釉料中很多各种各样的颜料,有些是有毒的,若是通过尝味道,早就死了。
不过当初她发现“玉瓷”的秘密,就是通过尝味道发现——前世,宋积云虽然因为宋家窑厂不再烧“玉瓷”而公布了“玉瓷”的配方,可真正能烧成的并不多。她还是因为宋仁在做管事时,想在宋家窑厂出人头地,一直不管地研究宋家窑厂不再用的那些公开的配方,用了尝味道的办法,她才知道原来可以这样,才有样学样的。
她被逼急了,一时没有在意,就像上世一样,直接去尝味道了。
她面露迟疑。
元允中却面色一冷,沉声道:“宋三小姐,请你回答‘是’,或者‘不是’!”
冷峭峻厉的威压迎面而来,仿若她要不赶紧回答,接下来将是她没有办法承担的后果。
宋桃一紧张,忙答了一声:“是!”
元允中面色微霁,威压之气立减,他对三司的几位主审官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如请个舌头灵敏的厨子来尝尝是什么味道好了。这样也可还宋三小姐一个清白。”
他还问看热闹的人:“大家觉得如何?你们还可以推荐你们信得过的厨子来帮着审理此案。”
看热闹的人群再次炸了。
有人道:“就请京华楼的厨子,他们家的主厨不是说他长了根天生能尝百味的舌头吗?”
也有人自告奋勇:“我!我可以帮忙!我就是厨子!”
元允中没有理会那些七嘴八舌的人,而是看着三司几位主审官。
几位主审官商量了一会,都觉得元允中的办法可行。
元允中问宋桃:“你手中的陶罐就是你用来上釉的釉料?”
宋桃点头。
刑部的主审官立马让人封存了那个陶罐。
元允中则叫文书去找了当初的供词,让双方的讼师来确认宋积云和宋桃各自公布的“玉瓷”配方。
“没错!”双方的讼师都道。
元允中又让人去给宋积云和宋桃确定。
宋积云有点明白元允中想干什么,她颔首确认。
宋桃有些心虚,但白纸黑字,众目睽睽,她还是确认了。
元允中就高声道:“双方确认无误!”
看热闹的人就更安静了,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朝他们张望。
元允中让造办处的人当着众人的面将宋桃的配方重新调配一份釉料。
宋桃一下子急起来,道:“为何不重新调配宋积云的配方?”
元允中冷酷地道:“是你提出异议,自然调配你的配方。”
宋桃不服,朝三司的官员喊冤:“大人,元大人理应回避!”
那位都察院的主审看了宋桃一眼,笑眯眯地道:“宋三小姐,你是要自己审自己的案子吗?”
他眼里刀锋般寒意藏都藏不住。
宋桃刹那脸色苍白,不敢再说话。
她飞快地睃了一眼宁王。
宁王坐在那里喝着茶,神色悠闲。
宋桃心里像揣了个小兔子似的,七上八下。
三司的官员对她视若无睹,很快找好了厨子。
除了京华楼,还找了几个自称舌头非常灵敏的厨子,还有两个自告奋勇的。
众人开始一个个上前去尝陶罐里的釉料和按宋桃配方重新调配的釉料。
(本章完)
几个厨子尝过之后,都异口同声地道。
“不可能!”宋桃道,“你们又不懂釉料,怎么可能尝出是什么味道?”
不待三司的官员开口,那些被请来的大厨全都不高兴地嚷了起来:“你怎说话的呢?我们可都是城里数一数二的厨子。别的不敢说,这味道,可是从小分辨到大,不可能错。”
还有人发誓:“若是我尝错了,我愿意在我们酒楼大摆三天的流水席给你赔不是。”
他往旁边一站,道:“有谁想上前尝一尝的?大家尝一尝就知道我们有没有说谎了!”
众人看戏不怕台高,七嘴八舌地在人群中高喊:“我来尝尝!东街的梨西街的杏,就没有我尝不出来的,我这舌头也不输你们这帮厨子。”
还有人起哄:“让他去尝尝,让他上去尝尝。”
三司的官员没有理会这些人,而是三三、两两交头接耳的开始窃窃私语。
宋桃猛地抬头,望着元允中惊恐道:“是,是你!是你……害我!”
