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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金枝(阿長)


陆银屏觉得气氛有些尴尬,裹了裹袖子,不好意思地道:“我都打听清楚了,原来是慕容樱才是那个悖人伦的,爱慕自己哥哥没回应,居然构陷说是您爱慕她……
这么多年您也不解释,由着那些宫人瞎传,传到我这儿就太难听了……算了不说这个,就说您帮我这么多次,我还误会您……真是不好意思……”
然而慕容擎却起身要走。
“大将军!”陆银屏赶紧叫住了他,“原谅没原谅,您好歹吱一声,别叫我愧疚……”
愧疚不愧疚的还是一说,主要是担心以后使唤不动他。
慕容擎偏过头,看了她一会儿。
直到陆银屏觉得自己被他盯得发麻的时候,听他开了口。
“慕容樱是我妹妹,她怎么做都好。但我是个男人,我不能让她承受骂名。”他道,“你虽和她相像,但我从未将你当做过她,更不会恨你,你大可放心。”
说罢他继续往前走,走了两步又回头:“你做事莽撞,我有一把匕首,你用来防身合适。让舜英过来灵风台取一趟。”
陆银屏一听,感动得泪眼汪汪。
“大将军……”她真诚地道,“你人真好。”
慕容擎没再说话,摆了摆手,大步走了出去。
他一走,李遂意随后便走进来。
见陆银屏一脸嫌弃地瞧着他看,李遂意赶紧虾着腰道:“奴惦记着娘娘不喜欢那味儿,特意用艾草忍冬熏了才来的!不信您闻闻……”说着就将袖子伸到了她跟前来。
“退下!”陆银屏斥道。
李遂意一副委屈的模样,又从袖子中取出一张纸来,唉声叹气道:“陛下走前还塞了一封信给奴,说午时再给娘娘瞧……既然娘娘嫌弃奴,那就只好……”
「扔掉」二字儿还未说出口,陆银屏一把将信夺了过来。

陆银屏背对着他,咬着下唇将信拆开来。
恰好熙娘从建康殿走来,见他们没进去,便问李遂意:“娘娘这是在做什么?”
“谁知道呢!”李遂意袖子一抄,揶揄道,“咱也不知道娘娘跟陛下在干嘛了,俩人在一处时该说的话不说完,非得等人走了后再传信儿递话……”
陆银屏看完了信,小心收进怀中:“等回宫了便去同陛下说,给李内臣换个差使,省得来回传信儿递话的累着了咱们李大人。”
李遂意一听便慌了神,赶紧打了下自己的脸。
“您瞧我这嘴,净说那些不中听的话!”他谄媚道,“为陛下和娘娘效力是奴的本分,且不说咱大魏,便是搁着大齐和从前的凉朝,也没有过这样恩爱的帝妃。奴可是做了个见证人,这宫里头独一份,便是王侍中也没有的……”
熙娘也笑:“奴虽然不是递信的,可也传了不少话,不比李内臣差到哪儿去。”
陆银屏懒得听他们奉承,回了房中,见小呆头鹅睡得香甜。
信上说,无论这边出了什么事儿,或者传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都让她不要慌,安心在鹿苑呆着,有事便找李遂意和慕容擎帮忙。
陆银屏知道自打回来后便不太平
既然不懂,那就要听话。至于听谁的……
她信他,自然要听他的。
自打他们在一处,他便从未伤害过她
人可以蠢,但不能蠢还不自知,仗着自己有翻天的运气去作死。
他常说她蠢笨,那她就老老实实地听他的话
只是长孙明慧和李妩实在是一个例外,尤其是长孙明慧,竟然生生扯下她一缕头发来,害得她又破了相
既然靖王的手伸得这样长,那她是不是也要回他一份大礼?
