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滴溜溜地在这些人之间转了个来回。
等等,她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周郎君不是接到了谁的密令,要杀刘翡的么?
难道他今日就是为了杀她而来的?!
林苑苑猝然抬起眼望着周惟卿。
只见他身着一袭石青鹤氅,手中晃着酒,兴致缺缺地望着那个异域少年。
脸色确实不是很好,一副等候时机的模样。
不会真被她猜中了吧?!
林苑苑攥着衣角,咬紧了下唇,心中天人交战。
虽然她与宁扶蕊才接触不久,可她对她的印象还是很好的,她不想看着宁扶蕊被杀。
横竖将他与宁扶蕊引开就行了吧?
若是见不到宁扶蕊,他便没机会动手了。
席间,宁扶蕊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因为她也要先展示一番身手,将自己的木签派出去。
不得不说她如今非常感谢自己爸爸妈妈不辞辛劳,小时候给她报了很多兴趣班。
虽说也只是糊弄一下,但至少拿得出手,不至于在这么多人面前丢大脸。
她拿出新打造的雷击木剑,将所有木签藏于袖中。
少女身姿玲珑,沉着清秀的眉眼站在大殿中央。
周惟卿坐着的位置刚好能看到她窈窕的腰间,他迅速地瞥了一眼,身旁忽然多出个林苑苑。
“郎君,我有东西落在外面了,能不能帮我找找?”
闻言,他转过头,林苑苑的手搭在他的手臂上。
“......”
林苑苑能看到他脸上带着几分迷茫的醉意,似乎刚才被那些言官灌了不少:
“......再等等。”
说罢,他便又转过头,望着宁扶蕊的一抹衣角,也不知在想什么。
虽然宁扶蕊如今跟周惟卿已经是势同水火的关系,可看到二人如此亲密无间的举动,心中到底还是漫上了一丝失望。
她甩甩头,想甩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她略略扫视了一圈,朝周围人抱拳行了个礼,又将食指放在了唇中,露出了个神秘莫测的笑容。
“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幽赞于神明而生蓍,”宁扶蕊将剑指着殿顶,缓缓挥动着手中的,“参天两地而倚数,观变于阴阳而立卦。”
纵然她手中的剑并未开刃,可她周身却围绕着凛然的剑气。
少女身上蓬勃的朝气如一棵新竹,破土而出。
紧接着,她的目光陡然转厉,手中长剑开始急舞。
她一边背着从小就烂熟于心的周易典籍,一边顺着这些意思做出相应的招式。
身姿回旋间,她的步伐来回变幻,姿态又有如一条灵蛇。
一招一式蕴含了无数天地五行运转之理。
“发挥于刚柔,而生爻。”
众人纷纷停杯惊叹,她的剑法纯熟流畅,浑然天成,其中又寓有奥妙的八卦道义。
周惟卿定定凝视着她的神情。
她的眼中明明并无半分喜怒,可当她眼神扫过周围的酒客时,他却敏锐地读出了一丝藐视之意。
像神女降临世间。
所有肮脏污秽的事物都将消亡于她纷繁的剑花之下。
一想到这个,他的喉结便上下来回滚动,呼吸急促,心神都不禁激荡起来。
“郎......郎君?”
林苑苑从来没见他这样望着一个人。
那眼神中似有渴望与艳羡,还有不加掩饰的滚烫爱欲。
只见眼前忽然闪过一道白光,殿顶上方似有雷声滚滚。
周围忽然挂起一阵大风,经过那次梦魇葫芦事件之后,宁扶蕊如今已经深谙唬人之道。
这些全都是她的障眼法。
她真正的目的是将手中的木签全都发到正确的位置上。
她弯唇一笑,将手中木签尽数掷出。
十几道剑花寒光流转,像雨点般纷繁落下,众人只见自己的桌前忽然多了个木头签子!
“这木签是刘翡送予在座的一份薄礼,其中之意,大家宴后慢慢揣摩。”
她的态度很是恭敬,可语句中的意思却十分强硬。
卦起无悔,无论是好是坏都要坦然接受。
宁扶蕊收了剑,额上有微汗渗出。
身旁忽然朝她飞来一个酒杯,宁扶蕊眸光微动,在它离自己颈间还有三寸时,单手将它接住了。
林苑苑一个惊呼:“郎君!”
