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华欲言又止,见她神色略有些疲惫,没说什么便出去了。
徽音殿自有小膳房,当日拓跋渊赏的宫人便有一名厨娘熟悉南北名菜,日日换着花样地讨好贵妃。
只是六月燥热,陆银屏入了夏便吃不好,食物不好放着,便想着等她起了再做。
是以到了申时还未用膳,连同来撷芳的拓跋渊也饿着肚子。
御辇落地,金铃微鸣,七宝珠颤颤而定。
徽音殿锁不敢拦天子,一道颀长的挺拔身影走下,顷刻之间步入了殿内。
秋冬愣了好一会儿才问一旁的舜华。
“刚刚陛下是不是进去了?”
舜华正忙着给宫人新做的金棋盘上油,头也没抬地答:“若是陛下,看不到也很正常。”
“陛下常年习武,身法自然不同于一般人。”李遂意朝天拱手,面上颇为得意。
秋冬急急地道:“娘娘说了,不让陛下进去。”
李遂意蹭上前来,挤了一滴油涂在细白的指腹上,帮着舜华一起涂抹棋盘。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还有哪里是咱们陛下去不得的?”
拓跋渊踏入寝殿,入眼便见那只近日来嚣张跋扈令徽音殿众人叫苦不迭的恶犬仰着肚皮被贵妃环在怀里睡得安详。
冷不防被扯着后颈提了起来,二楞子睁开眼睛,一声恶吠就要从喉间迸出,却在看到那双阴鸷的眼时化为弱弱的呜咽。
拓跋渊捏着它颈子扔出寝殿。
二楞子被甩出去,生生打了好几个滚儿却仍是一声不敢吭,屁滚尿流地撒腿奔去殿外。
陆银屏迷迷糊糊中感觉脸颊耳垂有些酥麻痒意,脑中只想着是拓跋渊又来,情不自禁地伸手环上他,全然忘记了今日上午在太妃那里的所见所闻和不让他进徽音殿的命令,唇舌也跟着凑了上去。
明光殿一事,拓跋渊听熙娘来报,来龙去脉也知道了个大概。
本想着陆四年轻又是被娇惯了的,被强纳进宫又要同他之前的那些女人打交道,此刻应当恨极了他。
可一低头便见她投怀送抱地凑上来,拓跋渊开始怀疑她身上是不是带了武器。
单手在美人身上流连数番,激得陆银屏慢慢转醒,脸颊眼角都泛上靡丽的粉色。
拓跋渊漆黑的眸子正凝视着她。
陆银屏总觉得好像少了点儿什么,又好像忘了什么。可看到这双眼睛,便什么都想不起来。
直到裙摆被撩开,天子一个挺身令她吃痛,才想起少的是什么。
“疼……”陆银屏痛得就要去推他。
玄衫下的胸膛结实有力,任她如何推搡捶打也纹丝不动。
拓跋渊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摁着她的小腹,入了个瓷实。
掌下的是她,也是自己,这种紧密相连的触感让他无比满足。
陆银屏痛得眼角渗出泪来,同时也想起自己忘了的另一件事,伸腿就去蹬他。
拓跋渊早有防备,单手一把将她两个脚腕拢住。
“今天脾气这么大?”天子气息沉重,声音低哑,十分撩人。
陆银屏双脚被箍住,手也够不着,最要紧的是那人开始动作,令她有一阵不适。
“你既不想让我好过,还不如让我做个侍女。”她咬牙切齿道,“白日里伺候你的那些嫔御,晚上再来伺候你,岂不是一举两得?”
拓跋渊放慢了动作,握着她的脚腕吻了一下。
“朕不是这意思……”他将她脚腕放下,探向连接之处,“朕忍得辛苦,四四就当是行好,让朕尽兴罢……”
陆银屏咬着手指不看他,渐渐得了趣,可那眼泪却是止不住。
拓跋渊停了动作,俯身吻上她眼角:“还痛?”
陆银屏偏过头去,恰好望见枕上绣着的那对鸳鸯。
“陛下想要尽兴,何不去找那两位李嫔。她们两个人定能让您尽兴。”她眨眨眼,将最后一点泪水挤出来。
拓跋渊一愣,思索了一番后才问:“是……宣光殿的李妩姐妹?”
