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擎看着她那张脸,点了点头,旋即轻轻带上了门。
屋内便又只剩下陆银屏一个人。
晚间,苏婆等人将秋冬从农户家购来的鱼和鸡熬了汤,又做了一桌菜等着陆银屏上桌。
陆银屏姗姗来迟。
众人本以为她正为孩子的事情烦心,却不想她连鱼带鸡地吃了两碗饭后还要再添一碗。
老太婆呵呵直笑:“要不说她有福气呢,寻常人有了身子挑口还来不及,她什么都吃得下,胃口也难得的好了。”
陆银屏将自己埋在碗间没有抬头。
只她自己知道,汤是热的,米饭是咸的。
吃饱后又去遛弯,碰巧遇到了之前被她打了一顿的夫妇,见了她后吓得回家将门关得紧紧的。
陆银屏瞧见他们院的篱笆,想了想还是没越过去,也不打算偷他们地里的菜了
她自有一套说服自己的认知,觉得眼下行了善心里也舒坦不少,走着走着便又到了之前坐着的那棵枣树下。
她手脚刚攀上去,想起肚子里的小东西,便还是放弃了。
“本就不算聪明,如今软肋又多了一根。”陆银屏摸着自己吃得浑圆的肚子叹息道,“小肉肉,娘该拿你怎么办?”
因着之前带过小呆头鹅,这个「娘」自称起来竟然没有那样困难,反倒因旖旎的音调显得柔和而巧妙起来。
然而,回答她的却是萧瑟的晚风。
陆银屏失了趣儿,沿着大路一路踢着石子儿絮絮叨叨地走了回去。
昨夜没睡好,白日又折腾了那样久,晚间陆银屏洗漱后倒头便睡。
这一觉便睡到天明。
陆银屏睁开眼后,第一件事儿便是摸肚子。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吃多了,总觉得腰间的肉好像又多了。
往日陆银屏十分爱美,胖一分下一顿便不会吃。
可今日的陆银屏不同于往日,她可是怀了身子的陆银屏。
于是这一顿不仅吃,还多喝了两碗肉粥。
苏婆都快看不下去,小心翼翼地提醒:“也不能一味蛮吃,万一孩子长得太大,日后你生产便要遭罪了。”
陆银屏自然听不进去,只觉得如今在山野中吃不好喝不好,质上已经委屈了他,量上便要补回来。
然而刚吃过没一会儿,便听到外间有阵阵马蹄声。
陆银屏只觉得身子一半凉一半热
之前还在抱怨怎么不来,现在来了却觉得莫名地难受。
老太婆站在门口向外瞧,见车驾从村口排到了二里外,口中直呼乖乖。
“那个皮笑肉不笑的是你夫君?”老太婆指着走来的那人,又看了看慕容擎,最后问,“怎的还不如你身边这小伙,还有些说不上来的娘气?”
李遂意听到这句话,面上的笑敛去,耷拉着一张脸道:“奴是被公子派来来寻我家夫人的,不知她可安好?”
老太婆早便被熙娘收买,不将陆银屏有孕一事公之于众,便点头道:“你没长眼呐?好不好不会自个儿看?”
到底是宫中出来的见过大世面的李内臣,被这老太婆刺了两句依然面不改色,抬脚进了屋。
见了陆银屏便要跪,然而此时的陆银屏心乱如麻,也只说免礼。
本以为贵妃被扔在这山野中见了他定然要发上好一通脾气的李遂意愣在当场,以为眼前这位换了芯子,连连偷觑了几眼后却找不出不对劲儿,便看向熙娘。
熙娘无奈地点头。
李遂意知道这是没问题的意思,腆着脸上前扶了陆银屏道:“他惦记着您呐,您是打算现在起身,还是先休息一会儿?”
有些事情早晚都要面对,还不如早早地迎上去。
陆银屏闷闷地道:“现在就走吧。”
李遂意觉得她过于奇怪,连连看了她好几眼,又瞥了瞥慕容擎。
慕容擎同贵妃一样,皆是一副心不在焉的神色。
“成,那咱门现在就赶回去。”李遂意又笑道,“咱们不走水路,快马加鞭地回京,奴也好早日回去复命。”
陆银屏没意见,秋冬等人自然也不会有意见。
凤驾既起,慕容擎依旧在前开道。
他念着陆银屏大约受不得颠簸,便有意无意地放慢了些速度。
这样一来,倒引来了李遂意的不满。
“大将军马术无匹,怎的行这样慢?”李遂意抱怨道,“这还不如咱们却霜那会儿快呢!”
