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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春舟(熙桃见果)


云舟生在宫廷之中,见过的都是这天下最高贵的女人,包括皇后,可就是在这群最接近权力中心的女人们之中,云舟也从没见过一个女人对权力有如此狂热的向往。
这是极为难得的,只可惜她行事手段过于毒辣,又遇到太强大的皇帝,早早断送了自己的野心。
即使她们是成王败寇的关系,云舟依然有些为冕图青茵的结局而唏嘘。
说完了想说的,冕图青茵也不再多瞧她,转身就走了,她此次回北燕,将再也没有自由了。
小钗近前来,换了个新手炉给云舟:“娘娘何必与那毒妇说那么多话,看她疯疯癫癫的,再伤了娘娘。”
云舟摸着手炉套滚边上的绒毛,没有回答,她看着枝头那只跳跃的小雀震震翅膀飞到天上去了。
云舟知道,她不是疯,她只是说几句心里话罢了,但有些心里话说出来,就是会像疯话。
她重新上了凤辇回到宁和宫,门口的侍女挑帘子迎她进来。
然而云舟踏进明间里吃了一个闭门羹。
荻珠守在内室的门帘外头行礼道:“太后娘娘说她身子不爽利,就不见娘娘您了,劝您回吧。”
云舟也不强求,但也没走,只在明间里坐了,她不走,荻珠也没有强撵人的道理,只好由着她,只是这一次,再不敢凉着炭盆了。
云舟坐了一会觉得口渴,吩咐人给她沏茶,那小宫女紧着瞧荻珠的眼色。
荻珠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太后又没露面,她一个下人可没法拂了未来皇后的意,便对小宫女点头,让她去沏茶来。
谁知云舟忽然道:“我要喝奶茶。”
荻珠道:“娘娘,奶茶得煮上一会,您不是口渴?还是沏了清茶来吧?”
云舟不再说话,只是盯着她瞧,不理解她的话似得。
荻珠只好道:“奴婢这就吩咐厨房去煮。”
奶茶拿茶碗端上来,云舟喝了半碗便放在那,似笑非笑地说:
“今日这外间也够热得慌,喝了几口茶就要出汗了。”
荻珠无言以对,只得找理由钻到太后屋里去了。
待到黄昏时分,太后依然不见,云舟这未来儿媳做到问心无愧,就起身吩咐回去。
出了宁和宫,小钗嘀咕道:“娘娘还没怪太后对您下杀手,主动来全礼数,太后倒连台阶都拆了。”
云舟道:“太后的尊荣也是大胤的脸面,我们做好我们的事就罢了,在哪坐着不是坐着,这回屋里又暖和。”
正说着,微微顿住了脚步。
前方是萧铮迎面而来的身影。
似乎没想到这个时候会在宁和宫遇见她,萧铮走近了,摸摸她的手,问道:“怎么这个时候还在这,冷么?”
云舟摇头,含蓄道:“太后病了,没有见我。”
萧铮沉默一瞬,抚了抚她的头发:“你先回凤梧宫用膳吧,别饿着,我与母后有些话要说。”
云舟点头,两人交错而过。
荻珠见了萧铮,不必通传,直接挑起帘子来:“太后等陛下多时了。”
萧铮步入内室。
太后经了此事,实在是有些憔悴了,面上一点妆色也没有,见到萧铮,叹道:
“如今你得偿所愿,让那魏女当了皇后,叫你的母亲,舅舅都没了脸面,铮儿你可高兴了?那魏女可高兴了?”
