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因为昨晚靖王到访,他们二人闹出了些矛盾,所以沈二送她的东西全部被他拿走了。
这个认知让陆瑷瞬间窘迫起来。
她涩涩地开口:“东西……改日收拾到一起了自会送到府上……”
永宁伯夫人笑道:“今日事今日了,不妨叫侍女仆从们去找,现在才巳时,我们等得。”
陆瑷坐在座上,半晌都没有动
永宁伯夫人以为她想要反悔,催促着道:“三小姐,这事儿总得解决不是?你将名签了,再拿东西出来……也罢,旁的那些都不要,只要金粉玫瑰。
你也是世家之后,晓得那物件的。二子本就是个混不吝的性子,瞒着家里将东西送来了……我们本也不好拉下这个脸来要,可这物贵重,想着以后留给儿媳妇儿的……”
“既然要留给儿媳妇儿,怎么不管好自家的儿子,偏叫人偷出来送了别家小姐?!”
陆瑷大步走进来,一身仆仆冷气,手上还拿着根半丈来长的鞭子。
陆瑷抬起了脸去看她。
陆珍背着手站在原地,往妹妹那儿一瞥,见她脸上挂着的两串泪便气不打一处来。
“自打爹走后,旁人就觉得咱陆家不成气候,只靠个袭爵的大哥撑门楣。要钱没有几个,要人也没有人。”
陆珍淡漠地道,“全然忘了咱们爹在世时跟着先帝奔袭千里扩疆域时的体面。”
永宁伯夫人见是陆珍,心中多了两分提防
思及此,她也不得不给陆珍两分体面。
“二小姐说的哪里的话。”永宁伯夫人笑道,“刚刚我们还说起,这门亲事原是我们高攀了呢!”
“你们的确高攀。”陆珍冷眼一挑,“我父亲曾官拜大将军,大魏上十八州中有他六州,为了我们四人才甘愿退回京中做了小小舞阳侯;
我母亲是瀛州裴氏之后,门楣之高,便是连你们都瞧不见;
我外祖母是大凉最后一任冢宰嫡长女,便是先帝在,也要给她二分颜面。这亲事你们当年高攀,全是我母亲心善,当年一时糊涂听了不知谁的揣掇这才应下。”
永宁伯当年是跟在舞阳侯麾下,后来沾了家中女子入宫的光才做了伯爵。夫人也是小门小户出身,比之陆家人实在差了太远。
当年只是侯夫人心善,觉得永宁伯既也是跟在自家夫婿军中的老人,人品自然信得过。后来俩人身体都不太好,才匆匆定下了这门亲。
再后来舞阳侯一走,侯夫人身子也日渐拉胯,竟没能亲自去验验亲家的人品。
永宁伯夫人出身不高,最不爱听的便是别人拿门楣这套来说话。
“好个伶牙俐齿的二小姐,竟是让我开眼了。”她不顾一旁永宁伯的阻拦,瞪着陆珍冷笑道,“幸而我们今日前来,看清了陆家的教养,这会子退婚还来得及,不至于以后请尊高门出来的大佛进我伯府。”
陆珍淡淡道:“我佛慈悲,留在陆府也比进了你们府里强。”
“够了!”永宁伯拍案而起,薄怒道,“与其闹得拉不开脸面,不如现在就解决。只要三小姐在纸上签了字,前头那孽障送的礼我们一概不追回!”
永宁伯夫人一听,便有些肉痛了。
“老爷!金粉贵重!”她难受地道。
永宁伯一甩袖子,挡住了自家夫人的一半脸。
“这个家老夫还是当得的!”他对陆瑷道,“三小姐签了字,我们马上走,从此两边各自婚嫁不论,井水不犯河水。”
“还有没有骨气了!不就是退个亲?这么大个陆家还养不起你这丫头了?!”陆珍也扭头,恶狠狠地对着陆瑷道,“若是大哥怪罪下来有我顶着!爹娘托梦尽管来找我!给我签!”
陆瑷随便一扫,便能瞧见在场的人都在盯着她
陆瑷擦了擦泪,提笔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因着心思乱,名字写得匆忙,丑得像鬼画符。
写成什么样子都是她自个儿的,怨不得别人。就如同这人生路,走成什么样也是自己的事情,与旁人无关。
永宁伯将退婚书拿到了手,心中卸下一块大石头。
“今日冒犯了,往后……”他顿了一下,“还是不要有往后了。”说罢起身向外走。
永宁伯夫人还在肉痛那枝金粉玫瑰,想着再跟陆瑷说一说,让她将东西还回来时,一抬眼瞧见陆珍正冷着脸看自己,手中的鞭子攥得死紧。
想起这二小姐的婆家是武将,永宁伯夫人有些害怕,忙起身追自家家主而去。
往常来往的客人都有得送,眼下闹成这样,便是猎心也不愿意去送了。
陆瑷在屋里低头抹泪,猎心便坐在廊下的石阶上抹泪。
陆珍最看不得他们这副模样,厉声道:“又不是死了人,你们哭哭啼啼个什么劲儿?!”
