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去医疗站吐口水骂九叔,又哭又闹的。最后九叔也不肯再开药了,说是怕造孽。就这么怀到瓜熟蒂落,嗐....难产呐....”
“接生婆问她家里人,保大的保小的?家里人嘛,来路不明的孩子肯定不保的。谁知道这疯婆娘突然就不疯了,一直喊着孩子孩子。”
“肖春明活下来了,家里人看是个小子,勉强搭给他三舅母养,正好有奶。养到五六个月吧,发了一场高烧,人就烧坏了。”
“那样的孩子,养大了也干不了什么重活,都是苦家苦业的人家,实在养不起一个残疾的男娃。不敢在家里造孽,趁晚上用木盆装了放在河里,生死由天吧。”
“书记知道之后把他们狠狠骂了一顿,带人去找,没找到。后来听说公社后勤部肖辉明捡了个残疾男孩,我和书记找过去,人家态度还挺客气,说就放在他们家养,不会饿着冷着孩子。”
大队长说起旧事,长吁短叹,瞥见窗户外面挤着一堆听故事的,也没管。
反正今天捅都捅出去了,不如就让大伙心里有个论断。
“说起来,咱们红星桥是欠肖辉明同志恩情的。有一年呐,这一片的晚稻遭了稻瘟,农药指标批不下来呐....就是这个肖同志,有天夜里摸到我家,给了我一张批条,一句话没说塞给我就走。”
“同志们呐,你们想象不到我当时是什么心情....”大队长动容地摘下眼镜,抹了一下眼睛。
“整整十箱农药的批条呐,见条就给的,不要钱!我是真的冲着他的背影跪下了…他开不出这样的批条,我是带人去市农资公司领的农药,他这是冒着枪毙的风险救了我红星桥....”
不知道什么时候,聚的人越来越多。
外面抽气声一片,老干部低头不语,年轻的干部们面面相觑,纷纷催着大队长再讲讲。
大队长摆摆手,“后来的事大家都听说过了,公社起了场大火,集体救火。火势越来越大,人都靠近不得。他一趟一趟冲进去,最后出不来了。第二天找到他的时候,他趴在地上烧得不像样,肚子底下还压着一箱物资…”
“他牺牲之后,家里一下就少了个领工资的,本来他弟弟能顶上去,后来听说把指标让给了别人。肖春明上不了商品粮户口,还挂在咱们红星桥。”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家里又遭了祸,他哥哥不得找路子养这个弟弟么…”大队长挥挥手,“散了散了,都去工作,我这水喝得多了,去趟厕所。”
大队长看大伙都散去了,拍拍宋毅的肩膀,大步走出办公室。
宋毅低头沉默地看着桌上那枚章。
砰砰两声响,很快,他拎着手提包往外走,骑上门口的自行车往村里赶。
林玉珠从床上爬起来之后穿戴整齐过去林玉兰房间,看见她精神头好了很多正在吃面,欣慰地笑笑。
坐在床沿摸摸她的头,跟她细细讲了具体用什么法子捞人。
“事情办得差不多了,等宋毅回来,我再去把东西做旧。时间赶,等下我们一起去镇上。”
“姐…”林玉兰吸吸鼻子,“姐夫会不会有事啊…”
“问题不大,我又不傻,我好不容易找个老公,能让他出事么。”
“哦,出事了,大队长看见我的证明材料了。”
宋毅站在门口不咸不淡搭了一句嘴。
林玉兰一口面喷出来,呛得眼泪直冒,“姐,咳咳咳…怎么办!”
“章盖了,我自己盖的。”他又补了一句。
林玉珠翻了个大白眼,拍拍她的头,“吃你的面,等着,我去收拾他。”
咬牙切齿摩拳擦掌走到门口,跳起来挂在他身上,狠狠亲了他一口,“毅哥哥最厉害了!”
“噗!”林玉兰猝不及防一口面又喷出来,愤怒冲门口爆吼:“大可不必这么丧心病狂对待一个可怜的病人好吗!”