萧铮看着自己的母亲,开口道:“云舟她怕我为难,与我说冕图青茵的所为的时候,还在替母后您找理由,试图让您派人杀她这件事显得合理些,母亲,您就是再厌恶她,也多少顾念一点她的这颗心吧。”
作者有话说:
冕图青茵:老娘没有爱情,但老娘真心喜欢萧锐,因为他又傻又没用,完美工具人。
萧锐:我谢谢你哦……
冕图青茵:想当年我还是个无知少女的时候也是真心祝愿萧铮赶紧死。
萧铮:我谢谢你了。
云舟:奶茶今天必须给我整上!感谢在2023-01-04 23:59:59~2023-01-05 23:59: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太后哼了一声, 道:“我倒还不需要她来为我找什么理由。”
萧铮点头:“确实不需要,无论冕图青茵是否隐瞒那封信的内容,母亲早晚都一样会下杀手, 因为这就是您的性格,就像魏妃一岁的儿子如何夭折,后来她的女儿又为什么也没了?母亲以为儿子不知道吗?谁做母亲的绊脚石, 母亲就除掉谁, 儿子很了解。”
他记得十岁那年, 他感染了风寒,难得歇了一日的学。
大妃怕他病的严重了,把他接到自己寝宫里住着, 精心照料, 他睡了午觉醒过来, 觉得身上大好,起了孩童的玩心, 他蹑手蹑脚地跑到母亲的寝殿外头想突然现身吓她一跳。”
大妃那时正坐在妆镜前整理头发,伺机而动的萧铮躲在外边听见正在给母亲梳头的荻珠和母亲窃窃私语。
“娘娘, 都安排妥当了, 那魏女的孩子过不了这个夏天。”
荻珠的声音压得很低, 但萧铮习武, 耳朵很灵敏, 还是听到了, 他当时年纪尚小, 似懂非懂, 但本能还是叫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和母亲玩闹的意思瞬间全没有了。
丝绸的睡衫被冷汗浸潮, 贴在身上发凉, 十岁的男孩子打了一个冷颤,默默地返回了自己的寝殿……
后来不过半月,魏妃的儿子说是发了脑颠,本来好好地睡着了,但半夜里突然哭了两声,御医还没来得及赶到,婴儿就没了气。
萧铮最后一眼看到那个只有一岁的弟弟时,看见那婴儿在锦被里被包成一团,被哭到肝肠寸断的魏妃抱在怀中,小小鼻子里流了两行血。
那个画面一直印在他的脑海中,再也没有散去过。
自此,萧铮就不那么与母亲亲近了。
大妃对他的疏远也有所觉,但她觉得这是好事,萧铮以后是要做大君的人,长大了,性子冷硬一些也是好的,便不去深究。
后来,魏妃又生下一个女儿,珍而重之地养着,然而不出两岁,又忽然没了。
那一日,大妃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为什么前所未有的无故与他大发了一场脾气。
自那一年后,十五岁的萧铮不顾大妃的阻拦,自请前往大魏为质。
说着过去的这些事情,萧铮在宁和宫的烛火下苦笑了两声。
“我一直把阿月当妹妹看,但其实,我本该还有一个亲妹妹的,或者更多兄弟姐妹,因为北燕后宫里还有许多未能生下来的孩子。”
大君当然怀疑这是大妃的手笔,但是他不能查,大妃的罪过会撼动当时北燕的格局,大魏这个猛虎在侧,北燕不能内乱,所以魏妃永远也不能从那个宠爱她的男人身上要到说法。
往事骤然被亲生儿子揭开,太后呼吸有些急促,她道:
“魏妃得宠,你父皇甚至动过立她为后的心思,她的儿子如果活着,你的大君之位还保得住吗?我都是为了你!”
萧铮点头道:“没错,母亲是为了我,所以儿子没有立场去指责您,儿子只是伤心,觉得小时候那个唱童谣哄我睡觉的温柔女子,从我十岁开始,就再不会回来了。”
太后的眼眸里盈上了泪光,她那愤然的情绪,被萧铮的话语平抑下来,她看着萧铮那平静叙述的神色,忽然觉得就坐在对面的儿子,此刻其实离她非常非常远。
曾经,他在她的腹中,是与她血脉相连的最亲近之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离她越来越远了,原来竟是从那么早就开始了吗?
他不顾危险去大魏为质,或许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不想面对自己的母亲。
太后低下头,第一次试图辩解:“不该我认的,我也不会认,不管铮儿你信不信,魏妃的女儿不是我杀的,当真是病死的,我杀一个公主有什么用?还有魏妃,我也没有杀她,她很早就不爱你的父亲了,她已经心灰意冷,你父亲一去,她就一心只想回她大魏的故乡,我当然乐得她走,她早已病笃,死在了回乡的路上,这一切是你父皇的错!是他贪心不足,既想要我母族的势力支持,又想要真爱,就只得逼两个女人为他委曲求全!”
“所以,我绝不会再重复我父皇犯过的错。”
萧铮说。
“父皇是一个好大君,对我来说也是一个好父亲,但他不是一个好丈夫。他辜负了母亲的韶华,也熬尽了魏妃命数,两个人他谁也对不住,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所以如今我绝不会重蹈父亲的复辙,儿子的皇后和所爱必须是同一人,这就是我为什么容不下冕图青茵,母后如果真的视她如女儿,又怎么能推她成为另一个您?”
