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只有顾大人能帮到你,你以为你不说,你身后之人就会放过曾大娘和小柔姐吗?”
曾晓宇跟随荣亲王多年,可还是看不透他,他明明阴狠毒辣,没有温度,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因为熙宁姑娘而做出改变,若说他有感情,他利用熙宁姑娘也是丝毫没有手软过。
曾晓宇希望能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取母亲和妹妹,倘若自己死了,荣亲王应该可以安心,毕竟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他的秘密也就保全了。可又担心自己一死,母亲和妹妹没有了价值,荣亲王会毫不犹豫地除掉她们。
曾晓宇身上衣物多日未换,脏乱不堪,傅姝毫不介意,一把抱住他,在他耳边道,“你信不信我,我能找到曾大娘和小柔姐。”
曾晓宇诧异,荣亲王狡兔三窟,拥有无数别院,还有类似白马寺的众多基地,要找人简直比登天还难。
傅姝却自信道,“我自有办法,只要找到她们,你就可以说了,是吗?”
倘若能救出母亲和妹妹,曾晓宇没有了桎梏,自然就能摆脱荣亲王的掌控。
曾晓宇板住傅姝的双肩,直视她的双目。她的目光深情而清澈,如常微笑。若有机会,曾晓宇何尝不期许能扭转命运,重新做人。文常青之前的话,多少也起了作用。曾晓宇终于松了口,“去喊顾晓春进来。”
曾晓宇只对顾晓春说了一句话,“救出我母亲和妹妹,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师兄弟之间默契,有这一句也就足够了。
张依依经过上次的事,对于熙宁可谓是恨之入骨。她每每想起熙宁没把她当回事的样子,就恨得牙痒痒。
最可怕的敌人,不是如何以牙还牙,或者潜心报复,而是对方压根没把你当做对手看待。
张依依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她想着报复熙宁,可穆安楷最近总是陪在熙宁身边,她无从下手。她一开始并不知道穆安楷的来历,后来无意间听鸣玉说起,庆幸自己那日跑得快,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她也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容德,生怕姑母会觉得她没用,连个小小的宫女都对付不了。
如此茶不思饭不想了几日,倒差点把自己折腾出病来。
其实容德怎会不知,她早就收买了鸣玉,张依依的一举一动,尽在她的掌握。
只可惜这个侄女太不像她了,被区区穆安楷吓得门都不敢出,还得她做长辈的帮忙打点。
她把张依依叫到身边,开门见山就问她难道就咽下熙宁这口气了?
张依依支支吾吾,“姑母,您都知道了?”
“若想报仇,就听姑母的。”
张依依大喜,有姑母出马,还不是手到擒来。
“附耳过来。”
张依依听完后,却是大惊失色,“姑母,我只想对她小惩大诫,没想让她死。”姑母的法子着实狠毒,竟是想让熙宁有去无回。张依依毕竟出身书香门第,在家中受宠,凡事都按照自己的性子来,嚣张跋扈是有的,可杀人的事,却是连想都没想过的。
容德冷笑,“你倒是良善,有她在,你做得上后位吗?”
张依依嚅嗫,“把她弄出宫不行吗,或是随便找个理由打她几板子也就够了。”
“后宫中哪来的朋友,有她便没有你,你一念之仁,死的可能就是你!”
张依依还是没答应,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她下不了手。
容德恨铁不成钢,“本宫看你真是捧不起的刘阿斗,罢了,你即刻收拾东西出宫吧,本宫费尽心思,不惜得罪嘉陵,可留你下来又有何用?”
张依依这下慌了,忙跪下,“姑母,是依依不识好歹,姑母说什么,依依照做便是了。”
容德这才满意了,“起来吧。”
张依依期期艾艾道,“可熙宁又怎肯跟我走?”
