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我?你不一定够力气。”她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又或是早就无所谓生或死,人生只求“过把瘾”。
陆震坤气结,伤口的疼痛也令他狂怒,“等阿劲知道你出来做鸡,你只剩死路一条!”
“你也说是等,看你够不够命等梁家劲知道咯。”
他再想反驳,腰上的伤口却不允许。
他气结,手臂握不住方向盘,车身擦着铁马差一点撞进商铺。
燕妮说:“不如我来开?”
陆震坤不讲话。
她继续建议,“否则五分钟内巡警就要到场,至于台湾餐厅那班人……现在没人追,你再撞两回就不知道了。”
人在屋檐下,他没得选。
陆震坤快速停车,再从车内挪到副驾驶。
阮燕妮坐上驾驶位,陆震坤没忍住,质疑说:“你够不够年龄领驾照……”
话还未讲完,就被一记底板油轰得与车座行贴面礼。
她一路疾驰,眼看就到春田剧院,却偏偏在百米之外停下。
当下夜色寂静,四处无人。
只头顶一盏老旧路灯,打得黑色车漆都泛黄。
“你想怎么样?”陆震坤皱眉问。
燕妮回过头,双水汪汪的眸子清澈见底,仿佛时时刻刻与他脉脉含情。也难怪梁家劲同这位宾士车车主都拜倒在她门下,她拥有一双世间最无辜的眼。
“道歉。”
“开什么玩笑?”
“陆先生,我建议你为你刚才说的话道歉,否则我预计大家都不会开心。”她拉上手刹,慢条斯理地与鲜血直流的陆震坤讲条件。
“痴线,让我道歉,你等下辈子!”说完,撑住上半身就要走。
然而还未拉住车把手忽然感到腰腹一阵剧痛,痛得撕心裂肺、浑身颤抖。
一回头,是燕妮随手拿起车内一只皮革香烟盒,摁在陆震坤伤口上。
她表情和善,甚至嘴角仍带一丝笑,“道歉——”
“叼……啊啊啊啊啊……OK,OK,对不住…………”
“我是谁?请问你对不住的是哪一位?”
燕妮加大力度,施加酷刑,陆震坤痛到浑身无力,忍不住大喊:“对不住,阮小姐!”
“不要紧,谁不会犯错呢?我代替万能的主宽恕你。”她粉白面庞露出和善的笑,顺带还要伸手摸一摸他下颌,称赞道,“GoodBoy。”
陆震坤气到七孔生烟,几乎要当场暴毙。
他死死盯住她那张玫瑰似的脸,发誓一定要让她后悔投胎到人间。
但现在他鲜血直流,被拿住命门,根本没有反击之力,只能暗暗咬牙,“我顶你个肺……”
然而被风纪老师抓个正着,“又不乖,等待再加五分钟。”她索性挂P档驻车。
陆震坤气到血流加速,失血更多,很快身轻如燕,飞入云层,即将面见上帝,他别无选择,只能咬紧牙关把姿态放低,直至低进尘埃里,“对不住,阮小姐,我向你道歉。”
燕妮笑起来,真像一朵玫瑰开花,“这次好真诚,我都要被你感动,愿主保佑你,阿门——”
一起车,油门踩到底,宾士车咆哮着冲出路口,陆震坤再度被惯性甩向椅背,撞到眼冒金星。
在他咽完最后一口气之前,车终于停在春田剧院门前。
顶住最后一段力气,他推开车门,跌跌撞撞往剧院走。
燕妮却也把宾士车敞开门扔在路边,尾随陆震坤走进一片漆黑的春田剧院。
陆震坤显然是老客,一推门,立刻有店长上前接待。
只是当下的“接待”系一把捞住他,大喊,“家珍,家珍!阿坤受伤!快去手术室!”
原来是一间地下诊所。
一位穿真丝睡袍烫大卷发的女人从黑暗的底色里透出来,仿佛一片叶,徐徐飘到陆震坤身边。
“阿坤,你怎么样?”她的红色指甲在黄色灯下格外耀眼,她同店长一左一右,架住陆震坤往所谓的手术室走,口中不停念经,“你现在的身份,为什么还要同他们硬碰硬?字头里后生仔数不完,你不会叫他们去?我的劝你从来不听,现在又满身血到我这里来,真是要被你气死!”
