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太后闭了眼睛,淡淡「嗯」了一声:“放不放下,在她。不过总归哀家与她是见不到了。”
陆银屏跟着附和了两句。
又坐了会儿,她便拜别裴太后,回了徽音殿。
回去后,她并未去正殿寻天子,而是来到宫人的住处寻苏婆。
屏退所有人后,苏婆与她对坐,问道:“四小姐怎的了?脸这么红?”
陆银屏攥起粉拳砸在桌上,破口大骂:“那老妖婆好不要脸,净干些不人蹭的事儿!今日她跟我说,地图地契是她从裴家带出来的嫁妆!”
“那是外祖母从家里带来的嫁妆,怎么就是她的嫁妆了?!”陆银屏气得咬牙切齿,整张脸涨得通红,“不要个熊脸了!”
苏婆倒了杯茶来端给她。
“消消气。”苏婆道。
陆银屏抓起杯子来喝了一大口。
苏婆叹了口气,又为她倒了一杯冷上。
“总是这么冒冒失失的,若奴以后不在了,谁还能照顾你?”
陆银屏不满地道:“我哪有。我只是太生气了嘛。”
苏婆又道:“也不怪你如此……的确是太后做得太过了。”
陆银屏想了想,便问她:“不是说当年外祖母嫁到裴家后跟太后相处得极好?为何后来她们闹成这样,真的像外人所说,是太后偷了地图吗?”
堂堂太后,嫁妆还用偷的,着实上不得台面。
苏婆站起身来,开了一道门缝。远远地只瞧见殿前的秋冬和舜华在聊天,并不见其他宫人的踪影。
她掩上门,又坐到了陆银屏跟前。
“从前你是姑娘,这等腌臜事儿自然不能让你听到。”苏婆低声道,“如今你已是妇人,也是时候告诉你了。”
陆银屏觉得不简单,竖起耳朵仔细听她讲话。
苏婆面色虽有些为难,却仍是下定决心说了出来。
“很多事情,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年大小姐嫁到裴家时,与姑爷琴瑟和鸣,也跟当时还未出嫁的太后相处极好。后来大小姐生了五娘
大魏女子及笄后便可嫁人,二十不嫁已经是大龄了。
不过世家女炙手可热,倒也不至于嫁不出去。
“那时候五娘年幼,身子不大好,大小姐常常夜里起来去看她。正好有次下了雨……”
三更时分,窗外呼呼啦啦地响,夹杂着西风咆哮之声,像是下了雨夹雪。
夏婵悄悄地起身,披了裘衣后撩起帘子向外走。
外间榻上的人醒了来,掀开被子就要起。
“流苏,你莫动。”夏婵摁住了她,“我自己去看便好。”
流苏侧耳听了听,依然起身,从床头拿了斗篷披在身上,挑了盏灯跟她向外走。
“奴听着外面下了雪,姑爷也没回来,大小姐一个人也不提盏灯,天黑路滑,万一摔倒了如何是好?”流苏絮絮叨叨了一番。
夏婵摇头道:“我又不是孩子,如何会摔倒?姑爷这几日忙些,在正院那边睡了。五娘娇弱爱闹腾,本来不想叫你起的,就是想让你多睡会儿。”
说着便到了五娘的屋外。
二人进去看了看,见五娘睡得香甜,便放下心来,又交代了奶母两句后才离开。
回去的路上,直走便能回自己院子。而从一旁的花园穿过去便能到正院。
“去看看姑爷在做什么。”夏婵道,“万一他睡在书房忘记关窗,这样冷的天少不得要染风寒。”
流苏点了点头,执了灯跟上她的步子。
二人不几时便来到正院。
“咦?门没锁?”夏婵伸手一推便推开了门。
往日里院门处都是锁着的,即便不锁也有人看守。
今日不知为何,既无人看守,也未曾落锁。
“兴许是他们忘了呢。”流苏往手上呵了一口气,跺了跺脚道。
夏婵也没怎么在意,推开门,二人一同走了进去。
正院前是个荷花池,仅有几片枯黄的叶子静静地沉在水底,不能言语。
厅内的灯还亮着,无一人在。
夏婵与流苏一同绕过大厅去了内院,只见正房和两处暖阁灯火通明。
“这么晚了还没睡?”夏婵笑道,“幸好我来了,不然……”
一道高亢女声蓦然划破长空,打断了夏婵的思绪。
紧接着便是一阵咿咿呀呀的吟哦,时不时伴着男子的低喘之声。
流苏惊得立在原地
“大小姐……”流苏怔怔地望着夏婵,不知道说什么好。
流苏想了想,也小心翼翼地跟上。
离得越近,秽乱之声越是嘈杂。流苏越来越心惊
二人悄悄来到窗边,听清楚了里面的声音。
男女欢愉之声不绝于耳,且疯狂无比。
男子声线低沉粗哑,嘴里不知含了什么,含糊地道:“真是紧……怎么过了这些年,竟还是如此紧致?”
