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陈家夫妻震惊了,整栋楼都炸开了锅。
“娘嘞!缺了大德哟!”高个子妇女气急败坏跳起来把贴在公共水房墙上的照片扯下来撕了个粉碎。
得亏每层楼早起的人就那么几个,不然让那些孩子们看见,得让他们这些做父母的气死!
“哎,娟姐,那几张纸别撕,这个可有意思了,让大伙都看看稀奇呀~”抱着脸盆的女人笑嘻嘻地冲她喊。
“什么稀奇什么稀奇?”
又有几个女人和小孩端着洗漱用品进来。
这时候的学生没有升学压力,早起的孩子们大多数不是因为学习,而是要去国营副食品店排队买肉。
一个月有定量,馋了半个月的肉,到了月底才舍得放开吃一顿。
排队得趁早,不然好肉就被别人挑走了。
“自己看看呗,我就说康永彬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就说他那前妻挺老实本分的一个人,怎么会在家偷汉子被他逮着,原来是仙人跳啊!”
“现在回想起来,啧,怪不得人家要带着儿女跳水西大桥....这种王八蛋为了往上爬,连媳妇都敢豁出去,孩子养在那样的家里能养出什么好种?!”
“弟弟娶了个漂亮媳妇,刚去当兵,他就趁着醉酒把弟媳搞了。弟弟牺牲了之后更是变本加厉,直接当成他的女人。拿捏人家的工作和把柄,不得不让他睡....”
一众家属啧啧声不断,越来越多起床洗漱的人走到水房,男人们也起来了。
他们的侧重点就不一样了。
“哟,嘶~这康老爹这把岁数,精力还这么旺盛,真是少见哈~”
“啧啧,我还以为小陆在家也是那副文气的样子,真没想到,能和公爹....嗯,就还挺出乎意料的....”
“如果这上面说的属实,康永彬简直是在污浊我们的队伍,这事必须严肃上报!”
“可不是么,败坏了风气,人民还怎么愿意相信我们!”
一说证据,那边的女人就有话说了。
“有证据呀,十多张照片呢,好家伙,办事的时候拍的,什么都给拍得清清楚楚~”
“哪呢,哪呢,给我看看!不是,我要验证一下证据的真实性,我要严肃谴责他们!”
男人们的好奇心瞬间拔高了,场面热烈了起来。
甚至有夫妻吵架的直接上演。
“哼,就知道你们没憋什么好屁!”最先撕照片的高个子妇女抱着脸盆得意地走了。
陈光明被媳妇打扮得精神抖擞,刮了胡子,头发抹了一点桂花油,身上的衣服熨得一点褶子都没有,皮鞋擦得锃亮。
没吃早饭,拎着黑色提包,路过水房的时候走路都带风。
他们看到的只是一部分,他手上有全部的证据!
还是亲笔带签名和手印的原件!
康家的饭桌直接没了早饭。
一家人如惊弓之鸟缩在一楼大厅里,几个身穿深蓝衬衫的男人戴着黑色贝雷帽,帽檐压得低低的,特制的黑色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们沉默地站在门口两边,小巧的军刀在他们手指间灵巧地上下翻飞。
大厅里的行李箱在他们眼里仿佛就是个笑话。
陆思蔓捂着肚子跪坐在墙边,发白的嘴唇拉开诡异的弧度,嘴里的低笑声从昨晚开始就没断过,通红的眼睛泛着悲伤和不甘交织的光芒。
“人前风光…咯咯…人后肮脏…咯咯…说我下贱,你们又比我高尚到哪里去呢?”
她咯咯地笑着,偏头望着头发蓬乱、身上一堆鞋印蜷缩在地上的康永彬,眼泪一滴一滴从眼角滑落。
“【他看着她,好像望着一朵摘下已久的凋谢的花,他很难看出它的美,当初他就是为了它的美把它摘下来,而因此也把它毁了的。】”她低低地念着这一段话,泪如雨下。
“【女孩子同男人接触就可能发生爱情,她可能爱上一个不想结婚的人,或者一个不配做她丈夫的人。】”她幽幽地盯着康永彬,又念了一段话。
她望着不知何时已经变成大腹便便的康永彬,看着他油光满面鼻青脸肿的那张脸,惊觉自己看他忽然有些陌生。
他是当年那个双手反撑在桌沿,一身潇洒,和羞涩的她谈笑自若的那个男人吗?
