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酒,没有毒吧?”李奉迟疑不下。
“我都喝了一口了,你还信不过我?我是你妻子,还能害你不成?”虞子钰不耐烦地催他。
李奉一口闷下去,当做是他和虞子钰的交杯酒了。
两人也算是血气方刚,又是刚开荤,情投意合,干柴烈火在屋内折腾一下午都不出来。
快到掌灯时分,才见李奉从屋内出来,衣领稍许歪斜,他出门看到有个跛脚丫鬟在不远处扫地。
上前耳尖微红问道:“厨房在哪里,我去给我娘子弄点吃的。”
“姑爷,奴婢去给您们端来饭菜吧。大小姐他们已用过晚饭了,见您和三小姐一直在屋中,生怕打扰三小姐修仙,这才没来唤你们一块儿去吃。”
听罢,李奉心觉这丫鬟还挺会说话,用了修仙二字,让他没那么尴尬。她在这儿扫地这么久,肯定是知道他和虞子钰一下午都在屋里干什么。
“好的,那便有劳了。”李奉礼貌道。
祝淑秋放下扫帚,跑去和在远处帮虞子钰晒书的青荷说了声,便去厨房端来饭菜。
李奉一直在廊中等候,虞子钰还光着身子在屋内睡觉,他可不敢让人进去。
接过祝淑秋递给的食盒,闪身入屋内,食盒搁于茶几上,方才到床边叫虞子钰。
虞子钰趴伏在枕头上睡得安稳,细密睫毛轻轻颤动,露出半边脸颊还是红扑扑的。一头润亮青丝散在裸露光滑的背上,尽态极妍。
李奉撩开几缕粘在她侧脸上的发丝,低头亲她:“好娘子,先起来吃饭。”
虞子钰嘟囔了两声,也没醒过来。
李奉叫了她一会儿,没能如愿。
又自己取打来热水,温热湿毛巾擦拭一遍她的身子,虞子钰懒懒趴在床上,哑着嗓子道:“我们两个好像厚颜无耻的淫贼。”
青天白日,她便和李奉在屋内胡搅蛮缠了一下午,着实丢人。
李奉拿起干净的衣服帮她穿上:“我们自走我们的阳关大道,管他人怎么看。”
“你脸皮真厚,我好喜欢。”
虞子钰欣喜抱住他,她的夫君就该如此,无惧无畏。
直到后半夜,李既演的意识才出来。
不出虞子钰所料,这人和今早李奉刚出来时如出一辙,又在闹脾气。为了甩锅,虞子钰决定先发制人。
不等李既演质问她和李奉一下午都干了什么荒唐事儿。
她率先趴在枕头,垂首痛哭。
“你们两个共用一副身子,我如何能分得清!真是可怜了我,本想着嫁个好郎君,没想到嫁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今天一个李奉出来,明天一个李既演出来,我丈夫是谁我都不知道,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哦!”
她倒是委屈上了,痛哭流涕的悲惨样,打得李既演猝不及防,自个儿也愧疚了。
连忙抱着她哄:“宝宝,都是夫君的错,是夫君没用才会让李奉出来,你先别哭了。”
虞子钰哀嚎声不止:“命苦啊,都怪我心思单纯,被李奉骗了又被你骗。我就不该嫁给你,如今弄得我左右不是人。”
李既演抬手要给她拭泪,摸遍她的全脸,也不曾摸出半点儿湿润。
虞子钰嚎得太过,打了个嗝给自己找补:“可怜我啊,眼泪都哭干了......”
李既演羞愧难当,抱紧了她:“娘子莫哭了,都是李奉诡计多端,才让你分不清我和他。不怪你,是为夫不好,没有保护好你。”
虞子钰哭声终于是云收雨歇,委屈楚楚道:“嗯,你能如此想便好。”
随后,虞子钰又耐着性子跟他讲了生孩子的事儿,她起先说得委婉,鬼仙金丹、天地父母说了一堆,李既演听得糊里糊涂。
索性直接问:“宝宝,夫君愚昧,还请娘子明示。”
虞子钰躺在他怀里,伸手指尖玩弄他的喉结:“相公,我们要一个宝宝吧。”
李既演没想到那份儿上,握住她的手吻在她掌心:“你昨晚不是让我喝了避子汤吗,怎么这会儿又想要孩子了。”
“那避子汤避的是凡胎,跟鬼胎没关系。就算喝了,一样可以怀上鬼胎的。”
李既演依旧茫然:“什么鬼胎。”
虞子钰坐起来,双臂搂住他脖子:“就是怀鬼胎,你帮我怀个鬼胎。书上说鬼胎出世,鬼丹也会伴随而生,到时我便可以用鬼丹来修炼自己的金丹了。”
李既演结合虞子钰前前后后的话,得出结论:“你的意思是让我生个孩子?修仙逆天而行,男生子逆天而行,到时候你用鬼丹逆天修仙,是这样吧?”