萧铮起身,最后道:“我来是要与母后说,您对我有生养之恩,所作所为都是为我,所以我不恨您,在前朝,我把北燕,把您的脸面都维护住了,但若当此事没发生过,对云舟不公平,所以,母后,从今往后,您不要再叫我铮儿了,叫我皇帝吧。”
说完,他提步往外行去。
“你的伤如何了?”太后忽然问道。
整件事情最让她后悔的就是萧铮的受伤,她对旁人再狠毒,但她是一个母亲,深爱着自己的孩子,听到消息的一瞬间,她没有想到事败的代价,她第一反应就是担心萧铮的伤势。
萧铮的脚步顿住,他背影挺直,但袖中的手在微微地发颤。
他想起更小一些的时候,母亲还非常年轻,那时魏妃还没有和亲去北燕,父亲和母亲尚且相敬如宾,那时的母亲虽然也筹谋,常常提起母族的利益,但笑容也很多,是个对孩子温柔而亲昵的母亲,不掺杂任何别的东西。
太后咬着牙,声音在身后响起,语意悲切:“一个女人一生,无非做妻子,做母亲,然而我这一辈子,做妻子不得丈夫所爱,做母亲与子离心,这一生到头来竟是一场空。”
萧铮攥紧的手松开,转回身来,说道:“母后错了,您不止做妻子,做母亲,您是北燕派的核心,你我之间的矛盾不是因为云舟,是因为我们政见不同,您或许自己没觉得,但之前发生的一切实实在在是咱们母子之间的一场政斗,在我看来,您是一位与我意见相左的政治家。”
太后怔怔地看着萧铮,似不明白他的话。
但过了一会,忽然,她俯身,爆发出一声啜泣。
这一哭,像是哭出了积攒了几十年的眼泪。
二十多年来,她一直为她的母族殚精竭虑,尽管如今她的家族不如想象中那样可以踩在魏人头上,权势滔天,但依然是不容小觑的叶茂根深。
她这二十年光阴,其实也并没有白费。
她的儿子虽然站在离她很远的地方,但那政斗二字,也可视为一种尊重。
她将眼泪哭尽了,擦了擦眼角,发现萧铮还站在门口。
他的眼角发红,隐约间还能看到孩子时的样子,在太后一瞬间的恍惚中,萧铮提襟跪了下去。
“大胤皇后的事情,绊脚石除一次不成,还可再待时机,但儿子知道母亲不会这么做了,因为今次之后母亲必然明白,伤她就是伤我。”
萧铮俯身叩首:“这一斗,是儿子凭着您的母爱,略胜一筹。”
太后嘴唇微颤,艰难地挥了挥手,道:“皇帝,天晚了,你走吧……”
萧铮步出宁和宫时听到送他出来的荻珠在偷偷哭泣。
萧铮道:“荻珠姑姑,照顾好母亲,这几日着御医在这里候着,莫让母亲因为情绪不好伤了身体。”
荻珠抹了抹鼻子,回道:“是,陛下,可是……”
她的话噎在嗓子里,因为皇帝的目光是冷硬的,他对自己的生母敬重,绝容不得太后的奴婢说什么反对的话语。
荻珠缩了一下脖子,行礼:“恭送陛下。”
萧铮不乘御辇,孤身走在宁和宫外的夹道里。
他仰头看了看绵延的宫墙上头一方被框住的,窄窄的夜空,觉得心口闷痛难解。
人都道帝王称孤道寡,他之前觉得很有夸张的意味。
但如今,他亲身体会到一种被剥离血肉的痛苦,纵然是母亲,如果和他站在了对立面,那层血脉亲情也是要消减的。
他觉得从宫墙尽头吹来的寒风正在一点一点贯穿他的骨骼,他每往前走一步,就要被风里无形的刀刃刮剥掉一点血肉。
在这宫中行久了,会不会慢慢变成一副骷髅架子,形销骨立,再挂不住多少温情?
