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女子不如男,晋王妃论口才见识丝毫不亚于男人,与两国使国交谈落落大方。
她骨子里或许流着南北族的血,但心却长在闵朝,不但言行上维护,更是希望三国永结同好。
没有百姓会渴望战争,他们也希望哪天能像晋王妃这样,能其乐融融跟别国人相处。
辣的灵魂出窍,三人嘴巴都红了,连说话都费劲。
吃到扶墙出,挥手告别连话都说不出来。
当然,物有两极,事有两面,有人对晋王妃赞誉有加,自然就有人指责她是非不分。
不过谁在乎呢?
老皇帝在乎,但真的还能控制得住局面吗?
沈宁上马车回府。
浑身都是火锅味,三只年纪还小,闻到香味扑过来,贪嘴道:“娘亲,吃吃。”
糖糖被呛的打喷嚏。
沈宁赶紧更衣洗漱,把自己弄得香喷喷再陪三只。
萧惟璟不在,问了管家才知道被召进宫。
这时候被召进宫,估计不是啥好事。
掌灯时分,马车才回来。
沈宁让下人布菜,一并将今天的事说了,“你让大理寺的人到天下第一楼的?”
“嗯,省得他们查案费功夫。”
“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沈夫人能坐稳当家主母这个位置,可见心思跟手段都不低,若提前告之,怕你演戏会收不住,反而让她看穿了。”
呵,瞧不起谁呢,就他影帝附体。
“王爷,你也对我演戏吗?”
夫妻多年,面对她随时随地的抽考,萧惟璟已经找到娴熟应付的秘诀,“我是不是演戏,晚上你就知道了。”
狗男人,每次都来这招,真以为她那么好忽悠?
晚上?呵,有他受的!
她瞟了他一眼,“我怎么觉得,今天跟安大人和蹲哒相遇,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这两人极为难缠,连鸿胪寺都头痛,你能跟他们相谈甚欢,岂不显得你能耐?”
沈宁可不这么认为,“你不怕别人说闲话,倒打一耙说栽赃你我有通敌之嫌?”
萧惟璟想了下,“本王记得你说过,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沈宁怔了下,“你想我跟南越跟蒙国交好?”
朝臣拿她出身做文章,觉得血统不纯,哪怕育有子嗣,将来亦不能继承爵位。
这种声音不仅现在有,将来哪天他大权在握,反对者只会越来越强烈。
所以,得打破固有的壁垒告诉天下人,皇族唯血统论何其荒唐,谁能给百姓带来和平跟温饱才是至关重要的。
今天这出戏,是萧惟璟安排的。
宫里那位擅长下棋,倒是可以来一出斗棋,看到底谁输谁赢。
“你身上流着两国的血,本王觉得可以开启更好的邦交,至于宫里那位……他确实是在下棋,想将本王往阴沟里带,可毕竟脑子糊涂了,终日被梦魇跟丹药瘾折磨。
他算计别人一辈子,也该是被别人算计的时候了。”
沈宁仔细琢磨他的话,“他今天召你进宫,跟沈怀仁的事有关?”
“沈夫人为保护沈恒之,已经把知道的招供,沈怀仁的贪腐跟欺君跑不了,只是过去这么多年,他的细作身份很难证实,所以他将此案交由本王审理。”
女婿审岳父,确实有意思,哪怕这个岳父是假的。
狗皇帝算盘打得真好,她猜蹲哒手里根本没有能证实沈怀仁是细作的证据。
沈怀仁是岳父,舒墨也是岳父,蹲哒是敌国使者,这趟水够深的,一旦行差踏错,功劳没有不说,还容易被栽赃跟他们有勾连的把柄。
总之,水搅得越混,越容易让人做文章。
见她眉头微蹙,萧惟景宽慰,“不必担心,本王已经做足了准备。”
“案子什么时候审?
“明天在大理寺审。”
终于等到这一天,沈宁早早歇下,打算明天替原主去见证。
萧惟璟伸手过来,却被她毫不犹豫拂开,“王爷,你明天还有大事要办,早些歇了。
沈怀仁狡猾,他不会坐以待毙的,而你没有审案经验,得养精蓄锐应对。”
这是瞧不起他?三胎都让她怀上了!