好似老母亲唠叨青春期反叛的宝贝儿子,听得人双耳滴油,满脑袋只剩一个“烦”字。
燕妮跟在后方,都忍不住想建议她闭嘴。
但好在她美艳如红姑,一张明朗似火的脸,令她那老尼念经似的行为,也显得可爱起来。
燕妮闭紧嘴唇,沉默地跟上去。
直到麻药生效,开始缝针,店长才发现她,“你是哪位?”
“我?我是阿坤的……”她瞥一眼手术台上皱眉望天的陆震坤,察觉他正刻意避开她目光,于是微微一笑,转身坐在一张折叠凳上,“我是阿坤的老师。”
“老师?”店长同“红姑”都没一个相信,陆震坤有老师?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阮燕妮拥有特异功能,永远能把假话讲得比真话都真。
她点一点头,露出诚挚眼光,“我教他社交礼仪,不信你问他。”
“红姑”绑纱布的手都停下,盯住陆震坤,“阿坤,个妹妹仔是谁?”
陆震坤捏紧拳头,根本无心解释。
他不想讲,根本一个字都不想提。
车内发生的事情他连回想都怕再度气到爆血管,更何况是告诉第三人?他尖东坤的名号还要不要?讲出来,从此之后个个都要笑他是懦夫,被个妹妹仔逼得低头道歉。
她正盯住他,一双眼水雾朦朦,时时刻刻含情脉脉,仿佛在同他谈恋爱,然而实际他两个互相厌憎,恨不得杀死对方。
经历一段激烈斗争,他几乎咬牙切齿,“她是阿劲女朋友。”
“红姑”松一口气,手上的动作继续。
店长双肩放松,点一根烟,徐徐抽起来,“我已经打过电话,阿劲马上带人来。”
陆震坤不讲话,眼睛却不受控地看向阮燕妮,谁知她站起身,一个动作就将他吓得心跳漏拍——
她在他眼里根本就是精神失常,癫佬来的。
可她不但站起身,还要慢慢向他靠近。
陆震坤的身体不自觉后仰,他都怕她发疯——
然而她只不过走到他身边,伸手沾他腰腹上的血,随手抹到自己的校服裙上。
很快,她变身成遭逢大难模样。
陆震坤皱眉问:“你搞什么?”
阮燕妮答:“化个妆,迎接我男朋友咯——”
她根本不在乎谎言被戳穿,或是心机被揭开,她仿佛日日夜夜都在玩游戏,永远不知道疲惫。
陆震坤在心底为梁家劲默哀,转念又开始想,应当如何报复眼前这位绝世癫佬。
他要令她心甘情愿下跪求饶。
可惜“红姑”出声,打断他脑中翩飞的复仇梦,“是赵五差你去见台湾人?”
陆震坤按住伤口,走下手术台,并不去答“红姑”的话。
“红姑”知他对在场所有人都有所保留,忽而心尖一片涩,对他两个之间自以为的情深义厚倍感失望。
但她很快又被“依恋”同“爱护”两种情绪湮灭,紧紧贴住陆震坤,“你要多休息。”
陆震坤不耐烦,“我要开酒!”
“红姑”于是委屈收声,默默跟随陆震坤走到吧台,为他倒上一杯马提尼,再默不作声地走回手术室。
陆震坤独自饮酒,企图借酒精厘清今晚过程。
二十分钟过去。
“燕妮!”梁家劲匆匆赶来,进门第一时间关心在角落孤芳自赏的阮燕妮。
谁不感叹爱情真伟大?
“红姑”在一旁看到双眼发红,嫉妒满腹。
她痴痴眺望她的浪子陆震坤,日盼夜盼等他回头。
而浪子却在思索,赵五爷为何突然要置他于死地?他明明已经赵五之间达到平衡,相互牵制又相互需要,没必要突然破局。
除非发生新变数。
梁家劲全心全意关注“女朋友”,果然见到她一身狼狈,便只敢关心她身体,“燕妮,你怎么样?”
阮燕妮答:“我没事,一点刮擦。”
梁家劲于是松一口气,抽身关注顶头上司,“阿坤,你没事吧?”
陆震坤望他一眼,仰头将玻璃杯里的马提尼通通倒进胸腔。
清脆的,是杯底砸向吧台的碰撞声。
陆震坤讲:“没死就是没事。”
梁家劲两撇浓黑的眉紧紧纠缠在一起,愁容密布,“台湾人我提早探过,大家都当旅游光观,一团和气,怎么会突然动手?我到现在都没一点头绪。”
陆震坤手心向天,“要杀我的人从屯门排到维多利亚港,我怎么会知道?”
