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他的心中便明白过来,今日定是有人吹过什么耳旁风。
沈青枝皱眉,如奄奄一息般,哀怜地看着他,“大人,我为什么不能看贼人?”
“枝枝乖,那般血腥之地,枝枝不便前往。”
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大掌包裹着她的手,整个将她拥在怀中,沈青枝趴在他肩膀处,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料。
心,猛得难受起来。
像是一把剪刀在狠狠地刺着她的胸口。
她瞳孔染上一抹落寞,抬头看那人。
还是一贯的温柔,但明显乌黑的眸子里已染上一层冷淡,沈青枝抿唇依誮,心里头无比凄凉。
她欲再开口,门口便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大人,扬州速报。”
是白苏的声音。
沈青枝亲眼看见眼前的男人眸色变了变,抚摸着她脸庞的手也有些僵硬,他欲转身,沈青枝心中不知怎的,升起一阵顿感不妙,忙拉住他的手,水汪汪的眼里满是渴求,“大人……”
江聿修回头,眸里冷淡一片,修长白皙的手指一根根,缓缓掰开抓着他的手指,轻声道,“枝枝,等我。”
竟然毫无留念。
明月厅。
亭台水榭,鸟语花香。
江聿修负手站在楼阁上,看着面前的荷花池里的荷花,思绪渐乱,他转身,不可思议地望向白苏,“你是说夫人可能与当年那事有关?”
白苏点头,“是,经当年名簿复原,虽不完整,但还是在当中看见了夫人的名字。”
原来是发生双胎失踪案的那晚,主簿写下当晚参加酒宴的名单,但那簿子在大火中就被人销毁了,仅留下零碎不完整的碎屑,后经特殊手段拼合,虽不完整,但也能窥知一二。
其中复原的碎屑里就有沈青枝的名字。
江聿修双手撑在亭阁栏杆处,微风拂面,吹过他光洁的额头,俊美无俦的五官,淡漠生疏,他借着湖边的风冷静下来,沉声道,“这事儿关系甚大,切勿走漏风声。”
“是,属下知晓。”白苏单膝跪地,抬起头,面容认真,“大人,要亲自去扬州看看吗?那边线索挖出来不少,这下,那背后之人怕是插翅难飞了,他嚣张这么久,是得付出代价了。”
此事其实非江聿修去不可,他跟踪此桩案子许久,也最有机会能查到其中猫腻,但如今他方成亲,若突然离开上京,恐怕会令人笑话。
白苏担心,却又觉得惋惜,若不去,便是与真相擦肩而过了。
江聿修纤长的手指在栏杆上轻叩几下,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最终还是决定尽快出发。
“那夫人呢?”白苏问道。
沈青枝不知亭台水榭处两人的对话,也不知她的身世已然浮出水面,她正难过地拥着被褥躺在榻上,满脸哀愁。
方才他居然甩开她的手!
真当他自己是个香饽饽吗?
她委屈巴巴地垂着眸子,看着自己根根纤长雪白的手指。
她这么漂亮的手指,他是怎么忍心甩开的?
越想越委屈,那双漂亮的狐狸眼泛起红晕,她揉了揉酸胀的眼,惆怅地望着窗外晃动的树影,叹了口气。
她自是相信江聿修的,但那女医救过他的命,且听闻性子极好,虽常年戴着帷帽,却仍可见其姿色。
当然,这些并非让沈青枝难受的,关键是后来那李莺画告诉她,那姑娘姓胡。
这不免让人想到男人身上常年佩戴的虎佩。
胡,虎,当真是同音的。
越想越伤心欲绝,沈青枝哭得眼睛都红肿了,干脆不想了,她用帕子随意擦了擦眼泪,又找来几片药草敷了敷眼睛,这般憔悴模样可不能让别人看了去。
一向是从头精致到脚的美人,绝不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那药草用水沾湿过了,贴在眼睛处,不会轻易掉落,沈青枝头昂得高高的,行至书匣处,拿了本书卷走至窗边的躺椅上坐了下来,一边敷眼睛,一边看书,人家还以为她在用一种新型疗法,谁都不会往她哭红了眼上去想。
化悲伤为动力。
她此刻,全部身心被男人所牵绕,是不对的,这会让她丧失自己的魂魄,变得愈发憔悴,反而让人觉得她弱不禁风。
她要努力研制香料,将《香经》研究得透透的,只有靠自己,才是真正的靠得住!