时间已经不早,沈宁匆匆洗漱出府。
为了不引人注意,她特意穿的男装,带上竹青跟十一去看热闹。
大理寺府衙,被围得水泄不通。
竹青跟十一使出吃奶的劲开道,费力将沈宁往里面挤进去,害得她假胡子都挤掉了。
挤到崩溃,总算占到视野佳的一席之地。
开堂时间到,萧惟璟身穿朝服坐在C位,不怒而怒的王霸之气浑然天成。
左边是大理寺卿,右边是刑部尚书。
念及君恩,被留职的沈怀仁身穿常服,手足未带镣铐的,神情略显憔悴清瘦,哪还有昔日的丞相风采。
案子分三步走,一是贪腐,二是欺君,三是细作。M..coM
欺君没什么好说,沈怀仁已经当着皇帝的面求赐罪。
贪腐案又分永州水坝跟迷雾林藏粮,其中永州水坝年代久远,绝大部分当事人已经死亡。
但萧惟璟早在几年前就开始收集他的罪证,辗转找到被他谋害人的子嗣遗孀,拿到了不少证据。
同时,萧云齐前两年曾给过沈宁账本。
这段时间大理寺也没闲着,明里暗里查沈家的财产,包括沈宁当年的十里嫁妆,如数清点后,沈家实际财产远超沈怀仁明账的两百多倍。
两百多倍?百姓哗然!
证据确凿,抵赖也不管用。
处理完贪墨跟欺君,细作案正式开始,沈怀仁死不承认,“罪臣虽出生北境,自入仕至今自问为官勤勉,一生效忠闵朝,其忠心日月可鉴,岂容他人栽赃陷害。”
萧惟璟坐在公堂之上,神情冷然,“来人,传原告。”
舒墨跟蹲哒同时出场,由于两人身份尊贵,于公堂之上赐坐。
哪怕沈夫人招供画押,可沈怀仁绝口否认,“这是污蔑,晋王妃就是府中奴才拣来的,罪臣从来不认识达雅公主。”
面对舒墨的指控,他同样拒不认罪,“你说我曾与达雅公主见面,可有人证物证?”
真是煮熟的鸭子——嘴硬!
倒是蹲哒不慌不忙,“细作是谍探的下级,为了控制细作的忠诚,每个谍探都会细作有秘密手段。
这是各国谍探部的机密,按规矩本使无权公开,但考虑到达雅公主是被叛徒杀害,而且已经死了二十年,其当年控制细作的方式已经全部作废,故而决定公开。”
语毕,他掏出份密宗,里面详尽记录达雅公主栽培的细作。
没有具体姓名,只有代号,以及控制方法——蛊毒。
达雅公主麾下有三十六名细作,别看都是用蛊毒控制,但为了防止细作联手背叛,每个人的蛊毒都是不同的。
“晋王,各位大人,细作需要每年服用续命解药,否则就会有生命危险。
蛊毒分公母,给细作服用的是公蛊,想要彻底解毒的话,只有服下母蛊才行。
沈相能活这么多年,想必是吞了母蛊。
可他不知道的是,母蛊进入体内杀死公蛊后,它在死前会产卵,虫卵会一直休眠在体内,直到遇到长生水,会唤醒体内的虫卵,它们会聚集在人的手臂,形成不同形状的印记。
细作不同,每一对蛊毒形成的印记不同。
根据达雅公主当年的密宗,所有的印记都在上面了,只要浮现特殊印记,就能证明他是细作。
沈相,你可敢一试?”
沈怀仁瞟了眼他,朗声道:“我自是问心无愧,可谁敢确定长生水里面没有蛊虫?这是污蔑!”
萧惟璟开口,“沈相不必妄下断言,单凭欺君这条,你已经罪该万死,但皇上顾念君臣之恩,特意命本王主审理此案,便是不想冤枉你。
今天本王与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共审此案,自会做到明辨是非,岂会听信一面之词?
你可以质疑本王,难道还要质疑皇上?”
“罪臣不敢。”
“长生水是否有毒或蛊,自有人查验清楚,来人!”
