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清脆,像锤子捶在贺启轩心脏,后背冷汗渗出来。
王爷对下人严苛,唯独对他以礼相待,向来连半句重话都没有。
私以为,除了亲疏关系外,他还有看管王府的功劳,才让王爷另眼相待的。
这次他没做到位,实在是情况太过特殊,王爷被沈宁的手段蒙蔽,他不得已才保护林婉月的。
“你雇了江湖组织,想要硬闯王府?”
贺启轩如芒刺背,“王爷当时病危昏迷,王妃欲将林姑娘殉葬,属下想保住王爷的血脉,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为何后来又追杀沈宁?”..coM
贺启轩倒吸口冷气,支吾道:“王爷闭息,宜妃娘娘下令让王妃殉葬,属下只得领命去追。”
萧惟璟带着不易察觉的愠怒,“母妃让你去追,但没让你杀人。”
“是的,属下想将王妃追回来。”不料她早有后路。
萧惟璟沉默片刻,“你可看清平南王马车里的女子?”
当然是沈宁,只是被平南王护着,他不明白王爷为何宁愿相信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也不愿意给婉月名分?
“没有。”贺启轩心有不甘,“那女子行为大胆,赤身埋首在平南王怀里,而且属下觉得他的出现实在过于蹊跷。”
“嗯,退下吧。”
贺启轩错愕,“……”
沈宁胆大包天谋害皇家子嗣,那可是王爷的亲骨肉啊,就这样不痛不痒揭过?
他就差没说,跟平南王苟且的女人,正是不知廉耻的王妃。
萧惟璟不问,是信了沈宁的话。
前晚趁着她醉酒,他仔细盘问过了,她当时不在车里,而是在车底,与平南王赤裸相见的另有其人。
别看她平时浑身长刺,但绝对酒后吐真言。
贺启轩浑然不知,反而心生不平,王爷果然还是偏袒沈宁,怪不得婉月要隐瞒孩子。
见他不走,萧惟璟加了句,“林婉月身体不好,以后你多费心,专门替她调养身体,务必要将孩子平安生下。”
专门?王爷这是何意,他可是府医啊,怎么可能只替婉月看病!
可是,王爷周身气势骇人,贺启轩不敢质疑,只得硬着头皮退下,魂不守舍离开。
林婉月的处置,让庞德松意难平。
王爷明知她身怀野种,为何还要替别人养孩子?
好在,林婉月会搬到别院。
王爷需长时间养伤,百密总会有疏,到时再找机会取她性命。
他敢怒不敢言,还得想办法安抚王妃。
大反派居然愿意做绿毛龟,真是出乎沈宁的意料,不过她本来就没对他抱多大希望,如今不过是继续积攒失望摆了。
她的目标始终不变——和离书。
他愿意将白莲花送走,多半是怕她跟林婉月打得头破血流,到时没人给他治病吧?
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只要白莲花搬出去,她就不信找不到机会。
不过沈宁还是担忧,“林婉月不会又装病赖着不走吧?”
女人心海底针,庞德松心里没底,“应该不会,在收拾东西了。”
萧惟璟的处置,沈宁没有发表意见,但态度都在脸上摆着呢。
知道她瞪鼻子上脸,萧惟璟不会自找没趣,亦没有解释的习惯。
他安静吃饭,习惯给她夹菜,沈宁眼疾手快将碗撇开。
饭桌气氛怪异,初九等人提心吊胆。
翠柳等人手脚很快,忙前跑后打包东西,打算明天搬出王府。
周管家担心出幺蛾子,又派了不少下人过来帮忙,哪怕天塌下来都要搬走,否则王妃就该找他麻烦了。
外头动静很大,屋里林婉月脸发黑。
“小姐,你快点想想办法。”春桃心急如焚,“你可千万不能离开王府,要是传出去哪还有脸面见人。”
王爷说话不留余地,林婉月能怎么办?
春桃替主子不值,“可是,孩子是王爷的骨肉,他怎么可能这么狠心?”
“闭嘴。”她的话格外刺耳。
春桃实在不甘心,她还指望林婉月生下儿子扶正,到时自己也能跟着沾光,“小姐,要不让贺府医往宫里递消息?”
