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兰脸更红了,还当情郎在跟她随意聊,轻咬下唇:“昨晚本该是我值夜,后头殿下说心里烦,去佛堂念经了,谁念经念一晚上哪,而且第二天早上佛堂的褥子都换了呢。”
裴肆手按在你雾兰肩膀,坏笑着问:“他们做什么了?”
“我不知道。”
雾兰脸臊了个通红。
裴肆跌躺到床上,打趣:“不说算啦,方才过你这儿前,我去给殿下磕头,见她脖子上有个红痕,多少猜到些。”
“身上才多哩,一块块,跟蚊子叮了似的。。”
雾兰越发羞涩了:“今儿殿下说肚子疼,叫我炖了止疼药,睡了一上午呢。”
裴肆莫名有些恶心,而且不太舒服,他沉默了片刻,长出了口气,从床上起来,对雾兰笑道:“天色好晚了,殿下不许我待太久。”
雾兰惊住,怎、怎么说话间就要走了呢。
裴肆伸了个懒腰,把雾兰按到床上坐好,笑道:“我走了,你好好的,下次见哦。”
说罢这话,裴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雾兰追了出去,倚在门槛边,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怎么才坐了一会子就走了呢。
雾兰心里很不是滋味,竟有些怪公主手伸得太长。
罢了罢了,殿下是她的恩人,不能埋怨的,而且提督事多又忙,确实不能多待。
雾兰如此安慰自己,转身回屋,立在圆桌前,看着满桌一筷子未动的菜,又看着提督方才带来的食盒,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夜色降临,一弯月悬挂在天上。马车摇摇晃晃地行在安静的小巷子里。
大抵最近事太多,裴肆累得睡着了。
在梦里,他又回到了鸣芳苑的弄月殿,和上次一样,他站在墙后头,往里看。
那个女人正在擦洗身子,低头间,水滴从她头发上落下,她抱起小耗子,小耗子饿了,去疯狂地舔食。
忽地,他发现自己变成了小耗子,而她就近在眼前,她没有生气,甚至脸微红,手搭上他的脖子,拂过他的胸膛……
“提督、提督……”
裴肆猛地惊醒了,他发现马车停了,阿余正在外头唤他,方才,是做梦了?
“怎么了?”裴肆困得问。
“到家了。”阿余恭敬地回。
“哦。”
裴肆起身准备下车,忽然发现不对劲儿,大窘,忙又坐了下来,从旁边的箱笼里找了条薄披风,盖在腿上。
他咳嗽了通,低声问:“找过那位了么?”
“找了。”阿余冷哼了声:“那位说今儿忙,没空。”
裴肆翻了个白眼,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估计是嫌咱们准备的银子少了,多备些字画。”
“是。”阿余忙应了,轻声问:“您还不下车么?”
“心里烦,你拉着我再转几圈。”
裴肆耳朵烫的厉害。
马车再次摇曳起来,他闭上眼,实在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更不懂,他这两年已经不行了,总要吃药才能起来。
怎地,忽然又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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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这样平顺安稳地过下来了。
昨儿宫里递出来消息,陛下宣长乐公主和唐慎钰进宫,晌午时与帝后一同用饭。这可是意义非凡的,背后的意思是天家要正式将这门亲事定下了。
所以初七这日天不亮,府里的婢女们就开始忙乱了,为公主挑选吉服、梳洗妆扮。甚至,邵大管家从府里特特挑选了些稳妥老持的嬷嬷们,前去唐府,侍奉唐大人更衣捯饬,再给他讲讲宫中的各项规矩。
两边约定,于隅中在朱雀街口碰面,届时公主接上唐大人,两人同乘一车入宫。
公主出行,自是要彰显天下风范的,仪仗万千,仆僮过百。惹得街边聚了不少百姓,争先恐后地探长了脖子,要去瞧瞧那位京都第一美人的风姿。
虽说车内放置了冰鉴,可依旧闷热无比,春愿穿得又沉重,脖子早都热得生了圈汗,她不住地摇团扇。
等到朱雀街口时,车驾停下,邵俞从外头挑开帘子。一道骄烈阳光趁机钻进来,马车一沉,上来个高大轩朗的男人。
春愿往边上挪了些,笑着给唐慎钰挪了些地儿,抬眼瞧去,他难得穿得华贵隆重。大抵真的被嬷嬷们“拾掇”了番,鬓角修剪得整整齐齐,下巴有一条难以察觉的刀片划痕,事先涂了脂粉遮住了,可天太热,他肯定是拿帕子擦脸了,又给抹掉了。
“下巴怎么了?”春愿给他打扇子,笑着问。
唐慎钰抓起块冰搓手,撇了撇嘴:“还不是怨你府里的那些妈妈们,大清早就把我按住,非要给我刮脸。众人都手忙脚乱的,有个丫头打碎了花瓶,妈妈本就紧张,手一抖,就给我刮破相了。”
春愿从冰鉴中拿出瓶荔枝饮,抿唇笑:“那还真对不起你了。”
“可不。”唐慎钰喝了一大口,忽地神情严肃起来,旋好塞子,把瓷瓶重新放回冰鉴,连连用帕子擦嘴:“可不敢再喝了,万一到时候尿急,在陛下和皇后娘娘跟前失仪,可不好了。”
说着,唐慎钰端坐起来,整了整衣襟,忙问春愿:“你说陛下今儿会问我什么?会不会训斥我?咱们要不要备些厚礼给皇后娘娘送去?”
