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徐桃知道他们心声,也只会嘿嘿一笑:若是一大盘,能卖十五文,但是这样一摆,那可就能卖五十文啊。要是再加上某某评分某某推荐,卖五百都有人趋之若鹜。跟后世的各种营销手段比,你们还是太年轻。
厨子们离开后,席上立刻迸发出了一阵激烈的讨论。长公主笑道:“相信这头筹都没有异议了吧?不过,这二三还是要斟酌一下。还有,这头筹的彩头,诸位有什么想法?”
“大家将自己属意的名次都写下来吧。”唐书纬道,“至于彩头,除了圣人皇后赏的,老朽愿加上一幅书画。”
郑询也捋须道:“我也愿加上一卷藏书。”
旁边的人也纷纷说要加码。不光是这桌,旁边的人也道要加码。长公主笑容更灿烂了:“既然下午那绣娘得了去织染署观摩之行,不若让这头筹也去光禄寺观摩学习,诸位以为如何?”
方才还热切的声音戛然而止。片刻后,一个声音响起:“长公主,某以为不妥。”
长公主笑容稍敛,看着起身的人:“不知肃伯有何高见?”
不知过了多久,属官就去旁边房间请徐桃他们了。不过,众人虽然都站了起来,却都一一站在原地没动,等着属官吩咐到底该怎么走。徐桃却看也没看他们,径直第一个出去了。
徐源脸都黑了:这徐三娘,也忒没有眼色,她凭什么?然而还未想完,他想到方才的事,最终只能握紧拳头,跟在其他人身后出去了。
重新立在堂中,徐桃明显觉得这里的气氛有些变了,但又说不上是什么。站定之后,她便听见上头长公主的属官拉长声音道:“今次厨艺比试结果已出,现宣读如下。”
第三名是东市的一间食肆,做得一手好面食。第二名是崇仁坊的一间食肆,他们最善料理鱼虾。而第一名,正是徐桃和付洛瑶她们!
听到结果,玉食众人脸上挂不住了:他们竟连前三都没进吗?赵三娘更是腿抖如筛糠:徐娘子得了头名,不会把她之前偷用玉尖面的事情说给长公主听吧。
在众人一片羡慕的目光中,徐桃和付洛瑶对视一笑,稳稳上前福礼:“多谢诸位,多谢长公主!”
长公主往卢术的方向看了一眼,浅笑道:“本想效仿白日里绣娘的例,无奈有众多属国即将进京,光禄寺实在分不出身。除开圣人皇后赐下的彩头,诸位都道想要添些彩头。两位娘子,可想要咱们给些什么彩头?”
众人纷纷赞同,尤以各位年轻小娘子最是热闹:“是啊是啊,小娘子想要什么彩头?”
徐桃看了一眼付洛瑶,付洛瑶冲她微微点头。徐桃上前道:“多谢公主与诸位抬爱,儿两人能自行向诸位讨彩并亲自道谢吗?”
“当然可以。”长公主点头。两位宰相也不约而同点头。
徐桃讨了唐相的一册手稿,付洛瑶讨了郑相的一册藏书。林正言处,徐桃讨了一只镇纸,而肃伯处,付洛瑶得了一方砚台。到了女眷处,柳十二娘将自己所戴的饰物都摘下了,让她们自己挑。
徐桃和付洛瑶一人挑了一件。走到下一位,卢蓁蓁刚退下戒指,便听徐桃道:“娘子腰间的这枚玉佩恰好是白菜,正合了儿今日之喜。儿想讨这位娘子腰间的这枚玉白菜,可否?”
作者有话说:
恩。顶锅盖逃走!