顶灯奢华,水晶吊坠佐以五彩红蓝灯,光线被撕成碎片之后逐一散落在他下颚角上。
梁家劲又问:“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都不做。”
“什么都不做?”
陆震坤不讲话,反而朝燕妮的方向一抬眉,“先处理你的小女朋友。”
梁家劲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角落当中浑身染血的阮燕妮,恍若一朵被碾碎的刺玫瑰,一番挣扎过后,花瓣上还遗留着对方掌心的血。
“是意外。”燕妮上前来,就站在梁家劲身边,一双眼望住陆震坤,她眼底湿漉漉,恍然间蒙上一层霜,似秋末冬初分手时那段冷雨凄凄的夜,“陆先生豪车出游,好心搭我一段,就这样。”
她睁眼说谎,陆震坤也懒得拆穿。
他以为与她不过是一刻钟的孽缘,不必费心。
梁家劲也不做纠缠,伸手想揽阮燕妮,半途却没敢搭她肩膀,“我先送你回去——”
燕妮点头,两人正要走。
陆震坤突然发声:“我打算先躲几天,这几天,谁想杀我,当然会想办法找我,节省时间,大家都不用猜来猜去好麻烦。”
转过身,赤裸的上半身,纱布透出血,他的脸孔同这套行头完美契合,一双眼讲四个字——
亡命天涯。
“叫你小女朋友安安静静上学,不要乱讲话。”话讲完还要在嘴边做一个拉拉链的手势,果然古惑仔,恐吓威胁样样不落。
梁家劲当然说好,当下终于揽住燕妮肩膀,要将她带出春田剧院,可谁也没料到燕妮会开口。
不对,或许陆震坤已经想到。
燕妮问:“陆先生打算给多少封口费?”
“燕妮!”梁家劲要被她惊掉下巴。
而阮燕妮是初生牛犊,加之为钱所困,因此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发财机会。
她固执地站在原地,“你放心,我这个人,信用同现金挂钩,童叟无欺。”
陆震坤拿指甲盖拨开打火机,为自己点一支烟。
再看阮燕妮时,他侧着脸,眼睛藏在丝丝袅袅的蓝色烟雾背后,透着一股天生的邪性。
他甚至在笑,“你要多少?”
“五万。”
“不多。”
“现金。”燕妮强调。
陆震坤看一眼“红姑”,“给她。”
多等五分钟,“红姑”拿一叠厚厚的“大金牛”,递到燕妮面前,“需不要需要过数?”
燕妮微微一笑,“我相信陆先生的人品,钱货两讫,你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今晚只是不小心同陆先生搭同一辆车,到屯门口我已经下车,自己到码头坐船回家。”
她伸手拿钱,对此飞来横财,她赚得心安理得。
直到她与梁家劲一起消失在走廊尽头,春田剧院适才恢复被时代抛弃的寂寞。
陆震坤摁灭香烟,脑海当中仍然回荡着少女清脆的声线,带着一缕纯白底色的天真讲,“我相信陆先生的人品。”
“我的人品?”他抿一口马提尼,回过头,带着轻松惬意的笑问红姑,“阿梅,你觉得我这个人……人品怎样?”
冯月梅想笑,却无论如何笑不出来,她下半张脸都发僵,后背沁凉,心底哀叹着,“又是这样,几时才能浪子回头?”
面上却要说:“对兄弟,讲义气,你从来不差。”
“对女人呢?”
“没品。”冯月梅讲完,转身就走,赤红的裙摆飞扬在半空,飘荡着邀请的意味。
陆震坤嗤笑一声,“发痴——”
实际不知道是谁在发痴?
梁家劲心思彷徨,仿佛命案在身,逃亡一般离开春田剧院。
走到他那辆半新不旧的本田车旁,才意识到一路都握紧燕妮的手,掌心透出一层濡湿热汗。
他并未着急拉车门,反而转过身望住狼狈女伴,“燕妮,到底发生什么?你和阿坤怎么会凑到一起搭同一辆车?你不要跟我说是巧合,我不是三岁小孩。”
燕妮淡淡看他一眼,霓虹灯下少女的眼神光亮,氤氲着丝丝缕缕被遗弃的凄凉。
然而她何曾怕过?