陆瑷知道陆珍不会真的拿她怎样,听她这么呵斥,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猎心背着她们坐在石阶上哭,揪着自己的裤脚难受道:“从前多好,夹在王府和太傅府中间,没人在意咱们,咱们也自己过得风风火火……自打四小姐进了宫,门前人就多了起来,奴总觉得不是好事……
现在好了,大公子一被带走,这府上也没人来了,三小姐的亲事也黄了……二小姐,您说说,三小姐还能嫁出去吗?大公子还会回来吗?”
陆珍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朝着猎心背后的地面狠狠一抽,高声骂道:“兔崽子!说的什么浑话?!陆家的人什么出身什么模样,还能嫁不出去?即便嫁不出去,那也是老三不想嫁人,不是被他们逼得不能嫁人!”
猎心只觉得背后一阵凉风掠过,又听「啪叽」的一声,就知道鞭子在自己身后落下了
他忙站起身来乖乖立在一边,静听二小姐教导。
陆珍一鞭子不够,又甩出去一鞭子。
“大哥很快就能出来,这时候咱们不能急,都给我稳住了!”
她一转头,见陆瑷还在抹泪,气得几欲吐血,却只能拿鞭子指着她,下不了狠心去打
这三妹胆子实在太小,若是打在她身前的地上,指不定也要给她吓出尿来了。
“还有你!你看看你那模样!”陆珍恨道,“你哭什么?莫不是真的喜欢那沈二?你要是真喜欢,姐姐这就舍了脸帮你追出去,跪在人家的马下揪着人家的衣摆求人家收了你这没骨气的陆三小姐!”
陆瑷一听,吓得立马止了泪,还打了个哭嗝儿:“不喜欢……嗝儿……姐姐不要去……”
陆珍仔细瞧了瞧她的模样,见面上羞惭多,情伤的悲痛却没有,甚至眉宇间还有些平日看不到的……舒展?
她心里也断定老三差不多同那沈峥无意,觉得今日虽说闹了一通丢了脸面,但这个脸早晚怕是都要丢。
崔旃檀第一次来端王府拜访,仗的是御史台的名头。
若是在大齐或是从前的大凉,世家子来访,王公将相都要亲自出来相迎。
但这位鲜卑王公明显不讲这套,硬生生将人晾了许久也不曾露面。
崔旃檀心中有些着急,便对左右站着的仆从道:“在下有要事要禀告殿下,请再通传一次。”
家仆皮笑肉不笑道:“御史台来人有何要事?崔公子不妨直说,奴也好回禀殿下。”
崔旃檀心一横,沉声道:“散骑常侍韩楚璧与大司空大人拿到沈御女生前供词后入宫,至今已有三日。京内外防御更迭比往日频繁,今晨陛下无辜缺席朝会,在下实在担心,特意来寻殿下商议。”
家仆听到后面时一愣,与同伴交换了个眼神后道:“崔大人再等等。”旋即转身入了内门。
不几时,便听外间长廊深处有脚步伴着琳琅之声传来。
崔旃檀虽见过端王数面,也只是远远瞧着,知他恣肆放纵,性好豪奢,听这阵儿响声便知人要来,于是深深伏首,摆出十分恭敬的姿态迎他。
人渐渐到了他跟前,崔旃檀看到眼前只着鸦头袜的男子脚掌,随之便有一阵伴着酒气的女子室中才有的香风掠过鼻尖。
端王未开口,他便不能起。
约摸又跪了小片刻,崔旃檀才听到头顶上的人开了口。
“孤平日最好说话,但你们这些御史台的笔杆子总是步步紧逼,揪着孤的错处不放。”
崔旃檀听他这样说,倒是松了一口气
崔旃檀道:“卑下此次前来,并非是寻殿下是非。而是陛下如今恐怕要遇险,特来求殿下襄助。”
“皇兄?”端王一听,语气这才有些软和下来,“出了何事,你起来细说。”
崔旃檀坐直了身子,便将陆瓒入了禁军府的前后过程包括韩楚璧同宇文馥一道入了宫的事全盘说出,这才慢慢引起了端王的注意。
中间崔旃檀忍不住打量端王的神态,见他刀裁一般的面容上泛着潮红,应是酗酒所致,便尽量放慢了语速,企图让他哪怕尚在混沌之中也能够理解自己的意思。
端王转着拇指上的扳指,摇头道:“你说得详细,但若依你所言,眼下怕是京畿内外包括皇庭全部换成了王兄的人。陛下是先太后之子,孤亦是。
自古王不见王,孤同王兄素来没多少交情,若是此刻进宫,定然会引起哗变。本来还有回旋余地,只怕会像养鱼人池中的塘鲺一样,激得王兄提前兵变。”