陆银屏拽了拽毡帽,将自己的头发拢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到拓跋珣旁边的榻上。
半夜才睡下,天不亮又睡了天子,躺下没一会儿又出了这么大事儿,便是大罗神仙来了她也要休息。
她刚一躺下,便听到小呆头鹅那边像是有声音。
陆银屏支棱起半个身子来,竖着耳朵听
陆银屏光脚下了榻,走到拓跋珣的榻前。
小呆头鹅没醒,只是不知道梦到了什么,蹙着眉头俩眼儿紧闭着,正抽着鼻子哭。
陆银屏撩起被子钻进他被窝,将人整个儿地搂在怀里。
“你那早死的亲娘的姘头想要我的命,我却要哄着你睡觉。”陆银屏感叹道,“后娘真难做……等你以后长大了可得护着我啊……”
大约是有了些安全感,拓跋珣没再抽泣,安稳地被包裹在一片馨香的绵软中陷入深眠。
过了不知道多久,陆银屏感觉自己脸上痒痒的。
她一睁眼,便瞧见小呆头鹅收了手,乖乖巧巧地看着她,两只眼睛笑得眯成一个月牙儿,对她说:“您醒啦?”
陆银屏虽有起床气,可顾着这小呆头鹅刚被打击过的幼小心灵,便也没同他生气,只是搂紧了他,继续闭上眼眯一会儿。
拓跋珣被她搂在怀里,如同一只老实的鹌鹑。
直到陆银屏醒透了,才开口问他:“什么时辰了?”
“申时了。”拓跋珣道,“您饿不饿?”
陆银屏睡得饱饱的,还不算很饿
“怎么?你饿了?”她问。
拓跋珣点点头,看样子睡得挺好,眉目舒展开,白嫩的小脸上红扑扑的,气色十分不错。
陆银屏高声唤了舜华过来,吩咐她去准备膳食。
她对拓跋珣道:“我先出去一趟,等你吃饱了我再回来。”
说完陆银屏下了床便要走,然而衣摆却被一只小手揪住了。
“您要去哪儿?为什么不带着佛奴?”他瘪嘴道,“您不要我了?”
陆银屏也是打小孩子过来没几年的人,知道大人的承诺对于小孩儿来说有多宝贵,知道一句话说得不好,可能是孩子心里一辈子的疙瘩。
她摸了摸拓跋珣的小脸,又替他顺了顺头发,尽量用怜爱的语气安抚道:“我出去走走,一会儿就回来。你先跟着舜华去吃东西,记得喂二楞子也吃一点儿,再带它去前头跑跑,省得这憨狗咬坏了物件。”
小孩儿爱跟狗玩,听她这么说,便松了手,却又问道:“那您什么时候回来?”
陆银屏想了想,只能摇头说不知道,但却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无论我什么时候回来,都不会丢下你
拓跋珣抿了抿唇,看着倒有些害羞的喜悦。
“佛奴听您的。”他仰着小脸儿道,“我去用膳,遛狗……再等您回来!”
陆银屏牵着他的手,走到房外交给舜华。
安置好了拓跋珣,她又去寻舜英。
舜英见是贵妃,忙将一个小臂长的匕首双手奉上来。
陆银屏搭眼一看,倒是惊了一瞬
自古刀剑等武器柄上都雕着睚眦,这慕容擎看着人高马大不好惹,居然有这雅好?
陆银屏笑了笑,倒是没多在意,收起匕首后向披云楼的方向走去。
她走得慢,一路上有宫人见了纷纷行礼,便有不少人知道她去了灵风台。
秋日里日落得快,她走得也慢。等到灵风台时,天边已经不见了日头。
陆银屏没有去找慕容擎,而是继续向前,朝着披云楼的方向走。
而在灵风台的石阶上吹风的凌太一正巧碰上了她,见她一个人往前走,赶紧跟上来叫住她。
“阿……娘娘!”

陆银屏回头的一瞬,钗环声动,目光犀利,让凌太一觉得眼前的人不像之前他所认识的阿四。
不过……她本也不是阿四。
她是老舞阳侯的小女儿,是当朝天子嫔御,本就不是他认知中那个大大咧咧的疯姑娘阿四。
陆银屏见是他,放下心中戒备,微笑道:“原来是你啊,太一。”
凌太一回过神儿来,愣愣地点头:“是我……”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马上就要天黑了,你去哪儿?披云楼吗?”
想起今日中午发生的事,凌太一面色微变,皱眉道:“眼下披云楼没有宫人了,后头停放着一具嫔御的尸首……你……你不害怕?”