春愿暗笑,瞧你紧张的那怂样。
她拉住男人的手,用力拍了拍:“我昨儿进宫,偷偷同宗吉说了你麻利处理了之前的婚约,他很高兴,还夸你做事不拖泥带水,那表明他心里已经认可你了,所以今儿才宣你。就是简单地吃顿饭,别太紧张了。”
唐慎钰嗯了声:“你说,陛下会不会问我,‘唐爱卿,你成婚后是住在公主府,还是带着公主搬去你唐家’?”
春愿心里知道答案,歪头问:“那你准备怎么回?”
唐慎钰拱手:“微臣少不得要入赘公主府了,可若是公主殿下欺负微臣,微臣肯定要回家,给我姑姑告状!”
两个人皆笑,正玩闹着,马车忽然停了。
只听外头传来阵急匆匆的脚步声,邵俞恭敬地立在车边:“殿下,唐大人跟前的薛绍祖打马过来了,似乎有要紧事跟大人说。”
唐慎钰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薛绍祖不是一直在是非观守着么,而且今儿初七,是褚流绪离开京都的日子。
他掀起车帘,吩咐邵俞:“让薛绍祖过来。”
不多时,急忙奔过来个瘦高汉子,正是薛绍祖。他显然是匆匆赶路过来的,脸被烈日晒得通红,毛孔就显得很大。
薛绍祖长身立在外头,躬身见了礼,凑上前去,悄声在唐慎钰耳边说了番话。
唐慎钰眉头越拧越深,但面色如常,附耳同薛绍祖说了几句,挥了挥手,便嘱咐邵俞,可以继续走了。
马车缓慢摇曳,不知不觉间,车中那种轻松愉悦的气氛,忽然变得沉重起来。
春愿挽住男人的臂弯,柔声问:“出什么事了?”
唐慎钰面含怒气,摩挲着女人的手:“褚流绪割腕自尽了。”
春愿倒吸了口冷气:“人没事吧?”
“哼。”唐慎钰不屑冷哼:“这种自私自利的女人,不舍得伤害自己,八成是不想离开京都,故意闹的。”
春愿厌烦地啐道:“干么非要赖着不走呢,早都说清楚了,断也断干净了,甚至还给了她一大笔银子,她怎么还这样!搞得好像谁负了她,跟个怨妇似的!”
唐慎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慌,忙道:“你别误会,我可没对她怎样。”
“哎呦,我又没说你,你紧张什么。”
春愿指头划男人的嘴,叹了口气:“别真闹出人命,要不你去是非观瞧瞧?”
“没道理我要违背陛下的宣召,去看那个没关系了的女人。”唐慎钰搂住阿愿,柔声道:“放心,我已经叫薛绍祖去寻我姑妈,让我姑妈道是非观去一趟。等出宫后,我再去处理,我还就不相信了,我唐慎钰会拿一个女人没法子!”