“你只需如此这般……”容德在张依依耳边说道,她连连点头。
烛火之下,两人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熙宁并不知晓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有人会因为嫉妒,要对她下杀招。
这一日,熙宁正在沉香殿外采集雪水,虽说如今被困在宫中,还没有找到任何破解的办法,但日子总要过的,往年下雪后她都会将干净的雪水收集起来煮茶,今年也不例外。
外头很冷,她加快了动作,额头倒是微微起了一层薄汗。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她肌肤赛雪,红唇娇艳,美得像是坠入人间的精灵。
躲在暗处的张依依见了,有些自惭形秽,难怪皇帝和荣亲王都对她青眼有加,不过她很快就要永远消失了。
虽说每天都有宫人清扫积雪,但昨日雪下得实在大,下了一整夜,还没有清理到这里,熙宁的鞋都踩湿了,冷得直打哆嗦。
这时,一名宫女跑了过来,边跑边叫唤,“宁姑姑,宁姑姑。”
雪地太过湿滑,她跑着跑着就跌了一跤,整个人扑在雪地里,别提有多狼狈了。
熙宁赶紧跑过去将她扶起来,只见她方才跌落的地方,凹陷出一个巨大的坑,滑稽得很,熙宁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
“婉柔,你没事吧?”她边问边笑,帮婉柔拍去身上的雪花。
婉柔的眉毛和头发上也都是雪,远远望去,像是个白胡子老爷爷,她哭丧着脸,“我没事。”
“怎么跑得那么急,找我有事?”熙宁同婉柔不太熟,但知道她在御花园当差,将那些花花草草打理的不错。她笑起来有一对小虎牙,在宫里很多年了,算得上老人,虽然嘴碎了一些,但宫中寂寞,这也是一种消遣方式,熙宁是能理解的。
“宁姑姑,尔岚在梅园跌倒了,站不起来,一直喊疼,你快去看看。”
熙宁一下子就急了,来不及想尔岚为何会跑去梅园,忙问,“怎么回事?没人扶她吗?严不严重?”
“扶了,可稍一用力她就喊疼,我看她疼得直冒冷汗,怕是伤到了骨头,不敢再乱动,只能来找姑姑,姑姑快去请个太医帮她看看。”
太医是专门给皇室问诊的,平常的小宫女自然请不动,只有熙宁可以一试,毕竟她是皇帝身边的人,一般会给她这个面子,倒也合情合理。
“婉柔,你去趟太医院,就说是我的意思,我先去瞧瞧尔岚。”
熙宁心急如焚,尔岚若真伤到了骨头,这事可大可小,得尽快诊治,她跟着叶天祺学过一些急救术,应该能用上。
这正和婉柔的心意,她收了张依依的好处,就是要把熙宁骗去梅园。
第95章 她不能死
梅园地处皇宫西北角,离伶宫很近,但因为众人谈伶宫而色变,所以就连梅园也很少有人敢涉足。其实梅园风景独好,虽无人打理,可植物坚韧生长,自成一片天地。
如同熙宁一般,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熙宁对梅园很熟悉,早些年经常来这里,哪怕闭着眼都不会迷路,这也是她轻信婉柔的原因,即便是中了圈套,她相信自己在梅园也出不了什么事。
梅园里入眼之处皆是各色梅花,竞相开放,带着冬日里的冷香,扑面而来。
熙宁无心欣赏,着急寻找尔岚,“尔岚,你在哪呢?”
可并没有人应答。
不会是痛晕过去了吧,这寒冬腊月的,要是睡在这冰天雪地里,可是有些麻烦。思及此,熙宁更担心了,嗓门也越大。
“尔岚,尔岚。”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梅园的最深处。
此时,躲在梅花树后的张依依和鸣玉听到了熙宁的喊声,对视一眼,张依依道,“是时候了。”她脸上竟露出了同容德一样狰狞的笑容。
鸣玉轻轻拍了下巴掌。
一张巨大的网从天而降,盖在了熙宁的身上。
熙宁根本反应不过来,若是她现在抬头看,还能看到隐藏在树上的人影,为了蒙蔽她,专门换了一身白色。
张依依和鸣玉从梅花树后慢悠悠地走出来,熙宁在网中挣扎着道,“是你。”
鸣玉抡着一根棍子上前,重重击打在熙宁的头部,她顿时失去了知觉。
张依依狠狠踢了熙宁两脚,“你不是很厉害吗,起来同我作对啊,”她冷笑着,又踢了好几下,才足够解恨。
方才扔巨网的几人从树上跳下来,张依依最后嫌弃地看了熙宁一眼,“把她扔去伶宫,然后回来领赏。”
“是。”
那些是张依依和鸣玉找来的几个贪财的太监,只要恩威并施,就不怕堵不上他们的嘴,这都是容德皇太后教给张依依的。
