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落日(晏羡)

林初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地揪着，眼睛里也涌上了一阵酸涩，再看向那个高大的背影时，只觉得他孤单伶仃。
“不告诉他吗？”
“米娅说她想自己说。”
“我们能做点什么帮帮他们吗？”
“我已经请医院的朋友尽量多照顾米娅了。”周沅也说，“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们能做的并不多。”
世事无常。
直到这一刻，林初的脑海中浮现的也只有冰岛小酒馆里那个潇洒美丽的米娅，跟客人们谈笑风生的米娅，即使年龄大了，身材依然婀娜，笑容依旧自信的米娅……
听见她的叹息，周沅也张开手臂，将她拥入了怀中。

没有什么是能够永恒存在的。
她想起今年时常会在朋友圈中刷到同学们的长辈去世的消息，还有辞职前听说过公司里年轻同学的猝死的事情。
当她渐渐长大，身边的人也渐渐变少了。
原来，意外随时都有可能降临在任何人的身上。
如果明天她就会死去，那么，她会有什么遗憾呢？
林初慢慢地在沙发上躺下。
这是周沅也给她买的沙发，虽然编造了一个拙劣的借口，但是她并没有拆穿。
躺着的视角，恰好可以看见厨房台面上摆着的那几个整整齐齐的玻璃瓶子。
周沅也还跟她说订了一个月的豆浆给她，每天可以都能换不同的口味，结果呢，害她好几天早上没有睡好，豆浆还是他自己榨的。
林初想着，不自觉地弯了嘴角。
忽然，有些好奇这房子的隔音效果能差到什么程度。
她抬起手，用力地拍了拍沙发后面的墙壁。
几秒钟之后，隔壁没有反应，可她的手机却亮了起来。
林初接起周沅也的语音。
只听他问道：“你在敲墙？”
“这隔音效果真的有够差的。”林初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不明所以的周沅也沉默了一下。
林初收敛起笑容，正色道：“周沅也。”
“嗯。”
“你为什么要搬到我的隔壁？”林初轻声地问，“只是因为这里的房子很不错，地段很不错吗？”
良久的安静之后，他思忖着说：“你觉得呢？”
“周沅也，你知道吗？你总是只顾着自己想什么，从来没有问过我。”林初喃喃道，“高中的时候也是，之前也是。你凭什么到处宣誓你的主权，说我是你的女朋友呢？我从来没有答应过。这种事情是不能默认的。”
“是因为你。”周沅也忽然坦白，“买了婆婆的房子，是因为你。你知道婆婆的性格，其实，买下这里并没有那么容易。可是，我想离你近一点。”
林初单手撑起身子，坐了起来，面对着墙壁，安静地听着。
一墙之隔，他们看不见彼此的脸。
所以，他难得地泄露出了心底的不自信，“喜欢你的人很多，我怕你会喜欢上他们，只能先下手为强，不给任何人机会。这样，你的面前就只会有我了。”
“你这是作弊。”
“初初，我没有信仰，但是却会时常感谢上天。这个世界这么大，两个人相遇的概率有多么的低，我有时候也会后怕，如果我们没有在冰岛重逢，这辈子会变成什么样子。”周沅也苦笑，“我想了很久，却发现我根本想象不到，你已经成为了我未来的一部分。”
他继续说道：“以前，我们蹉跎了太多时光。现在好不容易才能重新站在彼此的面前，我不想再失去你了。所以，初初，可不可以允许我拥有以后能够永远站在你的身边的资格。”
控制不住的眼泪盈满了眼眶，林初努力不想被他听出异常，不敢说话，只是忍不住吸了一下鼻子。
“初初？怎么哭了？”周沅也敏锐地听出听筒里细微的逐渐变重的呼吸，心中焦急，动作也变得浮躁。他从沙发上站起身，匆忙之间，差点被拖鞋绊倒了。
“你别过来。”林初带着哭腔喊道，“别过来。”
周沅也站在原地，忽的又有点想笑，“好，我不过来。”
林初鼻音浓重地“嗯”了一声。
“那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吗？”周沅也低垂着头，眼神如午后的湖面，泛着温柔的光。