这可是皇孙啊,由不得王爷乱来的,宜妃娘娘不知多稀罕这个孩子。
宜妃稀罕?林婉月在心里冷笑。
一手好牌打得稀烂,林婉月怒火攻心,后半夜隐隐腹痛。
天刚亮不久,翠柳等人再次收拾,等用过早膳就搬出去。
林婉月腹痛如绞,脸色惨白坐起来,却摸到满手鲜血。
春桃端着洗漱水进来,见到她的衣裙斑斑血迹,震惊道:“小姐,你……”
林婉月咬牙死撑,紧紧捂住她的嘴,“快帮我梳洗,我要亲自向王妃辞行。”
革命尚未成功,沈宁没有丝毫懈怠,早早起来练武。
自打救醒萧惟璟,初九跟十一每天都感恩戴德,毫无保留传授武功,可惜内力无法一蹴而就。
梳洗过后,刚要坐下来用早膳,竹青面带不快进来,“小姐,林婉月来了。”
沈宁不解,“她来干什么?”
“特意来辞行的。”竹青解释道:“说是这段承蒙小姐你照顾,想当面向你道谢。”
成王败寇,愿赌服输,有什么好废话的。
沈宁本来不想搭理她,可想到原主濒死前,白莲花也是特意过来“嘘寒问暖”,现在轮到她下线,自己也得替原主礼尚往来。
她起身朝外走,不忘问萧惟璟,“王爷,林姑娘今天要走,你不出去送送?”
“不必。”该说的,他昨天都说了。
竹青不想脏了地方,没让林婉月踏进陶然院半步。
沈宁走出院子,只见林婉月系着披风,弱柳扶风站着,两只眼睛红肿,估计是哭到停不下来。
如此狼狈的白莲花,还真是罕见至极。
记得林婉月送原主走时,可是穿着光鲜亮丽,趾高气扬将她踩到尘埃里。
沈宁回忆她说过的话,打算原封不动奉还,谁知林婉月突然扑上来,大声哭泣道:“王妃姐姐,以前都是我不好,你能原谅我吗?”
都要滚了,还玩这些拙劣把戏?
林婉月紧紧揪住,指甲深深掐进沈宁手臂,恨不得喝她的血吃她的肉。
出于本能,沈宁下意识拂开。
林婉月宛如断了线的风筝,身体重重摔出去,砰地砸在地上。
春桃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她,“小姐,你没事吧?”
紧接着,惊慌愤怒朝沈宁质问,“王妃,我家小姐好意向你辞行,你不待见也就罢了,为何要故意推人?”
林婉月神情痛苦,手紧紧捂住肚子不放,“我的孩子,好痛啊,快救救我的孩子。”
衣裙被染,鲜血不断蔓延。
春桃吓得脸色铁青,不停尖叫起来,“来人,救命啊。”
沈宁盯着她们,眼睁睁看着鲜血越涌越多。
呵呵,真是好算计,不忘垂死挣扎。
萧惟璟从陶然院出走,见到林婉月浑身是血,瞬间脸沉下来,不由意识望向沈宁。
春桃边哭边哀求,“王爷,小姐被王妃推得流产,求求你救救小姐性命吧。”
林婉月双手染血,痛得脸色煞白,无助地望向萧惟璟,虚弱道:“王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来打扰王妃,她也不是故意的……”
话没说完,晕死过去。
春桃搂着她,哭得肝肠寸断。
“愣着做什么?”萧惟璟脸色铁青,“赶紧扶她回去,让府医过来。”
几位洒扫的粗使婆子过来,帮着春桃将林婉月扶回引嫣阁。
萧惟璟头也不回离开,没有看沈宁一眼。
竹青后知后觉,脑瓜子嗡嗡的,“小姐,现在怎么办?”
王爷刚才的眼神好像要吃人,林婉月实在太可恶了,居然青天白日栽赃小姐。
她自责不已,“都怪我,刚才就该将她轰走。”
没有用的,白莲花存了心要害人,再怎么躲都躲不过去。
沈宁没放在心上,如果萧惟璟连这么浅显的栽赃都看不透,让白莲花牵着鼻子走的话,那还是早死早超生吧,没有抢救的必要了。
她回到院子,继续用早膳。
林婉月小产,不止贺启轩极力抢救,还找来两个稳婆帮忙。
一盆盆血水从房间端出来,引嫣阁慌乱成团。
贺启轩惊心失魂,浑浑噩噩从房间走出来,浑身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王爷,我尽力了。”M..coM
孩子没保住,而且婉月以后没法生育了。
她还那么年轻,老天爷实在太残忍了。
萧惟璟闻言,神情冰冷沉肃。
不知过了多久,林婉月睁开沉重的眼皮。
房间寂静得可怕,唯有春桃在旁边静静守着。
头重脚轻,身体难受的厉害,她挣扎着坐起来,“王爷呢?”