元允中怎么害了她,她却喃喃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元允中冷笑,道:“宋三小姐当初不是说宋老板的‘玉瓷’是加了牛骨灰的吗?三司的官员上门找你的时候,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你没有‘冤枉’宋老板,说你‘身正不怕影子歪’吗?怎么,宋老板没加牛骨灰的瓷器烧出来的如象牙如温玉,你这加了‘牛骨灰’的玉瓷怎么却一个个碎损没有一个完整无缺的。宋三小姐,你是不是应该解释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有人动了我的陶罐。”事到如今,宋桃只有死死咬定不放,心里却虚得很,双手无意识地绞得像麻花,还没忍住朝宁王望去。
宁王“唰”地一声打开了一把鎏金描花川扇,慢条斯里地徐徐摇着,一副置身事外模样。
宋桃咬了咬唇。
刑部的主审官重重地拍了拍惊堂木。
众人都知道这是要判了,不由得静心屏气。
琉璃厂门前再次出现了鸦雀无声的情景。
刑部的主审官道:“大宋氏状告小宋氏污秽祭品一案不成立。按律,宋老板无罪,当庭释放。大宋氏诬告小宋氏,杖责二十大板,罚银二百两。”
罚银是小,杖责……若是没有提前买通好衙门的胥役,二十大板,可以要一个人的命。
宋桃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
她大声喊着冤枉:“我没有诬告宋积云,是真的有人动了我陶罐里的釉料,你们若是不相信,我可以再烧一窑。”
可惜没有人理睬她。
三司低声商量了一会儿后,就一个个点头应了“可”。
那都察院的主审官还问宁王:“您觉得是否妥当?”
宁王阴阳怪气地道:“藩王不得结交朝臣,更何况是三司审案?我也不过是来看看热闹而已,诸位大人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哪有我置喙的余地!”
都察院的那位主审官就当没听懂,呵呵笑道:“王爷您客气了。您主理一方,朝廷律法是最清楚不过的了,我们要向您学的多着呢!”
却矢口不提他到底有什么见解,而是直接吩咐等在一旁的文书:“你去拟了公告来给我们过目。”
文书应诺,低头奋笔疾书。
宋桃双眼一红,急急地高声喊着:“诸位大人,我是被冤枉的!你们得给我做主,你们得给我做主!”
虽说现场有衙役及时喝止她,但刑部的主审官看着却还是面色不虞,斥责现场的衙役:“你们平时都是这么办案的?”
那几个衙役不敢再左右摇摆,像平时对待告状的人一样,点着威武棒喝着“肃静”,拦宋桃的两个衙役更是低声道:“你再这样,按律可以再杖二十。”
“可我,我是被冤枉的!”宋桃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嘴里却依旧翕翕地道。
她也不想自己这么狼狈,可她实在是害怕,站不起来。
她想求助宁王,却知道宁王的翻脸无情,从心底惧怕他。
她茫然四顾,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看热闹的人已经议论开来。
“我看这宋三小姐就是技不如人,妒忌她堂妹。欺负我们京里的人不懂瓷器,想蒙混过关,没想到元大人火眼金睛,识破了,她就耍起了赖皮!”
“不过,这姑娘也有点傻。弄这么大的阵仗。她就没想到万一烧不成,她准备怎么收场啊!”
“你是说,这其中还是有些门道啰!”
“不好说,不好说。”
“我看,她是仗着宁王给她撑腰,没想到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那宋老板也有人帮着说话。”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宋积云之前还只是隐隐有些猜测,现在几乎可以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她不由得看了元允中一眼,想着,他为了她都这么使劲了,她怎么能坐享其成呢!
宋积云上前几步,朝着几位主审官员行了个礼,清声道:“大人,按律,我是否可以告宋三小姐诬陷之罪?”
琉璃厂门前一静。
宋积云肃然道:“我知道,诸位大人已经判定我赢了。可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输赢之事。我刚才就在想,若是人人心中不平,都可以无中生有地跑到衙门里去告一状,像烧瓷这样容不得半点做假,能自证的事还好。如果是那等流言蜚语,无法自证的事,那些被诬陷的人又会如何?”
