绪,你知道玷污朝廷命官什么罪么?”
褚流绪噗嗤一笑,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故意刺激他:“你想杀了我?没关系,反正我睡过朝廷命官,这辈子值了。当然,我也可以守口如瓶,只要你答应我……”
唐慎钰手猛地用力。
褚流绪没想到他真动了杀心,求生本能让她疯狂地拍打那人的胳膊,可他像是铁了心要她的命,丝毫不放手。
褚流绪呼吸不上来,胸口如同被压了千万斤的石头般,意识渐渐模糊……
唐慎钰见状,忽地将这女人甩出去,咚地一声,把这恶毒的东西摔到了梳妆台上。
那女人似落叶一般,翻滚到地,没了动静。
唐慎钰疾步奔过去,半跪在地,手探在她鼻下,又摸了她的颈脉,时有时无,这女人的侧脸被碎瓷片划伤,正在流血,纤细的脖子有几道明显的指痕。
死了么?
唐慎钰冷冷地瞪了眼那女人,起身将物证包起来,嘱咐薛绍祖和李大田:“盯住了,我去趟城里,很快回来处理。”
交代完后,唐慎钰便策马离开了。
夏夜的暖风直往口鼻里灌,他心猛跳,头还是有些昏沉,有好几次差点翻下马背,他回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去了长乐公主府,在府外徘徊了许久,终究没敢进去。
唐慎钰调转马头,朝秦王府去了。
早些年秦王去幽州就藩了,所以王府如今住着世子赵宗瑞一家。
唐慎钰并未走正门,去的是后门,小时候常来王府玩儿,故而并未受阻拦,直接进入,他始终保持着微笑,遇见王府的孙管家,得知世子正在花厅会客。
他直奔着花厅去了。
花厅亮如白昼,离得老远就听见里头言笑晏晏。
唐慎钰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台阶,笑着进了花厅,里头自是华贵无比,案桌上堆了不少锦盒,最上首坐着个穿着华服的胖男人,而在下边则陪侍了司礼监的秉笔夏如利和两位世家公子。
夏如利正喝着茶,一看见唐慎钰,眼前顿时一亮,用茶碗指向门口那个俊朗英挺的年轻男人,笑道:“你如今正春风得意,竟忘了今儿是老瑞三十八岁的生辰。”
说着,夏如利对瑞世子笑道:“其实甭说他了,大家伙儿都忘了,今晚上太后娘娘猛地记起,这不,娘娘晓得你贪吃,赏了桌好饭食,叫咱家亲自给你带出来,说吧老瑞,打算给咱家赏多少银子?”
赵宗瑞生得胖,一坐下,椅子似乎都要填满了,加上他长得又和善,看起来多少有点脓包,蛮不像王府世子,倒像酒楼柜台后头的胖掌柜,他手隔空戳了下夏如利:“你都搁我家吃了一晚上了,还要什么赏!赏你顿打。”
说着,赵宗瑞望向唐慎钰,敏锐地发现这小子似乎有些不对劲儿,便笑着对陪坐的两位豪贵拱手:“唐大人估摸着带来陛下的口谕,您二位要不……”
那两位豪贵听了,很识趣地起身告辞。
只消一会子的功夫,花厅的客人、奴仆就撤的差不多了,就剩下赵宗瑞、夏如利和唐慎钰三人。
瑞世子从桌上拿起包糕点,笑着拆,对唐慎钰道:“我还当你小子忘记我的生辰了呢,过来,还留了几包你最爱吃的栗子酥。”
唐慎钰紧绷的弦瞬间松垮,他双腿一软,跌倒在地,弯腰大口呕吐起来。
赵宗瑞见状,忙丢下栗子酥,冲过去环抱住唐慎钰,不住地摩挲年轻男人的背,着急地问:“钰儿,你怎么了?”