陆银屏不管他,径直向前走。
凌太一跟去了她身后,同她一前一后地走着。
“说出来你大概不会相信,就在几个月前,我还害怕鬼。”
陆银屏随手折了一根草,寂寞地在空中划拉着,不知道在写什么,“我在陆家时,日日都会拜父母的灵位,想的便是这世间若有鬼,那我爹娘定然是第一个来找我的
凌太一没说话。
他父母前些年也不在了,刚开始那几日总是十分想念,恨不得父母真能变成鬼来找他,能带他一起走……
可人死的日子长了,除了偶尔在思念他们的时候会无声流泪,其余的日子就好似忘记了他们一般,甚至看到他们坐过的座椅都不觉得如何心痛了。
“这几个月以来,发生了许多事情。”陆银屏甩着手中的那根草,依然自顾自道,“我发现比起从未见过的鬼,那些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他们或许想占有你,折磨你,想杀了你……这都是很常见的,可能在这座北芒山上,在这鹿苑的范围内,便有人想要杀我,而我却不知道他是谁。
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何种模样?主人是谁……我一概不知道。你说,比起鬼来,到底是谁最可怕呢?”
凌太一年纪不大,却能明白她说的话的含义。
“人心险恶,自然是人。”凌太一叹道,“鬼看不见摸不着,人才可怕。”
陆银屏点点头:“我不知道是谁,但我知道谁正在保护我,这就够了。”
她伸出一根手指
她伸出手指点点他,又点点灵风台,最后指着南面已经看不到的魏宫的方向:“你,你们,都在护着我。”
凌太一「嘿嘿」一笑:“哪儿有,我什么都没做。倒是大将军,老觉得你要闯祸,说要给你弄把武器。我说一寸长一寸强,他说娇滴滴的小姐哪有舞枪弄棒的,于是给你弄了把匕首……你拿到了吧?怎么样?大将军说您喜欢模样好看的,便让人镂了朵君影草上去……”
陆银屏一听便皱了眉头
俩人一路说说笑笑,在日落前来到了披云楼。
因着李妩的尸体在内,凌太一总觉得这处冷风飕飕,便多嘴问了一句:“阿四,你真要进去?”
陆银屏瞥了他一眼:“你要是害怕,现在就回灵风台。”
“我不去……我去那儿做什么……”凌太一摇头,“你这一路都没带个人来,我得跟在你后头保护你。”
陆银屏笑了笑:“保护我?好。不过待会儿你若是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不要说出去。”
不能说出去?
凌太一心道:莫非阿四觉得李妩死了还不够,还想着进去鞭尸不成?!
想到这一层的凌太一心头一凛,频频抬眼瞧她
凌太一琢磨了许久。
陆银屏又道:“你若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回灵风台吧。”
听她此言,凌太一终于下定决心,伸出了三根手指发誓道:“待会儿我就是个聋子瞎子,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管我的事,我也不会告诉旁人,否则就叫我五雷轰顶。”
陆银屏满意地点点头,带着他一道走了进去。
披云楼前殿是李妩李娴住过的地方,他们昨日来过的。
只是这一次,陆银屏径直去了后殿。
后殿看似有三层楼阁那样高,实际上进去后便会发现只有一层。
这一层建得那样高,因着正中央伫立着一座忿怒金刚铜像。
凌太一初入时,被这座巨大的忿怒金刚吓了一跳。
“好吓人!”他拍着胸脯道,“怎么还有这样吓人的佛像?”
陆银屏笑着解释:“这位是莲花明王忿怒金刚身,你看他九头三十四臂,九头代表九类教法,三十四臂加身、意、语即为三十七道品
说着她跪在忿怒金刚身前的蒲团上,恭恭敬敬五体投地地行了叩拜大礼。
凌太一学着她的模样,恭敬地俯身叩拜。模样虽然不标准,但诚心十足。
陆银屏起身,像是对凌太一,又像是对什么人道:“此明王能调动阎罗众生,模样虽可怕,实则是叫人有敬畏之心
这种话凌太一早有耳闻,不过因着是皇室秘辛,所以并未敢置喙什么。
陆银屏上前,道了声「失礼了」。
她伸手叩了叩忿怒金刚的莲花座,又摸摸这儿摸摸那儿,不知道过了多久,便听金刚身一声轰响,伴着无数落尘,这巨像居然开始向后移动。
凌太一瞧着眼前忿怒金刚往后退了四五步,莲花座下居然出现了一个阶梯密道!