今儿长安燥热了一整日,傍晚的京郊倒是凉凉的。
山下停着数辆马车,是非观里颇有些狼狈,外院堆积不少大件家具,下人们或是帮着拾掇、或是造饭,各干各的。
内院静悄悄的。
上房里,唐夫人不住地用帕子扇凉,妇人侧身倚在隔间的门框边,抻长脖子往里瞧。里头乱糟糟的,靠墙摆着几个大箱子,梳妆台上的脂粉、头油瓶子东倒西歪,铜盆里尚有焚烧过诗稿的灰烬,地上隐隐有不少干涸了的血点子。
那褚流绪这会儿正昏睡在绣床上,脸上毫无血色,左手腕子缠裹了厚厚的纱布,身上盖了条蚕丝薄被。在绣床跟前的矮几上,放了药碗和止血药粉、纱布等物,还摆了只小小博山炉,炉子里点了能让人凝神静气的檀香。
唐夫人厌恨地剜了眼褚流绪,轻轻放下帘子,转身朝门口坐着的云夫人走去。
“她怎样了?”云夫人倒了杯茶,轻声问。
“吃过药,睡着了。”唐夫人坐到凳子上,用银簪扎起块香瓜吃,往对面瞧去,云夫人穿着素服,鬓边戴着朵白绢花,真是人戴孝、八分俏,不愧是名门闺秀,行动间娴雅温婉,是个美人。
“这丫头,可真够折腾人的。”
云夫人摇头叹了口气,趁喝茶的功夫,也斜眼觑向唐夫人,钰儿姑妈眉眼间透着精明、行动间满是利落,守寡这些年拉扯大几个儿女,很是刚强。她瞧见唐夫人腕子上戴了只成色不错的玉镯子,凑过去,趁着夕阳的余光仔细瞧,笑道:“姐姐你这镯子倒蛮好看,摸着也温润得很,看着像宫里出来的好东西。”
“你这眼睛倒毒。”唐夫人这些年和云氏交情不错,手遮在脸侧,笑道:“长乐公主赏的,原是一对儿,咱俩一人一只,钰儿是要拿给你的,这不前段时间你家老太太殁了,予安又出了事,他不好太过张扬。原要等是非观这头解决完了,他要把咱两个叫在一处用饭,再给你,没成想褚家丫头又闹出这事。”
云夫人点头笑,其实她最近听说过钰儿和长乐公主好事将近,心里着实替外甥开心。妇人瞪了眼里间,低声啐:“今儿真把我给吓着了,那褚流绪好歹也是书香门第的小姐,竟也学那起糊涂的割腕。得亏发现得早,救了下来,否则这事闹将开来,到底对钰儿官声不好,少不得公主那边也会受连累。哎呦,你说这褚小姐,咱们说尽了好话,她跟快木头似的理也不理,到底怎么想的。”
“她可不糊涂。”唐夫人冷哼了声,“她这是眼瞧着钰儿而今高官厚禄,她怎会轻易放过!”唐夫人又凑近了些:“你晓得不,那日钰儿找她签解除婚约书,她狮子大张口,要一万两银子,还要一套京都大宅子呢。”
“凭什么给她!”云夫人声调不由得拔高,气得拍了下矮几,“好歹也是大儒的女儿,竟也能厚着脸皮开出这样的条件!”
“你有所不知。”唐夫人吃了块果子,“这两个月我一直替钰儿办解除婚约这宗事,褚家和扬州都跑动过。褚姑娘当初是有一笔很丰厚的嫁妆,后头和老爷子闹翻了,那笔嫁妆就封存起来了。如今褚老爷子忙着著书立说,讲学收徒,尤其是今年,得了重病,身子渐渐不大好了,家中全是继室刘氏在操持。那褚流绪自恃嫡出,外祖和舅父都是达官显贵,听说小时候就很拿架子,跟继母相处的很差,和几个姨娘关系也淡淡的。这不,这两年褚家的女儿出阁,刘氏做主,将大小姐的嫁妆分成几份,添进那几个庶出闺女的嫁妆单子里。”
“呦,这刘氏手腕儿可真够硬的。”云夫人往杯子里添了点热水。
“不止呢。”唐夫人喝了几口水,润了润嗓子:“褚流绪她哥品行不端,她嫂子娘家人过来和褚家商量了几次,把她长嫂接走了,今年初改嫁给了个豪商,对方还是一婚呢。刘氏说,到底老大家的给褚家生了两个孩子,即便改嫁,也是一家人。这不,把褚流绪剩下的那点嫁妆凑了个整,一半给了她嫂子,另一半留给她侄儿侄女。”
云夫人摇头笑:“要么说人前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褚流绪当初对继母尊敬客气些,也不至于落得今日的地步。刘氏这手太厉害了,得罪褚流绪一人,照拂恩惠了所有人。”
“可不。”唐夫人嗤笑:“褚家的庶子今年考中了进士,人在长安待了几个月,可也没来看一眼这个妹妹。人早都不把她当一家人了。”
云夫人摇着团扇:“那褚流绪她舅舅不管么?”
