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落日(晏羡)

“我觉得特别惊艳。开场的时候，整个场景让人有一种置身在牢笼之中的压抑，所有动物植物都被关在玻璃罩里，模特也仿佛是一个个没有感情的傀儡玩偶。就像我们现在生活在钢筋森林中一样，所有人都逐渐失去了自我。”
“但是，很快所有的罩子都被打开了。跳上台的小猫咪让一切复苏，让整个世界都有了生命力，重新焕发生机。模特的演绎也让人感受到了愉悦的情绪，像是人与自然得到了一种恰到好处的融合。”林初望着台上，目光闪烁着光彩，娓娓道来，“还有就是，星远这一季主打的通勤款式的汉服大部分是带有轻纱设计的，随着模特们的动作，衣服就会轻盈地飘落，十分灵动。”
工作人员目瞪口呆地听完了林初的评价，忍不住鼓起掌来，“初初的见解很独到，而且特别认真地跟我们分享了她的感受。其实，我们刚刚采访完星远的设计总监，她跟我们阐述了这场秀的理念就是想做到“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她说到的点跟初初说的几乎一致。”
林初听后，惊讶地眨了眨眼。
“我都要怀疑初初你是不是偷答案了。”工作人员笑着打趣道。
“没有没有。”林初笑着说。
采访被短暂地打断了，旁边突然有人过来跟采访的工作人员说了几句话。
“刚刚星远的设计总监特意来跟我们说，请初初到台上跟大家一起合影。”工作人员热情地发出邀请。
“啊？”林初愣了一瞬，摆摆手，“我又不是模特。”
工作人员推着林初上了台，“别推辞啦。设计总监也在关注我们的直播，她非常喜欢你刚刚说的理念，所以想跟你见个面。”
林初被动地登上了舞台，被带到星远的设计总监面前。
“你好，我是何思思。”女人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白衣白裤简洁干净，语气也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你好，我是林初。”林初伸出手，与她握了握。
“我刚才跟了一下直播的状况，恰好听到你的评价，感觉跟我的理念很契合，所以想跟你见一见，希望没有让你觉得唐突。”何思思爽快地笑着说。
“不会，是我的荣幸。”林初谦虚道。
“坦白说，其实我是有私心的。我个人非常喜欢你穿这一身星远的感觉，有点‘轻罗小扇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的味道。”何思思招手，她的助手旋即递上了一把白色的扇子，“所以，我希望一会儿合影结束之后，可以请你单独为我们拍几张照片，不知道是否方便？”
“当然。”林初受宠若惊地说。
“这把扇子是新一季的限量款，算是我的一点谢礼。”何思思轻抬扇子，双手递给林初。
林初道了谢，小心翼翼地接下来。
“那我们先过去合影吧。”何思思引着林初站到中间的位置。
林初走了几步，不经意间看见了一双熟悉的乌黑瞳仁，她的眼神忽地一滞，连带着身子也跟着微微一僵。
“请大家再靠拢一点。”
听见何思思的声音，林初才回过神，佯装若无其事地转过了身，在原地站好。
她的心跳本来就已经快得不行了，身后的人还突然倾身，贴近了她。
温热的气息擦过她的耳边，嗓音被故意压低了，却多了几分在众人目光之下的禁忌感，“真的不打算理我了？”

林初不动声色地深呼吸，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
周沅也见她毫无反应，眼皮低垂，藏起了隐隐的期待。
林初以为他终于安静了，不料下一刻，她自然垂下的手被人勾了去。
他的手指修长，不松不紧地绕着她的小拇指，她挣了挣，却没能逃脱。
林初顾忌着场面，只能任由他的动作。
台上的人都面对着摄影师的镜头，听从何思思的指挥移动着。
