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木头人,目光柔和下来。
“她是个闷声的性子,受了委屈不会讲话。”
天子迟疑一瞬:“沈家已经亲自上门同她退了亲。”
靖王抬头,眉心紧紧拧在一处。
他攥紧了拳头,胸腔有些起伏不定,却在急促的呼吸声中渐渐平复了下来。
“我知道了……”他平静地道,“是我无用。本想着这次若能成事,便能像你一样,正大光明地将人抢入宫。”
天子想起了陆银屏,抿唇道:“你曾说过,我和老三不争气,日日围着女人转,如今你自己不也是如此?”
靖王早先掌掴了他一下,那一下虽然用力,却也像打通了自己的任督二脉一般,感觉胸中的那些愤懑似乎也有了一个小小的出口
好像积压多年的恨意被一根针轻易戳破,自己回头一看,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有过的女人太多,不知道「情」为何物,我只知道陆三与旁的女人不同。”他又摩挲起了那个木头人,“我也不知为何,想来陆家的女子都有些神通吧。”
天子想起陆银屏,虽说他不相信她有什么神通,可她在他眼中终归是不同的。
“沈家退了亲,以她的身份也不是不能再找,总之你照看着便是
拓跋渊点头:“贵妃不会同意的。”
靖王心底嗤笑他惧内,可这么一想
“答应就好。”他垂首道,“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天子未答话。
“让我猜猜……”靖王托腮道,“父皇是假意将温王流放,中途派人将他杀死,斩了头颅来复命。”
他抬眼:“你会像父皇那样?”
拓跋渊垂眸看他,依然是不打算回答。
“呵……”靖王突然笑了,“你不是父皇,自然不会用他的法子。你比他更狠心。”
天子看了看他枕边的木头人,点头道:“时辰不早了,你休息吧。一切事情,等过两日再说。”
不等兄长张口,他便出了门。
好像眼睛一日比一日差了似的,他刚出门,却又折返回来,将他书案上唯一一盏灯取走。
“朕眼睛不好。”他轻笑,“大哥多担待。”
说罢,他执灯转身出了门。
待人走后,靖王便躺在床上。
刚刚同老二说了心里话,却总觉得有些畅快
他还有些话想说,每每看到他的脸,总觉得像是看到了自己一般,让他所有的力道都打在了棉花上。
他同天子不是一母同胞,然而他比老三元承与天子更为相像,这也是为什么他当年尤其宠爱这个「妹妹」的原因所在。
靖王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不经意间摸到了手边的木头人时,起身想要继续雕刻。
而桌案上的唯一一盏灯却已经被人带走了。
算了,还是明日吧
深夜,元京广莫门之外来了数辆马车。
“城中有宵禁。”有一位家仆道,“宵禁之时不能在城内走动,外人不得出入城中,否则立即斩于城门之下。”
为首的马车内似乎有人咳了两声。
“咳咳……咳……罢了……明日一早再进城。”
这是一位老妪的声音。
家仆道了声是,便传令下去,扎营后明日一早入城。
爱美的女子总会将自己的缺点放大,尤其是有了心上人的
今日气色不佳,今日鬓发散乱,甚至今日脸上起了个针眼大小的面疮,在陆四看来都是难以示人的罪过,更不要提额上有疤、头皮又被薅去了一缕的眼下。
拓跋珣一睁眼,便瞧见狐狸精背对着他坐在梳妆台前对镜发愁。
小呆头鹅瞬间清醒过来,大约是不太相信她这个点儿居然起了,担心自己看错了,便使劲揉了揉眼睛。
揉完发现人还在,便光脚跑下床,拉着长音喊了声「娘」。
陆银屏转过头来,面带忧郁地指着自己左侧头皮道:“回了宫怕是喊不了我娘了,你看这块
拓跋珣凑上去,瞧了半日也没瞧出来那块头皮哪里不对。
“你看这里。”陆银屏指着那块不甚明显的还没小指甲盖大的一个血痂道,“秃了……”
这人简直妙极了,若不是她主动提醒,拓跋珣压根就瞧不出来。
“无论是男子女子,可以秃,但不能只秃一块。”陆银屏掩面悲声道,“我破了相,又秃了这么大一块,回去定然要失宠,届时你就要唤别人娘亲,教别人搂着你睡。”
拓跋珣想起住在前头那几个姿态各异的美人的来,总觉得跟她们看自己时眼睛都是绿的,吓得赶紧搂住了她的腰。
“我不想再换娘了。”他嘴巴一瘪,一副要哭的模样,“我只要你,不想要别人。”
一双玉手之下是得逞的笑,陆银屏志得意满,收了笑容后,张开手臂卯足了劲儿将小呆头鹅抱到腿上。
“那便说好了,往后不能叫别人娘,只能这么叫我。”
温柔又略带蛊惑的音调在耳边响起,狐狸精惑龙有大成,一只小呆头鹅自然不在话下。
拓跋珣晕晕乎乎直点头,抱着她不肯撒手。
“也不知道你父皇什么时候才能来接咱们。”陆银屏想起他新纳的嫔御来,嘴唇咬得死紧。不经意看向镜中时,发现自己一脸妒色。
陆银屏自认自己从来不是什么大度贤惠之人,虽说将那些人接来了建康殿,可心里总盼着能有什么意外好让她们全部没了才好。
“父皇初七上朝,约摸明日就会来吧。”拓跋珣乖巧地分析道。
陆银屏说好,又问他:“今日还想不想骑马了?”