女子娇笑一声,断断续续地接话道:“是……阿婵……为你……为你……生了孩子……让你觉得松了罢……”
流苏听清楚男女声音,宛如晴天霹雳。
这是……这是姑爷和他的亲妹妹!
流苏拼命地捂住自己的嘴好不让它发出声音。
门阀世家,清贵至极,竟然闹出兄妹乱伦的丑事!
再看大小姐,已然面色如纸。
里面的男女依旧在交媾,除却令人羞臊的声音,还夹杂着一些无耻情话。
“阿婉,我看你便觉得看到自己。”
“你我同胞所出,本就应是一体。”
“还是阿婉与我契合,西方极乐不过如此……”
“可惜白日里还要避着阿婵……只要能与哥哥日日欢好,阿婉死也值了……”
“你放心,她生完五娘后我便再也没碰过她……”
“当真?”
“大哥何时骗过你……”
流苏看着夏婵的脸色由白转青,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不知道说什么好,抬起袖子想要替她擦脸,却被她狠狠打落了那只手。
夏婵疾步走到门前,推开门冲了进去。
随着裴婉一声尖叫,屋内的男女瞬间分开来。
裴婉掀过被子缩去床角,衣不蔽体瑟瑟发抖地望着她。
流苏进来时看到这场面,赶紧转过了身。
“同胞所出,本就是一体?”夏婵流着泪笑道,“真当自己是伏羲娲皇?”
裴策很快镇定下来,拉起一旁帷幔系在腰间,缓缓走到她跟前来,对她道:“阿婵,你听我说……”
夏婵根本没给他机会,一个巴掌便甩了上去。
“裴策,你让我觉得恶心。”
世家最好面子,自家出了这种丑事,定要遮掩。
夏婵将孩子们拢进院子,谢绝任何人求见,自此闭门不出。
裴策无法,只得将哭哭啼啼的裴婉送入元京,这才换来与孩子们见上几面的机会。
面对裴策的诚恳哀求,夏婵本不打算原谅他。但几个孩子思念父亲,为了儿女们考虑,纵然觉得恶心,也只能选择原谅。只是不再让他近自己的身罢了。
转眼间便到了秋日,皇帝选秀,充裕后宫,年岁在十八和二十一之间的高门女子,一个也逃不了。
裴婉运气不好,端端正正地卡在二十这个点儿上,加上相貌好,家世高,一下便入了皇帝的眼,进了掖庭。
她这才知道兄长送自己来元京的目的。
往日的欢好成了泡影,嫡亲的妹妹终究比不过为他生了几个孩子的女人。
裴婉万念俱灰,正要自戕之际,听下人说兄长派人送来了东西,充作嫁妆用。
寻常珍宝头面香料不说,里面夹了一张地图。
陆银屏呆了呆道:“也就是说这地图其实是外祖偷来给太后的?”
苏婆摇头:“这奴不好揣测,只是发生这件事后,大小姐便离开裴府,带着你母亲和舅父们去了别院,同姑爷分居到现在。
而太后也在宫中稳定下来,不过她运气好,自己没生孩子,养了别人的孩子才当了皇后、太后。”
陆银屏又道:“这件事一直是外祖母的心结,若当初我不答应她拿到地图,外祖母也不愿让我回元京找人。”
苏婆点头:“老太君如今子孙满堂,唯有一事不平,便是自己的东西被夫婿拿去给他的相好。莫怪老奴说话难听,虽是妹妹,却也是相好,放在谁身上谁不觉得恶心透顶?”