“管也要外甥女在跟前哪,可就算舅老爷要去褚家争理,当初也是褚流绪自己和家族闹翻的,没法儿说的。”
唐夫人手背连连拍着掌心,毫不客气地骂道:“这糊涂东西,这几年来只顾着和钰儿置气斗狠。现在瞧瞧,她当初看不起的庶兄庶妹,个个儿都比她过得好,有一个丫头似乎还嫁了个子爵呢。她呢,自视清高守着个是非观,现在是急眼了,这才赖着不走。”
云夫人鄙夷道:“我说呢,她为何回扬州了又巴巴儿地返回来,感情是认清了现实,要给自己筹谋了。”
“正是呢。”唐夫人皱眉道:“她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以前当着大小姐,从未为生计发过愁。可是坐吃山空,如今褚家没她站得地儿,她舅妈不是个好相与的,她平日里习惯了燕窝鱼翅的富裕日子,将来却要过鸡鸭鱼肉的普通日子,能不着急么。”
云夫人冷冷道:“她这般寻死觅活地要留在京都,我算是明白了,是想要嫁给高官勋爵,以后继续享福呢。”
“没错。”唐夫人啐道:“枉她空有个才女的名头,说句剜心的话,正儿八经的强宗豪贵,谁会要个定过亲的女子?追逐她的,也多半是些浪荡子弟,耍她呢。”
云夫人紧紧捏住罗汉杯,忽地将茶水泼到外头:“不仅钰儿不可以要她,那些公侯人家也要离她远些。我家予安要是跟这种女孩扯上关系,我就一头碰死。”
唐夫人见亲家太太气得说狠话,忙劝道:“予安又和她没关系,你也别恼,当心身子。”
“姐姐你不知。”云夫人拉住唐氏的手,美眸含泪:“我心里有个事,这些年一直不敢说。褚流绪那不争气的哥哥,当年可害苦了我家予安。若不是钰儿的缘故,我一步都不愿踏进这脏地方。”
云夫人看了眼里间的帘子,莞尔:“这回老太太去世,予安真是长大了不少。从前我就想让他娶了他舅舅家的那个庶女,身份虽低些,可人品着实不错。老太太拦着不让,予安也嫌弃表妹才貌平平。这次我略提了一嘴这事,予安想都没想就同意了,说娶妻娶贤,婉儿表妹温柔懂事,当得起侯夫人,等出了孝,就能操办婚事了。”
唐夫人笑道:“那感情好啊!先钰儿办婚事,紧着予安也能操办起来了。”
正在两位妇人闲聊的当口,唐慎钰疾步从小门外进来了。
唐慎钰早换上了寻常衣衫,许是人逢喜事,越发显得活力英俊,他手里拿着马鞭,踏着满地的余晖走上台阶,见姨妈竟也在,忙笑着问:“您怎么来了?”
云夫人紧着给外甥倒了杯凉茶,:“我不是跟你说过,前几天街上看见褚家丫头了么。这两日在庄子里待得发闷,便到是非观里瞧一眼,恰巧遇见了这事。”
说着,云夫人下巴朝里努了努,柔声道:“可千万别招她了,要不我从平南庄子里拨几个老实可靠的人,帮你把她送回扬州。”
“不用了。”唐慎钰笑道:“这事您别操心了,孩儿心里有数的。”他朝四周望了圈,问:“予安没跟着来么?”
云夫人忙道:“他现在每日都去陵园给老太太守孝,天黑才下山。”
唐慎钰又问:“那他腿怎么样了?”
云夫人深叹了口气:“还治着呢,只要他人平安地在我跟前,就算落点病根,也不打紧。”
说着,云夫人摩挲着唐慎钰的胳膊,笑着问:“听你姑姑说,陛下今儿宣你进宫了?”
“嗯。”
唐慎钰心里热血沸腾,很想对姨妈说,今儿他不仅和帝后用饭,后头还拜见了两宫太后。陛下已经定下了他和公主大婚的日子,腊月初八,不日就要宣两位亲长入宫说话。
只是是非观里人多眼杂,并不适合聊正事。
唐慎钰忖了忖,对姨妈道:“眼瞅着乌云密布,您先带姑妈去平南庄子,我这边解决一下褚姑娘的事。完事后,我过庄子来,到时候再和您二位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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