故意停顿了许久，林初才郑重地开口说：“不可以。”
周沅也的神色瞬间凝重，嗓子发干地问：“为什么？”
林初擦拭脸上的泪水，认真地说：“你都没有追过我。”
她的回答让他松了一口气，同时又啼笑皆非。
“我知道了。”周沅也诚恳地说，“我会改正的。”
林初破涕为笑，“你好好反省。”
挂掉电话，她看着对话框不禁笑了起来。
Zyy。
这个名字，好像太过寻常了。
她点开周沅也的头像，思考了片刻，最后还是苦恼地退了出来。
忽然，墙壁被对面敲响了。
“笃。”
“笃。”
“笃。”
干脆利落的三声。
仿佛在对她倾诉着没有说出口的告白。
林初缓缓地抬起了手，手指动了动，最终下定决心一般，微微屈起，回应了他。
后面几天，奥斯汀因为活动忙得焦头烂额，直到最后要回去的时候，才给周沅也发了消息。
林初知道后，执意要去机场送别奥斯汀。
奥斯汀的航班在早晨七点，林初匆匆忙忙地从家里出来，上了周沅也的车。
“别光喝豆浆，还有烤吐司。”周沅也在红灯的间隙，将保鲜盒递到林初手中，“早上没听到声音了吧。”
林初咬了一口外层酥脆的吐司，说：“嗯，也不看看是谁的豆浆机。”
周沅也轻笑。
清晨的浦东机场，人流也并没有减少。
林初在安检口看见了奥斯汀，拉着周沅也快步走过去。
奥斯汀背着大大的背包，手上还拖着一个行李箱，低垂着头，神色忧郁，与从前判若两人。
“奥斯汀。”林初轻声唤道。
闻声，奥斯汀抬起了头，勉强地笑着，看了一眼林初，又看向周沅也，“你们来啦。我都说了，不用麻烦。”
“不麻烦的。”林初看见他就想到米娅，心里不好受，但是面上却没表现出来，笑着说，“等暑假的时候，你再来上海玩吧。到时候，我一定带你好好转一转。”
“嗯。”奥斯汀扯了扯嘴角，什么都没说。
周沅也上前，把手里的一个黑色行李袋，递给奥斯汀，“初初给你准备了很多东西，吃的用的都有，一路平安。”
奥斯汀点点头，给了周沅也一个大大的拥抱。
“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算怎么回事。”周沅也拍了拍他的后背。
“Sean，谢谢你。”奥斯汀伏在他的肩头，咽下哽咽，轻声地说。
愣了一瞬，周沅也沉声道：“保重。”
奥斯汀放开了他，对着林初笑了笑，“我走了。”
“路上小心。”林初冲他挥挥手。
周沅也立在她的身后，微微颔首。
告别后，奥斯汀转身，大步迈进了安检口。
“他是不是知道了？”林初闷闷地问。
“嗯。”周沅也回答。
“我还记得那天在和平饭店的露台上，他笑起来的模样。”林初心疼地说，“谁知道一夕之间，整个世界都变了。”
“走吧。”
“你说，暑假，他还会来吗？”林初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问他。
周沅也没有回答，只是用手温柔地碰了碰她的脸颊。

从机场出来之后，林初的脸上就写满了闷闷不乐。
她把车上的广播频道都换了一遍，依旧没找到想听的，最终干脆关掉了广播。
周沅也理解她的心情，为她选了一个舒缓的纯音乐歌单，点开播放。
林初没拒绝，只是安静地把头靠在车窗上。
一条消息打断了她漫无目的地放空。
她看了一眼，是何思思发来的：星远这边的会议通过了，节目的具体事宜已经发给妮可了。等妮可那边确认完，就会跟你联系的。好好加油哦！
新工作让林初立刻振作了精神，她坐直了身子，手指飞快地按着屏幕，回道：好的，谢谢何总监！
何思思：不用这么客气，叫我思思就好。
何思思：顺便，帮我跟周沅也说一声，他妈妈让他最近有空回家一趟。
林初蹙眉，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回想起之前在秀场时，何思思跟周沅也就好像很熟悉的模样，也拿不准何思思让她带话是什么意思，于是犹豫地回道：你们直接说，是不是会比较好？
何思思回过来：不行，他好不容易追个姑娘。我得跟他保持距离，免得让人误会。初初，你懂我的意思吧？
