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推她做什么!”
“我、我没....没下力气啊....”宋招娣垂下脑袋,攥着凿针,大拇指无意识地来回刮着针尖。
整个家里,她不怕爹娘,就怕小叔。
刚才真没下力气啊,鬼知道她那么不经推…
“她跪在地上那么响,你还想下多大力气,摔死她吗!”宋毅伸手指着林玉珠,眼神凌厉地瞪着宋招娣。
他刚给娘喂了早饭出来就听见自己的侄女当着林玉珠的面笑话她。
思想不端正是该批评,那也不该念人家的情书当面挖苦!
她脖子上的勒痕还显眼的很,难道还要把人往死路上赶吗!
林玉珠揉膝盖的动作顿了一下,默默往旁边挪了挪,离开那根手指的直线范围。
大可不必把跪和响着重强调的…
宋大嫂闻声赶来,扫了一眼怒气冲冲的小叔子和默不作声揉膝盖的林玉珠,视线落在碎成几瓣的陶钵上,伸手拽着女儿的手臂小声斥责。
“大清早的你在这阿鸡阿桌的唱什么戏!一会要上工了,还不把针线笸箩收拾了换草鞋去?”
说完跨进堂屋里把林玉珠扶起来,给她拍拍裤子上的泥污,“疼得厉害么,要不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拿药酒过来给你推一推。”
林玉珠缓过劲来,膝盖那阵疼已经不那么厉害了,回头睨了一眼一溜烟跑了的两姐妹,神色淡淡地说:“不用了,没事。”
道歉都不会,素质教育的普及真的很有必要。
她走到一边捡起斗笠,看着蹲在地上收拾碎片的宋毅,“队长,我娘昨晚吓坏了,一夜没睡。我来找你是想帮她请半天假,可以吧?”
“可以,我知道了。”宋毅没回头,眉头皱得厉害。
少挣半天工分在别人家是没什么,关键她家没一个壮劳力,连妇女最低的6分都评不上,只能评5分半。
年年都是生产队倒挂户。
插秧是春上很重要的劳动,不上工,肯定要遭人埋怨。
她刚才磕得那么厉害,忍气吞声没抱怨,说要请假,他实在不好意思拒绝。
宋毅把碎片递给宋大嫂,示意她拿出去扔掉。
堂屋里只剩两人,他看着站在墙角弯腰揉膝盖的林玉珠,抿了抿嘴角,语气梆硬地问:“你,要不要拿药酒回去。”
扫了一眼林玉珠揉膝盖的手指,不自在地别开眼又补了一句:“别耽误上工。”
刚才她扑过来,抱的是他的腰。
胸膛仿佛还残留丰盈柔软的触感。
林玉珠垂着脑袋,眼里的玩味一闪而过,微微勾起嘴角。
钢铁直男的欲盖弥彰真是别扭得可爱。
酝酿了几秒,抬头慢慢直起身子。漂亮的眼睛浮上氤氲水雾,红着眼圈,轻咬下唇看着他不说话。
一脸要哭不哭的委屈模样扎得宋毅心口抽了一下,“在这等我,我去拿药酒,你拿回去抹。”说着转身大步往里走。
很快,他拿了一个烧酒瓶子出来,瓶口塞着变色发黄的塑料布,里头装了小半瓶褐色药酒。
“给,散淤很有用,脖子也能抹。”
林玉珠伸手接过抱在怀里,道了谢,吸吸鼻子转过身往外走。
刚走了两步,停下脚步带着哭腔小声地说:“我没有写情书给周知青,我对他没有那种心思。”说完抬腿跨过门槛戴上斗笠走得飞快。
第6章 白交代了
宋毅望着雨里那道纤瘦背景,皱紧了眉头,眼前浮现林玉珠眉头轻蹙,眼圈红红轻咬下唇的委屈模样。
昨晚在林家待得久,等回到家,家里人都睡下了。
今天早上招娣和来娣在饭桌上把林玉珠和周知青在学堂的事连说又比划,他也了解了个大概。
做了多年邻居,林玉珠的性格向来文静胆小。
听说昨晚被那么多人骂,她硬是半句辩解的话都不敢说。
今天早上怎么胆子就大了起来呢?