第172章 傻缺的彪悍人生不需要解释
林玉珠用一支剪断了毛的毛笔给证明材料做旧,粘泥灰刷出毛边,酱油兑水薄薄刷一层,煮烟丝水再熏,最后烘干。
下工的钟还没敲响,林家门口两辆自行车的脚架已经踢开了。
方淑慧站在门口目送几人离开,心情五味杂陈。
小女儿在家待了半个下午又走了,回来时那种让她心碎的状况,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肖家把她的女儿养得手上的茧子都看不见了,脸上身上小小的圆润了一圈,可见受宠程度。
真要结成亲家,村里和镇上倒也不算远,如果来提亲,她肯定满口答应。
就是这事闹的,好好的就被抓了,得亏大女儿和女婿有本事,一再保证让她放宽心。
交代了晚点让她去刘家给马桂芳送一份谢礼,晚上不回来,得在镇上住一晚。
山路风景依旧,夏天日长夜短,太阳还没落山,阳光热烈依旧,只是少了正午的毒辣。
林玉兰坐在车后座上,和来时的心情大不相同,有姐姐在,特别有安全感。
“姐,你说,投机倒把办能马上放人么?”
“不能,起码得待几天。”
“为什么呀,这不是证明了是给公家办事的么....”
“这两份材料送去是把人扣下不让往上送,还得给时间走流程验证真伪,然后汇报到上面。话说他的买卖可没做到县城,什么群众要去县里反映,谁在针对他?”
林玉兰垂眸回想了一下,当时她很慌很急,一看洪叔面露难色,整个人心都凉了。
现在想起来好像肖大嫂说了一句知道是谁在背后搞小动作,但没说清楚。
“肖大嫂知道是谁在背后搞事,我当时整个人都快暴走了,没顾得上问,我应该追问一下的。”
林玉兰拍了一下大腿,有些懊悔。
林玉珠稍稍收紧刹车线,自行车下了一个陡坡,快到镇上了。
“反正现在也没别的事,我大概分析一下。同行是冤家,但是最近这一个来月,他明显对你更有兴趣,连带着把业务重点放在我的甜点上。”
“他入行几年,和同行的平衡点早就玩圆滑了。他弟业务不熟练,不去守圩,对同行影响减少,人家没捅他的必要。廖荣富那边更没可能,人家看不上小镇子那三瓜两栆,走的中端路线。”
林玉珠思来想去,排除了同行眼红。
单打独斗一手捞,在小地方的倒爷圈是混不下去的。
他们只干自己的主业务,比如肖东明不收她的山姜子,廖荣富不收粮食。
她让林玉兰说说在镇上生活的所见所闻。
直到身后絮絮叨叨说起认识了一个来头不小的老干部和肖东明偶遇前任修罗场。
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该不是典型的先下手为强吧。要是那老爷子不去肖家住,大概还不会下手。”
“啊?你说陆思蔓啊?她脑子有病啊,坑得人家那么惨,还有脸搞事?”
林玉兰气得骂骂咧咧都想跳车了。
头一回产生把人打进医院重症监护室的冲动。
“别晃,干嘛呀你,老实坐好!”林玉珠咬牙切齿扶稳车头,“这不是分析么,等去了肖家问问才能确定。”
宋毅的自行车在她们前面领路,回头看着她们的车在地上画龙,磨了磨牙。
傻缺报复心强得很,说自己是个虚弱的病人,要坐姐姐的车,还抱着她的腰冲他呲牙。
前面重重的一声咳,“林玉兰,你下来,车给你。”
“我不,我就要坐我姐的车!”她探出头冲他后背呲牙。
宋毅不轻不重冷哼一声。
自行车穿过两旁立着零零散散孤坟的小山包,进到一条路面较宽的泥土路,抵达镇子边缘。
两辆自行车一前一后在田埂上穿行,夕阳西下,给农田除草的青塘大队社员陆续回村。
长得一模一样的漂亮姐妹花格外吸引人,回头率特别高。
林玉兰在南星塆住了一段时间,人长得漂亮,但却不是以正常身份住在肖家,青塘大队的社员看她的眼神总带着些鄙夷。
只有南星塆的人对她特别友好,随便她在谁家门口路过,都是热情打招呼的。
林玉珠被那些荷锄归家的陌生人用那种惊艳中夹杂着不友好的眼神看烦了,骑到人少的地方,终于忍不住偏过头小声开口。
“哎,我问你个事。你、咳....你身上那些我和娘都看见了....看你那么可怜,没好意思问。你....没被吃干抹净吧....”