唐慎钰又流鼻血了,他靠在瑞世子软和的身上,虚弱道:“大哥,我,我摊上点事,现在很不舒服,你帮我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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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初。
一弯朗月当空,官道两侧杂草丛生,夏虫正在疯狂的鸣叫。打长安方向驶过来辆四驾马车,前后跟了几个王府侍从,朝着是非观的方向急驶而去,惊起了片轻尘。
车内坐了三个人,稍显的有些窄仄。
赵宗瑞在最里头,他人胖,坐下后不得不分开双腿,才能搁下那能容天下事的大肚子。早些年秦王打北越的时候,宗瑞给他父亲做过押运粮草的小官,谁知半路被敌军堵在座孤城里,他组织乡勇丁壮,硬生生抵挡了三个多月。
后头秦王戍守边疆时,宗瑞不晓得犯了什么错,被王爷罚着种了三年地,愣是不认错儿。
所以有时候宗瑞还会自嘲,说他小时候是犟种,还是半个农夫。
许是因为这些经历,使得宗瑞眉眼间总有几分憨厚的土气,这些年羁留在京,人至中年,难免发福,那份土气和少年时冰棱子般的锐利,渐渐被岁月磨得平了。
用夏如利打趣的话来说,秦王世子听着蛮风光,说白了就是扣押在京的质子。而咱老瑞就是块猪油,离远看像坚硬的羊脂美玉,实则软塌又和气,谁都能往他身上戳几个窟窿眼儿。
宗瑞听后也不恼,笑呵呵说再挖一勺子,咱还能给您炒盘子菜呢。
这会子,车内安静得很。
赵宗瑞胳膊撑在腿上,身子微微凑前,望着唐慎钰,眼里的关心溢于言表。他与夏如利对望了一眼。
夏如利点了点头,他双手捅进袖筒里,惫懒地斜坐车口,斜眼觑向对面的唐慎钰。
这小子倒是坐得端端直直的,沉着脸,眼睛直勾勾的盯向某处,看着倒还蛮冷静的,手里拿着壶解毒汤,一口接一口地喝,而在腿间那处放了个装满了冰的铜制手炉。车摇晃间,冰水从手炉里震出来,打湿了他衣裳一片。
“咳咳。”夏如利拳头按住口,轻咳了两声,“唐子,你现在清醒了没?”
唐慎钰点了点头,心还跳得快,但身上的那种燥热慢慢褪去了。
夏如利手指挠了挠下巴:“我问你,你从前和女人做过这种事没?”
唐慎钰尴尬的很,抿了抿唇,嗯了声:“做过。”
夏如利又问:“几次?”
唐慎钰很是难为情,可他晓得,这会子他的思绪和理智多少被那个烈性脏药影响了,需要有人问他问题,帮他慢慢回想,并且理清思路。
“很多次。”唐慎钰又补了句:“但是只和一个女人做过。”
夏如利摇头笑,他晓得是谁,接着问:“那说明你也算有经验,这便更好了。我问你,你今晚在褚小姐屋子里醒来时,那.话儿是什么状态?”
唐慎钰又恨又尴尬,但还是冷静地如实回答:“起来的。”
夏如利噢了声:“你有什么感觉?”
唐慎钰猛喝了好几口汤:“胀,还有些疼,在最末端有一条极细微的血痕,若不仔细看,察觉不出。不似指甲刮痕,也不似正常房事擦伤,似乎是刀尖划痕。”
夏如利沉吟了片刻,笑着问:“那你有没有淌出鸟鼻涕?”
唐慎钰只觉有人扇了他几耳光似的,他深呼吸了口气:“有一点清汤,但没有正常喷出的那种东西。”
夏如利心放下大半,再次与瑞世子对望一眼,接着问:“那她呢?”
唐慎钰拳头攥住:“没看清,只看到被褥、她身上还有我身上皆有血迹,暂不能判断到底是处子血,还是她伪造的。”
唐慎钰闭上眼,使劲儿回想,头还是刺痛,他猛地睁开眼:“想起了,她当时腕子没有缠裹纱布,在淌血。”
夏如利身子往前探,笑着问:“那么你醒后呢?你在不在她身子里?”
唐慎钰咬紧牙关回想,忽然感觉腹内一阵翻滚,恶心感再次袭来,他急忙拍打车壁。
马车将将停下时,他一把掀开帘子,弯腰猛吐起来,狠狠涮了几遍口才罢。
唐慎钰后背贴在车壁,嘴抿住,用鼻子深呼吸。
夏如利凑上前,目光灼灼:“唐子,咱们接着刚才的,你仔细想想,到底有没有入.身?”
唐慎钰有些不舒服,还想吐。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宗瑞抬起手,阻止住夏如利:“好了,他身子不适,先不要问了。”说着,宗瑞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来,钰儿。”
唐慎钰鼻头发酸,强撑了这么久,终于轰然倒塌,他瘫坐在车内,上半身趴在瑞世子腿上,只觉得像冰乍融入热水里,温暖又舒适。
“大哥,我,我不是个东西,不仅忘了今儿是你生辰,还惹出这样污糟的事,害得你大晚上的替我奔劳。”
“没事没事。”
宗瑞抚着唐慎钰的肩膀、头发,亲昵地摩挲年轻男人的背,温声道:“你素来刚强自立,从不肯求人,你能来找我,我很高兴。再者,你和褚姑娘的婚事,当初是我揽下的,为着我和她舅舅刘策是八拜之交的关系,这几年你对褚姑娘处处忍让,而今被她算计,我也有脱不了的责任。”
“你别这么说。”唐慎钰抱住宗瑞的腿,哽咽了:“这世上只有你最疼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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