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赢听到动静过来了:“你在做什么?”
桑烟如实说:“分享东西啊。冷宫太寒酸了,我分享点东西过去。”
冷宫缺什么,她给什么,给的多了,冷宫肯定也不是冷宫了。
贺赢看出她的想法,莫名有点后悔了。
当一个太监抱着个通体澄黄的翡翠凤凰往外走——
“别动,都别动,那是朕的藏品!”
黄翡凤凰是贺赢收复闵州的纪念物。
寓意吉祥富贵。
不仅雕工精美,而且体量这么大的黄翡,可遇不可求。
要不是桑烟住进偏殿,他舍不得放她殿里当摆设。
结果她倒好,转手要送给别人。
真真是个败家婆娘!
贺赢走过去,把黄翡凤凰抢过来,抱在怀里,一脸心疼:“这个不行。这是朕的。”
桑烟见了,讽刺道:“这殿里什么都是皇上的。”
贺赢怕了她讽刺的口吻,叹气道:“你别操心了。朕让人去翻修冷宫,再给她添置点东西,行不?”
桑烟满意一笑:“行的。行的。皇上真好。皇上英明。谢皇上隆恩。”
她随心所欲的结果似乎也不错。
贺赢见她笑的开心,又得了她几句软话,心里也挺舒服,就看向裴暮阳下了令:“去照做吧。”
“是。”
裴暮阳点着头,领命而去。
贺赢又让他们把东西搬回去,物归原位。
桑烟也跟着回了座位。
只也提醒:“皇上可别敷衍我啊。过两天,我就去冷宫看进度哦。”
贺赢听得不大高兴:“我几时骗过你?你听听你这话,我为你办事,还得不了好。”
桑烟这会心情好,也听得进去皇帝的话,细想之后,确实是自己的问题,就认错了:“皇上这么一说,确实是我的不对。皇上,对不起了,是我说错话了。”
她很少这么一本正经的道歉。
贺赢有些不习惯:“没事。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把黄翡凤凰放回去,看着陆陆续续归位的摆件,想着它们差点被送人,就觉得肉痛。
为避免再体会这种肉痛的感觉,他就提醒了:“你殿里的这些,都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可谨慎点赏人。”
桑烟听了,愣了下,反应过来,就笑了:“没想到皇上还是个守财奴。”
她第一次看皇上这样“小气吧啦”的样子,怪有趣的。
贺赢自然不乐意听到“守财奴”这种称呼,但她笑起来实在动人,好像有种拨开浓雾见晴天的开阔、豁达,让他也跟着笑了。
“皇上怎么了?皇上也是人。是人都有自己的私欲。”
“那皇上还有哪些我不知道的私欲呀?”
她主动询问他的喜好。
这实在难得。
尤其语气还那么轻松,带着点少女的鲜活劲儿。
贺赢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们之间身份的隔阂全然消失了。
他要被这种平和轻松的说话氛围迷住了。
不自觉地说:“要说私欲,我最大的私欲——”
话说一半,他又清醒了,觉得说下去,会显得孟浪。
也怕她不喜欢听。
桑烟目露不解:“怎么不说了?”
贺赢对上她纯然美丽的眼睛,到底没说出那句——我最大的私欲是你!
太孟浪了。
简直是在亵渎她。
因此,他改了口:“我喜欢收藏漂亮的东西,像玉石,还有兵器。”
桑烟接话道:“谁都喜欢漂亮的东西。只不过,有的人再喜欢,没能力拥有而已。这可算不得私欲。”
贺赢反问:“那你呢?你有何私欲?”
桑烟被问住了。
她仔细想了想,无论是现代,还是这个世界,她都没什么私欲,一直在为活着而压抑自己。
“好像没有。”
怪不得她不开心。
贺赢说:“那就培养一些私欲吧。”
他更想说,希望有一天,你的私欲是我。
桑烟不知他的想法,但很认真地点了头:“好。”
从今天起,她就做一个稍微自私点的人吧。
“皇上,你想喝酒吗?”
这个问题莫名让贺赢想到了之前的事——她曾想借着喝酒灌醉他,让他酒后乱性。
那么,现在她是想他酒后乱性吗?