用...那样的…眼神和语气跟他说话,刚才又专门跟他解释。
那满脸信任和依赖的样子,让他心口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酥麻。
只说了一句就走了,那张字条怎么回事也没说清楚,把他吊在那不上不下的,索性叫住她想问个清楚。
林玉珠听见他喊她的名字,反而走得更快了。
现在还不是解释的时候,想给原主强行洗地,得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雨势小了很多,回到家里,方淑慧正在喂猪。
猪舍里只有一头小猪仔,滚得一身脏兮兮的。一瓢猪食倒进猪食槽,吧唧吧唧的用鼻子边拱边吃。
林玉兰捏着鼻子又嫌弃又好奇地蹲在地上看猪,伸手摸了一把猪脑袋,仰头冲方淑慧笑得很讨好。
指指她手上的瓢又拍拍自己的胸脯,做了一个舀猪食的动作。
方淑慧抿嘴微微扯了扯嘴角,把瓢递给她,扶着木桶倾斜了一些方便她舀。
林玉珠松了一口气,这头猪倒是为两人的友谊建起了桥梁。
“上午,你在家休息,请了假。我和妹妹,去上工。”林玉珠按照原主记忆,有些不熟练地一边说话,一边给方淑慧比划手势表达意思。
方淑慧点点头,指指旁边那一筐斩好的猪草,愁眉苦脸地比划着手势。
“给他们,送过去。就说,今天有事,耽搁了,只有半担。”
林玉珠眯起眼睛,脸色沉了下来。
一头小猪仔食量有限,方淑慧和原主每天早上却要割两担猪草。
一筐留给自家,另外一担半要送去刘家。
刘家在生产队的地位很高,饲养室的猪都是刘家老两口在养。大儿子记工员,二儿子会计兼出纳,三儿子保管员。
生产队不脱产干部,没有工资,有工分补贴,基本不用下地干农活。
祖上八代都是在地里刨食的,出身非常光荣。
光是记工员就能压得林家站不起来。
“不去,以后也不去。”林玉珠对方淑慧比完手势,拍拍林玉兰肩膀,“小兰,来一下。”她径直推开猪舍隔壁的杂物间,取了斗笠蓑衣。
“啊…我…哦、对对对,我现在改名叫林玉兰了。”林玉兰嘴里念念叨叨地跟上去。
林玉珠帮她披上蓑衣,一边绑绳子一边交代。
“你不会说这里的土话,在外人面前切记不要随便说话。原来的林玉兰基本不跟人闲聊,语言问题可以慢慢学。我们分到的工是拔秧洗秧扎捆,很简单,你跟我学就行。”
“哎呀,突然多了个姐姐,这种感觉还挺妙的哈!”林玉兰兴奋地摸了摸蓑衣,随即苦着一张脸,“姐,我想回去…突然觉得上学挺好的…”
起码不用在下雨天干什么鬼的农活啊…
林玉珠嗤了一声,捏捏她的脸,“晚上睡觉的时候或许可以做做梦。先不要管那些,努力活下去再说。”
林玉兰看着给她系斗笠的林玉珠,一脸欲哭无泪,“姐…你要罩我啊…我感觉靠自己的话,妥妥饿死的节奏…”
“看出来你是个生活废物了,那你乖一点,我尽量罩你。”
“姐,不用这么直白吧…鲁迅先生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东边不亮西边亮什么的…”
“别废话,暂时没发现你有什么用。”林玉珠暼了一眼站在一旁满脸纠结的方淑慧,冲她扬起嘴角,“别担心,一切有我。”
明媚的笑容和自信的手势像一束阳光投进了方淑慧灰暗的心底。
她迟疑地点点头,看了一眼嘴撅得老高的林玉兰,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提了猪食桶一瘸一拐慢慢往灶间走。
噹噹噹!
生产队上工的钟声敲响。
拔秧洗秧不用带农具,林玉珠抱了一捆秸秆领着林玉兰出发。
家门口是块晒东西用的晒坝,林家地势比较高,边上有条斜坡小路,下去就是一小片竹林和成片的水稻田。
大小不一,形状也不规整,已经有来得早的社员开始干活了。
这种离村子近的田自然分不到林家头上,林玉珠带着林玉兰往最远的方向走,时不时提醒她别东张西望,掉进水田里可不是好玩的事。
下雨天,没到立夏,四面环山气温有点凉,雨水打湿裤腿贴着皮肤实在算不上什么让人高兴的体验。
田埂湿滑不宽敞,只能容一个人走。
有些田埂连着水渠,田边长着野草野花,水渠里偶尔能看见几尾筷子粗的小杂鱼游过,藏进野草里不见踪影。
林玉珠在前面领路,路遇不少阴阳怪气和窃窃嘲笑声,她面不改色只当耳旁风。
林玉兰一开始没听懂他们在嘲讽什么,后来有半大小子和小姑娘冲她们欲扬顿挫朗诵,又学了几句明显带魔都口音教训人的普通话。
这才知道那两句听得半懂土得掉渣的句子居然是那所谓的情书。
她上前两步追上林玉珠,扯扯她的蓑衣,小声抱怨:“姐,这帮土鳖…”
“嘘,不要生事,又不是我写的。”
“可是挨骂的是咱俩…啊!”
