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话实说，他不止一次打听这丫头，每次快要有进展被人掐断。很明显，背后有人护着！
说不得就是仙草！
再有，如意楼对这丫头很不错！如意楼，可是京城在这里的分号！
是以，这家伙对芷儿是越来越敬着。
“今儿是又有好东西了？”胖掌柜双眼迸出炙热。
芷儿勾唇一笑，“掌柜的好热情呀。”
胖掌柜当然热情，上次他回京城带了两幅画，东家很满意，当即奖赏了他。
其实奖不奖赏无所谓，关键是被东家记住！说不得要不了多久，他就要回京城了！
怎么能不高兴！
“见到姑娘心情就好，不知这一次仙草先生是画了什么？是否就是那所谓的童话？”
芷儿点头，苏哥儿从背篓里拿出画作，胖掌柜徐徐展开。
这一看，眼睛粘在了画上。
芷儿画的是《大鱼海棠》，是一个小横卷。
“神之围楼”里，椿推开窗户抬头，仰望远方。
古朴神秘的围楼，摇曳着的红灯笼，虚虚实实的椿树，女孩渴望的眼神，无一不精致。
整幅画充满神秘又浪漫的氛围，极好。
上面有字：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
胖掌柜也是读过书的秀才，当即看出这是《庄子·逍遥游》里的片段。
拿到四十两银子，出门果然遇见等待着的钱管事和苦瓜。
互相打过招呼，钱管事道：“芷小姐是去岚县？”
小糖回答：“是的钱伯伯，我们去岚县玩儿。”
钱管事很是喜爱这个嘴甜又机灵的小家伙，变魔术般给他一串糖葫芦，对芷儿道：“苦瓜送芷小姐去？”
芷儿点头。
既然有这待遇，那行叭。
于是一行四人往岚县赶，钱管事的办事能力芷儿就是喜欢，看看这些备着的点心，茶水，抱枕……给个赞。
钱管事大概是舅舅培养出来的人吧，随了舅舅。
马蹄哒哒哒驰进了岚县城门，停在如意楼后院。
“哇，终于到了！姐姐，我想吃桂花糕！”正是桂花开放时节，大街小巷桂花吃食很是畅销。小糖似乎闻到了桂花糕的清甜味道，舔了舔嘴巴。
芷儿爽快：“成！我们先去瓦市！”
瓦市里和瓦市周围有很多有意思的小东西，芷儿喜欢。
县城瓦市似乎没怎么受秋收影响，依然热热闹闹，人声鼎沸。
桂花糕是第一个买的，糖炒栗子，龙须酥，糖葫芦，糖人……买了不少。
苦瓜一脸严肃吃糖葫芦，芷儿看得好笑。
“甜吗？”
苦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问他，点点头：“甜。”
甜的腻人。
他不喜欢，木瓜喜欢这些。
虽是不喜欢甜腻腻酸溜溜的东西，苦瓜还是很珍惜地一口一口吃完。
芷儿忍俊不禁，严肃的人可爱起来最搞笑。
苏哥儿若有所思，苦瓜……长得一般！
之后去了成衣铺子，一人买了四套衣衫。在吃穿方面芷儿是舍得的，无论什么境地尽量让自己开心舒服就对了。
把身边的两个小正太打扮的干干净净、俊美帅气也很有成就感哒。
三小只一路嘻嘻哈哈，苦瓜一向严肃的脸上也柔和了几分。芷小姐性格开朗，为人豁达。公子就是太沉默了些，以后回了京城，公子有芷丫头陪伴肯定会每天开心的。
晌午饭是在如意楼用的。
为招揽生意，提高品味，不少茶楼酒肆都悬挂有诗画佳作，如意楼当然也有。
吃饱喝足芷儿饶有兴致地盯着墙上之画看。
苏哥儿勾唇：“芷儿喜欢这副画？”
是一副《骷髅幻戏图》。
图上一个小孩爬在地上，小手伸向前方。小孩前方是一架骷髅，骷髅手中的提线木偶是一副小骷髅。
小孩的后方是一位大惊失色的妇女。
画的右边，也就是骷髅身后是一位袒胸露乳正给婴儿喂乳的母亲。
“挺有意思的。”
苏哥儿特意瞅了一眼署名，李嵩。
