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废话,赶紧给爷整两头羊过来。”
伙计也是有脾气的,“这个整没法整,咱这店是晋王妃开的,入乡随俗吃的就是特色,你们爱吃吃不管吃就走。”
吃顿火锅而已,鸡蛋里挑骨头没完没了事,分明就是故意刁难。
不过一群蛮夷而已,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纳木顿时火冒三丈,“不就开个破酒楼么,你个打杂的还神气上了。”
说着,冲过来要教训伙计。
捕快连忙过来制止,“纳木大人,各地美食皆不同,何必跟伙计过不去呢。”
“哟,原来是大理寺的来了,有何贵干?”
“有事找你们使臣。”
“是嘛。”跟招待宴比,纳木跟换了个人似的,语气狂妄而自大,摆明不将少卿放在眼里。
他进去通报蹲哒,足足两刻钟才出来,让两人到隔壁厢房等着。
蹲哒摸着肚子,打着嗝过来,不忘让伙计帮忙添茶,“不知两位大人找本使有何贵干?”
“叨扰了。”
对着装模作样的小屁孩,少卿一本正经道:“我们此次来,是想问一下若谍探失踪,你们是如何甄别其麾下细作身份的?”
蹲哒见人笑三分,“这是个好问题,贵朝谍探同样满天下,该如何甄别断联的细作身份,你们大理寺的应该最清楚才对。”
少卿当然知道,暗语,服药,或是人质控制等。
见他不小鬼大,他不再拐弯抹角,“你们想找到达雅公主,而我们想弄清沈相的身份,难道不应该联手侦办吗?”
蹲哒笑容灿烂,“我朝陛下找达雅公主不假,但依本使所见,达雅公主私通外男苟且生女,她背叛自己的身份跟使命,绝不会有好下场,还活着的几率微乎其乎。
本使为何要为了她,将甄别细作的机密说出来,对我国有何好处?”
“你多虑了,其实各国培养控制细作的手段大同小异,如果真有细作弑主反叛,其实对闵蒙两朝都极为不利,该趁这个机会调查清楚,否则岂不被人牵着鼻子走。”
“可是,本使还是觉得吃亏了。”
“你有何要求?请讲。”
“自本使管掌谍探部起,宁可错杀一千,不会放过一个,但凡发现有可疑的,一律全部清理门户。”
斯文秀气的脸上透着与年纪格格不入的戾气,“不过,沈相毕竟是肱骨之臣,一旦错杀会招致百姓不满,确实要三思而行。
我可以将甄别方法告诉你们,但作为条件,你们要释放关押我国的六名谍探组员。”
释放被捕谍探?少卿没这个权力。
他稍加权衡,“我需要向上面请示。”
“可以,反正本使不急。”
回到衙门,少卿如实将蹲哒的条件告之大理寺卿,“大人,以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沈怀仁是细作的嫌疑比较大,但蹲哒狮子大开口,要求交换六个谍探囚徒。
而且,眼下一切线索都指向沈相,实在太过集中,不排除蒙国跟南越联合作局。
沈怀仁犯下贪墨跟欺君之罪,可到底是一国丞相,一旦处理不当作是要遭天下人耻笑的。”
大理寺卿神情严肃,抚须道:“派去北境的人有消息了吗?”
“快马加鞭去的,应该快回来了。”
“昨天的死者查得如何?”
“据仵作验尸,死者生前经过恶战打斗,伤口刁钻诡异,应该遭到多人围攻,而是他们下手凌厉,武功极为高强。
以一敌数,可见死者武功修为之高,从他虎口老茧及手臂文身,以及身上无数的陈旧伤疤来看,此人应该是被豢养的职业杀手,长期从事见不得光的任务。
从舒墨的口供及指认来看,此人极有可能跟沈怀仁有关。”
在朝为官数十载,而且任职刑事断案,大理寺卿对沈怀仁还是深入研究的,尤其是他得圣宠的手段及历程极不认同,此人左右逢源八面玲珑,是个野心极大之人。
暗中豢养杀手并不稀奇。
不止沈怀仁,门阀世家皆如此。
“继续往下查,切不可能打草惊蛇。”
少卿刚离开,官吏没过多久进来,“大人,派去北境的人回来了。”
两名捕快风尘仆仆进来,连口水都顾不上来喝,如实禀报道:“大人,我们日夜兼程赶往北境,确实查到些不为人知的消息。”
兹事体大,大理寺卿急道:“快快说来。”
“沈相是被抱养的,幼时性格沉闷愚笨,五岁那年在河边跟同伴玩掉落河失踪,五年以后才回来的,突然变得聪明伶俐。”
大理寺卿皱眉,“突然变聪明?”