“太后这几日被陛下禁足,不过看样子她并不在乎,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陆银屏起身告别,“不管她憋了什么坏水儿,东西我一定要拿到手。”
苏婆目送她离开后,又叹了一口气。
陆银屏进了殿内,不见宇文馥和拓跋珣,只有舜英一个人在收拾案上宇文馥爷俩吃过的瓜果残羹。
舜英素来稳重,不如舜华活泼,是以许多事情都是默默在做,从不邀宠。
陆银屏念着她那双手,倒常常让舜英为自己按摩。
舜英一抬头便见贵妃回来,笑了笑道:“殿下随司空大人去了偏殿念书,陛下在等娘娘。”
陆银屏耳根一红,但姿态依旧端得老高,轻咳两声后便去了寝殿。
画屏之上重峦叠嶂,隐约可见后面站了个松玉似的青年,广袖黑袍,剪影如山。
听她进来,天子转过身,刚好系好了腰间束带。
陆银屏绕过画屏,彩蝶一样扑进他怀里。
“臣妾刚刚见了太后,听她说了一件事儿。”她迫不及待地道,“这事儿您知不知道……”
“嘘。”拓跋渊单手拥着她,伸出指腹轻点了一下她的唇,“先给朕尝完再说别的。”
说罢,也不等美人同意,摁着她后脑深深地吻了下去。
陆银屏被吻得七荤八素之际,想起太后的话来
的确是好手段。
陆银屏被放倒在榻上时,瞬间恢复了清醒。
“别。”她制止了他作乱的手,“小日子要来了。”
天子「嗯」了一声,将头埋进她的颈间,大手贴上她小腹,不再有动作。
陆银屏抱着他的头,感觉小腹温温热热,心中想的却是
倘若帝王都是同他这般,吻技高超,床技高超,还如此体贴,也不怨人会陷进去。
“这趟可有什么收获?”天子气息喷在她颈侧,低低地询问。
陆银屏摇头:“毫无所获,老妖婆看着不像是想要出去的,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拓跋渊笑了笑,又道:“她是不是还同你讲,说皇族男子容色好,叫你清醒些不要陷进去之类的话?”
陆银屏惊讶道:“陛下是如何知道的?”
“朕如何知道的不重要,关键在贵妃信不信。”拓跋渊咬了下她颈肉,“贵妃信她还是信朕?”
一个是弃伦理于不顾的老妖婆,一个是杀人不眨眼的暴君。
自然是谁都不信。
“臣妾自然是信您。”陆银屏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心虚地道。
拓跋渊闭着眼靠进她怀中,淡淡地道:“口是心非。”
这小女子一有事要求他或者心虚的时候,都会过分主动,怕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陆银屏为表忠心,抱着他的脖子勒得紧紧的。
“陛下有陛下的秘密,臣妾也有。”她慢慢地道,“陛下可以逼问臣妾,元烈不可以。臣妾可以不信陛下,却只信元烈。您现在是谁?”
拓跋渊低声道:“你想我是谁便是谁。”
陆银屏会意。
她用下巴蹭了蹭他的头顶,发丝柔顺得想让她卸下一切心防。
“元烈,我遇到了一个难题。”她噘嘴道。
拓跋渊问:“什么难题?”
陆银屏想了想,觉得怎么说都有些为难。
“今日我听说了一件骇人惊闻之事,我觉得有些恶心……不知道怎么去形容。”
拓跋渊揉了揉她小腹,轻声道:“你我之间,直说便好。”
她期期艾艾地道:“我……我听说……害……元烈有没有听说过有些兄妹会……嗯……会……”
“会行敦伦之事?”听她话都说不成个儿,拓跋渊张嘴便接了出来。
陆银屏终究是被礼仪教化过的贵女,听他这样直白地讲出来,一张芙蓉面瞬间涨得通红。
她惊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拓跋渊闭上了眼睛,轻描淡写地道:“既然做了,早晚便有人知道。有不少事情,掖庭的老宫人都知道。人可以杀绝,嘴却是封不住的。”
陆银屏十分不满:“元烈知道也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拓跋渊反问,“这样的丑事只会污了你的耳朵。你听我的,安分呆在徽音殿,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想出去玩我带你去。旁的人能不见就不见,尤其是太后和长孙明慧,跟她们接触,教不了你好。”
陆银屏不干了,锤了他两拳:“你这是囚禁,我要自由!”