宁扶蕊顺着声音望去。
青年眼中的眸光中盛着明明灭灭的光,唇边泛着点点湿意,一副十分迷醉的模样。
宁扶蕊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又不屑地冷哼一声。
醉成这样还挑什么衅啊。
话虽如此,她还是双手举着酒觞,略略朝他一敬,而后轻启朱唇,仰头尽数饮尽。
清凉的酒液滑入喉中,带起丝丝辛辣之感。
宁扶蕊用袖子擦了擦嘴。
周围有人赞赏她的态度,便开口道:
“好,刘相师好气量!”
宁扶蕊朝那人一笑,拿着酒杯定定放回周惟卿桌前。
对比起她的凌厉气场,周惟卿此刻的模样却显得人畜无害得多。
可宁扶蕊知道这个人最会装。
她望向他的眼神中,警告之色不言而喻。
宁扶蕊坐回座位上,望着自己桌前一桌的好菜,她不禁食指大动,专心地开始吃席。
扎西因为感到十分新奇,拉着柒柒跑去别的厅玩了。
紧接着就是长公主为各个俊男美女相看的环节,宁扶蕊吃饱了,觉得没劲儿,便随着李沅走出大殿外透风。
林苑苑松了一口气,今日那眼神可能是她想多了,周惟卿怎么可能会喜欢刘翡。
这边宁扶蕊推着李沅走在夜凉如水的庭院中,她开口道:
“殿下可有决定了?”
李沅望着天边那弯散发着柔光的明月,笑着摇摇头。
宁扶蕊不急,等她将京中最后一个阵眼毁掉,定要找系统讨个定制的奖励。
“阿蕊又有什么主意了?”
“我找到了很多可以帮我们的人。”
她说的很多,其实就是刘期归、宁晁等人,还有她的数千宁家军。
“看来你就是在等我了。”
宁扶蕊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她一路推着李沅的轮椅,推着推着,似乎望到两个模糊的人影在假山后交缠。
宁扶蕊神情有那么一瞬间地尴尬。
她心中默念着非礼勿视准备快速走开。
“郎君,你到底......”
是林苑苑的声音。
急切的声音伴随着低低的......
宁扶蕊在不远处停住了脚步。
那她身前的人是谁那就不用她说了。
到底还是敌不过那隐藏在心底的情感。
她的心中,对那个人有着连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占有欲。
她知道周惟卿一直喜欢的人是她,便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份偏爱。
她甚至固执地认为这人的目光只会为她停留。
直到林苑苑出现,打破了她一直以来的幻梦。
直到如今,她才知道。
凭什么呢?
林苑苑对周惟卿那么好。
而且,她还是一个集万千荣华为一身的高贵千金。
要身份有身份,要感情有感情。
平时被家中视为掌上明珠,从未接触过血腥之事,为了他宁愿自己提起刀剑,孤身一人远赴边疆,雇死士去杀死她,救他的命。
真是谁听到了都要当场下跪求她嫁给自己了。
她不讨厌这个单纯直率的女孩,可她如今却还是希望林苑苑不要出现在这里。
快推开她啊......
宁扶蕊在心中急切地呼喊着。
李沅觉得再听下去就不礼貌了,便委婉地提醒她道:“阿蕊?”
“怎么了?”
“你为何哭了?”
“啊?”
宁扶蕊摸摸自己的脸,果然触到泪湿的痕迹。
她怎么哭了?
宁扶蕊瞬间清醒了不少,眼中泛起丝丝冷意。
才知道自己如今的行为有多蠢。
她赶紧推着李沅走回了正殿。
......
“林娘子,请自重!”
周惟卿捂着自己的唇将林苑苑推开,脸上划过一长条唇脂的痕迹。
他缓着气,皱了皱眉:“林娘子,周某不想耽误你,你都知道的。”
“为何?”
林苑苑眼中似有水雾弥漫:“我们从小一起玩,一起长大,这么多艰辛都是我陪你走过来的,为何你......”
“周某已有心悦之人。”
林苑苑堪堪扶住身旁的石桌,脸色有些狼狈。
“莫不是刘翡?”