虞子钰激动得两眼发红,亲了他好几口:“正是如此,夫君你可真懂我。”
李既演浑身僵硬:“我生不出来。”
虞子钰又恼了,反复抛出老话:“我一个凡人都能修仙,你怎么就不能生个孩子?一天天就给我使绊子,拖我后腿!李奉都答应了,你怎么还这么倔,能不能和人家比比?”
“李奉答应了?”李既演难以置信。
“是啊。再说了,他才是鬼魂本体,到时怀鬼胎也是他出的力多,你担心个什么劲儿?”虞子钰一把推开他,大声吼了起来。
李既演又把她按在怀里:“好好好,别气了,气大伤身。那我问问你,就算你有本事让我怀上了,我如何生,怎么生,孩子从哪里出来?”
虞子钰在他手背拍了拍,安抚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先怀上,到时我再想办法研究如何接生。”
为了稳住她的情绪,李既演只得暂且答应。
想着虞子钰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估计日后发现他真的怀不上,也就放弃认栽。
得到他点头答应,虞子钰松了一口气,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胸口。
语重心长道:“如今祖师娘外出游历,无人指点我,这个逆天的法子我也是摸着石头过河,更是孤立无援。夫君,你须得多多体谅我才行。”
“好,娘子放心,为夫定给你生个漂漂亮亮的宝宝出来。”
虞子钰喜不自禁,一巴掌拍在李既演大腿上:“生,我虞家家大业大,生多少个都养得起!”
趁虞子钰睡着后,李既演摸索着自己的衣物,想看看有没有李奉留下的纸条,果真有。
打开一看,歪歪斜斜的熟悉笔迹写着几个字:“给她生个孩子。”
李既演挠了一把头发,躺回床上抱住虞子钰,心底暗道,这到底造的是什么孽!
接下来的几天。
虞子钰的起居丝毫不因成亲有所变化,她照旧住在虞府,在虞府饮食修炼。只有晚上才去将军府和李既演睡觉。
烦恼也随之而来,辛苦耕耘了几个夜晚,李既演的肚子却毫无动静,她急得抓耳挠腮。
大清早趴在李既演腹部听动静,问道:“有没有感觉腹中如同有一股真火在烧,有东西在动?”
“没有,什么动静也没有。”李既演粗糙掌心放在她头上。
虞子钰愁眉苦脸:“又没怀上?”
李既演摇摇头:“没有。”
她坐起来急得掉眼泪:“好几个晚上了,怎么还没怀上,我给你画了那么多符咒,睡了那么多次,都是白忙活了!”
李既演温柔道:“至少也得一两个月才能怀上吧,不着急,慢慢来。”
虞子钰心灰意冷:“这怀的是鬼胎,法子对的话一个晚上就能怀了,咱们试了那么多次还没怀上,这算什么嘛!”
“这种事可遇不可求,顺其自然便好。”李既演轻轻拍她的背,柔声安慰她。
虞子钰失望透顶,抹着眼泪跳下床,黯然伤神跑出门:“我出去冷静冷静,你别跟着我。”
虞子钰萎靡不振离开将军府。
一路失魂落魄跑出去, 直至到达凤尾河河畔,捡起石子打了两个水漂,蹲在岸边哑声抽泣。
李奉朽木不可雕也, 李既演烂泥扶不上墙!