这般想来,沈青枝又没那么难过了。
方才被男人挑起的情绪,一下子又淡了下去。
现在的沈青枝是坚强不屈的。
看了一会儿书卷,冬葵给她端来了几碟果子,沈青枝将书卷放在身上,抬眸看她,“冬葵,爷走了吗?”
小姑娘看似无意,但其实她的神情紧张,一双漂亮的眼眸扑闪扑闪的,愣神都能看得出她的紧张。
冬葵将果子摆好,又放了块干净的帕子在旁边,拿起随身携带的帕子,细心将碟子里滴下来的水擦了擦,听闻沈青枝的话,忙抬眸看了她家小姐一眼,却是一眼就捕捉到了她瞳孔微微缩了缩。
“尚未,和白苏在后面楼阁呢!”她放下擦水的帕子,看了眼沈青枝,“怎么?小姐,你和大人吵架了?”
沈青枝颦了颦眉,将书册子盖在脸上,遮住闪躲的神情,闷闷的声音自书底下传来,“没有。”
“小姐,可是为这婚假的事儿烦闷?”冬葵试探性的问。
“嗯。”沈青枝闷闷不乐地开口,确实有一点。
主仆二人亲密无间,从小一块儿长大,这感情自是旁人比不了的,冬葵忙搬了个梨花木凳在沈青枝旁边坐下,又拿了把雕花梳篦过来。
沈青枝的头发向来惹人艳羡,她的头发乌黑浓密,像瀑布一般柔顺光滑。
除了天生丽质,这里头一般功劳都是冬葵的。
只要得空,她就拿着梳篦给沈青枝梳头发。
梳头发看似是个微不足道的事儿,但却触及头部多个穴位,自然生长得好。
一边充当着奶娘的角色,一边又碎碎叨叨着,“小姐,大人平常公务繁忙,这天下的事儿他都要掌管,上次淮南闹水灾,大人可是顶着磅礴大雨,亲自光着脚去救被压在木屋下的小孩。”
“啊?”沈青枝愣了愣,水汪汪的眼眸里满是震惊,“他亲自去?”
冬葵点点头,“嗯,那雨水凶猛,涌到大腿根,危险之际,大人二话不说,脱了鞋,就冲进雨中救人。”
嘴皮子呱呱的,可一点也不影响她干活。
手拿沈青枝的长发搁在手掌心,又拿来小剪子将沈青枝发根修了修,“所以小姐,不管别人怎么说,其实大人是很为民着想的,如若他真像传闻中那般阴鸷凶狠,大可不必冒着生命危险下去救人。”
沈青枝被她说得有些动容,将书册子从脸上拿了下来,放在胸口,有些烦躁不安地点点头。
“其实我也不是为这事儿难过,我知晓他很辛苦,为民操劳,日夜不得休。”
她闷闷不乐开口,声音消沉,像是憋着嗓子说话。
“那小姐愁什么?”冬葵不解。
“我听……”沈青枝不知该不该说李莺画,毕竟冬葵特意叮嘱过她防备表小姐,如今她要是说了,冬葵会不会觉得她掉进李莺画的陷阱了?
“是听表小姐说的吧?”冬葵眼睛直勾勾落在她发尾处,却一针见血,直直戳中了她的心思。
沈青枝见她都已猜出来了,也没再隐藏,点点头,“是。”
其实是有些心虚的。
“小姐,你猜她打的什么心思让你苦恼的?”冬葵也没说什么丧气话,而是直截了当问她。
沈青枝心头一松,抬眸看了她一眼,“是喜欢她表兄?”
“是啊,小姐,我不知她和你说了什么,但是她典型的挑拨离间,你都不知发生了什么,怎么就在这和大人赌气了?”
“而且……”她顿了顿,“大人知晓你和他生气吗?”
沈青枝摇头,“不知晓。”
“小姐,有什么事人两人好生交谈,沟通是夫妻之道最为关键的一环,若不沟通,这缺口越来越大,到最后,洪水一来,这感情全都被冲淡了。”
沈青枝抿了抿唇,“你说得对。”
“那别生气了?”冬葵朝着她笑了笑。
沈青枝心情舒畅许多,起身,拿起她手中的梳篦轻轻打了她一下,“你这婢子,可不知你的嘴皮子这般厉害!”