正因如此,才有那自古以来的孤寡之称。
萧铮身体强健,从来不畏严寒,今日觉得冷。
身后默然小心跟着的徐勿,这时忽然开口:“陛下,您看,这前边有人呢。”
已经到了要下钥的时候,因皇帝还没有回昊天宫,所以一路上所有的宫门都还开着,宫人们在门口等待。
一队守在夹道门口的宫人见了皇帝,纷纷跪下去。
这些人中,只有一人依然站着,手提一盏宫灯,回过身来。
宫灯的光,将白皙的脸颊照得暖意融融。
云舟并没有走,她一直等在宁和宫外。
作者有话说:
萧铮:好冷,需要贴贴……

第61章 、训导
当云舟看见萧铮屏退众人, 独行在黑暗的夹道中时,她直接向前方迎去,将那充满暖意的灯火也照在他的脸上。
近了, 她才看清萧铮脸上的表情。
他的眉宇间盈满一种孤寂而寥落的情绪,与他当初听闻北燕大君去世时如出一辙。
云舟心中酸软,加快了脚步。
她走到他面前去, 并没有问他与太后都说了什么。
她只是娇声软语道:“这么晚了还没用晚膳不饿吗?今天去凤梧宫用膳吧。”
这一声, 像有什么魔力, 将萧铮一路离散的血气都拢了回来,重新收在胸膛里,让他忽然觉得心口温热, 忍不住随着她的话, 想着晚膳用些什么好。
他顺手将云舟手里的宫灯提过来, 替她照路。
云舟道:“你好好照啊,莫要摔了我。”
萧铮笑了, 想起之前她来承天殿找他要令牌,走回双鸢阁的路上, 自己为她撑伞, 她也是这样心安理得的样子。
不由道:“全天下, 就你有这样的胆子指使我。”
说着, 寻到她的手, 握到自己手心里。
云舟把另一只手也递给他:“反正你手大, 一并暖暖好了。”
他们回了凤梧宫用晚膳, 春锦猜着今日是颇不容易的一天, 叫厨房备下了热气腾腾的粥底锅子, 吃完了各色的菜品, 最后再盛一碗炖得鲜透的米粥。
喝下去, 什么心事也淡了。
云舟拿着大些的勺子给萧铮盛粥,说道:“母子天伦,再怎么样,该尽的孝道也要尽的,你不必为着我,刻意疏远太后,叫朝臣知道了不好,就算是魏臣也不会觉得不顾母子亲情的皇帝是好皇帝。”
萧铮抬眼看她:“你不觉得委屈吗?”
云舟一笑:“我委屈什么?你是太后的儿子你去尽孝,与我有什么相关?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我是这世上最大度的儿媳妇,每天上赶子去伺候她,太后还不乐意见我呢。”
她将粥碗放在萧铮面前:“至于我,以后肯定少不了和太后置气吵架的,你吃了我这碗粥,以后不许嫌我烦,要向着我。”
云舟这番话,带着极强的烟火气,一下就把萧铮的心从高处不胜寒的王座拽到了人间。
他总算放松下来,起了一丝逗弄的心思:“一碗粥就想收买我?”
他渐渐凑近她,云舟找个由子要起身,被他一把揽在腿上坐下。
云舟挣了两下,听到不满的声音:“告没告诉过你,别乱扭?”
“哎呀你放开我。”
云舟按住萧铮的肩膀借力,站了起来,又重新被按下去,这回没站稳,手往他袍子上一撑,忽然摸到一处不寻常的东西。
云舟僵住了,萧铮也猝不及防地愣了一下。
两个人面面相觑,眨了眨眼。
到底是萧铮先反应过来,一下按住了她的手,不让她动,调侃道:“旎旎,你胆子不小啊。”
云舟也不知怎么想的,可能单纯不想落了下风,狠劲一捏。
萧铮眉头倏然皱了起来,嘴里嘶了一声:“早就说你心狠手辣,果然没说错。”
二人僵持在那不动,只有袍下隐秘的未知蓬勃鲜活起来。
这下云舟真的慌了。
这是什么东西?
萧铮逗她到此处也就算了,再下去怕她要恼怒起来,松开手放她离开,若无其事道:
“这粥不错。”
云舟乱了呼吸,不敢再看他,避过脸去:“陛下吃完了就快走吧。”
然而说完了也并不等萧铮吃完,立刻就叫人进来收拾碗碟。
这一日之后,萧铮催紧了封后大典的事宜。
为此,整个礼部,宫中尚仪局和全部相关的司所全部忙得团团转。
礼部尚书焦头烂额,常常满头大汗地跑着出入承天殿,眼看着身材都清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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