容德要张依依做的,就是置熙宁于死地。之前张依依提起伶宫,容德三缄其口,是因为她在伶宫干了不少坏事,每一个死去的宫人,多少都和她有关,那里积攒了太多怨气,午夜梦回之时,她也会害怕,生怕那些人找她寻仇。可再一想,她堂堂皇太后,自有神明庇佑,弄死几个宫人算得了什么,于是便让张依依设法将熙宁骗去伶宫。
伶宫之所以可怕,不仅因为之前被关着的人没一个活着出来,哪怕废除之后,凡是晚上去过伶宫的人,都会听到哭声,那哭声像是一种诅咒,只要听过的人,都会吓得神志不清,最后莫名死去。宫里都在传是女鬼索命,容德自己是不敢靠近的,但利用这法子除掉熙宁倒是不错。
到时只要说是熙宁自己闯入伶宫,被女鬼吓死,邵卿洺也查不到她的头上。
张依依自然也不敢靠近伶宫,反正她有的是钱,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把熙宁骗来梅园,剩下的,便有其他人动手。
那些太监趁着天还没黑,将熙宁扔进了伶宫。她是死是活就不管他们的事了,可无论是诅咒还是鬼魂索命,总之熙宁只要进去了就是九死一生,也就没办法指证他们。
熙宁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漆黑的角落。
浑身上下像是被车轮碾过一般剧痛难言,嗓子很疼,脑袋昏昏沉沉的,应该是被袭击,加上在岁暮天寒之时躺了许久的缘故。
她看清了始作俑者,是张依依,她敢明目张胆地暴露身形,想必算准了自己无法活着出去。
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的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四处打量。
此处应该废弃很久了吧,地上积满了厚厚一层灰,有几处凌乱的脚印,想必是把自己带进来的人留下的。
她再仔细看了看,好像是一处宫殿,破败不堪,窗户坏了大半,在寒风中吱呀作响。
难道是伶宫?
其他人说起伶宫,牙齿都会打颤,熙宁却不会,仿佛从来都不知道伶宫的传言一般。
熙宁笑了笑,有些明白为何自己会身处伶宫了。
张依依必定是听说了伶宫可怕的传言,想让自己吓死在此处,她可以置身事外。
可她并不知晓,自己对伶宫并不陌生。
熙宁是罪臣之女,从小就住在永巷,母亲告知她,宫里的繁华处是他们这些人不能涉足的,只能去一些阴森少人烟的地方,熙宁小时候贪玩,去得最多的就伶宫,掖幽庭和浣衣局。
那个时候伶宫关了很多犯了错的宫人,甚至还有一些低分位的嫔妃,她们大多是被容德皇太后,也就是当年的皇后逼疯的,有些为了保命,只能装疯卖傻,可最终还是逃脱不了悲惨的命运,因为容德还有其他更加残忍的酷刑。
也就是从那时起,熙宁知道容德皇太后是个多么可怕的人,路上遇到,宁可绕远路。
此时,她感觉身上更痛了,同时,寒意袭来,从四肢开始,冷彻整个身体。
那些人怎么不把她往里扔一点呢,扔在这破窗户和门口的地方,实在太冷了,他们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不会被吓到,却会被冻死吧。
传闻伶宫闹鬼,她却不害怕,即便有鬼,可冤有头债有主,自己又没干坏事,那些鬼即便要索命,也应该去找容德皇太后。
她的记忆里,伶宫虽小,但有主殿还有几间偏殿,往里走应该能暖和一些吧,她努力动了动,想要站起身,可怎么都动不了,她身上的衣服被风雪打湿了,竟然结起了冰,再这样下去,恐怕真要凶多吉少。
难道她要死在这里了吗?
不,她不能死。
她怀里还揣着要送给穆安楷的香包,她绣得实在不成样,自己得纠正她的审美。
她还没出宫,荣亲王还在等他,他们还要游遍宛国的大好河山。
如果有可能,她还希望看到邵卿洺娶妻生子,一生平安。
所以她要坚强地活下去。
可她现在又冷又饿,脑袋越来越昏沉,眼皮也越来越重,意识离她越发遥远,她拼命地掐自己的手臂,想要保持清醒,终究还是抵不过困顿,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就在这时,从里面走出一道清瘦的身影,脸和眼睛被长长的头发遮盖住,身上衣服破旧不堪,他应该已经在暗处观察熙宁许久,见熙宁没了动静,这才跑了出来。
穆安楷等到天黑都没等来熙宁,尔岚进来时,边搓手边道,“外头好冷,咦,姑姑还没回来吗?”