她紧紧盯着周惟卿的脸,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可是他只是冷冷地回望着她,自始自终,他的眼中都从未泛起过波澜。
她自诩最了解这个人。
她知道其实他没表面上那么霁月光风,她知道他最看重的便是权力,甚至重视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
她一直瞒着爹爹替他杀人,她已经暗地里杀了很多人了。
他在朝堂上玩弄权术,党同伐异,是她爹口中大逆不道的佞臣。
可是当她看到他的背影那样冷清凄苦的时候,她便忍不住想走到他身边,哪怕多陪他一刻也好。
“我阿父在京中任的可是二品官,周郎是聪明人——”
“还请林姑娘慎言!”
他的语气也骤然严厉起来。
林苑苑瞬间噤声。
“周某自有考量,”沉默了一会,他蹙着眉,望着她的眼中带了些防备,“今日之事不会为任何人所知,周某还有事,不耽误林娘子了。”
送走了一应宾客,宁扶蕊在门口伸了伸懒腰。
长公主执意要留她在府中暂住几天,这里有山有水,厨子做的饭菜也好吃,她才不会拒绝这样一桩美事。
不过看了这么久,周惟卿还没回来......
宁扶蕊心中还是很不舒服。
人估计已经完事回家了,又或者是直接睡在那里了也说不定。
“怎么,不开心么?”
唐秋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旁边。
宁扶蕊如实道:“有点儿。”
唐秋推了推她的胳膊:“今日你与那周寺正是怎么回事?”
宁扶蕊没注意到,她可是注意到了。
两个人眉来眼去的,这不是有情是有什么?
再者,她看那个周寺正的模样,就差没将喜欢二字刻在脸上了。
宁扶蕊一撇嘴:“没什么。”
“宁扶蕊,”唐秋捧起她的脸,轻轻揉了揉,“喜欢是要说的。”
宁扶蕊别开那作乱的手,她都快委屈死了:“可是我不能说!”
“不能说不代表不能让他知道!”
宁扶蕊有些迷惑:“什么意思?”
“听着,原主早就死了,如今你除了继承她一张脸,一个躯体就没别的事情要做了。”
“可是我......”
唐秋如何不知道,她自己穿过来时也同她一样,陷入了人魂割裂的牛角尖之中无法自拔。
“你完全可以追求任何你想要的东西,你不必泯灭心中的情感去迎合这副皮囊,你也泯灭不掉,知道吗?”
宁扶蕊一时语塞。
她说得也并不是全无道理。
“任务是一时的任务,而你是永恒的你,你自己才是那个真实鲜活、有生命力的人,希望你清楚这一点。”
宁扶蕊眨眨眼,发现林苑苑哭着从门口跑了出去。
“......”
唐秋如今说的一切,几乎将宁扶蕊自己心中所构建出来的思想全部推翻了。
灭天理,泯人欲,这是她一直在做的事情。
她一直压抑着心中的情感,扮作原主,将自己与他人都禁锢在原地。
宁扶蕊咬咬牙,望着自己的鞋子,低声道:“我知道了。”
“机会要你去争取,喏,我房间都给他安排好了。”
接着,唐秋扬扬下巴,让宁扶蕊看着右边偏殿的一处厢房之中。
“春宵一刻值千金。”
她意味深长地朝宁扶蕊笑笑。
宁扶蕊心中悚然,她可没想过进展要那么快。
周惟卿推开房间的门,倏然发现里面还站着个人。
他刚刚回来的路上又被几个言官堵在外面喝了两杯,心中烦闷无比。
他眯着眼,垂手站在门口道:
“......你走错房间了?”
宁扶蕊缓缓转过身来,尴尬地望着他。
心中默念一千遍她是被绑来的。
周惟卿摇摇头,又揉了揉眼,口中不确定道:
“阿蕊?”
他不知这个是否是他的幻象,索性关上门,直接朝她走近。
宁扶蕊惊慌地望着四周,她似乎避无可避了。
在他距离自己只剩半寸的时候,理智终究还是战胜了情感。
宁扶蕊堪堪扶住他的肩膀。
“你——”与林苑苑有没有那个?
她很想将下半句话说出来,可是话到了嘴边,又有点开不了口。
“对不起......”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轻轻推开了宁扶蕊,径自坐在床上。
“你走吧。”
宁扶蕊没好气地转过身,忿忿地睨着他。
周惟卿径自从桌上拿起一个杯子,刚准备倒杯水,宁扶蕊便大步走过去抢走他的杯子。
“我让你喝了么?”
