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就是唯一,不能分男女,也不能寄情于物。
唯一就是天上地下仅此一人才是。
既然是他的错,那她为什么要走开呢?没脸的人是他才对!
既然是他犯了错,自己也没必要再同他客气。以后该吃吃该喝喝,伺候完他这段时间,回宫找老妖婆拿了地图走便是。
大魏鲜卑美男子这样多,跟他一段时日还了他的情分便可,这辈子非得吊死在他一个身上?左右不过再找个下家,必须要会骑马射箭疼女人的那种。
最最重要的是,只能有她一个。
想到这儿,陆银屏用袖子擦了擦脸,轻轻跳下了栏杆。
然而刚刚落地,便被一股大力扯进宽厚的怀抱中。
情场如战场。战胜,则所以在亡国而继绝世也;战不胜,则所以削地而危社稷也。
若暗恋是自己的期待和不甘所作的一场无谓的拉扯,那么相恋便是两个人之间的战争。
区别不过前者永远是输家,后者则无成败可言。
要么互利共赢,要么两败俱伤。
所以,一定要赢。
“放开我!”陆银屏挣扎着道,“离我远点儿!”
判断陆四是真拒绝还是假拒绝,只需要联想一下她刚刚踹门时的气势便能知晓。
她若真不愿意,只会像猛虎下山一样将人甩去一边。
若做不到,那么宁可撞死在桥头也不会遂了别人的愿,断然不是眼下如同幼猫一般扭捏挣扎。
天子扬起左手摆了摆,示意宫人退开。
“开始朕以为那人是你,便没有防备,更衣的时候那人便靠上来了。”他出声道,“说到底,你不信朕。”
倒打一耙这招可是跟她学的。
陆银屏被他拥在怀中,想起来指控,脑袋却被他摁在胸口。
“他衣裳都脱了!还搂着你!”她说罢又干呕两声,“脏死了!”
天子虽无奈,而手臂却拢得越发紧了。
“回去就沐浴……”他道,“乖,跟朕回去。”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儿,只要好好地跟陆四说,她不会不听。
只是这小女子虚荣又好面子,若要哄得她乖乖地跟自己走,就必须给她拾掇出台阶来请她下去。
陆银屏不愿意走,更不愿意搂他,想起刚刚那光溜溜的少年男子心里头就觉得倍儿恶心。
次次都原谅他,这次也是,怎么想怎么觉得不甘心。
“就这么放过你,我总觉得有些亏。”陆银屏嘟囔着道。
听她话音里像是不再埋怨,他轻笑:“四四想怎样?”
陆银屏转了转眼珠子,从他怀里起来,叉着腰道:“刚刚我生气都让他们瞧见了,这会儿心里肯定在笑话我。你得抱我回去,让他们也笑话笑话你。”
这里离着寝殿还有一段路,抱着她回去可是个体力活。
然而天子毫不犹豫地将人打横抱起,扬眉道:“求之不得。”
李遂意大老远看着这一幕,抄着袖子对秋冬和芳宁道:“我刚刚怎么说来着?我说没事没事,你们偏不信。这俩闹腾起来就随他们闹腾,咱们只需要远远地避着,等他们自己和好就成。”
秋冬眼看着自家四小姐被天子抱在怀中时那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的模样,既为他们和解感到高兴,同时也觉得十分忧心。
“眼下是受宠,只是不知道以后如何……”秋冬想起四小姐被娇宠的跋扈性子,有些不安地搓了搓手,“李内臣,您给我们说说慕容夫人的事儿吧?”
据说慕容樱之前也颇为受宠,只是不知道与四小姐相比如何。
芳宁只是个厨娘,知道宫里的事儿打听得越多寿数便越短。秋冬有贵妃罩着,她还是少知道的好,于是找了个借口便离开了。
李遂意也是一惊,蹙眉看向秋冬:“你问这干嘛?这可是禁忌。”
“只是听人说慕容夫人当初也极为受宠。”秋冬用蒲扇挥了挥绕在他们周身的小飞虫,“眼下四小姐算是走了慕容夫人的老路,我得帮她打探打探,可不能让她同慕容夫人一样年纪轻轻就没了性命……”
李遂意捂住了她的嘴巴,左右张望着道:“慎言!”