而身后的周沅也偶尔被旁边的人挑起话题，闲散地聊上几句。
没有人注意到在她的背后，隐蔽于众人目光之下的角落，他们指间的缠绵摩挲。
林初的心脏似是在胸腔里疯狂乱撞着，手心也渐渐热了起来，她努力集中精力，却无法控制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与他接触的那根手指上。
不知是不是因为秀场内开了空调的缘故，他指尖的温度有点凉，却恰好为她的燥热传递来几分寒意。
直到何思思安排好位置，与摄影师点头说了一句，而后昂首大步地回到了林初的身边。
林初才自然地往旁边移了一步，周沅也因势松开了她的手。
她如释重负地在摄影师“三、二、一，茄子”的喊声中，扬起了嘴角。
令人折磨的合影时间终于过去了。
林初和摄影师被何思思拉到了玻璃罩子前拍摄单独的照片。
摄影师的眼睛通过相机的镜头，寻找着完美的构图角度。
“小姐姐蹲下一点，可以坐在那块假石头上，对，然后侧过脸，不要看我，看溪流。”摄影师一边说着，一边退了两步。
正在调整焦距时，忽然撞在了一具精壮的身体上。
刚想语气不善地张口问来人怎么回事，结果一转脸发现是西装革履的前辈，摄影师立刻变了脸色，“周老师，不好意思，我刚刚没注意，踩到你了吗？”
“没事。”周沅也云淡风轻地说，“我来拍吧。”
何思思挑了挑眉，揶揄地说：“哟，周大摄影师，突然兴致这么好？”
明明刚才好言好语求着让他拍几张现场图，发到微博上帮她宣传，都被他以相机不趁手的理由给拒绝了。
这会儿这么主动地来拍照，是怎么回事？绝对有猫腻。
周沅也没有理会何思思话语中的八卦，在摄影师战战兢兢的神色中，接过了相机。
林初的心又被猛地提起来了，她听见了摄影师那边的动静，却始终没有抬眼看去，可是现在……
“看向我。”周沅也泰然自若地对她说着。
她分明听出了一丝强势的命令意味。
现场人太多了，甚至因为周沅也掌镜之后，更多的人站过来围观了。
林初不想让人看出他们之间的异样，于是只好配合着他。
“回眸。”
“不想笑可以不笑。”
“眼睛看向远处的灯。”
“好，转过来，看镜头。”
“要有情绪。像是在看你爱的人，感情浓郁一点。”周沅也淡淡地说，“你爱他。”
“……”这绝对是在以权谋私了。
林初无法回避，只好将眸光循着镜头投射过去。
明明只是一个镜头而已，却莫名地像是透过镜头，被他审视着。
不过五分钟，她的脸上早已不禁染上了红晕。
“好了。”周沅也总算是放过了她。
他大步向前，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摊开在她的面前，“辛苦了。”
林初轻抿嘴唇，还是将手放在他的手掌之上，被他小心地拉起来。等她站稳了，他才放开了手。
若有似无的，她的手心被他撩了一下。
“辛苦了。”何思思先过来跟林初客气地说了一声。
“不会。”林初得体地微笑，“那我先去找妮可姐了。”
“好。晚点见。”何思思说完，走到周沅也身旁，怂恿地说，“拍了多少？不再拍点吗？其他景也很好看的，我花了不少钱呢。”
“够了。”周沅也瞥她一眼，将相机交到她手里，自信而笃定地回答她。
环顾秀场，何思思的眼中带着几分惋惜，却又无法质疑周沅也的技术，“行吧，你说够了就是够了。”
周沅也没搭话。
“能让你破例拍的人，应该不是陌生人这么简单吧？”何思思一面说着，一边偷偷瞟他的表情，可是周沅也小时候就不怎么将心情挂在脸上，现在更是将面无表情这项绝技练得出神入化，她便随口试探道，“该不会是你以前的那个小女朋友吧？”
周沅也刻意地压着眼神，没去看她，“你猜着吧。”
“……”要不是她现在是有身份地位的人，真想像小时候一样，踹他一脚。
在两人谈话的间隙，林初已经提着裙摆，向着出口匆匆跑去。
等到周沅也发觉时，也立刻追了过去。
“诶，你去哪儿？”何思思一转眼，人不见了，“一会儿还有晚宴啊，你不许跑！”
周沅也随意地摆了摆手，以作回应。