惊堂木响起,进来御医,神医,以及巫医,三方共同验证。
御医来自太医院,神医来自民间,巫医蛊毒术,绝对是三方权威。
蹲哒呈上长生水,三方各显神通凭本事勘验。
御医跟神医确定无毒,巫医如实道,“此乃醒蛊水,只要体内有蛊虫,涂在皮肤上就能将其唤醒,现瓶内并无蛊虫。
不过,醒蛊水分不同种类,并不能唤醒所有的蛊虫。”
“无碍。”蹲哒大大咧咧打断他,“醒蛊水确实分种类,但每个谍探对应一瓶长生水,绝不会弄错的。”
确定无毒无蛊后,由御医涂在沈怀仁手臂上。
真相马上揭露,众人屏住呼吸。
见证奇迹的时候到了,沈宁在人群中伸长脖子……
等啊等啊。
半刻钟……
一刻钟……
沈怀仁的手臂始终没有任何变化。
萧惟璟眼眸微蹙。
大理寺卿诧异,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沈怀仁是细作,连沈夫人都亲口承认并画押了。
蹲哒傻眼,“不,这不可能!”
“各位大人,现在能否证明罪臣是清白的,绝非蒙国细作。”
他微低着头,眼中闪过算计。
呵,不止达雅会培养细作,他的细作同样已经深入蒙朝。
想联手算计他?还太嫩了点!
他早年怀疑达雅没说实话,暗中找了多名巫医,均已确定他体内没有任何蛊毒。
晋王为了陷害他,不惜跟蹲哒暗中勾连,捏造验蛊一事,实则是要暗中下蛊。
可惜了,药到了他的细作手中,而他根本没有吃。
“绝不可能。”蹲哒不由急了,“本使……”
他不停摸着口袋,“哎呀……”
又从口袋里掏出一瓶,“本使就说不可能,原来一时不察掏错口袋了,还请各位见谅,这瓶才是……”
沈怀仁脸上瞬间,怒喝道:“荒唐!”
“沈相这么激动做甚,本使还是个孩子,昨天水土不服吃坏肚子,导致今天精神恍惚掏错口袋,你要跟一个孩子过不去么?”
蹲哒脸上笑嘻嘻的,“我都说抱歉了,见谅见谅!”
然而,沈怀仁不认,眼神中闪过慌张,但很快镇定下来,竭力反对道:“堂堂蒙国使者竟然这般儿戏,摆明就是不将闵朝放在眼中,藐视皇上威严,这是羞辱!”
“沈相此话严重了。”萧惟璟神情严肃,“蹲哒因身体不适,情急之下一时拿错瓶子情有可谅,这次姑且原谅他的疏忽,但绝无下次。”
这分明就是一唱一和,沈怀仁不服!
然而,他如今是阶下臣,哪还是当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丞相。
不服,也是憋着。
大理寺少卿跟刑部尚书心中有微词,但蹲哒开脱的理由也……没错,人家真还是个孩子。
两人附议,同意再验一次。
沈怀仁脸色铁青,浑身僵硬。
想他聪明一世,竟然糊涂一时,中计了!
再次确定长生水无异,御医给沈怀仁换了只手臂涂上。
不到半刻钟,只见沈怀仁脸色骤变,紧接着痛苦不堪,很快倒在地上。
只见其手臂上,隐约可见细微的黑气在皮肤底下涌动。
黑气源源不断涌过来,似有万虫噬咬,让沈怀仁发出痛苦哀嚎。
巫医向前察看,神情震惊道:“是蛊毒,蒙国独有的鬼蛊阵,此阵乃鬼医所创,二十年前就已经失传了。”
众人皆知,鬼医就是达雅。
“没错,鬼蛊阵确由达雅公主所创,不过随着她的死亡而失传了。”
蹲哒一改之前的幼稚,向众人解释道:“蛊虫不同,鬼蛊阵所形成的图腾便不同,达雅公主麾下的细作都服过蛊阵。
越是重点栽培的细作,所服的蛊阵越厉害,按密宗记载,以及沈相的身份地位,如果本使没猜错的话,他的图腾应该是只狼。”
狼,是草原民族崇拜的神。
果不其然,随着蛊虫源源不断涌过来,沈怀仁的手臂上逐渐形成一只黑色的狼头。
狼图腾!
公堂内外,哗然不已。
堂堂闵朝丞相,居然是蒙国的细作!
围观百姓瞬间沸腾,恨不得他老跟晋王过不去,竟然是蒙国细作!
一时间,他们不但恨不得啖他的肉,连看蹲哒的眼神都充满憎恨。
察觉到百姓的愤怒,不在自己地盘的蹲哒求生欲爆棚,“各位,细作手段乃各国朝廷手段,不必如此大惊小怪,各凭本事便是!