扑通一声,林玉兰尖叫着栽进旁边的水渠里。
“去尼玛的!”她一骨碌从水渠里爬起来,伸手抓着田埂上的那只脚脖子用力一拽,“下来,笑尼玛!”
扑通一声水响,又一个摔进水渠里。
“啊!你瞎眼发癫吗,敢扯我!”
林玉珠抬手用力捏了一下眉心,太阳穴突突跳得头疼。
出门之前白交代了…
倒也问题不大,毕竟现在大伙都在恶补知识和普通话,说一两句也算赶时髦。
这刘小红也是贱得慌,非要招惹那个缺心眼干嘛…
“扯我姐?!你也下去滚滚泥!”
又是一道愤怒的尖利吼声响起,咚咚脚步声传来,林玉珠眉眼一沉,迅速转过身屈膝高抬腿踹出一个侧踢。
嘭~啪~
一个矮她半个头的身影摔进旁边的水田里,压倒一片碧绿秧苗。
“嘶…”林玉珠疼得皱眉。
多年习惯导致姿势过于标准,忘记这身体没拉过筋了…
第7章 两个打六个
林玉珠蹲在水渠边把手递给林玉兰,捏着拇指食指在唇上从左往右划了一下,示意她把嘴闭上。
刘小红从水渠爬起来,恶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眼疾手快往林玉兰腰上用力捶了一拳,“今天不打死你们,我就不叫刘小红!”
“嗷~草!”林玉兰一条腿刚搭上田埂,腰上挨了重重一下,疼得她红了眼甩开林玉珠的手滑下去一脚踹上刘小红的肚子。
这腰本来就酸疼得不行,挨这一下,今天这个矮冬瓜别想讨什么好,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水田里滚了一身泥的刘小英爬起来一边田埂上爬,一边放声大吼:“不得了啦~打好人啦!快去叫我二姐和嫂子过来!”
林玉珠解开斗笠蓑衣丢在一边,扫了一眼水渠对面那块空着的水田,站起身蓄力一跳,稳稳落在对面田埂。
弯腰扯住林玉兰的蓑衣领子,低声说:“上来,打架宽敞。”
林玉兰怒气冲天瞪了一眼捂着肚子坐在水里的刘小红,“行!”
看上面那个土肥圆喊的架势,就算听不懂也知道是在摇人。
打架这种事,她长这么大就没怕过!
正逢上工时间,看热闹的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砸水声和叫喊声传出去老远。
“嚯~这两姐妹今天喝药了吧这么猛....”
“哇,大的这一脚真猛!”
“小的死定了,敢骑着刘小红打,刘工分不搞死她?”
“别看了!队长和刘工分来了!快走!”
哔——哔哔——
“都闲死了是吧!青坑那边都开始抢第一了,你们这头还在看热闹!啊?!都想扣工分是吧!”
宋毅吼完拿起脖子上的铁哨子鼓足了劲猛吹,一双虎目快喷出火来。
“打架的都给我停手!不好好干活,还有空打架,怎么没闲死你们!”
林玉珠瞟了一眼怒发冲冠往这边跑来的宋毅,一脚踹开发了疯一样扑过来的女人。
趁着围观人群作鸟兽散,蹲下身子掏了两把泥巴往脸上抹,冲到旁边糊了林玉兰一脸。
“呸呸呸!”林玉兰赶紧吐出来不小心进嘴的泥巴,以询问的眼神瞪着林玉珠。
林玉珠没说话,扯了她拖到一边藏在身后,语速极快低声说:“你别管,让我来。”
刘二嫂红着脸从泥水里爬起来,像只炮弹一样往林玉珠身上扑,一把扯住林玉珠的头发,“今天不撕烂你的脸,我跟你姓!”
林玉珠迅速护住脸,手背上火辣辣的一疼,强忍住没踹开她。
“马桂芳!”宋毅抓着哨子用力吹了一下,大步甩开哭天抹泪要拦他的刘小英,一把扯住刘二嫂的衣领推到一边,“你要干什么!叫你们停手当耳边风是不是!”