陆银屏不语。
拓跋渊正欲解释,身下的美人猛然一个抬脚踢中他胸口。
他吃了这一脚,身形依然未动。
“脏死了!”陆银屏红着眼怒道,“你出去!”
拓跋渊瞬间有些头疼。
“朕哪里脏了?”他也有些生气。
陆银屏伸手指向二人身下。
“我今日出去一趟都能碰上五六个用过它的女人!”
拓跋渊头都大了,这种事情怎么去跟她说?
他只能道:“朕是皇帝。”
陆银屏抽出枕头砸他。
“那也脏!”
拓跋渊接过枕头顺势垫在她腰下,快而急地匆匆提前结束这场战斗。
他一边稳住呼吸,一边替她清理。收拾好后躺在她身边。
拓跋渊单手搂过她的脖颈,淡淡地道:“我一直清修,已有所成,除了最初选秀的那一阵,这些年再未召幸过他人。”
陆银屏猛然抬头。
“您说的是真的?”
拓跋渊喉头仍然有些发紧,却笑着答:“君无戏言。”
陆银屏细细地瞧着他的眼瞳
她低头看了看,仍旧有些不信。
“您一直清修,怎么到我这……”她说不下去了。
拓跋渊闭了闭眼:“自然是破功了。”
前功尽弃,一败涂地。
陆银屏有小小的感动,还有些愧疚。
“我瞧着您刚刚也没尽兴,不然再来一次吧?”说着往天子怀中窝了窝。
哪知他避如蛇蝎,放开她瞬间起身下榻。
陆银屏不解
哪知拓跋渊单手捞过她,将她从床上一带,扛着就去了后头的清凉池。
“你刚刚不是抱着那小畜生睡了?那东西脏得很,先去洗洗。”
陆银屏气笑了
“我还以为您生气了。”她捏了下他肩膀,“我以为您折腾完就要杀我。”
拓跋渊沉入水中,黑袍带起一阵暗流。
他将她轻轻放下,挑眉道:“怎么会?”
陆银屏转过身去开始清洗自己碰过二楞子的地方。
“怎么不会?”她背着他,令他看不到此刻的表情,“我骂了您的女人,还坏了您的清修。”
式乾殿一事系端王所为,于天子并无干系。
且天子在元京内修了三座宝刹,铸了十八座紫金香炉,向佛之心可表。既然清修数年,说到底他也算是无辜之人。
外衫被人除去,拓跋渊倾身紧贴而来。
“淫习交接,发于相磨。色目行淫,同名欲火。”耳边呼吸浓重,带着十分的压抑,“我初见你时,便已坏了自己道行。”
“四四……是我情不自禁,与你无关。”
蒲柳之姿,望秋而落,如何得尚天下第一等尊贵男子?
肉身凡胎,数般业障,如何令净修檀那动心?
然而事实便是如此,此刻她一垂首,便可见到天子隐忍着的充满欲念的精致面容。
他相貌生得清俊,因情欲所致,眼周和耳朵都泛上朱红,乍看之下像犯了淫邪之罪而被打入地狱的恶鬼
因她曾听说过一个故事,阎罗王好将那一等恶鬼罚做绝世美人,并让他们娶粗陋恶妇为妻妾,一生受尽磋磨。
可她不是那粗陋恶妇,同他一样是绝世美人。
拓跋渊迷离双眼半睁,见心头好正俯视着他,眼中满是爱慕与……悲戚?
“四四……”他哑声道,“给我……”
陆银屏「嗯」了一声,尾音千娇百媚。
秋冬和李遂意不见了两位主子,踱步到清凉池外听到里面的声音,才面红耳臊地离开。
舜华单纯,只道不能冷了他们,便去隔间帮忙烧水。
日头从西边落到山下,直至月上梢头,也未见两人出来。
秋冬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蒲扇,猛然一个惊醒。
“陛下和娘娘还未用膳!”
李遂意靠在门边,脚下落了一地的瓜子儿。
“再等等,再等等罢……”
拓跋氏素来重欲,想来今日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人哄妥帖了,眼下正得趣的时候,他可不想去讨一顿鞭笞。
陆银屏再醒来时,尾椎以下酥酥麻麻,几乎没了知觉。
痛感已经全然丧失,偶尔的战栗还在提醒着她,刚刚的一切是有多疯狂。
见她转醒,天子上来寻她唇瓣。
“今日真是快活。”他声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爽朗,“四四待我真好。”
陆银屏伏在他怀中,正要说话。
拓跋渊一低头,身子突然僵住。
“怎么了?”陆银屏疑惑地望着他。
顺着他视线低头,见二人交合之处的水中蔓延出红色血丝来。
拓跋渊赶紧退了出去,将她身子一裹抱上了岸。
“御医!”他竭声呼喊,“遂意!去找御医!”