见四下暂时无人,李遂意松了口气,放开了秋冬。
“也只是你罢了,若是旁的什么人,我可不敢说。”李遂意拉她去了一个避风口,这才开口,“你得保证,听了之后须得烂在肚子里,牙缝里不能向外冒,连娘娘那处也不能乱讲。”
“娘娘同崔御史差点定亲这事儿我不也没说出去么!”秋冬连连点头,“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李遂意一张清秀的脸瞬间便垮了下来:“你这个大嘴巴!你这样还叫我怎么放心?!”
秋冬站在灯下,扯起嘴角来,半张脸像是在笑,另外半张脸则有些漠然:“这事儿陛下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李遂意一听,多瞧了秋冬几眼。
这姑娘看着挺憨,知道的倒是不少。想必贵妃那边也早已清楚崔御史同她的事儿已经摊开了。
“慕容夫人是同慧夫人全嫔李嫔她们一道进的宫。因着太妃是慕容夫人的亲姑母,那会儿她直接被封了嫔位,是几人中位份最高的。”
李遂意说着说着,觉得实在拗口,索性直接连名带姓地道了出来,“那会儿全若珍还只是个贵人,长孙明慧与二李也不过是个世妇。慕容樱身为九嫔之一,在位份上便高了她们一头。”
后宫之事,就没有一个女人不爱打听的。
“您继续说!”秋冬也左右探头,唯恐旁人过来打断他们,“然后怎么着了?位份都升上来了?”
李遂意压低了声音,警告她道:“接下来的几句话,你就是做梦也要缝上自己的嘴,烂了舌头也不能说的。”
秋冬伸出三指对天起誓:“李内臣放心,此事我绝不说给旁人听。若有违背,叫我嘴里生疮!”
“行了行了。”李遂意示意她放下手,“你也知道,汉人跟鲜卑人本就不怎么对付,李娴她们又是世家出来的,自然不大瞧得起长孙明慧,同全若珍一道给了她不少小鞋穿。
鲜卑女子本就是野生野长,压根就斗不过宅院长大的汉女。
长孙明慧又没个做太妃的姑母,吃过不少暗亏。幸好有慕容樱帮衬着,不然能遭她们挤兑死……”
“怎么这么坏呢就?”秋冬虽然不大待见长孙明慧,但更不待见全嫔那几个人,便打断了他,“全嫔不是同两位李嫔处得不好?怎么还一道欺负过别人?”
李遂意一听就乐了。
宫里的宦官,最爱掰扯的还是皇帝的那点儿事。
但他不是个肯吃亏的人,直接了当地对秋冬说:“我都说了这么多,万一你捅给娘娘,娘娘再给陛下吹吹枕边风,没准儿我小命就没了。秋冬,你得跟我说个秘密,不然接下来的事儿你甭想听了。”
秋冬冷笑:“好哇,先前不说,等勾得人馋虫上来了才来说这个!你没听过一句话么
李遂意本就是在抛砖引玉,听她这么说便装作不在意地道:“听不听随你,秋冬姐姐。”
秋冬听了半截,抓心抓肺地难受,恨不得挠死他。
她琢磨了一会儿便开口:“我一心向着我们娘娘,哪有什么秘密可言?最秘密的不过是些私房钱,你要看的话我现在就能给你看账本。”
李遂意见她上钩,心底雀跃,面上却不显。
“不说你的。”他思考了一会儿后道,“说娘娘的也成。”
秋冬瞬间有了些防备。
她提防地望着李遂意,上下打量他,企图从他的身上找出一些探究的痕迹来:“你也跟着伺候有段时间了,娘娘什么人你能不知道?”
李遂意一愣,心道这丫头歹毒得很,跟了贵妃这么多年愣是没学会梳妆打扮,倒学会了倒打一耙。
“你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李遂意将袖子一拢,靠对着寝殿的方向揖了一揖,“娘娘是什么人?她可是伺候陛下的人。陛下是天子,娘娘就是那神女。我这般凡人自然是好奇……”
“就知道胡吹!”秋冬一听也乐了,拍打了一下他的手背,“说吧,到底想打听什么?”
“你跟了娘娘这么多年,那你肯定知道从前的事儿。”李遂意捱近了她,小声地问道,“我听说,娘娘从前落过水?”
秋冬放下心来。
“害,我以为你要问什么呢。”她道,“两年前在山庄落过一次水,还有一次是好些年前,你要问哪次?”