拓跋珣眼睛一亮
“想!”他兴奋道,“您要带我一起吗?”
陆银屏伸出手指刮了一下拓跋珣的脸。
“那是自然。”
待俩人换了轻装后,李遂意才被唤进来。
“昨日大家都受惊了,今儿放松一下。”陆银屏对他道,“你将李娴她们几个也叫出来,会骑马打猎的出去放松放松,不会的也跟着学学。你看佛奴,什么都不用教,上去就会遛了……”
“殿下天赋异禀,旁人可没有这样的资质。”李遂意猫着腰道,“旁的几位嫔御还好说,只是李娴……她姐姐刚没了,奴担心她怕是没有那个闲心……”
陆银屏一想觉得倒也是,谁家亲姐姐死了不得伤心难过好一阵儿?
“虽说李妩是咎由自取,可李娴也不见得干净。”她道,“你把曾经跟着李妩的那个叫什么秋娘的关起来,就说这事还要调查,再多指派两个人过去伺候,盯紧李娴的动静,看她最近有什么不对没有。”
李遂意偷瞟了她一眼
“娘娘吩咐得是。”李遂意附和道,“只是那几位嫔御都是汉家人,应当不会骑马打猎……”
陆银屏摘下手钏,昂首道:“不会就跟着学,一天天就知道窝在房里,人都快臭了。”
李遂意出了门,招呼玉蕤一道去前殿让诸位嫔御预备着一道去赛马场。
待陆银屏到时,发现除了李娴,其余人果然都到了。
李遂意又去请慕容擎,玉蕤则来到她跟前,低声道:“娘娘,李嫔说姐姐是罪人,她须得避嫌,还是等事情调查清楚后再露面。”
陆银屏莞尔:“平日里有什么活动,就属小李嫔和全嫔俩人最爱凑热闹。这会儿她突然不来,若不是姐姐出了事儿,本宫还当她改了性儿了呢。”
玉蕤眼皮轻颤:“娘娘的意思是……”
“本宫可什么意思都没有。”陆银屏理了理抹额,起身牵起了拓跋珣的小手,“走,今儿让你见识见识我是怎么骑马的。”
崔王二人正在熙娘身边,看着她将一匹小马牵过来。
王晞摸了摸马鬃:“这样小的马儿,应当不是给咱们骑的。”
“这是殿下的坐骑。”熙娘道,“殿下年岁还小,娘娘担心他会受伤,便着人寻了西南产的这种矮脚小马,想着先让他练练,等他马术娴熟些再换坐骑。”
崔王二人对视一眼后,王晞打探道:“我听宫人说,贵妃骑术也是十分了得?”
熙娘正要回答,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上了马的娘俩。
“娘娘骑术怎样,现在不就能看到了么。”她伸手指着他们道,“瞧,他们来了!”