他瞪着林玉珠手背上的抓痕,眼皮跳了跳。
三道抓痕在沾满泥的手背上相当显眼,掉了皮,发白的肉里很快渗出血来。
宋毅不停地吹哨子,冲周围水田不认真干活,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的人暴吼:“还看,还不干活!”
“爹....呜呜呜....她们两个要造反....”刘小英一屁股坐在田埂上扯着刘工分的裤脚嚎啕大哭。
又粗又短的手指指着林家两姐妹,“一个踹我肚子,一个扇我耳光....疼死了....呜呜呜.....”
“他娘的!”刘工分怒气冲冲走上前抡圆了手臂要扇林玉珠。
林玉珠几乎在同一时刻抬起胳膊抵挡,预想中的疼没落下来。
抬头瞟了一眼,一条结实的手臂横在她面前,那只大手正握着挥到眼前的枯瘦的手。
“我第一次作报告讲话的时候就说了,我们第三生产队的男人不允许打女人!刘田旺,你是干部,更要以身作则!”
刘工分六十出头,又黑又瘦,犟了几下也没犟开。
发黄的眼睛仿佛要吃人一样狠狠地瞪着林玉珠,“那她们打我闺女的事就这么算了?!做梦!”
村里谁不知道他刘家儿子孙子一大群,就小红和小英两个宝贝闺女,哪个敢给她们气受!
林玉珠心里嗤笑一声,默默挪动脚步躲在宋毅背后。
这种时候,有人出头,她也没必要硬刚。
宋毅的脸黑得彻底,松开刘工分的手腕,“怎么,事情还没搞清楚,你就要喊打喊杀?六七个人对付两个,还会吃亏?!”
“会啊会啊~今天大小林很猛的~刘工分家的都吃亏啦~”一个半大小子挑着一担秧苗笑嘻嘻地凑上来。
“滚蛋!赶紧送禾秧去!”宋毅一脚踹上他的屁股。
半大小子挨了踢也不恼,双眼闪亮歪过身子偷偷给林玉珠竖起大拇指,小声地说:“真猛!”
说完屁股一扭,躲过宋毅踢过来的第二脚撒腿就跑。
刚才他可看了个满场,二个打六个,可好看了,跟会武功一样!
林玉珠抿嘴笑笑,宋二斗真是个有趣的熊孩子。
别人要拍刘家马屁,他可不用不着。
记工员算什么,大得过他的队长小叔去?
宋毅觉得自己头又大了两圈,恨不得把躲在他背后的林家姐妹揪出来骂死!
一个两个长本事了?!
影响了这一整片人干活,个个把脖子伸得比鹅颈还长,手上那是在干活吗?
那是在划水玩!
宋毅走到田埂边坐下,示意刘工分也过来坐,指着满头是泥的几个人,“你们站成一排!今天为什么打架,谁先说!”
“我要说!”
刘小英胡乱抹了一把脸,用力擤了鼻涕往水里一甩,在裤子上擦干净手指,眼泪汪汪地看着宋毅,带着哭腔告状。
“她们走前面,我和我姐走后面。林玉兰翻头转脑看这看那走得很慢,我们都赶着去田里。我姐点了她后背,她自己滑了一跤,摔进水渠里,发疯一样把我姐也扯下去了!她爬上去的时候,我姐好心扶住她的腰托一把,她又发疯跳下来踹我姐肚子!”
林玉珠低头舔了舔后槽牙,挑眉偷偷瞧了一脸茫然的林玉兰。
得亏这货听不懂,不然她怀疑现在还能打起来。
宋毅眼神凌厉地看着正在埋头抠手指泥巴的林玉兰,视线越过她落在林玉珠脸上。
“林玉珠为什么也跟你们打架了?”
听报信的说,姐妹俩打红了眼,来一个打一个,跟打了鸡血一样猛得很。
“她更过分!我想去拉我姐起来,她飞起一脚就把我踹到田里去了!”刘小英捂着肚子泪流满面,“爹,她踹我,我又不会打架....呜呜呜....”
刘工分一巴掌拍在大腿上起身就要走,气得眼睛都红了,“他娘的!我要报去大队!”
“急什么!”宋毅一把拽住他的手臂,“那边两个还没个说法!”
“还有什么好说的!把我女儿打成这样,我现在就去大队!”
刘工分像一头暴怒的野猪,被宋毅抓住了猪脚,气得疯狂挣扎。
林玉珠垂着眼睛慢慢理袖口,抬起头定定看着刘工分,“你们是为群众办事的干部,让人讲话,天不会塌下来,自己也不会垮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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