中午急救扒了衣服,那些深深浅浅的印记看得她和娘双双沉默。
她只能说肖东明身残志坚...
“噫....你问这个干什么,我现在没心情跟你交流经验。”
“信不信我扔你下去,谁要跟你在大路上交流什么经验!我是问你有没有!”
“没有…他坏得很,他不肯…”
果然不出所料,傻缺的彪悍人生不需要解释。
后面小声地嘟囔抱怨让林玉珠又好气又好笑。
“人出来之后叫他去家里提亲吧,身份合法了,他就肯了。”
一提这个林玉兰脸热了起来,犹豫了一会,轻轻扯了扯林玉珠的衣服,“姐,我怕哪天又莫名其妙回去了....那不是耽误人家了么....”
“哦,原来你是在顾虑这个。”林玉珠恍然大悟,“行,你自己考虑清楚。不然你明天跟我一起回家算了,渣就渣彻底一点,别吊着人家。”
“啊?这、这就回去啊?那....那我....我还没看他出来呢....”林玉兰捏着手指,不是很情愿。
林玉珠勾勾嘴角,“有什么好看的,分分钟跟他一刀两断,互不耽误。明天和意外,谁也不知道哪个先来。万一你明天就回去了呢,对吧。”
林玉兰心口堵得慌,酸溜溜地疼,低垂眼眸一下一下抠着手指。
大傻子对她百依百顺,脾气好,人长得好看,好抱又好亲....
回想和他相识到现在的点点滴滴,还是会忍不住想他,现在就想抱他。
要是跟他分手了,他以后有了别的女人....
一想到他抱着别人说那些不要脸的话,她的心头就窜起一团火。
“我不回去,我就要跟他在一起!”
“哦~可以的,渣得明明白白。”
林玉珠耸耸肩,心说妹夫,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第173章 拾金不昧
洪铁松载着肖大嫂先去了一趟邮电所。
这时候的邮电所包含电信和邮政业务,拨打长途电话一定要去邮电所填表排队。
磁石手摇电话机不需要专门供电,装上电池就能用。
电池是用来通话的,手摇把连接的是一个永磁体激励的微型交流发动机,提供振铃电压。
这边拨打电话摇几圈,电话线另一边接收方的电话才会响。
发电报需要供电,没通电的邮电所需要发电机。
汽油发电机,见潭邮电所用不起,只能用手摇发电机。
专门配备的摇电班的发电机空载时比较轻,加载时很沉,没力气的不配吃这碗饭。
一到逢圩日,邮电所和供销社是全镇最吵的地方。
邮电所大厅右边区域是电报和长途电话服务窗口,肖大嫂坐在大厅中间的长条椅子上焦急地望着洪铁松伏在窗口的台子上填表,嘈杂的环境把她的心情拱得更焦急了。
左边那一排电话亭没有单独隔间,每一部电话有一个小隔断。
手握电话筒的人统一捂住一只耳朵,或站或蹲,通话内容输出全靠吼。
接打长途的人无疑是整个邮电所最抢眼的存在,因为他们激动,非常激动。
长途电话不是一拨就通的,不能直接拨、接。
打长途电话必须经过长途台转接,经过一个个长途话务员的人工操作接通。
一个长途在两小时内成功接通算是极速,等个大半天也算常事。
肖大嫂不知道洪铁松要给谁发电报,但她知道肯定是因为她家的事。
打长途等待的时间长短不定,所以发电报成为应急的另一种解决办法。
普通电报3分钱一个字,个头大的鸡蛋也才卖8分钱一个,个头小的7分。
发电报对于普通人来说非常昂贵,一般发电报只有三种情况:大喜事、大悲事、大急事。
洪铁松填好了表,在加急选项上打勾。
“加急是吗?”工作人员扯着嗓子敲敲台面上的表格向他确认,“7分一个字噢!”
洪铁松点点头,掏出钱包交钱。
普通电报一般需要两三天才能送到,加急电报只要四到六个小时,他不在乎那点钱,只求越快越好。
他拿了回执收条,单手拎起放在脚边的桶和帆布行李袋,走出队伍。
瞟了一眼坐在长椅上的肖大嫂,看她又在那偷偷抹泪,眉头不耐烦地蹙起。
走过去瞪了她一眼。
肖大嫂立刻抹了一把脸冲他感激地笑笑,“谢谢你啊,洪四哥。”站起来拄上拐跟着他往外走。
洪铁松没说话,满脸不耐烦扯开一个被人挤到她身边的汉子,“看路!”