她凉血再燃,从未如此开心快乐。
一切好似坐过山车,尖叫登顶,仍然意犹未尽。
她索性坦白,“我去见陈启明,恰好遇到你那位阿坤被人追杀,他逃命时劫住陈启明的车,车上正好有我。”
“你又去找陈启明?”梁家劲脸上火辣辣,已经以阮燕妮男友自居,迫不及待摘一顶绿帽套在头顶。
“是,陈启明要见我,我当然随叫随到。”
“燕妮,你的为什么要自甘堕落?”
“我需要钱。”她坦坦荡荡,自小被生活教导,已经将羞耻心远抛脑后,“梁先生如能现在开一百万支票送给我,我保证马上和陈启明分手,老死不相往来,”
她看着他,残忍又世故,眼睁睁看他挣扎难过,伤到鲜血淋漓。
她无所谓,爱她的人多如繁星,不差梁家劲一个。
梁家劲面无血色,一支烟放到唇又收回烟盒,最终只能抓一把头发,拉开车门,“上车,我先送你回家。”
燕妮坐在副驾驶上,望着划痕满布的内饰,翘起嘴角,“阿劲,你究竟中意我哪一点?”
梁家劲的心脏被一口铁锅扣住,正闷得喘不过气,哪还有余力想问题?当然回答:“我不知道。”
“我知道,个个都中意我这张脸。”燕妮笑起来,透着一股稚嫩鲜活的得意,“爱本来都好肤浅,不然我老豆怎么能赚到钱?”
梁家劲不讲话。
车开得很快。
五彩斑斓霓虹纷纷向后,去追被车轮碾碎的时光。
电台情歌正唱到,“来又如风,离又如风,或世事通通不过是场梦。”
到宁波大厦,燕妮立刻下车,头也不回。
梁家劲摇下车窗,坐在路边抽烟,狭长而深邃的眼,透过苍蓝如墨的夜幕,不知在望向谁。
直到寻呼机滴滴乱响,狭窄屏幕上闪过“三姑急呼”几个字。
他忍不住骂一句粗口,下车去路边报刊亭借电话。
等三声,对方接起来,一道几乎长满白发的声线叫他,“衰仔,都几点,还不回家?”
梁家劲皱起眉,“三姑,有话快讲。”
“三姑”于是换人来,换成沉稳儒雅的中年男人同他说:“我听细佬讲,陆震坤今晚出事,人死了?”
梁家劲答:“一点皮外伤而已,细佬成天讲大话。”
“知道是谁想杀他吗?”
“不知道,我还想找你要答案。”
“家劲,上工要用心。”
“大佬,我也要养家,我是人来的,天天喝风我也要饿死。”
对面很是大方,“我帮你申请涨薪,现金方式给到你。”
梁家劲知道上司想见面再谈,不知又有什么重大任务需面对面交代,但绝对没好事,“明天下午三点,黄大仙庙西门。”
“OK,你个扑街,早点回家,不要总让三姑等。”
“……”
挂上电话,他站在街边,继续抽他那根未能烧完的香烟。
燕妮回到十七楼。
厚厚一沓现金,她不敢拿回家。
因阮益明嗜赌成性,发赌瘾时翻箱倒柜,家中一分一厘都能被他挖出来拿去赌。
她有秘密基地,就在十七楼拐角消防栓内。
还需感谢陈启明,由他做担保,为她在银行开办户头,明天天亮第一件事就是去存钱。
回到家,没想到姐姐阮宝珠也回来。
宝珠身形丰腴,凹凸有致,长发烫成时下最流行的大波浪,眉和眼都描画得粗黑明亮,嘴唇艳得像火红玫瑰,手指亦鲜红如血,指甲缝里都能落出红港最原始的情与欲。
难怪三流导演吴成祖说过,宝珠如能脱衣拍片,一定轻而易举火遍全亚洲。
可惜宝珠不愿意,她去选美、拍电影,始终是为寻找金龟婿。
“阿姐——”
燕妮进门便同宝珠打招呼。
阮宝珠转过头,瞥她一眼,“你怎么浑身是血?”
燕妮说:“在学校不小心摔下楼梯。”
她说谎不眨眼,宝珠也不去深究。
宝珠今年二十二岁,风华鼎盛,需要操心的人和事多不胜举,其中并不包括燕妮。
宝珠伸一伸腿,饱满圆润的膝盖在玫红色裙摆下飘荡,她浑身上下每一簇细胞都是新的,与这间老旧破损的屋并不相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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