是那个说【爱情是美好的,人们不该束缚它,为了爱情勇敢燃烧热情,即便付出所有的生命力也没关系】的那个男人吗?
不是了。
她嫁进他家里之后就知道不是了。
那个女人和她长得何其相似,连她自己都觉得吓了一跳。
女人的直觉总是敏锐的,如果没有亲眼看他半夜轻手轻脚溜出房间,如果没有站在三楼的主卧门口亲耳听见那些声音,她还可以再骗一骗自己。
她自顾自笑着,手臂搭在拉开拉链的行李袋里,力气一点一点从她身体里脱离,刺痛的手腕已经不足以让她皱眉。
血腥味在她这个流过产没来得及处理的人身上也没引起别人的注意。
她觉得手脚开始发冷,心脏跳动的力度渐渐小了。
恍惚间,她看见门口站了一个面容清俊的年轻男人,他穿着灰色小立领外衫,扣子扣到脖子。
他的手里拎着一小条用稻草拴的猪肉,脚边放着一个小布袋,整个人显得沉闷且无趣。
他低头沉默了许久,翁声翁气地说:“陆知青,我看你好像面色不太好,注意身体。”
他稍稍抬头往这边偷偷瞧了一眼,没等来回应,低下头默默转身离开。
“肖东明…你别走…”
往大门口走的背影没有回头,越来越淡,风里传来一句瓮声瓮气的回应。
“我不懂你说的什么安娜,什么奋不顾身,嫁了人就该安安分分过日子。”
她伏在行李袋上,哆嗦着没有血色的嘴唇,气息微弱,“对不起…”
刺鼻的血腥味引得睡眠不足频频打呵欠的景扬侧目,瞟了一眼陆思蔓压着的行李袋底下淌出来的血,挑了一下眉毛。
伸脚踢了踢姜瑞,冲那边扬了扬下巴。
姜瑞转头看了一眼,耸耸肩。
关他们什么事,他们只负责堵门不让他们逃跑,可没义务收走果盘上的水果刀。
一声悠长响亮的口哨从不远处传来,站在门口的几人立刻冲出大门窜进对面巷子,摘了帽子和口罩揣进裤兜里。
换上旧旧的蓝色工人帽,景扬跳上姜瑞的车后座,手里拎着装了铝饭盒的网兜,淡定地抬头瞟了一眼对面二楼趴在窗口的圆脸漂亮姑娘。
伸出修长的两根手指贴在嘴边,深邃狭长的眉眼一挑,送出去一个飞吻。
“流氓!呸!”她啐了一口,苍白的小脸浮上两团嫣红,咬唇拉上窗帘。
过了一会,偷偷拉开一条缝,望着他宽肩窄腰修长的背影,忽然,他回过头望过来,薄唇勾出戏谑的弧度。
“讨厌…臭流氓…”偷看被抓包的羞恼使得她把窗帘拉严实,捂着脸连连跺脚。
“景扬,那个病秧子你还是别招惹了吧。好人家的闺女,经不起什么感情打击,家里的钱都垫她身上了。要是看上你,还真是怪可怜的。”
“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也没怎么她好不好,就是逗逗她,话都没说过一句。骑快点,困死了,我要回去补一天觉。”
他顶了顶腮,瞟了一眼挡着窗户的蓝色窗帘。
因为康家的事,免不了要经常到这边来。小丫头好像除了那个房间都没出去过,也不知道站到阳光底下来是什么样…
一群身穿深蓝中山装骑着自行车的人和他们打了一个对过,一点也没在意这几个状似赶着去工厂上班的工人,他们的任务是去康家把人押回去。
第181章 放人
县城的惊爆新闻从文武路开始,随着家属楼不同单位上班路线,呈射线网状向各个方向飞速延伸。
康家大门口站着一个白净的女人,常年向下耷拉的嘴角挂着酸涩的笑。
摸摸搂在怀里的儿子,眼圈泛红。
真好,家里真清静....
那些素不相识的神秘人对她的事了若指掌,是对她手下留情了的....
当那个王八蛋交代晨晨是他亲生儿子的时候,他们下脚踹人更狠了,只说了一句,人都要死了,别拉无辜的垫背。
好些周围住户大婶大姐状似同情涌到她家门口,说一些宽慰的话,明里暗里的眼神却是带着鄙夷。
她为什么不能去上班,她要上班!