自成婚已是过去五日了, 她日日夜夜把心思放在这死男人身上。整日画符给他施法, 同他圆房行事, 让厨房给他弄好吃的,该她尽的责她都尽了。
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折腾那么都没怀上鬼胎, 属实没用。
她不由得想念祖师娘, 也不知祖师娘去哪里游历了, 这都十天过去还没回来。
虞子钰越想越伤心,李奉是个窝囊废, 李既演是个蠢材, 她同样也没用。
看来, 还是得找祖师娘指点一二才行,光靠她盲人摸象,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有出头之路。
虞子钰决定进宫一趟,去找老皇帝。祖师娘前些日子一直在宫里三清殿帮皇上炼丹, 可能皇上会知道祖师娘的去向。
她向来说干就干,背着刀剑往皇宫方向步履如飞奔去。
晨光熹微洒在她身上, 如裹了一层柔和金光。她沿着河畔跑, 晨曦未蒸散的露水打在跳跃裙摆上,沾出星星点点水渍。
行径匆忙,蹑影追风一路疾行到皇宫外门处, 径直高声道:“我是虞子钰, 皇权特许。”
看守宫门的羽林军都知道她的身份, 不拦她,让她背着刀剑跑进皇宫内。
虞子钰穿过还有些湿滑的宫道,一路畅通无阻。
宫女太监们知晓她独得老皇帝圣爱,一个大臣之女,身上并皇室血脉,却能独得皇权特许,可自由携带刀剑进宫,这是天底下独一份的圣溺。
露水在凹凸不平的砖墙纹路上,蜿蜒曲折流出一条条扭曲的线,如在河滩上生长的野菜根。
虞子钰蹲下来看。
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这张牙舞爪的水迹倒是妖怪的触须。她想起来,自从灵虚子离开,她已有不少时日没捉妖拿怪了。
在心中暗暗骂了一番李既演和李奉,这两小子整日以色惑她,乱她心智,毁她毅力。
如此下去不行。
等鬼胎生出来后,她早晚得去父留子,不能再沉溺于男女之事。修仙大业未成,岂能儿女情长,如此不好。
虞子钰抽出寒意凛凛的弯刀,蹲在地上撬一块纹路最为明显的砖块,有个执事太监过来小声问话:“三小姐,您在干什么呢,可需要小的帮忙?”
“不用,这儿有个遁地黑水精,我把它挖出来除掉,你们离我远点儿,当心被我的法术误伤。”
太监轻轻摇头,知道这姑娘又犯病了,也没说什么。
须臾,整齐有力的脚步声灌入耳中,虞子钰做事惯来专注,这沉沉脚步声没能打搅到她,她照旧闷头撬挖砖块。
脚步声在她面前停止,许久未动,虞子钰方才抬头看去。
六个身材魁梧的力士,宽肩托起一台四小横竿的步辇,步辇上一穿戴精致的美人斜倚在靠背,美人通体上下无一不矜贵,一双柔情似水的明眸慵懒看着虞子钰。
虞子钰认出来,这是老皇帝后宫中最得宠的万贵妃,万巧儿。
“小美人儿,你在干嘛呢?”万巧儿声线如吃了蜜饯似的,娇媚软甜。
虞子钰站起身子,刀剑戳了戳脚边地砖:“娘娘,这儿有个遁地黑水精,我正想法子除掉它呢。”
“那这路,本宫还能过吗?”万巧儿眼波流转,打量着虞子钰。
虞子钰侧步让开:“您过去吧,您过去了我再挖,不碍事儿。”
万巧儿保养得娇嫩的指尖在扶手上轻扣两下,力士们懂事地放下步辇,宫女扶着她走出来。
她抬手放在虞子钰的肩头揉了揉,而后脱下自己做工精秀的披风,披在虞子钰身上:“好妹妹,你这大清早的穿这么薄,不冷吗?”
“不冷,我有仙人的真火护体呢。”虞子钰肩膀往后一耸,打算抖下披风。
万巧儿按住她:“仙人真火抵御的是寒冬雪冷,如今是料峭春寒,仙人也讲究时令分季,这春寒啊,真火可抵御不了。”
虞子钰觉得她说得颇有道理,不再拒绝,而是问:“娘娘把披风给我了,您呢?”
“本宫不过一个凡胎肉.体,就算受寒了也可以吃药治愈。我们家子钰乃修仙贵体,凡人的汤药只会损害你的仙体,你可不能轻易染病。”
这话说到虞子钰的心坎儿去了。
她连忙拱手道:“那便多谢贵妃娘娘了,娘娘慧心性明,日后定有大造化。”
万巧儿笑容明艳,举手投足间皆是雍容华贵:“妹妹可真会说话。”
她轻抚虞子钰的手背,往旁边走了几步。
“本宫也才大你几岁,日后别叫娘娘了,唤本宫一声姐姐吧。姐姐久居深宫,闲来无事便只能读些杂书,前些日子看了些道家书籍,颇有感触,可惜无人与本宫谈经论道,实属寂寥。”
虞子钰闷声道:“我有姐姐的。”
万巧儿捂着嘴笑:“本宫可以当你的干姐姐呀,好妹妹,听说你前几日成亲了。可惜本宫未能去送礼贺喜,要不你现在随本宫回一趟玉芙宫,本宫将你贺礼补上如何?”