神经开始突突跳。
心也不争气地擂鼓了。
贺赢不得近女色,真的很少想这些,喜欢上她之后,更不想如此亵渎她,因此,现在是第一次,满脑子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想制止,但有些东西,越压抑,越反弹。
其实,他很反感这些事情。
先帝在男女之事上过于放纵,后来更是毁在这上面,让他一想起来,就浑身不适。
痛痒感开始滋生。
像是从骨子里漫出来的。
原来不止碰到女人,仅仅想到那些荒唐事儿,也够恶心了。
他皱着眉,一边隐忍,一边说:“你要是想喝,我可以陪你喝。”
本来说喝酒,也就是随心而欲的一个小尝试,结果也太难喝了。
贺赢看她眯着眼,可爱的不行,笑着撺掇:“你再细品。辛辣而醇香,越喝越好喝。”
桑烟又抿了一口,照旧辣得眯眼睛:“不行。我受不了这味道。”
“那你没有口福了。”
贺赢端起面前的酒杯,笑着一饮而尽。
他喜欢烈酒。
可惜——
“这酒也不多了。朕的疏忽,快被万彰那酒鬼挖完了。”
他也没想到万彰会知道先帝的埋酒之地。
先帝对他,还真是宠幸啊!
桑烟想到万彰,就笑了:“他是个有趣的人。”
想到他被罚守帝王陵,又多嘴一句:“想他也不介意为先帝守陵,只是,到底清苦,希望你能让人多加照拂。”
贺赢不想在这小事上跟她起争执,便应了:“嗯。听你的。”
他当着她的面,下了令:“把朕收藏的那几坛酒,送去帝王陵,给万彰——”
他有点担心万彰喝醉了乱说话。
又补充几句:“让他省着点喝。醉酒伤身。朕不想听他的死讯。”
桑烟见此,满意了,也笑了:“皇上其实也是心软的。”
贺赢感慨:“那估计是你影响的。”
桑烟打趣:“我看皇上挺乐意的。”
贺赢又笑着喝下一杯酒,点了头:“嗯。很乐意。巴不得你日夜在身边影响。”
桑烟:“……”
她夹了个虾饺送他面前:“皇上,少喝酒,多吃菜。”
贺赢应个“好”,把她夹的菜都吃完了。
这是一段很美妙的午膳时间。
他们没有争执,彼此关怀,像一对平凡的夫妻。
午膳结束后
桑烟撸着猫儿,要午睡。
贺赢回了主殿,继续抄写佛经。
裴暮阳陪在身侧,看他唇角一直带着笑,忍不住问:“皇上,有什么喜事啊?说出来,也让奴才沾沾喜气。”
贺赢瞥他一眼,笑得意味深长:“朕觉得抄写佛经还是有点效果的。”
瞧,心诚则灵。
他还真能等到“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那一刻。
桑烟开始了养猫日常。
她发现这只沐浴佛法的猫比她还咸鱼。
熟悉了之后,就挂她身上了。
她站着,它踩她肩膀。
她坐着,她窝在她腿上。
当夜里三次被猫压醒——
桑烟没耐心了,把它扒拉开,喊了人:“秋枝,抱走,抱走。”
真是作孽。
秋枝知道内情,捂着嘴笑:“这雪团还是只母猫呢。没想到这么……黏人。”
她其实想说好色来着。
但说一只猫儿好色?
她的思想还是干净的。
肯定是猫儿黏人啦。
“反正你把抱走。我今晚不想再看到它。”
“是。”
秋枝把猫儿抱走,关在了笼子里。
那笼子是金丝笼,铺着丝绸,收拾的干净整洁,还挂着毛绒玩具,比它在龙禅寺的窝儿好多了。
但它不喜欢。
喵呜喵呜的叫个不停。
桑烟被它吵得睡不着,就爬起来,教训它了:“你安静点好不好?再吵,我就不要你了。把你送给大暴君。让它砍你脑袋。”
“喵呜喵呜——”
猫儿眨着水蓝色的眼睛,两手作揖拜着,像是在哀求人。
桑烟实在顶不住这撒娇的劲儿,只能把它放了出来,但再三警告:“雪团,你不能爬上来!更不能压我!知道吗?”