◎如此,便两全其美了。◎
柳十二娘本想多给些, 奈何徐桃再三谦让,最终只肯要一根簪子。她只得收起,听闻徐桃向卢蓁蓁提起的彩头, 她忙伸长脖子去看。
只见这是一块小孩巴掌大的玉佩。玉佩的下头是莹润的白色, 上头是十分鲜亮的翠绿色, 不知是哪位能工巧匠就着玉本身的去势和色彩, 将这块玉雕成了一块活灵活现的玉白菜。
柳十二娘一瞧见便笑了:“方才小娘子最后那道米做的面里,就有白菜,果然是合了今日这意头。”
听见徐桃的话, 卢蓁蓁迟疑着低头看向自己的腰间。这块玉佩还是前儿个阿娘带她去玩, 太常寺周博士的娘子捧出了一盒玩意儿, 她瞧第一眼便喜欢上了的。贵重倒不是贵重,只是, 她主动给和别人要是两码事。她重又抬起头, 对上徐桃的目光, 斟酌着开口:“这……”
“怎么了?”就在此时,长公主的声音响了起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长公主款款走来。
众人忙起身欲行礼。长公主一挥手:“诸位不必起身。这位是,卢小娘子?”
卢蓁蓁忙起身道了个万福:“长公主。”
长公主也笑着让她免礼, 环视了一圈,点了柳十二娘:“十二娘, 发生了什么事?”
当今圣人后宫的宠妃之一就是柳妃, 十二娘最受她喜爱,常常有机会出入皇亲国戚的宴会,也算是长公主看着长大的。柳十二娘口齿伶俐, 三言两语将事说了。
“原是如此。”长公主恍然大悟, 目光也落在卢蓁蓁腰间, 笑道,“小娘子今日夺魁,这白菜果然应了今日之喜,难怪小娘子喜欢。我昨儿个得了一套红珊瑚的头面,正是觐见的属国上供,虽不比这个巧夺天工,也勉强能入眼。”
长公主说话间,她身边的婢女早已快步离开又托着一只妆奁匣子回来。长公主打开匣子,登时都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气,这样红灿灿的一片珊瑚头面,仅仅是能入眼吗?
长公主笑着看向卢蓁蓁:“我知君子不夺人所好,只是方才我应了小娘子,要让她自己选彩头,也不好食言。我用此珊瑚头面与卢小娘子的玉白菜作为交换,不知卢小娘子可愿割爱?”话虽如此说,她的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众人,在某一处顿了顿。
卢蓁蓁被那珊瑚晃花了眼,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自己父亲的声音越来越近:“公主抬爱,何来不舍?便是没有这珊瑚头面,这彩头也该给。六娘,将玉白菜予了这位小娘子罢。”
卢蓁蓁抬头,瞧见自己父亲已然立在自己身侧,目光中露出警告之意。卢蓁蓁心中一跳,忙摘下那枚玉佩,递给徐桃。
徐桃双手接过玉白菜:“多谢卢小娘子的彩头。”
卢术重新看向长公主:“某替六娘谢过公主垂爱之心,这珊瑚头面,还请公主收回。”
长公主使了个眼色,婢女便将那匣子放到了卢蓁蓁面前:“此事本就是我应下的,自不该让卢小娘子割舍爱惜之物,说好了交换,自然是要换过来的。”她笑着冲卢蓁蓁道:“不知我此举,卢小娘子觉得可妥当?”
卢蓁蓁简直像是被馅饼砸了脑袋,哪还记得什么玉白菜,忙不迭地点头:“妥当。”话一出口,她顿觉不妥,忙福礼道:“长公主抬爱,儿受宠若惊。”
长公主这笑意越发深了:“如此,便两全其美了。”她冲徐桃笑道:“小娘子继续罢。”
一场风波化险为夷。不过片刻,徐桃和付洛瑶便走完了女眷这边,郎君那边她们就是朝着一桌主位之人讨要了一些小物件,重新回到了长公主面前谢恩。
长公主正要说话,便瞧见门口几个人走了进来。她笑道:“三位士子方才领了自己的彩头,倒是错过了给两位娘子的彩头,这可对不住吃下去的食物了,合该补上。”
徐桃顺势转头,瞧见属官领进来的几人中为首的崔清晔时,愣了一下:是他?他怎么也会在此处?