崔旃檀来时只想着求救,并未想过这些
但他这样的嫡子往往只需读书并读好书,将来娶个家世相当的女子再生几个儿子便算完成一生的任务。
世家子个个坐在窗内,只能看到窗外或雪落红梅,或雨打芭蕉,看不到地底暗流涌动,自然不知这世间浊恶恐怖。
崔旃檀见端王也无法,想起尚在鹿苑的陆银屏,心底焦急,便想要告辞了再去寻人,好报个信儿,让她跟自己一道走。
然而端王又道:“你放心,皇兄应该没有事。”
崔旃檀讶然:“为何?”
端王一笑,风流模样做了个十足。
“你不了解陛下,不知道当年裴太后有多难对付。”他淡淡道,“七年前他能将裴太后逼退朝堂,你觉得七年后他会输给那路人皆知要造反的大哥?”
崔旃檀一凛:“那为何……”为何一直勤政的天子在这个节骨眼上不上朝?
端王看出了他的疑惑,拨弄着指环思索道:“大哥前些日子曾逼问孤的爱妾浮山寻人,他指名要性情刚烈且非奴籍之后的贱女。浮山倒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在瑶光寺出家。孤不想浮山掺和进去,便亲自出面将人请出送去王兄府上。”
他顿了一下后,直直望着崔旃檀:“那人父亲曾在朝中任祭酒,后来皇兄发现祭祀用酒中混有大魏严律禁止的「覆蕉」,便将他和家人处死,仅仅剩了一名未成年的女儿,唤做曲星霜。”
“新纳的那位嫔御被封了曲嫔,想来应是她无疑。”崔旃檀点头。
“大哥有抢掠他人妻妾的喜好,当时孤只认为他是转了性。”端王抿唇,“貌美女子谁人不爱?像那罪臣之女,觑人时总是眼含秋波,让人心生怜惜;花楼名妓,自有风流姿态,胜比春色三分……”
端王是个风流人物,年少便十分不羁,更是顶着压力将名妓浮山迎入王府,这件事儿早就人尽皆知。
崔旃檀面皮薄,听他说起女子来头头是道,有些窘迫。
又听外头有人娇声唤「元承」,便赶紧要拜别。
端王咳了一声,摆手道:“陛下前些日子将光禄寺扣下的那坛「覆蕉」赐了下来,想来他应是知道这件事同当年被赐死的曲祭酒脱不了干系,而孤又阴差阳错将曲星霜接了出来……
他这么做,应是提前点醒孤,他早就料到会有此事……此次定然在他筹划之中,你先回去,也告诉陆家人稍安勿躁。”
崔旃檀又问:“那大司空和韩常侍……”
“他们应是被皇兄安置在什么地方,应该不至于落到赫连遂手里。”端王宽慰他,“放心,他还没这么大胆。”
崔旃檀松了一口气。
端王听外间脚步声渐近,站起身又道:“府上贱妾好酒,倒让你见笑了。”
崔旃檀一愣,随即拱手:“殿下是性情中人。”
端王身份高,不至于亲自送他,只让家仆去送人,自己急急地走出了门。
一出门,便见眼前扑来一道黄色人影,纤腰醉步,抬脸面如红潮。
浮山醉得厉害,见了他直嚷嚷着「元承元承快干了这杯」。
端王无奈,只能将人抱起,匆匆回了内苑。
崔旃檀回了御史台,进了门便见辛昂站在院中,见他后直接将陆珍来过的事儿说了出来。
“我让她稍安勿躁,回去等消息。”辛昂又道。
崔旃檀点头:“殿下也是如此说,这个时候不能冲动,有可能陛下有自己的处置,咱们不要坏事。”
京内人心惶惶,京外不远的北芒山鹿苑,陆银屏刚处理了李妩的尸首。
说是她处理,不如说是李遂意处理;说是「处理」,不如说是搁置。
众嫔御远远地站在建康殿外,对着李妩的尸身指指点点
宫里不是没死过人,从前天子诛杀嫔御数十人,她们也是见识过的,一次两次尚觉得惊心动魄,久了便也麻木了。
甚至说,只要下一个不是自己,怎样都好。
因人是畏罪自杀,留了书信在,李遂意便命几个内侍蒙着面合伙儿将人抬起来,打算先移到披云楼晾阴着,等回头禀报了天子再做处置。
李娴早已哭干了眼泪,见姐姐的尸首被人用草席子随便裹了就要送走,肿着俩核桃眼儿死死地盯着李遂意,悲声道:“我姐姐是名门之后……李内臣好歹给个体面,便是打不出棺材来也不该用席子裹了,只一双脚露在外面,你叫她颜面何存?!”