“姐姐，我喜欢这个小孩儿！”小糖指着图道。
“哦？为啥呀？”
“因为他很勇敢！”不像村子里那些胆小鬼，动不动哇哇大叫，没意思。
芷儿了然，这是因为小孩不怕鬼魂？
“嗯，我们小糖也很勇敢呦。”
这么一说，小糖满意了，得意地瞅了一眼苏哥儿。
苏哥儿：“……”
现在名气估计不大，不然他的真迹也不会悬挂在岚县。
“各人有各人的看法，智者见山，愚者见渊。要表达什么恐怕只有李嵩本人知道吧。我只是觉得他的画很有趣，画技很棒。”芷儿喝了一口消食茶，幽幽道。
苏哥儿认真研究了一会儿，芷儿也不打扰他。多见识见识也是好的。
“芷小姐，晚上这里有戏。”苦瓜斟酌着道。
“戏曲？”
苦瓜点头。
“你们想听吗？”芷儿问苏哥儿和小糖，他们想看就留一晚，不想看就回去。
苏哥儿眼睛亮亮的，他没看过戏！之前村子里有人唱傩戏，因为有事儿没看到。
小糖狠狠点头，他想看。大眼睛眼巴巴望着她，很渴望。
小孩子，没有几个能拒绝这种热闹的诱惑。
“那好吧，我们就留一晚。”芷儿果断拍板。
苦瓜出去安排，掌柜的一听马上遣人去办。
每一个如意楼都至少有一间房，装潢也很温馨，显然是为百里彤云准备的。
可惜了，她永远也不会住。
晚上的戏芷儿他们最终没看成，吃过饭出去晃荡遇到了熟人，楚飞宇。
“芷丫头，苏哥儿！”楚飞宇朗声叫。
“原来是大人啊！”芷儿回头就看见一位儒雅随和的大叔，不是楚飞宇又是哪个！
苏哥儿也打招呼：“楚大人！”
“私下里你就随了芷丫头，叫我楚伯伯吧。”楚飞宇含笑道。
芷儿张嘴，她也没叫伯伯啊！
楚飞宇是知道了芷丫头身份的，秦国公外孙女，百里小侯爷外甥女，叫他一声伯伯正好！
苏哥儿即是芷丫头小相公，又是百里小侯爷弟子，正好叫他伯伯。
心里不是不可惜，多好的徒弟啊！
错过了！
当初就应该听赵兄的，先下手为强！
苏哥儿：“楚伯伯，赵伯伯。”
赵正也在。
楚飞宇朗声笑：“今儿正愁着呢，这就遇见芷丫头了。”
说完去看赵正，赵正果然笑眯眯：“要不怎么说芷丫头是小福星。”
芷儿一头雾水，本能后退一步。
啥意思？
这是要撸她？
苏哥儿牵住芷儿小手：“楚伯伯邀请我们吃茶？”
“自然！走，如意楼！”楚飞宇大手一挥，前面带路。
如意楼是百里小侯爷产业他是知道的。
芷儿无奈，只好被苏哥儿牵着走。不说交情，就楚飞宇给苏哥儿的拜师礼也不容许她退缩。
“不怕。”苏哥儿悄声道。
楚大人可能又有什么棘手的事情了。
芷儿白眼，她这是被一个小屁孩安慰了？
嘴巴有点翘。
苦瓜抱着小糖跟上。
走进如意楼，芷儿瞥了一眼大堂的戏台子，好戏即将开始，可惜了！
掌柜的给他们一间贵宾室。
芷儿摩挲着茶碗，道：“楚伯伯有燃眉之急？”
楚飞宇一点儿不尴尬，很坦然：“不瞒芷丫头，确实有个事情。”
赵正受不了他的磨磨唧唧，来都来了，说都说了，墨迹啥！
既然说人家是小福星，就利落点儿！落不下面子不行！
干脆接过话头儿：“他们家老太太看上一幅画，可惜，画被破坏了。”
芷儿眉头一松，这个事情啊……
“原画可在？”
楚飞宇和赵正对视一眼，连忙道：“在。”
说完，挥手让小厮回县衙拿。
这是一副李嵩的《货郎图》。
楚老太太一直喜欢佛教图，最近几年不知为何，不喜欢高端大气彰显地位的宫廷图，不喜欢山水美人图，喜欢上了这种不是很上台面充满俚俗趣味的画。
偏偏楚飞宇和那李嵩不对付，好不容易看上一副，那人竟然从中间撕破了！
若不是老太太指名道姓要他的画，楚飞宇也不至于这么愁。
芷儿突然对李嵩有了浓浓兴趣，厉害了，敢和县令大人对着干！
不知道是有恃无恐还是个憨憨。