冬葵笑了笑,“白苏教我的。”
“他虽是孤儿,但从小跟着大人长大,大人教会他许多东西,这些人生大道理看似简单,其实都是他的人生阅历吧……”
冬葵眼神有些涣散,不知想起什么,嘴角扬起淡淡笑意。
沈青枝“啧”了一声,嫌弃地耸了耸肩膀。
“小姐,你这是什么表依誮情?”冬葵嘟嘟嘴,睨了她一眼。
“大概是春天到了?”沈青枝笑道。
“小姐!我没有发.春!”
“哦,不打自招!”沈青枝心情明显轻松起来,连些玩笑话都说出来了。
冬葵起身,双手插在腰间,气鼓鼓地看着她,“小姐,我没有喜欢他!”
“我有说你喜欢他吗?”沈青枝有些好笑。
“小姐,你学坏了!”小丫头气得一双大眼睁得大大的,脸上写满了羞愤。
“我可什么也没说……”沈青枝笑得明艳,恰巧一束午后的阳光自窗的缝隙里,照了进来,正好落在她纤细的身子上,楚腰卫鬓,美得妖娆且明媚,让人挪不开眼。
风吹动,那扇木窗被彻底吹开。
江聿修走至窗前时,便瞧见美人明媚张扬的微笑。
灿烂动人,像是一朵明艳艳的海.棠花。
“大人,看什么呢?这么专注?”白苏不合时宜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江聿修挡住了他向前的脚步,左手升起朝后摆了摆,白苏立马领悟过来,停下了脚步,转身离去。
他想,这里大概是用不着他了。
他再留下,也是被伤害的份。
这扬州,也不知今日能不能走得了。
不知他家大人速度如何?
是速战速决,还是吞吞吐吐。
总归累的是他们这下手下的,又要去飞鸽传信,让人家再多等一日了。
沈青枝向来身上有股子柔弱美,像是细柳不看一折。
但是方才那笑容,却是他没见过的明媚动人。
又多了几丝活力。
他心口到此刻都跳得飞快,视线落在美人纤细的腰间。
沈青枝方才从榻上起来后,换了一件鹅黄上衫齐胸襦裙,未佩戴任何饰品,但仍旧美得脱俗。
因着笑意,那雪白丰满之处若隐若现,甚至于轻颤了下。
但男人的目光却未落在那处,他盯上了她的腰窝。
明明被衣裳遮住,却仍可见那处的妖娆。
莫名,一股火气涌来上来,但他却深深压制了下去。
“小姐,快看。”
正和冬葵打闹的沈青枝,抬眸看向窗外,便瞧见男人清冷如玉的脸,霎那间,她收拾好情绪。
双手纠缠住粉色披帛,她迎上男人淡漠的目光,却是很快捕捉到他一闪而过的情.欲。
她愣了愣,倏然间,羞红了脸。
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裙子,顷刻间,想起李莺画说她招摇的事。
这大热天,难道让她里头再裹一层吗?
她就长这样,刻意束缚,只会折磨她自己。
但是这衣裳轻薄,此刻在男人灼灼目光中,她觉着自己像是不着寸缕似的,任他欣赏。
她忙瞪男人一眼,颦了颦眉,“大人光天化日之下看什么呢?”
江聿修本来没盯着那看的,这下却是光明正大看了眼,“看美人。”
话落,屋子里一片寂静。
冬葵捂嘴笑了笑,忙调侃似得看了一眼沈青枝,便朝着江聿修微微行了礼,悄悄从两人身边走过。
待至冬葵出去后,江聿修走至屋内,将门关上。
沈青枝捂着胸口,紧张兮兮地看着男人,“光天化日,大人为何关门?”
江聿修挑挑眉,“自是光明正大欣赏美人……”
他用口型轻轻说出那两字。
“苏匈”沈青枝脸一红,忙羞愧地转身,却是身子被男人轻轻搂在怀里,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耳旁,沈青枝忙用力挣扎了下,“大人方才还推开我,这怎么又像蜘蛛似的缠了上来?”
江聿修笑了笑,“哪有将夫君比作蜘蛛的?”