说得这么明显，林初想不明白都难，心中顿时有几分窘迫，却还得装作冷静地回复：好的，那我跟他说一声。
何思思发来一个“嘿嘿笑”的表情，紧接着又发了一张“吃瓜群众”。
怕她再说些什么，林初以正在路上为由，匆忙结束了对话。
放下手机，她抬起头来，忍不住说：“周沅也。”
“嗯？”他打着方向盘，自然地回应。
“你跟何总监是什么关系？”要不是因为周沅也在开车，林初就要把手机屏幕怼到他眼前了，“她让我跟你说，你妈妈让你有空回家一趟。”
“噢。”周沅也几不可见地勾起嘴角，“吃醋了？”
“没有。”林初摇摇头，坦白地说，“她把你们之间的界限划得很清，坦坦荡荡的，我吃什么醋。只是我有点好奇。”
她说完后，莫名觉得周沅也脸上的表情好像隐隐透露出一丝惋惜。
“何思思是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以前我们是一个小区的，父母认识，就经常把我们几个孩子放在一起。”
“是以前经常给你写信的那个青梅竹马吗？”林初试探地问。
周沅也一愣，“这是谁说的？”
“同学们都这么说。”
周沅也好笑地解释道：“她不是给我写信，只是让我帮她带信给方彦如而已。”
“方彦如？”林初眨了眨眼睛，“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就是余声的店长。”周沅也解释道。
“噢。”林初反应过来，可是脑海中还闪过一丝其他记忆，似乎还有谁跟她说过这个名字，只是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她该不会就是同学们当时传的‘我的女朋友’吧？”周沅也挑眉问道。
林初说：“就是她。”
“所以，你也误会了？”
“大家都这么说，我肯定也会误会嘛。”林初的音量渐渐变轻。
周沅也无声地长叹一口气，“以后有什么事情，我们都要坦诚地告诉对方，不能再因为谣言产生误会了，好吗？”
林初“嗯”了一声。
“那你现在坦白一下，上次给你送东西的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周沅也紧接着就追问起来，“真的跟他相亲了？”
原来，是给她下套呢。
林初偷偷地扬了扬嘴角，反问道：“你吃醋了？”
“……”周沅也绷着脸，一言不发。
“没有相亲，就是我妈让他从家里顺路带点东西给我。那都麻烦人家了，我总得请人吃顿饭吧。”林初解释道，“后来他送我回家的时候，我不小心把丝巾忘在他车上了。所以他才又跑了一趟，就是你看到的那次。”
“就这样？”周沅也趁着堵车，回头看了她一眼。
“就这样。”林初点点头。
“看你们上次聊得挺欢的，还以为见过好多次了。”周沅也淡漠地说道。
“没有。”林初看着周沅也装作无所谓的表情，十分可爱，故意说道，“虽然没见过几面，认识也不久，但是聊起天来真的还蛮开心的，很默契呢。”
听完，周沅也的脸陡然黑了。
林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逗你的。”
周沅也抽出一只手来，捏了捏她的脸蛋，“学坏了啊。”
妮可的电话在这时候打进来，林初连忙拍掉周沅也的手，“别闹，是妮可姐。”
周沅也这才松开了手。
林初赶紧接起来，“妮可姐。”
“现在吗？”
“好，那我马上过来。”她抬眼示意周沅也掉头，无声地用口型告诉他，“去WAS总部。”
周沅也打起转向灯，换了转弯道，恰好绿灯，便掉了头往回开。
接着电话的林初不知道听到了什么，忽然开心地捂嘴笑起来。
直到她挂了电话，他才开口问道：“什么事这么着急？”
“妮可姐说上次敲定的节目的计划书和合同都出来了，让我过去看一下有没有问题。”林初迫不及待地说完，而后一只手抓着安全带，将身子偏向周沅也，凑到他边上，轻声道，“妮可姐虽然没在电话里明确这次的酬劳，但是说星远出手很大方，让我最好下一秒就飞到，把合同签了。”
周沅也被逗笑了，“那你马上就要变成小富婆了。”
“很有可能。”林初摆出一副嚣张的姿态，双手环抱在胸前。