她可以顶着这样那样的目光咬牙坚持!
如果她死了,那她的孩子就会成为任人指点欺负的孤儿!
人群散去,一个身穿浅麻色棉布裙子的圆脸姑娘慢慢走进康家,腼腆笑笑,指指她怀里的儿子,说话声很轻。
“我家里有手风琴,家里人都去上班了。晨晨白天可以放在我家里,等你下班过来接。”
女人坚强的伪装瞬间崩塌,眼泪夺眶而出。
这个邻居姑娘很少在外面行走,像个瓷娃娃一样漂亮而脆弱,一个小小的感冒就能让她大半个月起不了床,吃药比吃饭还多。
“谢谢你…”女人深深鞠躬,犹豫地看着缩在她怀里的儿子,轻轻地问:“晨晨,你愿意去云暖姐姐家里玩吗?”
“不~她生病~吃药药~苦~”小小的人儿抱着母亲的脖子不放。
女人冲姑娘歉意地扯扯嘴角,孩子平时都是他奶奶在带,也不知道到底教了孩子一些什么。
姑娘不在意地笑笑,从挎在腰侧的圆型小布包里掏出一把折纸捧到他眼前,“姐姐吃药药,晨晨不吃。”
花花绿绿的折纸躺在她干净的手心里,有千纸鹤、小象、小青蛙、小狗、长颈鹿、斑马…
画上了眼睛和花纹,活灵活现的小家伙们顿时吸引了他的兴趣,“大老虎有吗?”
“有呀,在家里呢。”
他鼓着小脸想了好一会,“奶奶买菜,我去拿老虎。”
三岁多的孩子表达得不是很连贯,女人却听懂了。
楼下闹动静,她下去了一会就上楼了,儿子早上起床找奶奶,只能跟他说去买菜了,现在还不知道家里的变故。
“他今天…可能会闹…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没关系,我会哄好他的。你帮助过我,我们互相帮助。”她腼腆地笑笑。
前些年她病得厉害,家里因为她的医药费总是捉襟见肘,需要借钱。
有时候还没到发工资的日子,有人因急事上门要债,父母只好厚着脸皮过来找家境殷实的康家借钱周转。
康母不愿意,话也说得难听,只有这个小嫂子愿意偷偷借钱给她家。
她很害怕康永彬看她的眼神,犹如跗骨之蛆,明明只是打招呼,但她却觉得很难受。
所以她除了去医院,一般不出门。
面对康永彬时,那种像被剥光的感觉让她觉得恶心,那个流氓都比他来得磊落!
一想到这两三年时不时出现的那个神秘男人,她红了脸,牵着叽叽喳喳的小家伙走快了一些。
县城像烈日底下胀满了气突然炸开的辣椒酱瓶子,见潭公社看押房像一瓶藏在阴暗墙角的霉豆腐,浑浊,发黑。
肖东明无聊地倚着墙角,伸手接住从房顶瓦片缝隙投射下来的夕阳光束。
细小微尘在光线里翻滚飘荡,落在黑乎乎已经看不出纱布原色的手臂上。
早上天一亮就来人催,只给五分钟洗漱吃早饭,马上就要去打扫看押室、外面的院子和厕所,洗澡什么的压根不存在。
两天时间,他感觉整个人都是臭的,换了衣服还是臭。
外面的大铁门哐当一声响了,他没太在意,兴许又有被逮进来的倒爷吧。
严庆国战战兢兢领着一个老医生往里走,心情相当复杂。
“去,把7号间的门开了。”他背着手冲看押室的民兵扬扬下巴,回头客气地朝老医生笑笑,“贺医生,稍等,噢。”
年轻的民兵诧异地站起身,拿了钥匙欲言又止,最终没说什么,乖乖往里走。
发现严庆国跟在后面,直接震惊,一步三回头。
“快快快,看什么看,别磨蹭!”
“哦哦。”他小跑着往里跑,心里犯嘀咕。
严组长来看押室向来都是翘个二郎腿往门口一坐,让提哪间的人直接报号码,从来不往里走的,嫌脏嫌臭。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严组长~冤枉呀,我就是给亲戚拿几斤豆子,没有投机倒把呀~放我出去嘞~”
“滚滚滚,今天拿几斤豆子,明天拿几斤米,后天拿几尺布,是不是亲戚自己心里没数吗!老实点!明天就处理你!”