她把它宝岛身侧,轻点了下它的脑袋,又教训几句,才闭眼睡了。
猫儿窝在她手臂旁,喵呜两声,垂下了脑袋。
它没再爬上去。
但等天一亮,肯定要爬上去,
桑烟被踩醒了,痒痒的痛,虽然在承受范围内,但也是消耗耐心。
女人那里真的很脆弱。
这猫儿是屡教不改。
她气得推开它,一点不想撸它了。
必须给它点教训。
但它太黏人。
走哪跟哪。
没办法,桑烟只能躲去冷宫了。
主要在这皇宫,也就跟宣娆熟识些、聊得来。
冷宫在翻修。
宣娆没在殿里躺着,而是搬了出来,正躺在葡萄藤下的贵妃榻上晒太阳。
这画面倒是悠闲。
桑烟看得心情都愉悦了,笑说:“其实,也可以开垦一片土地,种上些花草蔬菜,到时候,咱们在皇宫里也能享受田园风光。”
“好主意。”
宣娆身体好了些,也不咳了,面上有了雪色,笑起来明艳妩媚。
“不过,你既然出了主意,可记得来帮忙啊。”
“好说好说。”
桑烟很有兴趣,就跟她规划了起来。
两人聊到日落时分。
桑烟不想回去被猫黏着,就说要体验一下冷宫的伙食。
宣娆以为桑烟怕人慢待她,感动之余,笑道:“你放心。皇上发了话,我这饮食没人敢克扣。”
桑烟其实没想这么多,就尴尬地赔笑:“那就好。”
但她还是留在冷宫吃了晚膳。
都忘了要陪皇帝用晚膳。
贺赢知道她去了冷宫玩,等到天黑,没见到人,就派人去催。
结果听说她已经吃上了。
就很郁闷。
贺赢皱眉问:“你没说朕在等她用晚膳?”
那前去催桑烟的太监哆嗦着肩膀说:“桑主子说,不用等她,皇上一人吃吧。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又不是没一人吃过。她又不是陪客。”
“岂有此理!”
贺赢气得一拍桌子。
那太监赶紧跪在地上磕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贺赢摆手让他滚。
自己一人吃晚膳。
只一人晚膳,实在无聊。
他没胃口,草草吃一点,让人撤了下去。
然后,抄佛经的时候,派人盯着偏殿,不时问一句:“她回来了吗?回来了吗?”
就像是可怜丈夫在等待串门忘回家的妻子。
而这个妻子聊嗨了,还准备睡在冷宫了。
贺赢得知消息,气得直拍桌案:“有家不回!她住在冷宫像什么样子?走!朕要看看冷宫有什么好!”
这被窝铺着丝绸,软软的滑嫩,很亲肤。
她闭眼享受,身边是清香曼妙的躯体,算是明白男人的福利了。
跟美女睡,果然愉悦身心。
“不瞒你,我都好久没跟人一起睡过了。”
桑烟也就在幼儿时期,跟母亲一起睡过。
等上了高中、大学,就是六人寝室,只能说是跟人同居。
等毕业工作了,她一人租了个破旧公寓,一人独居,就没点人气了。
后来收养了宣娆的儿子也才好了些。
但同床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也是。”
“我想着云俏上来睡,她总是顾念什么尊卑有别,不肯跟我一起睡。”
“在这里,冬天不能一起睡,真的是太受罪了。一晚上被冻醒好多次。”
宣娆感慨良多。
桑烟附和点头:“对。冬天没人暖被窝,真的是好受罪。连兔子都知道贴贴。”
“兔子?”
这话题转的有点快。
宣娆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桑烟点头重复:“对,就兔子啊。”
说到兔子,她想到一个问题:“你知道兔子们冬天是怎么取暖吗?”
宣娆下意识回道:“它们不是有毛吗?不能御寒?”
桑烟摇头一笑:“不能。以前我也像你这么想,但怎么说呢,那点毛在野外是无法抵御严寒的。”
“也对。野外应是更冷的。那它们怎么御寒?躲在洞里?”
“互相撞击肚皮。”
“啊?”