“有钱之后，最想做什么？”周沅也随口问她，“买房子？还是出去旅行？”
林初竖起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摇了摇，“都不是。”
“那是什么？”
“找弟弟。”林初露出狡黠的笑容，故意说道，“找很多年轻帅气的弟弟们。”
周沅也挑眉，冷笑一声。
“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但是，谁不喜欢年轻的弟弟呢。”林初不怕死地继续说着，眉眼都弯成细细的月牙。
周沅也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说出的话里都透着咬牙切齿的味道，“你现在就下车！”
林初用手捂着嘴偷笑，眼底的笑意却荡漾开来。
还好周沅也没有泯灭人性，真的赶她下车。
到了WAS总部的楼下，林初推开车门，一只脚迈下了车子，又回过身来，问周沅也：“你在这里等我吗？”
“不等，立刻就走。”周沅也沉着一张脸，佯装冷漠的模样，“让你的帅弟弟们来接你吧。”
林初抿着唇，压下笑意，双唇扬起的微笑弧度却难以掩盖，“合同还没签呢。要不劳烦帅哥哥先等等我吧。”
周沅也没好气地说：“快走。”

上次来还是培训的时候呢，一眨眼时间就过去了。
林初在前台报了妮可的办公室，前台通报之后，给了她一张通行证，请她坐电梯上楼。
培训那次，她们学员主要在培训教室和住房部活动，而WAS办公区则是在主楼的另一侧，入内的程序更加繁琐。
林初进入电梯，刷了通行证后，楼层的按钮才亮起来，她按了一下。
抵达楼层，门口就是小会议室的大门，她轻轻推开，妮可早已在此等候了。
“初初，来啦。”妮可招招手，拉开身边的轮滑椅子，“过来坐。”
林初快步走到她身边，“妮可姐。”
“嗯。”妮可应了一声，将手边的几份材料递给她，“我们就不客套啦。你一边看，我一边跟你说一下大致情况。”
林初点点头，翻开手中的计划书。
“我们的节目名暂定为《今天见面吧》。听起来好像挺普通的，但是，大家一致觉得这个名字比较接地气，而且也比较符合我们的基调，具有烟火气息的慢综艺。”妮可略加思索，缓缓地说，“其实，之前开会的时候，我们也想过《天气好的话，可以见面吗》这种比较文艺的名字，然后就有同事提出‘万一直播的时候，天气不好怎么办？’”
林初和妮可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所以，最后还是定了这个。”妮可的指尖点了点计划书封面上的节目名，“至于内容嘛，WAS跟星远协商之后，是希望可以做能给观众带来新的体验，然后亲近自然这类的内容。节奏就是舒缓的，嘉宾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过，我们的镜头会一直开启的。”
现在已经有许多这类型的慢综艺，因此林初听完妮可的描述，大致就明白了。
“不过是直播吗？”林初从计划书里抬起头，提出了疑问，“大部分综艺似乎都是录制完，剪辑出有意思的片段再播出的。直播会不会遇到比较无聊的时候，那会不太好看吧？还有就是，我们的节目时长是如何设置呢？”
“播出方式，现在还没有下定论。录播节目比较寻常，直播又是WAS的优势，所以就现在来看，我们是比较倾向于直播的。”妮可不假思索地说，“大概形式的话，我们的初步想法是一次录制五天左右，全天录制。观众可以随时进入直播间看到嘉宾们的互动，错过直播时间的，也可以查看回放。”
“那地点呢？”林初问。
“除了我们已经确定的部分，其他的都由嘉宾们决定。”妮可搭在会议桌上的手流畅地转着笔，“因为WAS和星远一起合作，也是第一次做这种尝试，所以还是想先做一期试试。第一期就想请各位嘉宾坐到一起，商量节目的定位、主题、计划之类的，我们也会根据观众的反应，决定后续节目制作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