严庆国威风八面横扫一通,走到7号间门口挺胸收腹,整理了一下领口的风纪扣,活动活动脸部肌肉,拉开和蔼可亲的笑容走进去。
“东明春明呀,这个....咳....生活还....”他顿了顿,僵着笑脸。
还可以个屁....
门后面的尿桶熏得人头昏脑涨,里面没有床,草席还是人家自己带来的。
肖东明和弟弟对视一眼,有道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看他那副嘴脸,显然是要放人了,但不明白他做这种自以为慈祥的做派是因为什么。
“严组长....你这是....”肖东明疑惑地望着他。
“哦,咳~”严庆国握拳抵在嘴上清了清喉咙,刚深吸一口气准备组织一下语言,上头的尿骚味直冲脑门。
他痛苦地闭上眼呼出一口气,重新拉开笑容。
“就是....这个....你是带伤来的哈,我请了贺医生过来给你做个体检。哦,这个,误抓,啊,误抓。”
语无伦次颠三倒四的话听得肖东明频频挑眉,暗暗琢磨了一下,笑了。
“可以,让严组长费心了。”
说完示意肖春明把行李和生活用品收拾好,准备走人。
这两天他带伤干活,这老哥是怕他出去之后杀个回马枪告一状吧。
这边倒也没有针对他,打骂都免了,比其他人好很多,体力活没分配给他兄弟俩。
例行提审,不招也只是骂得厉害,一个手指头没碰他们。
他知道他们已经尽力了,现在风水轮流转,回话的时候也没说什么挑衅刁难的话。
人前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严庆国心里顿时舒坦了,不枉他这几年对这小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小子会说话,会做人!
他领着兄弟俩往外面走,内心十分悲催。
他不过是个乡下的小组长,这辈子头一回收到市里和省里的加急公文电报,相隔不到一小时。
他当时都快哭了,臭小子后台这么硬,还在乡下公社扑腾个什么劲啊,这不是为难他这个小小的组长么....
第182章 我都不想抱你了
老医生是当初给肖东明打石膏的医生,今天被请过来也是尽心尽责给兄弟俩做了基本检查做记录。
自己的病人,病情很了解,来的时候顺便带了石膏剪。
“恢复期不要干体力活,每天坚持运动,康复训练早晚都要做。”
交代完医嘱,在一众道谢声中急匆匆走了。
严庆国比兄弟俩还热情,谢了又谢。
叫上副组长老秦,亲自给兄弟俩送回家去。
南星塆的人看见两辆自行车从门前走过,谁也没下他们的面子,笑呵呵地打招呼客套两句。
好像之前没有站过对立面一样。
自行车停在肖家门口,严庆国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大家都不容易,就别....”
“这几年受你们照拂,今天又劳你们送一趟,进来喝杯茶吃顿便饭总要得吧。”肖东明笑盈盈打断他的话。
严庆国松了一口气,心里熨帖极了,扬起笑容摆摆手,“办公室那边还有一堆事,改天吧,那我们就先走了。”
骑车走在路上,他的心情很复杂。
是侥幸,是庆幸。
“老秦,以后,收着点吧…真他娘的不知道哪天又逮个大麻烦回来…”
“嗐,可不是么…同志们也不愿意干这被骂祖宗十八代的事嘞~要不,上头不压,咱们就放放。没收犯罪证据,人拉去劳动建设几个月算了,也算为国家做了贡献。”
见潭公社对于投机倒把的惩罚力度就在这一念间悄然发生变化。
肖东明揽着肖春明的肩膀,看着自家大门,长吁了一口气。
“还没听说过进了投机倒把办,三天不到就出来的。你果然天生命好,哥这是占了你的光。”
“谁占谁的光这不是明摆着的么....”肖春明咕哝了一句,嘴角忍不住翘起来,“总算回来了,真好。”
肖东明拎上东西迫不及待往里走,家里还不知道他们出来了呢!
“嫂子~兰兰~洪叔~洪四哥~我们回来啦!”
他喊了一圈,发现只有裁剪房有凳子挪动的声音。
肖大嫂喜出望外飞快地拄着拐走出来,看着面容明显憔悴的兄弟俩,眼圈顿时红了,又哭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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