春桃忙抹着眼泪,“小姐,我马上去请王爷。”
林婉月惊愣,“王爷,他没来?”
“来了。”春桃解释,“得知你没事,他才离开的。”
怕她承受不住打击,没敢说她不能再怀孕的事,匆匆去请萧惟璟。
半个时辰,萧惟璟进来。
林婉月神情悲痛,默默流着眼泪,那般可怜无助,任谁看了都会心疼。
春桃扑通跪下,“还请王爷替小姐主持公道。”
清冷的视线落在林婉月脸上,“沈宁推的你?”
第143章 白莲花吐血晕死过去
面对萧惟璟,林婉月悲痛欲绝,哽咽道:“我相信姐姐不是故意的,她只是一时在气头上。”
“王爷,奴婢亲眼所见,是王妃推的小姐。”
萧惟璟收回视线,声音冰冷道:“你确定?”
春桃头皮发麻,低头咬牙道:“奴婢绝无谎言。”
“本王知道了。”萧惟璟突然开口,“带她下去。”
护卫进来,扯住春桃拽出去。
紧接着,院子传来凄厉惨叫。
林婉月惊得坐起来,“王爷,你把春桃怎么样了?”
“你的奴才屡教不改,早前诬陷王妃私通外男,我看你的面子破例饶了她一命。”
萧惟璟语气平和,“现在她又睁眼说瞎话,栽赃王妃害你流产,难道不该死?”
林婉月脸色发青,“王爷,我知道王妃不是故意,春桃她只是太过关心我……”
“你知道陶然院有多少暗卫吗?”
林婉月咯噔一下,血色尽失。
“你看不见他们,不代表他们看不见你。”
萧惟璟掏出两样东西,扔到林婉月面前,神情冷若冰霜。
一样是袖箭,精致小巧,绑在手臂上可以发射细如牛毛的毒针,杀人于无形。
另一样是香囊,只要男人吃了羊肉,闻到此香就能会浑身燥热,对女人产生无法自控的强烈需求。
林婉月浑身冰冷,佯装镇定道:“王爷,这是何意?”
“需要将青衣楼的人带来,跟你当面对质?”
事情穿帮,林婉月心急如焚,手心不停冒冷汗,“王爷你听我解释,我绝无害你之心……”..coM
她只是想得到他的怜爱,而这些都是被沈宁逼出来的。
“在你的眼中,我很好愚弄?”萧惟璟完美的五官肉眼可见的难看,“只要本王愿意,你做过每件事都将无所遁形,真的需要一件件抽丝剥茧?”
他不是第一次敲打,可她自以为聪明,能将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林婉月,“……”不是这样的,不该这样的。
“可知那些想要害我的人,最终下场都是什么吗?”