“是啊!是啊!宋老板说的好有道理!”看热闹的人立刻激动地附和起来。
“从前不就有被那流言蜚语逼死的!”
“诸位大人!”宋积云高声压过那些嘈杂的声音,“此例不可开,否则危害百年。”
三司的一些官员也小声议论起来。
有几位主审官还点起头来。
元允中朝宋积云投过一个含笑的眼神。
能懂他的,女子中,也就只有一个宋积云了。
宁王却神色晦涩。
只有宋桃,厉声朝宋积云扑了过去:“宋积云,你害我!”
元允中神色一紧。
已有衙役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她:“大胆!咆哮公堂,你还有没有王法!”
郑全等人也拦在了宋积云面前。
宋积云却推开她前面的人墙,居高临下,冷冷地望着宋桃:“你做了那么多的坏事,凭什么还要觉得别人却要让着你、包容你、原谅你?”
(本章完)
第349章
宋桃败诉,宋积云要诉讼她诬陷自己的案子需要另审。按理,宋桃要送监。可在场的不是刑部就是大理寺的人,宋桃一介草民,还用不到刑部或者是大理寺的人审讯。但刑部的那位主审官还是让文书接了宋积云的讼师现场写的状纸:“转送到顺天府。到时候顺天府的人会提审你们。”
前面一句话是对刑部的文书说的,后面一句话是对宋积云和宋桃说的。
宋积云恭敬地道谢,看也没看神色呆滞的宋桃一眼,由郑全护着去签字画押,办理相应的结案手续去了。
三司的官员开始写结案文书,然后送去内阁,然后朝议,皇上过目之后,在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门前的八字墙公布。
元允中则被都察院的那位副都察御史给拉住了,絮絮叨叨地问起他大堂兄元景年的事来。
元景年前些日子升了鸿卢寺少卿,算是官场又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
看热闹的人群则一股脑地拥向了宋家的馒头窑前,问着还有那陶牌发没有,有的则问宋积云烧出来的那堆“玉瓷”碗卖不卖,还有的问他们的铺子荫余堂有没有这样的碗卖,甚至有人问他们玉瓷是不是真的被宋家淘汰了。
七嘴八舌的,很是热闹。
宁王什么时候走的众人都没有注意。
宋积云哪里还顾得上他。
她和三司的官员办妥了结案的事宜,就急匆匆地去找了元允中。
而元允中呢,远远地看见宋积云再现在视野里,就三言两语地打发了副都察御史迎上前去。
“怎么样?手续都办好了。”他温声道,飞快地捏了捏她的手,道,“这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你赶紧回去好好歇一歇。我明天一早再过去看你。”
宋积云见三司的几位主要官员都还没有离开,道:“你是晚上有应酬吗?”
“嗯!”元允中就是没有应酬他也不会就这样和宋积云一起走,宋积云毕竟还没有嫁给他,他怕和宋积云走得太近,影响了宋积云的名声,“都察院的那位副都察御史是我二堂哥的同科,刑部那位主审官则是我大堂兄的同科,既然遇见了,就请他们吃个饭。”
本朝做官很讲究同乡、同年、同窗的情谊。
宋积云点头。
元允中道:“就在京华楼随便吃吃,不会很晚。”
他原想晚上去看看她,但又怕他去了吵着宋积云休息,话到嘴边,他又咽下。
两人又依依不舍地说了几句话,元允中目送宋积云上了马车,这才转了回去。
宋积云的确有点累。
主要是没有休息好。
三司给她安排的住处虽说整洁干净,可到底不如自家的雕花大床,何况她一直提防着宁王和宋桃动手脚。
她回到家里梳洗一番,草草地用过晚膳,倒头就睡了。
不知道元允中的马车慢悠悠地停在了她家大门口,元允中撩开马车帘子,望着只有零零星星几盏檐下灯笼还亮着豆大灯光的宅子,半晌放下帘子,回了江米巷。
四夷馆,被皇上安排暂时住在这里的宁王气得连砸了好几个尺高的花瓶,心里的气才顺了一点。
书房里服侍的太监忙将热帕子递到他的手边,他接过来擦了擦手,道:“宋氏呢?回来了没有?”