崔清晔也不期然进来就瞧见了徐桃,对上她目光的一刹那,本就板正的脊背再挺直了些:她夺魁了?
听了长公主的话,夺得前三的三位士子忙行了叉手礼:“全听长公主吩咐!”
长公主看向徐桃和付洛瑶:“这三位可是今次文采夺魁的士子,两位娘子可想要他们给的什么彩头?”
付洛瑶快速瞄了一眼,低垂下眼帘,只不吭声。徐桃只得自己上了,她略一沉吟:“既是三位文采风流的士子,不知能否拜读三位此次比试的诗文?”
毕竟是妙龄男女,徐桃此举,倒是大大方方丝毫没有暧昧。长公主点点头:“备下笔墨纸砚,劳三位士子将诗文默出来吧。”
三人应下,属官将三人的彩头接过放好,另外有人搬过三张长条桌。本还要搬椅子,三人皆婉拒了,磨墨提笔,在雪白的纸上笔走龙蛇,十分豪迈。
徐桃这还是第一回 见到古代的士子们写字,开始还觉眼花缭乱,后头目光便不知不觉地定格在了正中着青衫的崔清晔身上。他一只手覆在身后,身子微微前倾,双眸凝视着面前的纸张上。徐桃这才发现,他生得一双极美的丹凤眼,修长鸦青的睫毛在他脸上投下一小片扇形阴影,人显得越发沉静深邃。
她的目光落到他的身上,这回并不是洗得褪色的衣衫了,这一身松青色,倒是很衬他,显得越发白净了。再一瞧另外两位挥毫的士子,徐桃的思维不禁发散出去:据传大唐的官员都要看脸,莫非士子们也是看脸选择的。这三位都如此气度,那原著中的男主又该是何等风姿?
崔清晔开始时下笔如有神,写着写着,他忽然察觉到了斜侧方投来的视线。他正蘸墨的笔一顿,忽然意识到这目光来的方向,耳后又腾起一阵热意。他努力深呼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的注意力更集中,但笔下便不知不觉地慢了。
就在她陷入思绪时,便听得一声好了。她回过神来,只见三人都放下了笔,左边那位圆脸士子垂手退开。不多时,右侧的士子也停笔了,只剩下了正中的崔清晔。
长公主已经起身,踱步到桌前。待崔清晔停笔,长公主看了一看,笑道:“你们三位可有带章,也该落个款,算作是今次纪念。”
陆玉珂与第三的士子从善如流地落了姓名年月。崔清晔提起笔,要落笔的那一刻,他忽然心头一颤,平日里写惯了的姓名却仿佛有千钧重。他努力让自己忽视那一道目光,一笔一划,那力道仿佛要透过纸背一般,也仿佛透出了他心底的翻涌。他蓦地生出想要将这幅字揉掉的心思,但是理智止住了他。
长公主这才笑着招手让徐桃过去,亲自将纸稿递给她。徐桃双手接过,谢过长公主后退到一旁。
比试也完了,彩头也给了,长公主便宣布这盼荷宴结束。徐桃来不及看文稿,只郑重将它一卷,放进放唐相手稿的匣子里,先敛首躬身目送长公主出去。
两位宰相离开后,众人按照官位高低次第离开。徐桃刚舒了一口气,便察觉到有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抬头,隔着人流,她准确地对上了徐源的目光。
在长公主问她想要什么的时候,那一刻她脑海里的确想过玉食。但讨要玉食这么一座食肆不可能,但是一样彩头还是可以的。她来这里的目的,只有这枚玉白菜。
虽然猜到是周家阳奉阴违,但是她一个平民孤女,能把他们怎么办?付洛瑶的话给她指了一条路,这也是她拿回玉白菜最有可能的一个机会。