五岁的孩子能有多少记忆?失踪五年还能回来。
“人是聪明了,但此人天煞孤星,回来不到半年父母死了,他先是吃百家饭长大,后因聪明被员外收留栽培,之后一路考试高中。
可高中不到一年,老家村子爆发瘟疫,员外一家上京途中遇到马贼死于非命。”
眉毛拧成疙瘩的大理寺卿,“……”
“瘟疫之后,可还有幸存者?”
“瘟疫发生后,当地官府直接封村不得进出,起初属下以为死绝了,但心有不甘继续调查走访,在建安城找到幸存者。M..coM
他在封村前得到消息,连夜逃出来的,在外颠沛流离多年,近两年才回到建安。
上次沈相到北境和谈,他不但将人认了出来,还想沈相吃了顿饭。
没过两天,他的店铺失火,要不是他吃坏肚子去了茅厕,差点就被烧死了。
据说是看到有黑衣人掷火,那人飞檐走壁武功高强,他估计自己招惹了不该得罪的人,于是在外面躲了好几个月才回来。”
大理寺卿的眉头更皱了,“此人请沈怀仁吃饭,可有察觉异样?”
“有,他说沈相幼时不能吃花生,一旦碰触会引发喘鸣,且会浑身起红疹,医治不及时还会死。
但相聚时沈相却吃了,他当时还好奇问了,沈相说是病治好了。
另外,沈相手腕上有块黑斑,但现在却成了伤疤。”
同僚几十年,沈怀仁手腕的伤疤,大理寺卿无意间看到过。
看来,他的身份确实不简单。
反复思量,进宫面圣。
与此同时,庞德松走进萧惟璟的书房,“王爷,大理寺派去北境的人回来了。”
“事情如何了?”
“我们的人已经安排到位,他们都走访到了。”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最终都是真的,只是由谁的嘴说出而已。
庞德松有些担心,“王爷,一时间几方都指向沈怀仁,会不会太突兀了?”
“确有突兀,但事情都是他们查到的,只要我们手脚做干净,不被他们抓到把柄就行。”
萧惟璟把玩着玉扳指,“京兆尹那边查得如何了?”
第459章 他最爱的永远是自己
“大理寺在京兆尹被刺杀的书房寻找线索,无意中触发密室机关,从机密中搜出无数珍宝,其中有幅名画,是蔡国公在沈怀仁过寿时送的,相信大理寺会调查这幅画为何落到京兆尹手里。
另外,大理寺的人已经找蹲哒谈条件,想要借此验明沈怀仁的真实身份。”
庞德松有些担忧,“王爷,这只老狐狸狡猾奸诈,他既然敢杀达雅公主,应该是拿到了解药,不会再受谍探部控制。
否则,他又岂能扶摇直上官至丞相,蒙国谍探早就清理门户了。”
“未必。”萧惟璟深谙谍探控制细作的手段,毒药只是最基本的。
明着告诉你所中何毒,背后里可能多达五六种,甚至蛊虫之类的,总之无所不用极其的。
达雅抱着赴死的决心抱着孩子找上门,设计好二十年后真相浮现,不可能没留后手。
“可塔木也已经死了,蹲哒接手时间这么短,他未必知道达雅对沈怀仁留的是哪一手。”
萧惟璟冷笑,“留哪一手不重要,就算没有,把它变出来不就行了?”