“我知道这个答案时也很震惊。据说寒冬时节,他们会不约而同聚集在一起,横着身子互相碰撞,这样身体很快就会暖和起来。”
这是她在某宝回答问题赢金币的时候看到的问题。
看到答案的那一刻,真的很震惊,也就让她印象深刻。
宣娆也很震惊:“原来还能这样?不过,想一想,也怪好玩的。这就是小动物的生存智慧啊。”
两人聊得正嗨。
秋枝匆匆跑进来:“小姐,宣娘娘,皇上来了。”
她跟云俏都准备睡了,就听到了动静,打开窗户一看,就看到了皇帝的仪仗,立刻穿了衣服,过来传达。
“我就说了,小姐不回去,皇上肯定会怪罪的。”
秋枝慌慌的,小声嘀咕一句,催促道:“小姐还是快穿衣服吧。”
桑烟懒洋洋不想动:“怪罪什么?我就是在这里睡个觉。又没跑。”
何至于大半夜的过来抓人?
真是丢死人了。
宣娆笑着猜测:“想是怕我这里不安全。”
桑烟一想,确实有这个可能性,就说:“那是他想多了。这里就你跟云俏,再安全不过了。”
宣娆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心里那种被全然信任的感觉太好了,让她感动的想要落泪。
可她到底没落泪,甚至还笑了:“桑烟,你就这么相信我吗?万一我妒忌上来,暗害了你呢?毕竟你我同是皇上的女人。你皇宠在身,而我厌弃冷宫。”
桑烟:“……”
额……似乎忘了这个问题?
她真的一点没往这层考虑。
宣娆暗害自己?
不会的。
她摇头,一脸认真道:“我觉得你不是那种人。我跟你说,我这人预感还是很准的。我第一眼看你,就觉得你很好,就很喜欢你。”
许是闺蜜带来的滤镜吧?
她真的很喜欢她呢。
“我也喜欢你。”
宣娆激动地抓住了她的手,眼神热切了很多。
桑烟对上她的眼睛,顿时觉得重获一个好闺蜜。
心里热热的,也很激动。
就在这时——
外面传来秋枝跟云俏的声音:
“皇上息怒。”
“皇上,您不能进去啊!”
“小姐跟娘娘正穿衣服呢。”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不对劲呢?
跟捉/奸似的。
桑烟心里怪怪的,却也没多想下去,而是遗憾地说:“真不想离开这儿。我还打算跟你秉烛夜聊呢。”
夜聊是她大学时期遇到的事。
她性格孤僻,参与不进话题,就听她们夜聊。
单听着,也觉得有趣。
现在终于有机会一偿夙愿,结果全被皇帝破坏了。
桑烟气咻咻爬起来穿衣服。
这古代衣服繁琐得很。
虽然她穿了很多次,但一人还是搞不定。
宣娆很快穿好,便帮她穿了。
哎呀呀,白衣黑发,低眉顺眼,纤手灵巧,围着她转,多美丽贤惠的样子。
桑烟静静看着,莫名有种——唉,恨不得男儿身啊!
想着,她就问了:“宣娆,你有时候有没有很想当个男人啊?”
无论古代还是现代,都是男权社会,女子束缚极多。
她真的很想做个男人。
“想过。”
宣娆看着她,点头说:“想过很多次。总觉得若是男儿身,当年便不会困于情爱、祸及余生了。”
“可惜啊——”
桑烟接着她的话,叹道:“我们本来可以活得很好,都是女儿身害了我们。”
这话一本正经的搞笑。
宣娆都给逗笑了:“哈哈哈。桑烟,你怎么这样可爱?”
桑烟:“……”
可爱什么?
她说的没有道理吗?
贺赢听着宣娆的笑声,还有她们闲聊的几句话,气得肝疼:“还磨蹭什么呢?快给朕滚出来!”
桑烟听到他的咆哮,皱起眉头,念叨着:“来了,来了,催什么催啊?”
她走出来,看向皇帝,语气很不欢迎:“皇上怎么来了?”
贺赢冷哼:“朕若不来,还不知道你的宏大志向呢!”
桑烟:“……”
男儿身的志向吗?
被他听到了呢。
她莫名尴尬,红着脸,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妾身见过皇上。”
宣娆这时候盈盈上前,欠身行礼。
贺赢面色不耐,也没看她,随意挥了下手,示意免礼,然后对桑烟说:“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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