李遂意哑然,完全未曾料到娘娘是如此命运多舛,竟然淹了一次又一次。要不说天生的娘娘命呢,照着一般人怕是来一次就没了。
秋冬拿着蒲扇坐到了一边,叹气道:“两年前老太君带着娘娘去云山的山庄避暑,老人家特别爱吃鱼,但庄里的鱼不够,外头送新鲜的要等上一天。
恰好中心湖里有不少,娘娘有孝心,抢了厨房的鱼篓一个人去钓鱼。
你也看出来了,娘娘小事上最容易犯浑,本就怕水,拼命朝着船尾里缩。鱼一上钩,使劲一拽,连人带船翻里头了……”
李遂意听得心惊,一时没过脑子问了个愚蠢的问题:“救上来了?”
“肯定救上来了啊。”秋冬翻了个白眼,“你这不是废话嘛。”
人是救上来了,不然活蹦乱跳的那位是谁呢?
李遂意又问:“那你说之前还有过一次,那次又是怎么回事儿?”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那时候娘娘还跟着李大家念书。”秋冬「啪」地一下拍死了一只蚊子,挠着手背道,“我也是在那之后才来伺候的,不太清楚从前的事儿。”
“李大家?”李遂意在脑子中过了一圈的人,“瀛州李璞琮?”
能被称为「大家」的没有几个人,李璞琮则是其一。
“是他没错儿。”秋冬回忆道,“只是那次落水后伤了耳朵,再也听不到声音了。”
夜风将湖面的腥风掠至廊下,灯笼胡乱地甩着它的流苏,将李遂意震惊的面孔映得发白。
“听不到……”李遂意一开口,声音是难得的干涩,“咱们说话,娘娘不是听得好好的?”不仅能听到人说话,惹了她不高兴还能骂上一通。
秋冬这才谨慎起来。
“咱们同是伺候的,说与你不打紧,左右也要告诉你的。”她道,“娘娘爱金玉首饰,因为她有几颗磁石,放在耳朵附近便能听清旁人说的话。有两颗做成耳坠,剩下四颗为了不显眼,做成了钗环步摇。”
李遂意强忍着心头那股难以言说的情绪,苦笑着道:“怪不得娘娘天天穿金戴银,原是遮掩那个了。陛下还想送些玉石给她,还经常不受娘娘待见。”
秋冬又道:“若娘娘是选秀入宫,肯定要将此事告诉宗正的。但没成想陛下来了个霸王硬上弓,娘娘也来不及解释。”
李遂意摇头:“不打紧的,他俩要好得很,不会在乎这个。且有那什么石头在,又不耽误说话。”
“这事儿,在夏家稍一打听就能知道的。”秋冬抿了抿唇,“说秘密也不算秘密,但这头人不知道。我今日算是卖主了,不过我想知道慕容夫人的事儿,也是为了娘娘好。
若是陛下待娘娘如同前人那般,或者直接将她当做前人,我就是拼死也要给娘娘讨个公道的。”
“瞧你说的,咱们陛下待慕容与娘娘自是不同。”李遂意声线软和下来,“你这般诚意,我怎么好糊弄你?其实说句实话,慕容与娘娘只是长得像,却是两个不同的人。陛下不是那等好美色的登徒子,不然天天自个儿照镜子不就成了,你说是不是?”
秋冬被他逗得「噗嗤」一笑:“你这么编排陛下,当心我告状去。”
“哪儿能呢,我信秋冬姐姐不是那种人。”李遂意也笑了笑,望着灯下的小飞虫,慢慢道,“陛下不喜欢鲜卑女子,当初后宫进了人,他也只幸了全若珍和李妩李娴她们。因着李家一道送来了俩,陛下尽了兴,便偏宠过李妩姐妹一阵儿……”
秋冬听得脸一红,「啐」了他一口:“不害臊!”
李遂意一挑眉:“姐姐这是骂我还是骂陛下?”
秋冬气急:“骂的是不害臊的!”
李遂意不管她,继续道:“便是从那时起,全若珍同李娴结了梁子。同时慕容和长孙因着是鲜卑出身的缘故,一直不得面见陛下,那几位忙着内斗,也没去找她们的茬。
直到有一日,陛下下朝下得早,去嘉福殿的路上碰到慕容樱,当日便幸了她,此后再也没碰过其他人。”
秋冬插嘴道:“全嫔她们长得端正素净,说到底陛下还是好妖艳美人。”
李遂意却摇头,他回忆了慕容樱的相貌,摸着下巴道:“慕容樱与娘娘只有七八分像罢了,且她一看便是清冷安静的人,倒不似娘娘这般……”
他想说「热辣」,又觉得有些僭越,便将话题生生一拐,又扯起另一件事来:“慕容樱受宠不假,但陛下从不让她入书房,娘娘却连东堂的龙榻都睡过,这份泼天的恩宠是慕容及不上的。你就放一百个心,安心伺候着吧!”