慕容擎没有将陆银屏有孕一事告诉他,只说:“徐州人杰地灵,是个风水上佳之处。一路来倒还未曾逛逛,行得慢些也让贵妃散散心。”
李遂意觉得奇怪
他憋着没问,打算等回去之后一起禀告天子。
徐州到元京算不得远,来接驾的是北地宝马,又快又稳。
他们一行人早间出发,夜间便抵达了元京。
陆银屏心事重重,自然也闻不到前些日子残留下来的血腥之气。
他们不用避着宵禁,一路行入太极宫。
天子忙了一整日,晚间便带着拓跋珣候着。
拓跋珣等得差点儿睡着时,才见披着羊皮的狐狸精从车上下来。
“母妃!”拓跋珣撒开父亲的手便冲了上去,“您想我不想?!”
陆银屏刚下车,腿脚还有些绵软,被小呆头鹅热情的一扑,差点儿摔到地上。
她下意识地便要护着肚子,却落进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香气,熟悉的味道……
都说小别胜新婚,可谁不知离别时伤情、入寐时辗转、梦醒时怅然?
世家贵女的教养统统被抛到脑后,陆银屏反手紧紧搂住他,开始了断断续续的哽咽。
这份众目睽睽之下的亲密惊了众人,随后他们满地开始找眼睛。
天子讶异于她的热情,却也心安理得地享受了。
他将贵妃的热情归结于年轻。
年轻姑娘遇到爱慕之人,总会奋不顾身地冲上前,他人的眼光统统都不重要,重要的此时此刻她的心境。
他能感受到陆银屏的臂膀用了最大力气在收紧,如果不是常年习武的缘故,怕是当下就要给她安一个弑君的罪名。
“没事……都过去了……”拓跋渊抚着她的脊背轻声哄道,“四四,到家了……”
听到他唤她的这声「四四」,陆银屏心中那种难受便又层层叠加了几分。
拓跋珣在他们二人腿间蹭来蹭去,拼命地刷新着存在感。
“您看看我……”他拽着陆银屏的羊皮袄的边角喊,“您也抱抱我……”
可惜八爪鱼整个儿地粘在了龙身上,并未施舍这只鹅一分的眼神。
天子见她又成了八爪鱼
这趟路可算不得近,不过在心爱之人面前,男人总是有心显摆的。
纵然抱着人走了数里路憋得脸都红了个透,却还暗暗地换气掩饰自己的疲累。
李遂意抱着大皇子跟在后面,已是累得快要吐血。
陆银屏安安静静地伏在天子怀中,过了好一会儿才闷声说:“我想元烈了。”
知道是一码事,可她亲口说出来又是另外一码事。
主殿还有数丈远,被她一句话撩穿了心的皇帝险些就此崩溃。索性将人放在丹墀边的栏杆上,捧起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印下一吻。
二楞子嗅到主人的气息后隔老远便跑了出来,瞧见那个黑色的人影时吓得一个翻滚又滚了回去。
后头的舜华眯了眯眼,见俩人在星垂夜幕下吻得忘我,暗道了声羞杀人也,捂着脸便躲进殿内。
陆银屏闭着眼睛还能感受到他长长的睫毛刷过自己面上,带起战栗的爱意。
而唇齿间的热度却像一团灼烧了喉尖的火焰,将一切堵在锁骨之下,令她难以启齿。
“我也想你……”他温湿的唇百忙之中挤出四个破碎的字眼。
可他越是这样,她越觉得自己自私。
这人是她肚子里那个小东西的父亲,该有知道其存在的权力。可因为她的自私,却要将这小东西同生父隔离开来。
她在心底为自己辩解他能有如今是多不容易的事,并不是因为自己自私。可每每一想起这个,却总觉得堵得慌。
她也有难以说出口的委屈。
一番温存后,俩人艰难地分开了一道缝儿。
“你有没有受伤?”她摸索着他前胸问,“怎么又瘦了?他们没给你饭吃吗?”