庞德松顿悟,还是王爷考虑周到。
萧惟璟吩咐,“找人告诉沈夫人,沈恒之在本王手上。”
沈怀仁这只老狐狸自私自利,哪怕得知亲儿子在他手上也不会就范的,可沈夫人就不同了,哪怕沈怀仁再有出息,照样娶了几房养在后院。
这种男人靠不住的。
三个孩子死了俩,沈恒之是她唯一的孩子,亦是最后的依仗,可沈怀仁却不缺骨肉。
只要同床异梦,事情就好办了。
怕沈夫人抱有侥幸,萧惟璟叮嘱道:“记得给她一份见面礼。”
庞德松心领神会,“请王爷放心,属下一定办妥。”
踏官场二十多年,沈怀怀的名誉其实并不好,在清流眼中甚至是佞臣,奈何人家爬得快得皇帝欢心。
官员敢怒不敢言,还得巴结奉承,以免被上眼药,吃不了兜着走。
然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终于轮流转了。
自太子烂泥扶不上墙,沈柔被皇家退婚,沈家便如长河日下,哪怕沈怀仁想力挽狂澜,亦是一日不如一日。
将儿子送走,沈夫人便食不安寝,夜夜梦到儿子鲜血淋漓,吓出浑身冷汗,眼皮更是跳个不停。
她隐隐后悔,将儿子送到平南王处避难。
可老爷被人设下天罗地网,实在没有更安全的地方。
而且平南王答应,只要恢复跟篡改沈宁的记忆,让她重新爱上他,他会护恒之周全。
唇亡齿寒,身为母亲她只得铤而走险。
嬷嬷拿着精致的锦盒进来,“夫人,晋王府送了份礼物过来。”
听到晋王府,沈夫人就气不打一处来,不管是太子或沈家落得今天这个地步,都拜晋王跟沈宁这个贱人所赐。
事到如今她才意会过来,根本就没有“凤命”之说,一切都是达雅的阴谋,她利用老爷的野心,留下沈宁这个贱种。
好一条毒蛇,死了二十年还要作怪!
沈夫人恼怒,将锦盒随手扔在桌上。
比较用力,锦盒被掷开,有一截东西从里面滚了出来,差点掉到地上。
“啊……”
嬷嬷吓得脸色惨白,颤抖地抬手指向锦盒,“夫、夫人,你看……”
沈夫人循着她的动作,顿时瞪大眼珠子。
这是一截手指,男人的手指。
指节上有颗小红痣。
她趔趄几下差点摔倒,连忙用手撑住桌子,眼睛紧紧盯着断指,“你刚才说是谁送来的?”
“晋王府。”
“可看清楚了?”
沈怀仁被留职,案子还没有结,皇帝始终没有发话,但沈家很清楚暗处有人盯着,故而闭门不出。
逃,是不打自招,眼下只能硬撑着。
只要老爷曾经的身份不暴露,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这也是老皇帝没将沈家打入大牢的缘故。
老爷就是皇帝的暗手,早年替他干了很多肮脏的事。..Com
而老爷做事留一手,哪怕最终兔死狗烹,也会做得体面些。
可如果身份暴露,皇帝的那些肮脏事全都可以推到老爷身上,沈家在劫难逃。
“门房说,是个其貌不扬的男人送过来的,自称是晋王府的人。”
沈夫人趴在桌上,悲痛欲绝。
她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到平南王会倒打一耙,转手将恒之送到晋王。
这是恒之的手指,恒之啊!
是她糊涂才会害了亲儿子!
哪怕晋王是皇帝亲生的,可老爷曾是寿王的门客,是他亲手处决了寿王,再将寿王妃送进宫的。
辱母之仇,他不可能不报。
老天爷,要报应就报应到她身上,恒之是无辜的。
嬷嬷心急,连忙往外走,“夫人,少爷可不能出事,老奴去请老爷过来商量对策。”
“站住!”沈夫人连忙将她叫住,下意识道:“不能让老爷知道。”
嬷嬷不解,“夫人,少爷是你唯一的孩子,更是你后半辈子的依仗,要不是出了这事,他这辈子该官途亨通的。”
沈夫人擦干眼泪,“恒之是我唯一的孩子,却不是老爷唯一的孩子。”
嬷嬷怔了下,“可是老爷他……”
没错,老爷自成亲便当管家权交给她,后院女人争风吃醋,也全权交由她处理。
可这真是尊重她吗?
尤记得情定终生时,他曾承诺过此生只爱她一人。
可是后来,女人纳了一房又一房,孩子生了一窝又一窝。
甚至还有几个私生子女养在外面,只是她没有道破而已。
柔儿的死猝不及防,那敬杰呢?