画拿过来，芷儿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不知楚伯伯什么时候要？”
“明天一早。”明天一早他就得把这副画送回京城。
芷儿：“……”
楚飞宇真觉得把这么个难题抛给一个还未及笄的小丫头有点儿过分，实话，也并未真的抱多大希望，死马当活马医罢了：“芷丫头不必为难。”
赵正也叹气。
他们家那老太太这爱好真是……只是那老太太真的对飞宇兄好。
芷儿看一眼苏哥儿，算了，就当为了他吧。
“楚伯伯，他是你的小厮？”
这人不经常出面，之前见到的都是衙役。
“正是。”
楚飞宇看了一眼那小厮，小厮上前，听芷儿吩咐。
芷儿不客气，把自己需要的东西一通报给他。
“去吧。”
楚飞宇又和赵正对视一眼，芷丫头真的有办法？
贵宾室有书桌，很快，芷儿需要的笔墨纸砚各种颜料都到齐了。
楚飞宇隐隐猜到芷丫头要做什么，又不敢相信。
她从小在白家村长大，还疯傻了十几年，会作画？
心里百转千回，面上不动如山。
苏哥儿很乖巧地帮她摆好东西，调颜料。
灯光下，芷儿拿笔开始临摹。她不止会画，临摹也是一绝。
楚飞宇是京城楚家人，又是舅舅的好朋友。苏哥儿的身份毫不避讳他，足矣说明他可靠。
既如此，她就帮一把吧，露一手也没啥。
芷儿手速不慢，偶尔迟疑，苏哥儿很快说出画上景物，根本不必抬头看。
楚飞宇再一次和赵正对视，心里说不出的震撼！
这货郎担儿上有几百种小物件，真可谓琳琅满目！
苏哥儿就刚过了一遍，所有细节全部记在脑海，并一针见血指出外形特色。
芷丫头一听，当即笔走游龙，竟丝毫不差。
这是怎样的两个小妖孽！
耳边隐隐约约的嬉闹慢慢远去，外面戏已散场。
楚飞宇眼睁睁看着《货郎图》“起死回生”，心里感慨万千。
英雄出少年啊！
赵正瞅瞅原图，看看新图，唏嘘不已！
这世上当真有如此秒笔！
“飞宇兄啊，当初你不该不听我的话啊！”
这是说收徒之事。
楚飞宇麻木地点头，遗憾，太遗憾了！
“怎么样楚伯伯？”芷儿放下笔，巧笑嫣兮。
灯光下，她顾盼神飞，眉目如画，苏哥儿看得痴了。
他的芷儿真棒！
“奇哉妙哉！”楚飞宇大赞。
“多亏苏哥儿，不然不会这么快！”苏哥儿真的很棒，他们第一次合作，竟让她有些许畅汗淋漓的感觉。
这感觉，第一次有。
很奇妙。
再一次感慨苏哥儿的聪明，神童！
“是是，苏哥儿也很棒！芷丫头，你们真的是楚伯伯的小福星！”
芷儿：“我饿了。”
楚飞宇哈哈大笑：“快，把你们如意楼好吃的都端上来！”
掌柜的就在门外，他早有准备，一挥手，各色美食鱼贯而入。
这个朱家裱背铺是京城分号，里面的师傅手艺很不错。
小厮领命出去，楚飞宇没了心事，才发觉自己也饿得不轻。
五个人坐下来吃东西，照旧是苏哥儿和小糖先给芷丫头夹一筷子。楚飞宇跟上，赵正筷子顿了顿，拐个弯也放进了芷儿碗里。
还好，大家都没开动，她倒不嫌弃。
小糖吃过饭就犯困，苦瓜带他下去洗漱。
芷儿也累了，白天赶路逛街，晚上又费了神，楚飞宇只好告辞。
出了如意路，赵正叹气：“你呀！”
当年秦国公府百里彤云才貌双绝，多少青年才俊心驰神往。他也是欣赏过的，仅此而已，毕竟比人家大的多。
可是身边这位，陷的深了。
当年就没有机会，现在人都不在了，还说什么呢。
楚飞宇摆手：“当年也就那么一想而已，早就过去了。”显然不愿意多说。
赵正见人家不愿意承认，也只有叹气。
“还不回去？”赵正转移话题。
楚飞宇笑笑：“明年吧。”
老太太年纪大了，不愿意离开京城，他早晚都得回去。
不如就明年。
到时候芷丫头和苏哥儿说不得也得动动。
苏哥儿在床上转辗反侧，想芷儿那一手出神入化的临摹，手痒。