他伸手捻了捻小姑娘的下巴,将她转过身面对自己,漆黑如墨的眼眸里含着淡淡笑意,“可是生气了?”
沈青枝撇过脸不理他,“大人不是不爱碰我吗?不是一根根掰开我的手指吗?现在还缠上来做什么?”
“方才是有急报,关乎陈年旧案,为此,吾与大理寺卿苦恼多年,方才有些激动。”他徐徐开口。
可这话落在沈青枝耳中,却是,吾心上人至今下落不明,来了消息,有些激动。
思及此,她猛地推开男人,双眸雾蒙蒙地盯着他,“可是那双胎案惹得大人如此焦躁?还是那个下落不明的女医让大人心头惦记?”
语气酸楚,那眼泪就快用涌出眼眶了。
她委屈巴巴地拿袖子擦了擦。
瞧瞧,她多听话,冬葵和她说夫妻之间要坦诚,她可是如实相问了。
可这人呢……
是要继续与她之间留有隔阂,然后等着窟窿越来越大,最后一个洪水过来,全部冲散吗?
男人眉头一紧,双手抓住她的肩,眼神认真,“这事儿枝枝怎知?”
他一向将消息封锁得好好的,一个字儿也不愿传出去,就是担心背后那人知晓他的动作,现下,沈青枝居然还知晓女医的事。
虽说胡烟救过他性命,可他何来惦记胡烟?那女子救他时,他方才多大,怎会惦记一个比他大几岁的姐姐?
简直荒谬!
可沈青枝哪知他所想,他责问她,定是觉得她亵渎了他的白月光!
眼泪夺眶而出,沈青枝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江聿修,你就是想着你的白月光,是不是因为我生得和她相似,所以你才不顾一切选了我?”
江聿修明白过来,忙将那姑娘拥在怀里,揉了揉她披散的长发,轻声道,“枝枝,谁和你说的这话?”
“我与那女医清清白白,甚至我都不曾看清她的容貌,我见她时,她就戴着帷帽,是男是女都看不清楚!”
大抵是太过着急解释,连一向独属于首辅大人的自称都忘用了。
沈青枝听闻这话,忙抬头眼巴巴看着他,“是吗?”
声音委屈可怜,像是被人抛弃的猫儿,惹人垂涎。
又惹人惦记。
江聿修点点头,“我心里有谁你还不知?我那日夜里可是与谁共赴巫山,尝那人间之乐的?又是谁趴在我怀里呜咽呜咽喊弄坏了的?我弄坏的又是谁?”
他说这话时,语气严肃,神情肃穆,让人直脸红心跳。
沈青枝忙捂住他的嘴,眼睛眨巴眨巴的,“大人,我知道了,别说了。”
瞧瞧,这呜咽呜咽,抽抽啼啼的声音又来了,真是让人惦记!
男人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声音嘶哑低沉地在她耳畔响起,“夫人看来不知吾惦记的是谁了。”
沈青枝哭哭唧唧,搂着他的脖子,轻声求饶,“大人,您不能这样……”
“不能怎样?”他问。
沈青枝没再说话,她陷入一阵软绵中,床边精致薄纱被放下,渐渐的,榻内响起一阵缠绵悱恻的声响。
不知何时,外面下起了雨。
那雨水打在娇嫩的海.棠花上,响起啪嗒啪嗒的声响,如女子娇滴滴的眼泪。
海.棠花被雨水打的微微颤动,又是一个夏季,炎热烦闷,充盈的雨水,给了花瓣活力。
一轮雨下了有两个时辰左右,直至天黑,才停歇,屋内不知被送了多少趟水。
于是乎,江府内的一处角落议论纷纷。
“你们听说了吗?那主子屋,一个下午送了几趟水,整整两个时辰!外头还下着雨,噼里啪啦的,那外头花都被打磨了!也不知这夫人那细柳腰肢,能不能承受得住……”
“这么激烈?不愧是首辅大人……不过那夫人看上去就是个香.艳可口的,白白嫩嫩,娇娇柔柔,谁不喜欢。”
“难以想象,上次二房一刻钟都不到……”
“我亦是难以想象……”
这番话自然是被李莺画听见了,彼时她正陪大长公主用膳,正吃着上好的菜肴,便听见一旁大丫鬟在和大长公主汇报这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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