旁边的幕僚道:“回来了,正跪在外面想求见您一面呢!”
“不见!”宁王道着,把手里的帕子狠狠地丢在了地上。
小太监立马蹑手蹑脚地捡起帕子。
“她不是和那个宋积云是堂姐妹吗?怎么差这么远。”宁王阴沉着面孔道,“釉料被人换了都不知道。她不是说她烧瓷的手艺很好吗?不会是在诓我吧?”
“她应该不敢吧!”幕僚不动声色地道,“釉料的事,我已经派人去查去了,很快就应该有回音了。”
宁王一听,抬头死死地盯住了他,就像凶兽盯着自己的食物一样,道:“你不是向我保证,你的计策一定会成功的吗?”
幕僚额头上立刻就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他朝着宁王弯腰拱手:“这件事是小的大意了。只是去防备有人或许会动我们烧窑的柴火,或者是会收买我们的把桩师傅,或者是将匣钵放入窑里的时候位置不对,没想到那元允中居然会从釉料的原料下手,将我们给宋氏准备的草木灰换成了牛骨灰。”
他的话音还没有说完,宁王已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说什么‘没想到’,我看就是没本事,就是借口!”
他说着,突然停了下来,隔着帘子望着跪在台阶上的宋桃,冷冷地一笑,然后幽幽地道:“你说,我要是向皇上求娶宋积云做我的侧妃……”
幕僚大惊失色,道:“王爷,只怕不妥。皇上之前答应过元允中,给他和那宋氏赐婚。朝中很多人都知道。皇上金口玉言,不太可能失信元允中。”
宁王摆了摆手。
幕僚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宁王在屋子里踱起了步子,还自言自语地盘算道:“就是因为大家都知道元允中请皇上给他和宋氏赐婚,所以我才要请皇上做主,把那个宋氏纳做侧妃……这样一来,以后景德镇的瓷器我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元家说不定乐见其成……这着棋要是下得好,未必就没办法得手……元允中知道了肯定得吐血……除非他敢抗旨……何况这圣旨是‘旨’,这懿旨也未必就不是‘旨’……”
他说话从来不避忌谁。
宋桃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之前没有接触过宁王不知道宁王的性子,可这段时间她得宁王庇护,跟着宁王身边的宫女一起,知道每当宁王这样的时候,就是他脾气上来了,犯了倔劲儿,谁也不敢去拉他。
她胸口像被扎了一把刀似的,一抽一抽的疼。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是宋积云?
前世,洪熙一开始也和宋积云不对付。可后来,他变成了宋积云身边的一条哈巴狗,宋积云不成亲,他也不成亲。宋积云没钱,他就出钱,宋积云没权,他就结交贵人。这一世,洪熙没有机会了解宋积云,可他还是凑到了宋积云的身边,和宋积云合伙做生意,听她的指使,帮她管京城的铺子,连前世都不如。
如今宁王也起了要纳她做侧妃的心思。
他会不会和前世的洪熙一样,慢慢地也对宋积云情根深种?
宋积云有哪里好?
为什么宁王也会入了她的彀。
宋桃不服,不甘。
“王爷!”她嘶声道,“民女有话要说。”
她怕宁王不理她,还道:“是关于宋积云的。”
(本章完)
“哦!”宁王停下踱步,走到了帘子前。
宋桃忙低身,重重地给宁王磕了个头,道:“我知道我堂姐的性子,我可以帮忙让王爷纳了宋积云为侧妃。”
宋积云能有今天,不就是靠着元允中吗?
她倒要看看,等到宁王开始和元允中争夺宋积云的丑闻传出去了,她宋积云能用什么办法再次脱身。
宋桃恨恨地想。
宁王哈哈大笑起来。
笑得宋桃胆颤心惊。
“让她进来!”宁王道。
宁王的幕僚低声应“是”,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了宋桃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