秀场的出口和入口，分别在大厅的左右两侧。
林初从出口出来，脚步才慢了下来。
她走到寄存处，从口袋里摸出手牌，正要伸手递给柜台的小哥哥，就被人打断了。
悬在空中的手被周沅也拦了回来，“一会儿还有晚宴。”
“我有事。”林初说。
“要是因为我，没必要。”周沅也平淡地说，“晚上星远的高层也会在，你多露脸，有好处。”
“我真的有事。”林初坚持地说。
周沅也目光灼灼，看她一眼，而后径自握着她的手腕，将她带到了一边。
“你到底要干什么？”隐隐的怒气，躲藏在林初拧起的眉间。
“每天给你发消息，为什么都不回我？”周沅也微微俯身，一双乌黑的瞳眸直直地盯着她。
“我以为我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林初不由自主地别开了脸，说，“周沅也，我们就当陌生人，互不打扰，不行吗？”
空气因为她的话而变得沉甸甸的。
过了片刻，周沅也站直了身子，目光随之冷了下来，“可以。但是，你得证明给我看，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我了。”
“你想要我怎么证明？”林初抬眼，迎上他冰冷的眼神。

第80章 相亲对象（上）
林初回到了会场里，何思思热情地跟她招手，“怎么去了这么久？晚宴都开始了。”
“抱歉，处理了一点私事。”林初笑了笑。
“没事，别这么客气。我就是随口一问。”何思思自来熟地挽上林初的手，“走走走，我带你过去，正好今天我们的总裁也在，他说对你也很感兴趣呢。”
“对我，很感兴趣？”林初懵懵地跟着何思思的脚步。
“就是……我直接说了？”何思思笑了一下，直白地解释道，“我们总裁喜欢有内涵的人，这次跟WAS的跨界合作，他本来还挺担心的，怕WAS请来的主播是那种留于表面的，理解不到我们想要表达的核心理念。毕竟现在直播行业兴起，赚钱容易，所以一大批人都涌进来了。林子大了，自然什么鸟都有。有些博主有人气，但是说几句话就让人看穿了肚子里没有墨水。这样的人最多也只能火一阵子。”
林初听着，大致明白了。
大约是她在直播里说的那些话，让星远的总裁挺喜欢的。
“你这么聪明，肯定听懂了。”何思思继续说，“我也给你透个底，这次星远和WAS的合作，不止于此。一会儿要是有什么机会，你自己可把握好了。”
林初诧异于何思思的善意，在心中默默记下了，“谢谢何总监。”
何思思点到为止，不再多言。
晚宴会场的布置丝毫不逊色于秀场的精致与大气。
随处可见符合这次主题的中国风与自然结合的摆件、海报，甚至是餐具的花纹，就连甜品上的玻璃罩子都是秀场的缩小版。
今天的晚宴是以自助餐的形式展开的，但是留下参与晚宴的人，目的大多不在于吃，而是结交人脉。因此一眼望去，大家都在谈笑风生，鲜少有认真坐下吃饭的。
又走了几步，何思思的脚步忽然停下了，她凑近林初的耳边，小声地跟她交代道：“前面这位就是我们的总裁，苏慕朝。”
林初顺着她的指引望去，没想到是一位年轻帅气的男人，看起来文质彬彬，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出浓浓的书生气。
怪不得他不喜欢徒有其表的人。
“旁边那位，刚刚给你拍过照，你应该知道他吧。”何思思话语中藏着一丝调戏。
可是林初却装作没有听懂的样子，回答：“嗯，周大摄影师，听你说到过。”
她对于周沅也冷淡的态度，顿时让何思思看不懂了。
林初心中明白何思思的试探，因此故作淡定地疏远两人之间的关系。
她的脑海中浮现着方才在展厅出口处，周沅也对她说过的话——
“既然不在意，那就大大方方地面对我。何必躲避？”周沅也墨色的眸子仿佛深不可测的海底，令人看不清他的意图，“你想跟我证明，就来参加晚宴。否则，我只会自作多情地以为，你还放不下我。”
来不及多想，她们已经走到了苏慕朝面前。
“苏总，人我给你带来了。”何思思笑着，拍了拍林初的肩膀。