“说什么傻话……”拓跋渊捉住了她那双四处点火尤不自知的小手,轻吻一下后贴在胸口,“元承伙同赫连遂杀了不少朝臣,如今所有的担子都落在我身上,便多熬了几夜……你呢?是不是过得不舒坦?”
陆银屏摇着头,不慎甩出一串儿的泪来。
“你不在,我天天惦记着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开始我发誓见了你要打你,可如今见了你了,我又舍不得打你了……”
什么话都没有这句话让他觉得心酸。
“这不来了吗?”他又将她抱起来,一路穿过大殿,不顾沿路灯火的瞩目,一路将人抱到寝殿。
羊皮袄寸寸被剥落,内有羊脂散发着温暖馨香的气味。
只是陆银屏再情难自禁,也还记得肚子里的那个小东西。
“别……”她两只手捞起了他的头道,“不行……”
拓跋渊浓黑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像是狼遇到了鲜肉。
算了算好像不是日子来的时候,便蹙眉问她:“怎么了?”
陆银屏难耐地望着穹顶,咬着嘴唇道:“还没冲洗,赶了一天的路,又累又臭的……”
拓跋渊将信将疑,又将她抱去清凉池。
坐马车坐了一天,累倒也说得过去。
天子见她面容的确疲乏,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懒洋洋的劲儿,便没再说什么,替她洗完后自己泡了半天的凉水池才上来。
纵然如此,却还依然记得冷了不好捱近她。好不容易将自己弄干爽之后才敢钻进被窝里。
天子顺手将她捞过,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近日虽然劳累,可到底再无后患之忧了。”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四四,你以后便是皇后了。”
若搁着以往,陆银屏一定心花怒放。
可如今「皇后」这个名称像尖刺一样扎进她心底,让她更加难受
陆银屏一个翻身钻进他怀里,心口跳得厉害,怎么也不敢将那句话说出口。
这边他还在畅想着二人日后的生活。
“我打算将她们遣回家,以后掖庭就置下,等佛奴长大了给他用。”他少有这般话多的时候,甚至还是对外人的安排。
陆银屏将龙头抱进怀里,然而心酸,鼻子也酸。
眼下的确是最好的时候,没有什么能比他们两个人能厮守再好的了。
可是想想肚子里的那个小东西,她除了难过还是难过。
“国舅想要去葱岭寻高僧求医治之法,只等你回来后同你道别。我准了,派人送他去……你休息好了召见他,到时我将岳父的爵位提一提……
岳父生前好歹是大都督,一个舞阳侯太委屈他了。岳母我也想好,追她为显阳君,再将他们的陵寝修葺一下……你觉得这些安排好不好?”
这下陆银屏连呼吸都不稳了。
他怎么能待她这样好?哪怕他稍微厌倦她一些,她都能下定决心带着孩子走。
情似温柔刀,本就将她割得鲜血淋漓,如今他的好又像盐巴一样撒在她的伤口上,教她一颗坏了的良心都露了出来,不知如何安放。
“睡吧。”她闭着眼睛道,“我累了……”
抚在她背上的大手停了下来,却也只是片刻,随后小心翼翼地将她拥进怀中。
陆贵妃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睡惯了椒房和大床的人在乡野中捱了最难过的几日,加之车马劳顿一整天,如今又睡回了自己的床。即便心中思虑再多,那种久违的放松也足够自己舒坦地多睡上几个时辰。
她一睁眼,便看到拓跋渊侧卧在她身旁。
他已经穿戴整齐,应该出去过一次,如今又回来配她。知道她床上的规矩中,便褪了外袍,只着了件看起来单薄的皂色里衣。
他最近应是真的忙得很了,本就瘦削的脸又小了一圈儿,眼底也泛着青色。
陆银屏只觉得心口针扎似的疼,细细密密,一阵儿接着一阵儿,自打看到他便没有断过。
她伸手去摸他的脸。
浅眠的人倏然睁开了眼,瞳仁见光后缩成一个几不可见的黑点,被边缘的金光遮盖住。
陆银屏伸出的手心虚地缩回,却被他回握住了。
“今日无朝?”她问。
他摩挲着她的手背,热切地望着她道:“朝中之余下一些旧臣,多是年迈腿脚不便之人。新选拔出来的官员还未能熟悉各官署,便先放放,也算是给朕放个假。”
陆银屏心底又是一阵儿不自在
她猛然缩回了手,打了个滚儿从床中央滚到边缘,趿着鞋向外走。
“我去洗洗,换身衣服。”她干巴巴地道。
面对她的抗拒,天子起了疑心。
他将秋冬和苏婆召进主殿,问:“这两日可曾发生过什么事?”