崔王二人侧首,便见一匹白蹄乌骓风驰电掣而来。
二人同着胡服,佩戴风帽护手。陆银屏单手勒缰在前,拓跋珣则在身后紧紧抱着她的腰。
李遂意和玉蕤各自骑了一匹马想去追,二人一个一经颠簸就眩晕呕吐,另一个还不怎么会骑,紧赶慢赶,却只能瞧着人越来越远。
“娘,如果您骑舅舅的绝影,是不是能日行千里?”拓跋珣坐在马上,只听得到耳边风声似箭,胸腔中涌起一股莫名豪情来。
陆银屏自打鹿苑之后,也有一阵子没骑马。今儿能尽兴,感觉通体舒畅。
“千里没试过,百里没问题。”她大声道,“元京到瀛州三百余里,我辰时出发,未时便能抵达。”
拓跋珣又问:“那普通人要多久呢?”
陆银屏在心底计算了一下后答:“寻常人马不停蹄少说也要半夜才能到。换成马车的话,则有可能要耗上两三日。同行中若有老弱妇孺……”
拓跋珣听她音调渐小,感觉速度也慢了下来,不禁又问:“怎么了?”
陆银屏不安地道:“若有老弱妇孺,少不得也要七八日……”
她昂扬的情绪像是瞬间被浇灭,再也没有了骑马的乐趣。
陆银屏放慢了速度,二人一骑渐渐回了起点。
拓跋珣将小脸贴在她身后,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不安,又问:“您怎么了?同佛奴一起,您不开心吗?”
陆银屏没说话,手臂绕到身后摸了摸他的头,算是安慰。
她高声唤来吐得天晕地转的李遂意:“将殿下抱下去,给他牵小马来。”
李遂意颠簸一番,呕出了腹中酸水,感觉去了半条命。
他伸手想要将拓跋珣抱下来时,旁边一只手臂快过他,将人提起来又放下。
“舅舅!”拓跋珣一把抱住了他的腿,“舅舅是什么时候来的?”
慕容擎不着痕迹地将他扯开,扫了眼陆银屏道:“刚来……”
“我这会儿有些不舒服,你带他跑会儿。”陆银屏也下了马,又指着远处的莺莺燕燕对他道,“有空也顺便教教那几位如何骑马,耗耗她们体力,省得一天两天老琢磨些有的没的。”
慕容擎不动如山:“你怎么不教?”
陆银屏来了气,扭头便走。
慕容擎身后的凌太一当即叛变,朝他抱歉一笑后便跟了上去。
李遂意瞧这二人一言不合的模样,无奈道:“大将军也别怨娘娘
“老夫人?”慕容擎之前同陆银屏并不相熟,所以不知道她家中还有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
“大将军早年在吐谷浑,自然不知道这位的来路。”李遂意道,“那位是娘娘的外祖母,前朝望族之后。四十年前同裴太后的兄长成婚,后又分居。这位老夫人四子一女,那一女便是娘娘的母亲了。”
慕容擎对亲情没什么概念,却也知道高门人口众多,有自己的一套育儿规矩。
他远眺那抹绰约背影:“她那个脾气,还会怕长辈不成?”
“这……奴也没见过那位老夫人,不敢乱说嘴。”李遂意牵过拓跋珣的手,又对他道,“走,奴带您去骑小马。”
慕容擎看着自己身后的绝影,想了想还是翻身而上,朝着嫔御们的方向去了。
崔王二人已经学会上下马,尚还不是很熟练。
全嫔则在一旁支起了帐子,坐在里头歇息。
阿满道:“奴说不来,您非要来。来了您也不去骑马,就在这儿干看着有什么意思?”
“你懂什么?”全若珍托腮白了她一眼,视线紧紧盯着崔王二人,冷哼道,“李妩和长孙明慧说没就没,还不知道里头有什么隐情。她陆银屏能有什么好心?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还有闲心来骑马?依着我看,八成就是她做的计。”
“奴虽觉得她不是个好人,却也不觉得她会用这法子。”阿满附耳而上,指着奔驰而来的慕容擎道,“奴听说,是长孙明慧欲羞辱贵妃在前,俩人拉拉扯扯袒胸露乳的模样可是给不少人瞧见了,就连那位也在。”
全若珍顿觉恶心。
“从前便听说慕容樱同长孙明慧也是不干不净,不然大皇子不会给她照顾。”她不冷不热地道,“没想到跟陛下一个样,都是看上那张脸了。陛下是男子,清修数年,碰见这张脸接破了功。
没想到长孙明慧也这样……不知道那狐媚子除了一张脸外到底哪里好?竟勾得男男女女都放不下?”