陆银屏拍了拍身上的灰,捻起一旁燃着的香烛带头走了下去。
过了片刻,凌太一见她冒出个头来。
“还不快跟上?!”

地道漫长,因着地底有暗流的缘故,凌太一伸手便触到两侧石壁上滑腻的苔藓。
“不要乱碰。”陆银屏出声提醒了他一下后,继续秉烛前行。
凌太一在灵风台呆了两日,虽说距离披云楼很近,也听过不少传闻,但他并不知道忿怒金刚下有这样一条密道。
这条密道究竟通向哪里?是地底的暗流还是其它什么地方?
他困惑地看着前面的陆银屏,想了想还是走到她身前,对她道:“我走前面吧。”
陆银屏白了他一眼。
“今日若不是半路碰上你,我就一个人来了。”她道,“我本不想带别人,让你不要说出去,也只是因为这里的一切同你并无利益相关。”
虽然陆银屏这么说,但还是将蜡烛递了过去,给凌太一拿着。
凌太一走在前面,听着像是地底传来的风声,有些不安地问:“这里是哪里?像是不常有人来过似的……”
陆银屏瞧了瞧周围的石壁,见上面新鲜苔藓丛生,墙壁却是湿润平整的模样,便知道这一处一定有人定期来打理。
“出了凌家堡,就再也回不去了。尤其是在京中,看到的要装作没看到,听到的不要放心里去。”
陆银屏看着他开始抽尖的下颌,疑惑道,“慕容擎都给你吃什么了,怎么个头长高,人却瘦了呢?”
凌太一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大将军喜欢吃肉喝酪浆,他吃什么我就吃什么,除了饮酒,其他时候都是我同他一起用膳。”
“个头的确长高了不少,看来他将你照顾得还不错。”
陆银屏开始思索是不是回头也要改善一下拓跋珣的饮食,好让他能早早地长个头。
密道看似久长,但两人没走多久便到了尽头。
眼前是一扇石门,门上也仅挂着一把铜锁,只是松松地掩着,门也并未锁。
陆银屏叫住了凌太一:“你在这儿等着,我进去。”
凌太一一怔,随即拒绝了她。
“我都同你走到这儿了,看样子你也是第一次来,万一有个什么危险如何是好?”他道,“我既为男子,就要将你护好。”
“多大的孩子,就说是男子了?”陆银屏嗤笑着抢过蜡烛,“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不要掺进来。”
凌太一想跟上去,却见她回头狠狠瞪了一眼,顿时吓得留在了原地。
陆银屏秉烛向前,推开了那扇石门。
门后是密道,门前另有洞天。
映入陆银屏眼前的,是一条长长的阶梯,阶梯并未建护栏。若是不小心掉下去,约摸只能被卷入地底暗流中了。
陆银屏拾级而上,来到了最上面的圆台。
等她到了圆台,隐约看到一张石床,上面躺着一个奇怪的人。
有水的地方必有风,此时恰好一阵风吹过,将她的蜡烛吹熄。
陆银屏见到了人,吓了一跳,原本就要转身逃跑,却因蜡烛被熄灭而令眼前陷入短暂的黑暗之中。
听着地底的暗流,她的冷汗流了下来。
与此同时,石床上的那人似乎也醒了过来。
陆银屏的耳后响起沉沉的锁链声,盖住了衣服脚步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那人像是想要走过来,又像是被锁链牵制住,无法上前触到她。
陆银屏摸索着脚下的圆台,想着趁他未上前,赶紧溜走。
可她摸了半晌却未摸到来时的石阶,这个认知让陆银屏脊背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下一秒,锁链声又响起,不过这次好像是已经脱离了它的桎梏一般,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渐近,直逼她的方向而来。
陆银屏屏息凝气,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那人却停在她身前三步处。
“你是……拓跋渊的女人?”
他的嗓子像是被沙子磨砺过一样,声音十分沙哑,并不好听。
听到天子大名,陆银屏终于定下了心,尽量恭敬地道:“晚辈是当今天子贵妾,无意中寻到此处,不知前辈在此,多有冒犯。”
“他居然坐了这样久的位置……”那人自言自语了一声后又问,“他那两个兄弟还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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