他对自己的记忆力有信心，以后……学吧，总会有用的。
这时候，苏哥儿对芷儿的感情很复杂。既想呵护她，又依赖她，信任她，还崇拜她，对她好奇。
其实，一个人对异性产生了好奇，感情就会慢慢变质，终究成为爱情。
第二天，芷儿和苏哥儿、小糖回家，楚飞宇却没有第一时间把画寄走，而是去了李嵩家。
“你怎么来了！”李嵩不高兴，还充满防备，人高马大地挡住门口没有请楚飞宇进去的意思。
“给你看个好东西。”楚飞宇也不气，举了举手。
李嵩皱眉，画？
楚飞宇手上有两幅画。
趁李嵩犹豫期间，楚飞宇跻身进门。他是有功夫傍身之人，李嵩又怎么真的拦得住。
啪地一声关上门，气咻咻甩手跟上。
楚飞宇斯斯然走进堂屋，在桌子前站定。
首先把李嵩那一副被撕毁的画展开，李嵩双手一抱，不说话。
想要他再画一副，没门！
楚飞宇笑笑，又打开第二幅。
“你……这……这这……”李嵩大惊，怎么回事？
一个箭步上前，仔仔细细拿眼睛巡视，一遍又一遍。
突然想到什么，去看货郎担儿的最下角，这一看，顿时睁大双眼。
不可置信！
那是货郎担儿上一个篦子，篦子缺了一齿！
这么细微的点都能一模一样！
“你从哪里弄的？”李嵩紧紧盯着楚飞宇，眼里炙热一片。
楚飞宇眼疾手快收起画，“无可奉告。”
心里再一次感谢两个小妖孽，能让李嵩这货吃憋，果然是他的小福星！
李嵩：“……”
胡子直翘，指着楚飞宇瞪眼，气死了！
他画画可以，对上楚飞宇论辩或者吵架，技差一筹！
楚飞宇痛快一笑，摆摆手走人，只觉出了一口恶气，顿时神清气爽。
李嵩反应过来追出去，哪里还有人影！
这是什么县令！
简直是小人！
卑鄙无耻的小人！
被人临摹了画反而没那么生气，只是也气。
骂骂咧咧进门，啪地一声关上，谢绝见人！
小厮很无语地看着自家大人春风得意的样子。
大人，您真幼稚！
“老李头！”李嵩五大三粗嗓门大，李棠揉了揉额头，挥手让萧炤去开门。
李嵩急吼吼进来直奔李棠，“老李头，有一个好消息！”
李棠慢悠悠清洗茶碗，茶筅，充耳不闻。
李嵩气得胡子直翘，他有一个好消息要说！
一个好消息！
这老头是耳聋？！
怎么就不问他什么消息？
萧炤悄无声息坐一边，看戏。
这种场合，习惯了。
“算了，老子今天心情好，给你分享一下。”说到这儿，眼冒绿光：“老子发现一个人才，临摹以假乱真！”
李棠手顿了顿，继续投茶注水。
他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硬是动作行云流水，自带光环，看得萧炤眼睛不眨。
老师不愧是世家出身，厉害了！
“那手法比你强多了。”李嵩看不惯这厮装模作样，故意道。
嗯，他没有夸大其词，是实事求是！
李棠接下来要调膏加水，用茶筅在碗中搅动，使抹茶与水融合。
之后击拂抹茶，继续加水，点打茶汤，至茶沫起。
李嵩见此，坐在另一边。
这厮点茶完毕，要奉茶敬客了。
一般点茶完成后，都会双手捧起茶碗，品饮或将抹茶奉给客人。
他就是客人！
李棠抬眸瞅了一眼李嵩，“你会品茶？”
李嵩瞪眼，嘿，瞧不起他？！
“会！”
李棠毫不客气：“牛嚼牡丹！”还是递了一碗给他。
“你想查此人？”
李嵩一噎，这厮怎么知道他要找人？他就不能认识人家！
李棠：“你若真认识人家，今儿会直接报名字。”
李嵩瞪眼。
李棠炫耀：“去，拿来让他开开眼。”以免某人坐井观天。
是《小毛驴》。
“我也发现一个大家，你且细看，有什么不同。”李棠闻了闻鼻尖茶香，皱眉，今儿这茶不太好，不够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