你们的谍探,也曾让我朝吃了不少亏,尤其是北境军派过来。
沈相是蒙国细作不假,但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反叛弑主,他是蒙国的叛徒,人人得而诛之。”
狼图腾附着在手臂上,灼烧味不断冒出来。
萧惟璟冷声道:“沈相,你可认罪?”
“罪、罪臣不是细作,罪臣是冤枉的。”
没错,哪怕死到临头,沈怀仁依旧不认。
“咚,咚,咚!”
大理寺外,突然有人击鼓。
大理寺卿开口问,“何人击鼓?”
衙役很快将人带到公堂。
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看到其中一个,沈宁眉头微蹙,真是一出好戏。
“草民沈满。”
“草民于志辛。”
“状告丞相沈怀仁,杀了真正的沈怀仁。”
这些话,再次引发轰动。
什么意思?
沈满跟于志辛道出身份,再讲述对沈怀仁的怀疑,突然开窍的脑袋,烧毁的胎记,花生过敏等。
不过此案年代久远,需要时间查证,而沈怀仁一律矢口否认。
否认也不管用,大理寺该调查的前期已经调查。
虽然多少有些出入,但大理寺卿何等聪明,重点在于沈怀仁的细作身份已经证实,其实罪名多几条少几条,压根无关痛痒。
于是,将调查结果呈给萧惟璟,“禀晋王,大理寺前早已派人远赴北境,已经拿到了证据。”
不止是沈怀仁的身份,还是他派杀手杀害京兆尹。
萧惟璟将调查结果甩到沈怀仁脸上,“想你朝堂为官二十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虽罪该万死却也不枉为一代佞臣,如今证据确凿,容不得你抵赖,何至于落到如斯难堪?
你犯下的桩桩血案,皇上自会有圣断。”
他居高临下傲视面色灰败的沈怀仁,“来人,将犯人沈怀仁打入天牢,由皇上定夺。”
“晋王,你假公济私,血口喷人!”
被衙役架起来的沈怀仁突然厉声骂起来,“你才是真正包藏祸心之人!”
萧惟璟并不生气,对旁边记录案情的吏员道,“再多一条,犯人沈怀仁污蔑辱骂皇族,挑拨君臣关系。”
案子暂告段落,衙门遣散围观百姓,三人进宫禀报案情,等待皇帝的新令。
沈怀仁被官差押下去时,刚好看到人群中围观的沈宁,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是她,是她破了他的大计,害得沈府家破人亡。
一步错,步步错,达雅赢了。
他当初就这不该把孽种抱回来,否则岂会落得今天的下场。
沈宁倒还好,平静地望着他。
成王败寇罢了,只是不管哪一世,他都没有落得好下场。
萧惟璟准备这么久,相信不会让他死的这么痛快。
她转身刚要离开,谁知却被叫住。
舒墨走过来,神情复杂道:“阿宁。”
情感没到位,无法改口叫爹,沈宁微微颔首,“南琴先生。”
倒是蹲哒落落大方,笑得跟朵格桑花似的,“表姐。”
沈宁真服了他,“小王爷。”
“表姐不必担心,本使必能撬开沈怀仁的口,让他招供杀害达雅公主的过程,还你一个公道。”
这孩子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情商忽高忽低,连沈宁的眼色都没看到,一个劲在旁边嘚吧嘚,“可惜二十年了,也不知她的尸骸还能不能找到?”
沈宁白了蹲哒一眼,“不劳你费心,大理寺会查清楚的。”
“表姐,话可不能这么说,沈怀仁是蒙国细作,理应交由我带回蒙国处置……”
“这事你应找鸿胪寺交涉,而不是在我面前说。”
“表姐,即使你闵朝长大,可到底身上流着蒙国的血,没必要对我如此冷漠。”
蹲哒丝毫不知脸皮为何物,“而且,我之所以愿意公布谍探的机密,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顾念你是蒙国皇室血脉。”
沈宁打断,“你倒是说得比唱得还好听,明明就是换了六个俘虏,他们对你还有用。”
“表姐,你这么说我会很伤心的。”
小恶魔跟狗皮膏药似的,沈宁懒得跟他扯,跟舒墨打了声招呼匆匆离开。
回王府前,她特意绕道沈府,只见禁卫军急驰而来,将整座府邸包围起来。
这座承载着沈家无尚荣光,却制造了原主悲剧的府邸,终于要划上句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