拓跋渊由着她打,没有丝毫还手的意思。
“现下这宫里你不是横着走?还不够自由?”他吸了一口她颈间的香气。
很好,没有别人的味道,这小女子算是老实。
陆银屏跟他闹够了,这才又将话题绕回来。
“我听说以后,心里觉得倍儿恶心。好歹也是世家出来的,连普通人都知道伦理不可悖,她竟连礼义廉耻都不顾了。”
陆银屏叹气道,“怪不得外祖母同外祖和她老死不相往来。”
拓跋渊「嗯」了一声道:“有时经过礼仪包装后的人更为无耻。你还年轻,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在我身边便可不用去看那些。若你一意孤行,怕是会见到更多想象不到的丑事。”
陆银屏十分好奇:“还有何丑事?元烈说来听听。”
拓跋渊闭口不言。
陆银屏铆足了劲,这里亲亲那里摸摸,弄得他心头起火,摁住她的小手警告:“不是这几日不行?作死?”
她撒娇道:“人家好奇嘛,元烈告诉我我就不动了。”
拓跋渊深吸一口气,慢慢平复下来,哑着嗓子道:“思想恩好,不离情欲。穷日卒岁,无有解己。色欲在前,不止是兄妹,哪怕是其它身份,便也顾不得。此事到此为止,不该打听的不要打听。”
陆银屏听得心头一惊
她想都不敢想,自己的大哥陆瓒她都是带着敬仰之情去对待,而崔旃檀也只当是师兄罢了,并未对他们有过其它情感。
怪不得自己抱了大哥的手臂也能让他醋半天,原来他的见识这么多,也不能怪他过于提防。
陆银屏越看他越觉得喜欢,低头亲了一下他发顶的旋。
外祖母说,一个旋的人好,俩旋的人就一肚子坏水。
她有俩,他就一个,还是她更坏些,也要多让着他才好。
突如其来的福利搞得天子有些懵,心道自己身边的人莫非被收买了,知道最近要去巡幸,所以提前向他示好?
脑中过了一遍人,李遂意倒是不可能,倒是玉蕤等人最近同徽音殿的人走得很近。
谁让他除了徽音殿也不去旁的地方呢?思来想去依然是自己给的宠爱太多,倒也怨不得这些宫人一边倒。
反正他本也打算将她带走的,提前知道也无妨。
思及此,拓跋渊沉声道:“却霜不比游乐,简省出行,吃睡上规格不高,怕是要委屈你。”
陆银屏听得一脸懵逼:“却霜?”
天子这才回神
想来是他理解错了。
他解释道:“「七月却霜」是鲜卑皇室习俗,因从前柔然不断侵扰边境,太祖便常常北巡固防。先帝也常却霜,我亦如此。”
陆银屏脑子里全是一句话,直接脱口而出:“我能出去玩儿啦?!”
天子好气又好笑道:“嗯,跟我一起。”
陆银屏听了,开心不已,马上从他怀中窜了出去。
怀中温软剥离开来,天子怅然若失地问:“去做什么?”
陆银屏背着他翻弄多宝格上的箱柜,瓶瓶罐罐的零碎物倒出来一堆。
“提前收拾行李,好跟元烈出去玩儿。”
美人背影窈窕有致,只是今日这身衣裳过于华丽,有些让他移不开眼。
“不着急。”他淡淡道,“让熙娘苏婆她们替你收拾几件素净衣裳,再带些常用之物便好。”
陆银屏扭头叉腰:“你意思我今天这身不好看?”
“我没这意思。”
“你就是这意思!”
“呃……”
拓跋珣跟着外太祖念了一天书,直到用晚膳时才被放出来。
也不知道今日他和外太祖是怎么得罪了父皇,一个教书教得心累,一个念书念得辛苦。
用完膳,狐狸精笑吟吟地望着他,让他头皮一阵阵地发麻。
“母妃有事直接说便是。”拓跋珣忍不住开口。
狐狸精托腮道:“佛奴听说过「却霜」吗?”
拓跋珣点头:“听说过。太祖开始便七月却霜,先帝也……”
说到一半,他突然觉得不对劲。
再看狐狸精笑眯眯的样子,他便想起鹿苑围猎一事,顿时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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