他要拼命全力,完全可以保住敬杰的性命,哪怕让他在外面隐姓埋名。
她求过他,可他却找了一大堆的理由。
沈夫人心里明白,别看老爷将后院一切事务交给她,遇事有商有量,哪怕姨娘闹事也会无条件维护她的脸面。
其实都是表象而已。
他的野心在官场,不想将心思花在后院而已。
当年将孽种带回来,她就说过要斩草除根,以免哪天会有滔天大祸,可他偏偏鬼迷心窍,说孽种身带凤命,可以李代桃僵让柔儿将来母仪天下。
夫妻多年,她哪能不知枕边人。
如今,陈年往事一桩桩被挖出来,只要不将铁证摆在面前,他是不可能承认的,更别说为了救儿子而认罪。
他最爱的永远是自己。
所谓的举案齐眉,父慈子孝,不过荣华富贵的伪虚,一旦涉及他至关重要的利益,哪还有多少情分。
嬷嬷是沈夫人的陪嫁,很快转过弯儿来,“夫人,这可如何是好?”
沈夫人眼神扫过去,示意嬷嬷噤声。
别看她掌管后院,其实府里都是老爷的心腹,有很多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沈夫人压低声音,“这事没人知道吧?”
“老奴刚才去门房有事,那边接了盒子转手就给了老奴。”
嬷嬷亲手带大沈恒之,虽说主仆有别,但在自己心里当亲儿子疼,“夫人,这可如何是好?大少爷不能出事啊。”
沈夫人忍住悲痛冷静下来,晋王府没找到置老爷于死地的证据,于是送来恒之的断指威胁。
不是给老爷,而是给她的,那是晋王跟沈宁都很清楚,沈怀仁是个自私的人。
她不停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吩咐下人传膳。
饭桌上,她语气担忧道:“老爷,如今外头风声鹤唳,你可有何法子?”
沈怀仁神情严肃而疲倦,“想我一生步步为营,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
都说兔死狗烹,但也防了皇帝一手,只要不触碰到皇帝的底线,就还有一线机会。
“老爷,近来后院不仅姨娘闹得厉害,连孩子们也害怕得紧。”
沈夫人给他添菜,“我觉得这次即使能躲过死劫,也是活罪难逃,要不要为他们提前做打算?”
“不必。”夜影死了,被围捕的沈怀仁心怀意乱,“皇上顾忌昔日君臣关系没将我们全家下狱,已经是天大的恩典,这时若将家眷偷偷送走,你让皇上心里怎么想?
且不说晋王,光是政敌都巴不得抓我辫子,这不正中他们下怀,到皇帝面前添油加醋。”
握筷子的手微蹙,沈夫人思虑道:“王爷,蒙国来者不善,你以前的身份会穿帮吗?”
“不必担心,达雅为了让我帮她养孽种,早已经将解药悉数给了。如果她还留了一手,蒙国谍探早就上门威胁,让我给他们提供情报,又何必等到现在才露面?
此地无银三百两,讹诈罢了。
只要我们稳定,便不会中了他们的计。”
晋王,蒙国,南越搞这么大动静,这种玩法跟皇家狩猎有何区别,到处敲锣打鼓,为的就是让猎物受惊奔跑,从而暴露行踪。”
弄清他的心思,沈夫人没有再说话。
倒是沈怀仁关心道,“夫人,你这边可有事?”
“都是后院的糟心事,我自己能处理,就不劳老爷费心了。”
用完膳,沈怀仁回书房,眉头紧锁不舒。
黑影闪过,恭敬的声音响起,“相爷,宫里有消息传出。”
“快说。”
“大理寺卿进宫禀报案情,皇帝听后勃然大怒,已经同意跟蒙国交换关押的谍探,但只能私下交换不得声张,此事怕对相爷不利。”
沈怀仁揉着太阳穴,“蒙国驿馆那边可有消息?”
深耕官场二十多载,沈怀仁能爬到今日的地位可不是光凭手段跟运气。
没错,他是杀了达雅,却也将她栽培细作的那套传承下来,甚至发扬光大。
栽培出来的细作,不仅渗入政敌门庭,连六部也不例外。
他们沉睡多年,如今该是苏醒的时候了。
黑影掏出密函,“刚送过来的。”
沈怀仁拆开密函,随即冷笑道:“倒是小瞧了蒙国,居然玩空手套白狼。”
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居然敢将宫里那位戏弄于鼓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