林初对着苏慕朝温婉一笑，在接收到周沅也的目光时，按捺住慌乱的心，淡定地也回给他一个浅浅的微笑，随后很快将目光转回了苏慕朝的脸上。
可是，余光仍能望见他抬手，喝了一口手中的饮料，意味深长地盯着她。
苏慕朝笑起来很文气，“初初？”
“苏总，我叫林初。”林初说，“之前图方便，就取了初初这个名字。”
“很好听。”苏慕朝夸赞道，“我看了你的直播，还翻了一下你在WAS上的作品，你很独特，有一种介于理性与感性之间的气质。不是浮于现实的虚无，也不是沉溺浪漫的空想。”
“苏总对我的评价太高了，其实我只是一个平凡人。”林初不想被捧杀，连忙谦虚地说。
苏慕朝笑了一下，“我喜欢低调谦虚的人。”
林初羞赧一笑，有点接不上话了，过多的夸奖，让她受宠若惊，也有些许手足无措，于是眼神竟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周沅也。
人总在不知所措时，去寻找那个能让自己感到安全的事物。
待她反应过来，已经晚了，她与周沅也的目光相撞了。
不过还好这一次，周沅也的眼神很平静。
莫名的，林初的心也安定下来了。
“是这样的。”苏慕朝开门见山地说，“星远有意向跟WAS共同开发一个网络直播节目，我的构想是希望能够展现人与自然的和谐。至于形式和内容，可能还要等后续公司里开会决定之后再公布。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跟WAS提议，请你作为这个节目的成员之一。”
这个计划虽然是听起来很模糊，但是在林初听来，这绝对会是一次在事业上极速上升的好机会。
因此，林初几乎不用思考，立刻点头答应了，“谢谢苏总，这是我的荣幸。”
“那先预祝我们合作愉快了。”林初的爽快，让苏慕朝对她的欣赏又多了一分，“后续的事情，思思，你来对接。”
“没问题，苏总。”何思思说，“那不打扰你们聊天了，我带初初过去吃东西。”
苏慕朝点头。
何思思领着林初去往甜品台，“饿了吧，看你刚才还是挺紧张的。”
“能看出来吗？”林初摸了摸发热的脸颊。
“看不出来，不过你的手有点抖。”何思思给她递了一个盘子，笑着说。
林初接过来，难为情地笑了笑，“辞职之后，太久没有面对这样的‘大人物’了，一下子有点适应不过来。”
“不用紧张，我们苏总很好相处的。”何思思在提拉米苏和千层蛋糕之间犹豫不决，最后选了一个奶酪蛋糕，“刚刚说的节目，我们已经在做策划了，可以到处去玩，绝对是个福利，你接下来不亏。”
林初随意拿了一个小蛋糕，不见外地说：“苏总刚才说得好模糊，其实我没太明白，但我也不好意思多问。”
“都是自己人了，我也不藏着掖着了，其实就是我们会请几位常驻嘉宾，选一些合适的地点，然后请嘉宾们过去一边体验生活，一边直播。比较随性的那种。”
“没有剧本什么的吗？”
何思思笑着说：“没有，又不是综艺。嘉宾们只要展现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就好。我们想做慢节奏的节目，让更多操劳奔波的观众可以暂时脱离现实，沉浸在你们的生活中。”
林初“噢”了一声。
“不过，现在才是初步的构想，真正落地还有一阵子。嘉宾的话，除了你之外，还有一位正在咨询意向中。”何思思的眼中满是笑意。
所有工作尘埃落定，后面的晚宴，林初和何思思都松懈下来，尽情享受着美食。
九点多的时候，林初告别了何思思，去取了寄存的周边，走到场馆外，准备打车回家。
她拿出手机正要叫车，面前就停下了一辆红色的跑车。
林初困惑地往前走了两步，没想到跑车也跟了上来。
这次，跑车的车窗缓缓降下来了。
蹙着眉头，林初弯下了腰。
“回家？”一脸冷淡的周沅也坐在骚气的跑车上，小臂搭在方向盘上，侧过头来看她，“这里不好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