虞子钰还惦记着除妖,随口婉拒道:“娘娘的心意子钰心领了,等下次我成亲您再送也不迟。”
“下次?”万巧儿愣了愣。
虞子钰:“娘娘,不同您讲了,我先去除了那遁地黑水精,免得它出来害人。”
“那好吧。”
虞子钰又回到原地,握紧弯刀,专心致志撬挖那块青灰色地砖。
万巧儿眼见暂时没法儿拉拢这癫子,只得先行离开。
朝阳渐升,逐渐暖和了起来,地砖表面的水迹随着旭日的升起而消亡。虞子钰看不到蜿蜒扭曲的水渍,她用力一拍脑门。
以为是阴阳眼坏掉了。
伸手在腰间摸了摸,想找灵药蘑菇来吃吃,助势阴阳眼的威力。
摸了一圈没找到,才想起最近天气渐燥,山上的蘑菇都不长了,加之灵虚子不在道观,她懒得上山,没机会去寻采蘑菇。
没办法,她只得在地砖上贴了张符纸,暂时压制住这妖精。
穿过宽敞宫道,虞子钰来到宣政殿前方的御门广场.
这会儿皇上还在上早朝,她打算在这里等着,待到下朝了再去问老皇帝,灵虚子究竟去何方游历了。
她两只手托起腮帮,坐在华表柱底下等着,在一旁站岗的羽林军面色严峻,对她携带刀剑入宫无动于衷。
虞子钰看了一圈,见到了眼熟的面孔,是戚献。
心中甚是狐疑,戚献不是仙门寻生宗的天兵吗,她唯二两次随祖师娘去寻生宗,都是戚献来接她们的。
虞子钰忧心忡忡,莫非寻生宗这个仙门倒台解散了,戚献不得已另寻生计?
她起身小跑上前,来到戚献面前,凑近他悄声问道:“小伙子,你不在寻生宗当差了?”
戚献站得笔直如一杆长枪,面无表情目视前方,并不回她的话。
虞子钰又问:“寻生宗这个仙门,如今可还在?”
“在。”戚献终于是答话了。
如此,虞子钰也放心了许多。只要仙门还在,成仙便不只是一条路走到黑的独木桥。
晃悠了会儿,隐隐约约听得,老皇帝震耳欲聋的咳嗽声于宣政殿内传出。虞子钰都怀疑,他再这么咳下去,该把肺给咳出来了。
她提起衣裙,一步步踏上由大理石砌成的陛阶,来到宣政殿大门前。殿门两侧的盘龙柱浮雕栩栩如生,堪称宏伟。
虞子钰首次靠近宣政殿,看着这个象征最高皇权的地方,不禁心潮澎湃。她不免好奇,大臣们究竟是如何上朝的。
正欲继续挪移步子,威风凛凛的羽林军手中苗刀一伸,截在虞子钰面前,不让她进入。
“我是虞子钰,皇权特许,也不能进去?”虞子钰对殿内的情况好奇不已,探着头往里看。
“何人在殿外喧哗?”老皇帝瞧着像是身子半截进了黄土,年老体衰,却耳目清明得可怕。
虞子钰连忙高声回话:“皇上,是我,虞子钰!”
老皇帝嘿嘿笑了两声,嗓子沙哑如发锈的锯条在割锯石块,回她道:“是子钰啊,有何事,进来说吧。”
羽林军苗刀回落,稍稍对虞子钰欠身,长臂一伸做出相迎姿态。
虞子钰跨步入殿内,腰背挺直,背上长剑紧扣于脊背,她左手搭在腰间弯刀的刀柄上,像是来秉公执法的捕快。
众人暗自吸气,除了羽林军,能够带刀剑进入宣政殿的,真是独独虞子钰一人了。
殿内之庄严恭肃,令虞子钰不免也严肃了起来。
老皇帝含胸驼背,伛偻着身子窝缩在纯金打造的龙椅上,他看上去比在寻生宗时更加老态,头顶几根稀疏白发几乎要撑不住冕冠,扭曲面孔的皱纹沟壑深得渗人。
大臣们按官位等级,依次整齐站列于堂殿中央,各个身穿朝服,面容凝重。
虞子钰从中间而过,看到三殿下萧瑾站在大腹便便的太子身侧,二者一个长身玉立乃公子如玉,一个肥头胖耳乃丑态毕露,形成鲜明对比。
萧瑾偏头看向她,朝她笑了笑,虞子钰也对他笑当是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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