周惟卿的神色有那么一秒是委屈的。
宁扶蕊仔细观察着他的脸,白脂玉般的面庞中有一道既长又不合时宜的唇脂印。
她磨着后槽牙,拿出口袋里的锦帕,一步一步走过去。
周惟卿略略抬起眸子望着她:“你想杀我?”
“……”
宁扶蕊太阳穴抽了两抽,她想摔门走人。
周惟卿望着愈来愈近的宁扶蕊,想着被她杀了也算是个好结果,干脆阖上眼,仰起头,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可是等了许久,都未等到什么窒息或疼痛的感觉,反而是带着柔意的绢帕一遍一遍擦过他的脸。
“你这里脏了。”
周惟卿颤动着睫毛,睁开一双秋水眼。
宁扶蕊垂眸望着那道淡淡的印子,怎么看怎么刺眼万分。
周惟卿忍不住启唇问道:“你既然这般厌我,为何……”
为何要这般轻柔地替他擦脸?
宁扶蕊将绢帕塞在他的手上:“郎君误会了。”
“我来找你你不开心吗?”
宁扶蕊说话很生硬,她此刻脑子也有点空白。
他勾起一抹温吞的笑,轻声道:“开心的。”
宁扶蕊仔细观察着他。
这人上朝时明明凶得跟个什么一样。
“再说了,我账都没跟你算呢。”
“阿蕊要如何算我的账?”
见她不答话,他便伸出手拉她的袖子,岂料她侧身躲开了。
“我今天在假山后面看见你了。”
周惟卿眼中闪过一丝冷漠。
他微微启唇,说明了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
宁扶蕊侧目:“她平时这么大胆的么?”
不接受表白就要强吻人家?
她转念一想,都能为爱千里追杀别人了,应该也胆小不到哪去……
周惟卿望着那张沉静的面庞,开口喃喃道:
“宁扶蕊。”
宁扶蕊被他喊得一愣。
周惟卿还在猜着她今天来的目的。
他隐隐约约知道那封信跟她口中的回家有关系。
他还记得她曾说自己是异世之人。
她做了这么多,大概就是为了要扳倒赵褚林,然后“回家”。
想到这里,他的呼吸又陡然加重起来。
一切的一切都证明了她一点也不留恋这里的事物,不愿意留在这里,不爱他。
“那封信对你很重要,是吗?”
“对。”
他用了好几个晚上才将那封信粘好,此刻它正皱皱巴巴地躺在某个暗格之中。
他凝视了宁扶蕊很久。
久到眼睛又开始酸涩发胀,宁扶蕊戳戳他的脸,指腹微凉的手感让他堪堪回过神来。
他抓住宁扶蕊作恶的手,虔诚地吻上她的掌心。
“对不起。”
一缕柔软的发丝从他额前垂下,轻轻撩着宁扶蕊的手腕,多么岁月静好的模样。
可宁扶蕊不知道的是,他那双低垂的眼中闪烁着恶意的光。
“我不知道它对你那么重要,我想试着把它粘好,阿蕊可愿等我?”
宁扶蕊被他一连串的亲密举动吓了一跳,忙抽回自己那只手。
再等等,等他坐上那个位置,就能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将她关起来,任谁也不知道。
她的仇便让他来报。
她只要端坐在那里,用那一双清明的眸子,静静睥睨这世间的万物便好了。
“你,你醉了,我去给你打点水擦擦脸。”
“不必。”
他摸索着,攀住宁扶蕊的手臂往往身前一带。
顷刻间呼吸交融,宁扶蕊忍不住窒息起来。
她甚至还能闻到他唇上余留的淡淡酒气,红润泛着水光。
周惟卿身形未动,静静感受着这一段难得的暧昧。
她不让自己与她亲近,那他就忍着。
二人鼻尖对着鼻尖,宁扶蕊心如擂鼓。
宁扶蕊感觉自己浑身发热,赶紧将人推开了一点。
“你别靠我那么近。”
“阿蕊......”
他将头枕在宁扶蕊颈间,贪婪地呼吸着那抹幽幽的丹桂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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