二人死咬着说无事。
她们是陆银屏心腹,他到底不敢用刑,于是又将熙娘唤进来。
“贵妃在徐州的这几日,都做了什么?”他紧紧地盯着熙娘的脸,好像只要从她的面上找出一丝的不对便要杀了她们似的。
秋冬吓得拼命往苏婆的方向靠。
熙娘正正地抬起头,毫不畏惧地看着他道:“娘娘用完早膳后便会去爬村前的几棵枣树。”
“爬树?”天子疑惑地问,“爬树做什么?这么危险的事你们也由着她?”
熙娘依旧是用那副平和的嗓音回答:“娘娘说,爬得高便能瞧见您派人来接她,便不用等那么辛苦。”
天子沉默下来。
许久之后他才摆手示意:“你们下去吧。”
秋冬感激地望了一眼熙娘,心道还是这位女官的招数高明,一下便拿捏住了天子软肋。
她们退出来走到廊下,秋冬欣喜地上前道:“还是您厉害,只一句话便让陛下问不出话来。我们替娘娘感谢您……”
“你们不必感谢我。”熙娘却摇头,“我虽事无巨细样样禀报陛下,可这一次却想破例……”
苏婆毕竟上了年纪,方方面面什么都能想到。
“说到底,你也是为了陛下。”苏婆道,“她既然想要离开,这事儿便要瞒住了。只要人还在,以后说不准还能走到一起也未可知。”
“这是其一。”熙娘叹道,“最重要的是,贵妃的做法让我想起娘娘来……”
她口中的「娘娘」便是已薨逝二十多年的先太后。
“娘娘当年怀陛下时也是这般,先头想着遮遮掩掩,还想出宫。”她道,“可她出不了宫,月份大了便自然显怀,遮是遮不住的。那时娘娘死的心都有,可还是舍不得陛下,最后捱到生产。
如今贵妃走的是娘娘的老路,又怀了陛下的孩子,我实在不愿再看到当年的娘娘……苏婆说得对,只要人还在,俩人又有缘分,以后必定能再重逢。贵妃能走再好不过……”
“可是陛下会放她走吗?”秋冬问,“我觉得不太可能。”
苏婆和熙娘对视一番后,异口同声地道:“能……”
当日酉时,夏老夫人便接到了宫里的旨意,命她次日进宫一趟。
“料想是小四回来后思念外祖母,这才下旨来问。”陆瓒道,“明日我同外祖母一道进宫便是。”
“这个磨人精,也不知道这时候让我进宫做什么。”她打着哈欠问,“珍珍呢?还在照顾那个断了胳膊腿的?”
“断了胳膊腿的……”说的是韩楚璧。
韩楚璧约摸祖坟埋错了位置,自小便被未婚妻打压,如今更是连站都站不起来。然而越是这样,俩人的关系却越好了。
夏老夫人自然也没再提什么纳妾之事
陆瓒一笑而过。
猎心从门帘的缝中探了个头出来,问陆瓒:“主子,崔二公子来了,是否要让他进来?”
“旃檀?”陆瓒稀奇道,“稀客,这时候他竟然来了。”
夏老夫人也一脸高兴:“许久未见崔二了,快,将他迎进来!”
陆瓒略一犹豫,仍然点头:“让他进来吧。”
片刻后,门帘便被仆婢自两边撩开。
伴着一阵清风寒气,两位风华绝代的男子并肩而入。
“慕凡?你们怎么一起来了?”夏老夫人更加欣喜,“快!外头冷!快进来!”
二人同时迈步入了正厅,连行礼的动作都如出一辙。
“表哥。”陆瓒同裴慕凡打了声招呼,又命婢女替二人看茶。
“表弟看上去气色不错。”裴慕凡依旧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早先便到了,还顺道捡了个大外甥呢……只是最近一直住在修梵寺,便没有上门。”
“来京中竟不来找你表弟,去修梵寺做什么?”夏老夫人十分不满,又看向崔旃檀,“旃檀刚进来时我竟一时没认出,是我老眼昏花还是你风姿又胜以往几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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