李遂意长着一双笑眼,但面上却无一丝笑意。
“李嫔此言差矣。”他拱手揖道,“罪人李妩同长孙明慧勾结在前企图谋害贵妃娘娘一事,是谁也没能料到的。罪人竟然有这样大的胆子居然犯下这等事,若是陛下在,千刀万剐也不足惜。
眼下贵妃娘娘怜惜,愿意留个全尸,虽说人五行属木,死后自然用棺材埋入地底,可谁都没有预见先知的能耐,不能走哪儿都备个棺材不是?
如今这草席子也是芦苇编织,亦是属木,先不下葬,移到披云楼下放着,毕竟那处阴凉,可延迟几日尸首不腐。等这边禀告了陛下,再做处置也不迟。”
李娴咬牙切齿地看向建康殿上那个纤柔身影,牙齿咬得两腮微颤。
陆银屏也瞧见了,问问左右:“她是不是在瞪本宫?”
崔灵素犹豫了一下,只说离得太远没看清楚,日头也跟着上来了,晒得有些晕,想先回去。
往日同李娴最不对付的全若珍此时却有些不忍,说了声自己有些累便回了大殿。
“装什么装。”陆银屏冷笑,“眼底的笑都藏不住了,还走?留下我做这个恶人,她们全都是好人了。”
慕容擎在她身侧,瞧着她头顶上的毡帽没说话。
陆银屏瞪了他一眼,低声道:“你随我来。”
被陆银屏邀请,这大概是头一回
不知道她是转了性儿还是有其它的事情要托自己办。
慕容擎并未多加思索,径直跟在她身后去了寝殿。
大皇子小呆头鹅拓跋珣受了惊吓,被陆银屏好说歹说地劝进了周公瓮。
她似乎也觉得即便孩子没醒,有些问题也不该在孩子跟前说,便在寝殿前头的一个石凳前坐了下来。
石桌上划了棋盘,只是没有棋子。陆银屏伸手一摸,抠出了一手的灰。
未等她命令,慕容擎便坐去了她对面。
大将军的无礼,陆银屏是见识过的。无奈位高权重又人高马大,她也奈何不了他。
石凳同木头做的凳子不同,越坐越凉,尤其是在秋冬之日。
陆银屏有些扭捏,揪着袖子上的金线道:“是我误会你,对你不住。”
骄傲的人,便是同人道歉姿态也不会放得太低。
慕容擎瞧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又明显一副「若你不接受就是不知好歹」的模样,问了一句「什么」。
好话不说第二遍,陆银屏觉得他是在为难自己。
搁着往日,贵妃此时应当已经暴跳如雷,直接劈头盖脸就是好一顿骂。
可念着慕容擎一次又一次救了自己,这个人情欠得海了去了,便只能做低伏小。
“我说,从前的事儿,对不住您。”她瘪嘴道,“可外头人都传开了,说您看上自家亲妹子。咱们也没听您解释过,这不就误会了……”
慕容擎这才恍然大悟
一阵风吹来,卷着凉意刮进陆银屏的袖口中。
纵然日头高照,可深秋的风哪里就是远在天上的日头就能照顾得到的呢?
相似小说推荐
-
真千金拿了奥运金牌剧本(四禅) [穿越重生] 《真千金拿了奥运金牌剧本》全集 作者:四禅【完结】晋江VIP2023-08-15完结总书评数:2517 当前被收...
-
炮灰神童,带父爆红(咕噜猹) [穿越重生] 《炮灰神童,带父爆红》全集 作者:咕噜猹【完结】晋江VIP2023-08-15完结总书评数:2926 当前被收藏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