阿满觉得那张脸可圈可点,可毕竟向着主子,不敢说出来,担心惹了她生气。
向外望去,又瞧见慕容擎上前指点那二人,看着也是有模有样,便催道:“您真不去学学?”
“不去。”全若珍白眼翻上了天,“还贵女呢,居然学野蛮人骑马。”
阿满吓得赶紧捂了她的嘴。
“嘘!噤声!”她低声道,“大魏是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您说「野蛮人」,若让别人听见能治您个死罪!”
全若珍一偏头便挣开了阿满的手。
“知道知道。”她道,“只是那狐媚子不是善茬,即便我不出错,她也自有法子寻我的错处。一来鹿苑便折了俩,说她手上一点儿血没沾,我是不信的。
你以为我真想来?错了!我今儿出来,是看着那两位也来,李娴却没来
阿满觉得有些道理,又叹道:“人人都说宫中出了乱子,靖王起事不成反倒被抓起来,如今还不知道怎么处置。思来想去也不过一死,以陛下的性情,不知道要砍多少人。怎么咱们的运道就这样不好,偏偏摊上这样的时机了……”
全若珍看了一会儿,正巧看到慕容擎在教王晞。未有肢体接触,只是动嘴指点,她便能骑马走上两步了。
在她的方向恰好能看到慕容擎的大半个侧脸,猛然一看觉得同陆银屏有些像,可细细看来分明没有一丝女气,算不得像。
“嗯……时机不好……”全若珍敷衍着道。
阿满见她兴致缺缺,也没了说下去的动力。
她也去看慕容擎,冷不丁瞧见赛马场上有个人急急地奔来。
“那位是……”阿满眯着眼细细看,“那是贵妃身边的秋冬?”
全若珍倒不在意这些。
“秋冬?不是那狐媚子身边的狗腿子?”她双腿调了个个儿,换了个舒服的方式坐好了,“说来的确是有一阵儿没见她,不知道去干吗了
秋冬一路没停,直接便来了鹿苑。
好不容易登上建康殿,又听宫人说贵妃在赛马场,一口水都未喝,便来了赛马场。
陆银屏自然也看到了她,猛然站起身,迅速地走到秋冬身前。
秋冬上气不接下气,见到她后直接半跪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道:
“不成了……老夫人她……奴实在拦不住……这会儿已经进城了!”
他琢磨了许久,觉得还是应该知会陆三小姐一声。
哪知刚出大门,便见陆府门前宝马香车十数驾,后头跟着奴仆数十人
仆婢们突然齐刷刷侧目望来,清一色肃穆端庄面孔看得九斤心头一寒,赶紧折回了府内。
为首的马车微微晃动,车檐的铃铛却没响。
车與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绒毯,侍女一左一右将车帘掀开。
里头出来了个穿青莲大袖襦裙的少女,后脑梳起中规中矩的髻,只一根凤首玉笄横插在上,两头各垂下一缕流苏。
她容貌温婉秀丽,眼中却毫无一丝神采。
猎心刚醒没多久,一只眼还未睁开,将昨夜未来得及倒掉的洗脚水往大门外一泼
这几日门前冷冷清清的青石板路不知何时挤满了人,个个容色庄重,就连刚刚下来的姑娘,也堪称仪容典范。
猎心一个激灵,瞬间醒了个透。
“玉……玉姹姑娘?”他结结巴巴地道,“你怎么来了?”
玉姹唇角一勾,轻轻抬手,腕子上两只翡翠手环碰出清脆叮当之声。
“老夫人到了。”
诡异安静了片刻后,猎心的洗脚盆哐哐倒地,人却没了踪影。
陆珍同韩楚璧在一起久了,二人时常或一道或交替巡防,是以起得比常人早些。
腰带还没系上,便听卧房门被敲得咚咚响。
“还有没有规矩了?!”陆珍骂道。
“二小姐……完了……”猎心隔着门在外头哭,“老夫人来了!”
陆珍以为自己听错了,忙拉开了门。
“你说谁?谁来了?”她道,“敢骗人就卖了你!”
猎心指着大门的方向,哆哆嗦嗦道:“老夫人……老夫人到了!”
陆珍当即整个人从头到脚凉了个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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