李遂意在外头磕着瓜子,听到这声呼喊,吓得瓜子皮也没收拾提着下摆便跑没了影儿。
秋冬白了脸
外头的人没得令,不敢轻易进来。而里面的人也不好受。
拓跋渊看了又看
他嘴唇有些发白,不住地问:“疼吗?怎么疼也不说?”
哪知陆银屏也不说话,就躺在那儿,用一双含情带水的杏眼看着他。
这样的眼神让拓跋渊愧疚不已。
他不是第一次见这种表情,这双眼睛。那个人跟她一样的相貌,也是这样平静地望着他,对他说
“陛下,臣妾不痛。”
“陛下,臣妾很痛。”
足有九成相似的声音响起,将拓跋渊拉回现实。
“四四……”他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脸,“难受了就要说,你不说,我不会知道。”
陆银屏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叹了口气,俯身将她抱入怀中。
御医很快入了清凉池,见帝妃二人衣衫不整,心中也明白了八九分。
在天子凌厉目光活剐之下做了一番检查,最终冷汗涔涔地回禀道:“娘娘是……牝户撕裂……臣以为短期内不宜再行房……”
随即开了方子和药膏后便急匆匆地走了出去,生怕再多呆一刻便会被斩杀于此。
拓跋渊松了口气,握着她的手道:“无性命之危。”
陆银屏又「嗯」了一声。
听她声音嘶哑,他也笑了。
“四四受了伤,想要什么?”
他在说这句话时,一直在观察她面上的表情。
陆银屏的面上无甚表情,然而那双眼睛却渐渐地冷了下来。
她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想要。”
世间女子,若是贪慕虚荣,爱财富美色都好解决。
独独陆四这种什么都有,却什么都不想要的人最难摆平。
你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她也不说自己想要什么。你给她的她自己都有,你没有的她或许也有。
这样一来如何讨美人欢心?
拓跋渊突然便有些烦躁。
就如同他修行到了瓶颈期一般
然而他最后终究还是破了功。
令他破功的也不是陆四,是跟了他十年的女史晁盈。
晁盈、陆银屏,二人身段相仿。或者说,她们都与另一个人模样身段相仿。
若有心之人去打探,或许能得一二句提示。但关于她们的相貌到底像谁,已经成为皇庭中的禁忌。
祸从口出,业亦从口出。
“不想要旁的,那便让你家人来陪你?”拓跋渊笑得温柔,“听闻你与你三姐关系不错?我封她个夫人,让她进宫与你作伴?”
陆银屏眉头紧蹙,杏眼圆睁,胸脯起伏不停。
“陛下!”她厉声唤道,声音沙哑无比,“我三姐已经许了人家!”
拓跋渊抬手贴上她鬓角,再次俯身印了一吻。
“我知道……我不会碰她,我只是想让你有亲人陪伴,能开心一些。”
陆银屏扯着他的袖子不断摇头。
“我三姐许了人……陛下不要召她来……您会毁了她……”
拓跋渊不解,漂亮的淡金色眼眸渐渐泛起奇异的光泽来。
“为何?许了人家也一样可以召来。你不是同她关系最好?让她来陪你为什么不愿意?”