秋冬是女人,知道男人深情不可信。
“那万一陛下看到娘娘想起慕容来,觉得当年自己对她不够好,所以纵着娘娘呢?”
秋冬是女人,李遂意却不算男人。但是不是男人都不妨碍他的直。
“你又瞎琢磨!”他愤愤地道,“哪有纵着人骑到自己头顶上去的?你真是个榆木脑子,就不带开窍的!”
铁钉一声声砸在门框上,像是砸在某些人的心头。
小娇煞伏在地上,这时候断然不敢再撅屁股,否则看起来不雅得很。
料定今日难逃一死,本想拿着地上散落的珠钗自尽,又恐脏了寝殿惹天子不快,连个全尸都保不住,便只能干熬着等死。
能怪谁?
怪就怪那李孟光眼瞎心盲,连人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怪就怪自己被荣华富贵迷了眼,放着泾州第一的名角不做却妄想一步登天。
人心不足,巴蛇食象。事到如今一切均是咎由自取。
冷不防一阵清亮娇柔的笑声入耳,他猛抬起头,见青年天子抱着那小黄门入了内。
寝殿灯火煌煌,将二人耀了个真切。
青年天子玄衣乌发,玉面被镀上一层金光,五官精致深刻,眉目隐在淡淡阴影中。纵然怀中抱了人,脊梁也挺得笔直。
那小黄门……不,应该说是个美人,整个人偎进天子怀中,仍在笑着,却模样懒懒,连瞧都不愿意瞧人一眼。
二人进来后同时注意到他。
小娇煞浑身一僵,头埋得更低。
“来人。”天子喘了一口粗气,沉声呵道,“留着他膈应朕?”
侍卫们疾行入内,将衣不蔽体的名角小娇煞架走。
打发掉了恶心的人,还要哄心上人。
刚把人放在榻上,便被揪住了腰带。
“衣裳都没穿好。”陆银屏道,“松松垮垮,成何体统?”
天子没了脾气
“朕若是顾着体统,四四就走远了。”他俯身便要吻。
“你去沐浴。”陆银屏推开他哼哼唧唧地道,“不搓掉一层皮不要靠近我。”
正想趁机偷香的天子没了办法,只能将人放下,老老实实地去了浴房。
陆银屏等得无聊,在这期间寝殿大门也被修好。
她在床榻打了好几个滚儿后终于注意到了自己梳妆台下的一片狼藉。
“恶心!晦气!”陆银屏骂了几声后,怒气冲冲地起身去收拾。
金镶玉的子母粉盒底朝上地倾倒在地,香粉撒了一滩;
凤纹瓷白油盒斜斜地躺在一边,红色膏脂流出了多半,鸳鸯镜架也被碰倒,鸳不成鸳鸯不成鸯;
三层奁中常戴的钗环也散落开来,有一根金钗上的玉石碎了一半,另一根玉簪则是稀碎。
陆银屏瞬间白了一张脸。
她将金钗上的玉石拼凑一起放在耳边,手指蜷起,用力地扣了扣梳妆台。
天子踱步回了寝殿,虽然刻意走动了小半刻,但周身依然弥漫了一丝水汽。
他推门而入,便见陆银屏背着他侧卧在榻上,曲线起伏玲珑,像画中仙影。
“四四……”天子轻唤她,冰凉手指抚上光滑小臂,带起一阵战栗。
陆银屏瑟缩了一下。
他以为她依然有些嫌恶
而大魏重臣多鲜卑贵族,鲜卑男子秉性天然,不太好这口,这种事一般不会碰,他也一样。
“你心里不舒坦,朕便离你远些。”
他收回手躺在一边。半干的发散在床头,蔓出道道绮丽的蜷影。
灯火粲然,二人背对默然。
然而目之所及,皆是彼此。
陆银屏没忍住,一个翻身便箍住天子窄腰。
拓跋渊以为她终于释怀,也想翻过身来好一亲芳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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