林婉月心肝发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啊,他连手足兄弟都杀了。
可是,她救过他的命啊,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深邃的眼眸冰冷,“林婉月,这是本王给你最后的体面。”
萧惟璟决然离开,周管家召回翠柳她们,整座引嫣阁冰冷的可怕。
林婉月忍痛起身,趔趄着走到院子,发现春桃的脖子被拧断,成了具冷冰冰的尸体。
为什么?王爷要如此狠心。
咸腥呛上来,林婉月吐出口鲜血,两眼一黑晕死过去。
沈宁用脚趾头都能猜到,想要白莲花滚出去没那么容易。
果然,她又装死不搬。
沈宁深呼吸,寻思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给他拨毒是不可能的了,和离的事得逼着庞德松办。
十几人发了毒誓,她手里还捏着卖身契,谅他们也不敢耍花招。
刚走出院门,差点撞上庞杏秀。
知道王妃眼里不揉沙子,怕她跟王爷起误会,这才匆忙赶过来。
两人到花园坐下,庞杏秀徐徐开口,“王妃,林婉月没走成,并非王爷心软挽留,而是出了纰漏。”
沈宁自问能屈能伸,但也是有底线的。
“其实王爷知道,并不是你推的林婉月。”
“哦?”难得他也有不眼瞎的时候。
“春桃以下犯上污蔑你,已经被王爷处死。”庞杏秀语出惊人,“不知王爷跟林婉月说了什么,她直接吐血昏迷。”
王爷并没有挽留,反倒是贺启轩上赶着抢救。
兄长最了解王爷,王爷顾念旧情不假,但包容是有底线的,况且王爷不出手则已,出手便不会留后路。
所以,王爷跟林婉月再无可能。
春桃死了?这倒出乎沈宁意外,还以为他事关白莲花就会降智。
见她丝毫不感动,庞杏秀干脆兜了老底,“兄长说,王爷对姓贺的心生不满,以后他只给林婉月看病即可。”
这意味着林婉月搬走的话,贺启轩也得离开,这对狗男女全部扫地出门。
“贺启轩是宜妃娘娘的人,而王爷最孝顺宜妃娘娘,所以哪怕姓贺的平时再趾高气扬,王爷都会给他留几分薄面。”
庞杏秀极力劝着她,“王妃,你受的委屈王爷都看在眼里,这次不惜违逆宜妃娘娘收拾贺启轩,也是为了你出气,王爷心里是有你的。”
拉到吧,沈宁可不稀罕。
大反派是什么人?连心肝都是黑的。
无论收拾白莲花还是对付贺启轩,是因为这对狗男女踩到他的底线,再纵容下去只会坏他大事。
沈宁看脸不假,但不会盲目自信,大反派他铁石心肠,不管做什么都在为夺嫡铺路。
退一步讲,就算萧惟璟真爱上她,谁敢跟个杀人如麻的男人同床共枕?
不怕哪天醒来,脑袋跟脖子分家了。
她知道庞家兄妹的心思,使尽浑身解数想让她跟萧惟璟绑到一块。
抱歉,她真的做不到。
当然,她也不会蠢到揭穿他们,毕竟在他们心里,萧惟璟才是真正的主子,而她不过是顺带的。
沈宁笑笑,看上去心情舒坦不少。
萧惟璟依旧食宿的陶然院,但谁都能察觉出来,王爷王妃气氛有点怪。
王爷一贯如常,王妃吃吃喝喝笑笑,该做的一样也没落下,可就是说不出的别扭,王爷的脸越来越黑,初九他们个个提心吊胆。
最后还是初九厚着脸皮找上来,贡献出世代不外传的剑谱,“王妃,你就跟王爷说句话吧。”
据他暗中观察,王爷好几次都想跟王妃说话,谁知王妃把脸撇开。
沈宁,“……”
果然是大反派带出来的,一个个都有大病。
她满脸嫌弃翻着剑谱,发现似乎还挺厉害的,于是勉为其难收下,从鼻孔里哼唧道:“嗯。”
初九很是满意,趁机提要求,“王妃,属下觉得王爷可能想吃烧烤。”
沈宁就纳闷了,他是萧惟璟肚子里的蛔虫吗?
初九笑的无奈,王爷向来言简意赅,而他又是贴身护卫,可不得费心揣摩主子心思,这揣摸多了自然心意相通。
沈宁特别好奇,“你屁股都被打烂了,为何还对王爷死心塌地?”
初九悄然脸红,神情羞涩道:“王爷的好,王妃以后就知道了。”
啧啧啧,瞧他羞涩模样,该不会是那种不可描述的关系吧?
拿人手软,烧烤走起。
想到自家不外传的剑谱,初九的心在滴血,可见到王爷心情真的好了,他又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萧惟璟不仅吃得多,还浅酌了几杯。
酒意微熏,人跟着放松起来。
他闭目养神,任由沈宁替自己施针,想到她今晚为他精心准备的烧烤,心情莫名的好,“我知道,你没有推林婉月。”
沈宁皮笑肉不笑,“王爷既然知道,为何还拿吃人的眼神瞪我?”
“有吗?”萧惟璟疑惑,“什么时候?”明明是她给他臭脸。
没想到,堂堂大反派居然也有耍赖的时候,真是稀罕了。
沈宁没说话,给他放松的肩颈。
萧惟璟蹙眉,他都主动给她台阶了,怎么又不说话?
他只得再次开口,“林婉月会搬出去,贺启轩也会离开,你是王府的女主人,除了我没有人可以给你气受,以后再有以下犯上的,尽管处置便是。”
沈宁差点笑出来,让他说出这句话真心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