陆银屏声嘶力竭:“她不是您的人……她有自己的生活……她不是为你我而生的人……”
拓跋渊再一次感觉到烦躁。
欲念已经消除,胸中余下的全是燥热的不满。
他的贵妃很多事,比起旁的几位嫔御,她实在是算不上乖巧。
陆银屏尚在苦苦哀求:“陛下是修行之人,应当听说过一句俗语:「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拓跋渊俯视着她,开口道:“男女宿有殃报,前世之因得今世之果。既是因果,也是她造化。”
陆银屏垂下手腕,腕上佛珠刻有「若遇恶缘,念念增长」一句,微不可见。
“四四,人总是要为自己打算的。”修长的手指再次抚上她的侧脸,尚未擦干的手冰凉湿润,像一条游走在身边的毒蛇,“今日朕对你有愧,暂且原谅你这一次……下次不要忤逆朕,朕会不高兴。”
陆银屏望着穹顶的的蔷薇,低声应了句
“知道了……”
虽然不知道这个「短期」有多短,但这几日,天子没有再来徽音殿。
众人不知她承宠受伤一事,只认为贵妃前一日在明光殿耍了通威风以致帝王不喜。
太后那边得了信,有心想要护着这位裴家的外孙女,便遣了人来请她去嘉福殿。
来请的是太后身边的新侍中徐氏
天子送了这位在掖庭中韬光养晦二十载的宫人给太后,未料想到她做事竟比之前的董侍中缜密利落,更得人心。
“劳驾您嘞跟太后一说,我这身子实在不舒坦。”陆银屏躺在床上哼哼。
徐侍中来时便闻到药味,想着贵妃或许的确有疾在身,便也不打算继续叨扰。只是随口关心似的问了一句:“因何受伤?”
陆银屏叹了口气,转过头去。
她越是这样,徐侍中越是好奇。
“太后是裴家女,算起来也是娘娘的家人。”徐侍中劝慰道,“既然入了宫,太后那边定也是向着贵妃的。您受了委屈不妨一说,奴去帮您给太后带个话。”
陆银屏未开口,旁边的秋冬叽叽喳喳起来。
“除了陛下,还有谁敢这么折腾四小姐的?”秋冬想起来就要抹泪
徐侍中也是女人,在宫中做了二十年的事,侍奉过不少嫔御,一听便明白秋冬指的是什么。
她低声道:“奴知晓了。”
徐侍中起身便要回嘉福殿回禀。
“侍中且慢。”陆银屏出声。
徐侍中脚下踌躇:“贵妃有吩咐?”
陆银屏屏退左右后,轻声对她道:“今日之事,还是不要告诉太后的好。”
徐侍中惊疑:“为何?毕竟您受了这般委屈。”
陆银屏又道:“我本就是无福之人,怎么入宫的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害,就是拼元寿来的。后宫诡谲,唯太后与我算是一家子。
她早前便放权给陛下,自己在宫里不好对付事儿,又如何护得住我……不说这些,侍中回禀时便说我身子不适就成,让她把心放回腔子里吧。”
徐侍中琢磨了一会儿才消化完她的话。
“奴自会转达。”她道,“只是太后信不信,奴不敢担保。”
陆银屏一个侧身挥手送人:“去吧,去吧。”
徐侍中这才退下。
秋冬撩了帘子进来,将二楞子放在床边。
陆银屏正要伸手来抱,却又避开了。
“拿走拿走。”她一脸嫌弃,“怎么叫它上我的床?脏都脏死了……”
秋冬一撇嘴:“您还知道脏呢?以往您还抱着它睡觉,还亲它……殊不知狗改不了吃屎,我们劝也劝不动,您这是又听了谁的谏言决心离狗远点儿了?”
陆银屏知道小狗的身上都有些脏,可不知道它还爱吃屎,瞬间就白了一张俏脸。
“快!把它弄出去!”
徐侍中刚到嘉福殿,便见侍女拨了香炉中的香屑出来。
一股淡淡的檀香气息弥漫开来。
平民百姓乃至宗室都极少燃香,但世家却极为偏爱此道。
徐侍中回想着刚刚在徽音殿,似乎也闻到过另一种更为好闻的香甜气息,只是不知道那香的名字罢了。
“如何了?”
出神之际,裴太后出声问道。
徐侍中上前一步叩首:“娘娘,贵妃的确是有恙在身,不似外间所传触犯圣颜。”
侍女打着扇,见太后挥手,微微躬身后便退了下去。
“什么有恙无恙,他们的脾性哀家还能不知道?那样的颜色身段,怕是早被皇帝折腾了个半死不活。”
裴太后冷笑,“她倒是有骨气,跟五娘一样……只可惜五娘是姓夏的那女人生的,不然哀家也不会防她到今日。”
说罢,她又低声询问:“你瞧着贵妃伤得如何?”
“奴观贵妃气色尚佳,只是下不得榻。”徐侍中垂首答。
裴太后叹息一声:“前几日晁女史可不就是那样死的?说到底陆四也没什么错,只是亏在那张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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