被扯得打了一个趔趄的汉子回过头来看见他那张凶气外放的脸和体格,脸上的不高兴瞬间换成讪笑,“对不住、对不住。”
他刚才那一吼,再也没人敢往他和肖大嫂那边靠近,默默给他让开一条通道。
取了自行车,他把东西挂上车头,等肖大嫂坐稳了才蹬了一下地面骑车。
投机倒把办在公社大院西北角,单独的一排房子。
严庆国本来想去厕所,一出办公室看见他们走过来,头都大了。
“啧,我先去趟厕所,你们在办公室等我一会子吧。”
他捂着肚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洪铁松拎着东西走进办公室,放在墙边,直接转身出门。
下班时间,外间的大办公室只剩两三个人,里面那间的门半敞着。
肖大嫂收了双拐靠在墙边放好,坐在长椅上还没等她开口,一个高瘦的中年男人端了一个搪瓷缸子过来,先叹了一口气。
“金芳呐,这事不好弄嘞....上头压下来,明天提审,要是不招,你知道我们那些…”
肖大嫂捧着搪瓷缸子眼泪一下就出来了,哆嗦着嘴唇低声问:“广厚大哥,你跟我交个底,最多能拖几天?”
他往门外扫了一眼,垂在身侧的手默默翘起一根手指。
肖大嫂打了个冷颤,捂嘴呜呜地哭了。
洪铁松走进公共厕所,往那排蹲坑扫了一眼,抬步往里走。
严庆国一见他进来,整个人都不好了。
在见潭公社,他背着手往那些蚂蚱市场一站,哪个不是窜得比兔子还快?
今天抓回来两个大麻烦,隔壁坑位半天没什么动静,他愁哇…
这黑脸大块头摆明了不是来上厕所的,又不开口说话,整得他都不能安心上厕所了。
那头哗啦啦冲水声过后,有人出去了。
头顶响起几声敲水泥砖的声音,严庆国扭头一看,眉眼立刻耷拉下来。
洪铁松面无表情,“听说你小儿子今年要去省城上大学是吧。”
严庆国浑身一震,眼里聚满慌乱,人都哆嗦了,“老弟....不不不....同志....别别别,这事真不是我说了算的....那两兄弟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是真的有难处....县里....”
洪铁松不慌不忙从兜里掏出一块手表丢到他腿上,“祝学业有成。”
极其少见的深蓝色表盘,白色细时标刻度和指针,表镜外圈高光镜面抛光搭配中壳的细腻拉丝,明暗在光影间交错。
表壳整体线条锋利如刀,光亮如新。
优雅的黑色小牛皮表带,更加衬托出这块腕表儒雅稳重的气质。
严庆国作为公社投机倒把办的组长,自认为是见过世面的人,愣是没看懂那个飞翼沙漏上面【LONGINES】是个什么牌子。
但是这手表的品相太精致优雅了,几乎第一眼就被惊艳。
“这....咳....”他伸长脖子往别的蹲坑瞧了一眼,“没、没见过。”
“瑞士产的,特供。”
“那、我、你....”
“捡的,上交,拾金不昧。”
洪铁松走出蹲坑,伸出一只手张开,收起两根手指,“三天之前捡的。”说完径直往外走。
严庆国手心里的手表指针无声地跳动,抓着袖子小心翼翼擦去表壳上的指印,嘴里喃喃自语:“三天啊....行吧....”
洪铁松回到办公室,一言不发坐在长椅另一头,摸出烟盒抖了一支烟出来叼在嘴里。
烟盒塞回口袋,又摸了一个打火机出来,拨开盖子喀嚓喀嚓点烟。
那边坐着的几个男人看得眼睛都亮了,半个烟盒大小的打火机四角圆润,亮亮的镀金镜面外壳,翻盖点烟的样子实在拉风。
就算不用来点烟,这么精致的小玩意拿在手上把玩都很有意思。
不多时,严庆国背着手进来,肖大嫂立刻起身,“庆国老哥,我给他们拿了点换洗衣服和生活用品,我能不能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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