“说好今日要用雪水给我煮茶喝,自己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姑姑一早就去采集雪水了,我还在沉香殿外瞧见她了呢。”
穆安楷一下站了起来,“这么晚了,不会出什么事吧?我去找她。”
“在宫里能出什么事,等下你出去迷了路,一会还得姑姑去找你。”
穆安楷想想也是,又讪讪坐下。
“没有雪水,但有山泉水,你先喝着,别嫌弃,”尔岚笑嘻嘻地煮水烹茶。
穆安楷却没心情饮茶,心思一直都在熙宁身上。
直到尔岚也觉得不太对劲,熙宁向来谨慎,怎会没有一声交代就跑得没影了呢,更何况她还约了穆小将军。
穆安楷坐不住了,“我去禀告圣上。”
“我也去。”
邵卿洺一听熙宁失踪,脸色大变,“顾晓春!”
沈岸跃下房梁,“启禀圣上,顾统领在外寻找曾晓宇的母亲和妹妹,您有事只管吩咐属下。”
邵卿洺也是急晕了头,是他派顾晓春去处理曾晓宇一事的,宫内的事暂由沈岸代管,他怎么给忘了。
他轻咳一声,“立刻去找熙宁,不得有误。”
“是。”
沈岸领命而去,他知事关重大,几乎派出了全部的暗卫,誓要把皇宫翻个遍。
“圣上,臣去助沈统领一臂之力,”穆安楷不可能坐着等消息,熙宁是她的至交好友,她的焦急不比邵卿洺差多少。
邵卿洺一挥手,“去吧。”
尔岚也加入了寻找熙宁的队伍,还发动了几个平日里同熙宁交好的太监宫女,沿着甬道,一个宫室一个宫室的寻找。
邵卿洺也想亲自出去找,被李安死活劝住,“圣上,有任何消息,沈统领都会即刻报给您,您不在的话,谁来发号施令?”
李安真是人精,他若是说外头严寒,会有损龙体,邵卿洺必不会理会,只有说为了宁姑娘,邵卿洺才会听劝。
少年走到熙宁身边,探了探她的鼻息,发现她还活着。犹豫着要不要救她,若是救了她,会不会因此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之前熙宁被扔进来时,他就躲在暗处,看着那些太监像扔一件破棉袄似得丢下她,自己还来不及吓唬他们,就慌张地跑走了。
是的,之前伶宫的动静都是少年搞出来的,他装神弄鬼,吓退他人,只为了宁静地生活在伶宫。对于那些被吓破了胆的人,他也没有任何同情,若是心里没鬼,又有什么好怕的。
熙宁不一样,醒来后完全没有鬼哭狼嚎,甚至一点都不惊慌,应该没做过亏心事,少年敢肯定她是被人陷害了丢进来的。
如果让这样一个善良的人就此死去,少年的良心有些过不去。
他呆呆地看着熙宁,身上的衣服和灰色墙面混为一体,一时分不清到底是人还是一座雕塑。
他想起了救下他性命的老太监,终究叹了口气,将熙宁打横抱起,离开了这漏风的鬼地方。
第96章 到底是哪里被遗漏了?
熙宁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已不在原来的地方,此处虽然还是寒冷,但不至于刺骨,裹紧了被子还是能接受的。
被子?熙宁摸了摸,哪来的被子,她是被谁救了吗?
她精神上是清醒了,可身体上的痛觉也被唤醒,这一刻,真的觉得痛得无法呼吸。
她缓慢抬了抬眼皮,不远处有一道微弱的烛光,身体虽疼得动不了,好在眼睛可以转动,她打量四周,这是个半封闭的空间,虽然很小,但打扫的还算干净,比之方才那个地方不知道要好多少。
应该是有好心人救了她,熙宁猜测他应该不认识自己,不然肯定会将她的下落报去乾清宫,她就不可能还躺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