徐源已经收回视线离开了。徐桃低头看着掌心的那枚玉白菜,心中的石头终究落了地:万幸,她抓住了这个机会!她终于替原主拿回了玉白菜。
“人都少了,咱们也走吧。”付洛瑶低声道,“咱们定要好好庆贺一番。”
徐桃将玉白菜郑重放进怀中,冲她粲然一笑:“正是,定要好好庆贺一番。”
两人捧着一大堆东西顺着人流出来。
外头,崔清晔正在与人交谈,注意力时不时放在门口。见到两人出来,他眸色微亮,正想寻个借口过来,便瞧见公主府的属官立在两人面前。他只得按捺下心思。
听完属官的话,徐桃和付洛瑶对视一眼。徐桃郑重地行了礼:“多谢公主抬爱,只是儿无大志,平生惟愿开间小食肆平淡度日,恐要辜负公主所愿了。”
属官听完,也不多言,问过两人的食肆在何处。听闻两人目前只是在永宁坊支了个食摊,他也没有意外,而是记下地址便离开了。
崔清晔正欲过来,便又瞧见一个娘子立在了两人面前。他只得又停下脚步。
这回拦路的不是别人,正是卢蓁蓁。她先将徐桃上下打量了一圈,这才开口道:“这位小娘子,可愿入府内当厨娘?”
这姿态,可比公主府的属官还要傲慢,更别提她只冲着徐桃一个人来。徐桃垂下眼帘:“儿出身乡野,性子散漫,只愿与阿姊相互扶持,乃一俗人,实难登大雅之堂。”
卢蓁蓁眉紧紧蹙起:自己为了阿娘,放下身段来请她,她竟然拒绝了。卢蓁蓁往前一步:“你们既是拿了我玉白菜,怎地做厨娘又不愿?”
付洛瑶看向徐桃的眼中闪过一丝紧张。徐桃不卑不亢:“儿方才所得乃是长公主赐下的彩头,非是工钱。”
“你!”卢蓁蓁面色一忿。她往前一步正要说话,忽听到一个声音道:“两位小娘子!”
作者有话说:
啦啦啦,明天继续吃好吃的。
第48章 西红柿猪肉饺子(捉虫)
◎咬下的第一口,汁水真是飙出来的,番茄的酸甜席卷口腔,那鲜嫩的滋味直冲天灵盖。◎
听到这声音, 三人齐齐转头。
看见来人的时候,卢蓁蓁脸上蓦地一热,手无意识地握成拳头:崔郎君,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该不会听见方才自己跟这两位小娘子的话了吧?
看见崔清晔时, 徐桃心中也满是疑惑他怎么会在这里, 面上却不显, 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朝这边过来。
崔清晔相隔她们的距离并不远,不过短短几步便来到了她们面前。他在她们面前站定,身量板正地冲她们揖了一礼:“两位娘子, 长公主有事寻二位。”
长公主?方才不是才派了属官来问过她们吗?付洛瑶满头雾水, 便瞧见身侧的徐桃还了一礼:“有劳崔郎君带路了。”
崔清晔的手在袖中握成拳, 正准备说下一句,不期然听见徐桃的回答。他也是一怔, 随即立刻反应过来, 轻轻应了一声, 转身便走。从头到尾,他似乎根本没有留意到旁边有一位双眸含情脉脉的卢蓁蓁。
付洛瑶还一脸懵,便被徐桃拉着快步跟上了。
卢蓁蓁满心的欢喜在这一刻仿佛浸了水一般,沉甸甸地落在心底。她有心想要喊一声崔郎君, 又怕人听见。她只得再叫了一声:“两位娘子且留步。”
她话音刚落,便听见一个熟悉的男声传来:“六娘。”
卢蓁蓁浑身一颤, 转身瞧见来人, 声音不自觉加上了些颤抖:“阿耶。”
卢术领着人走到她面前,瞧见因卢蓁蓁出声而停下的徐桃她们,冲她们捋须一笑:“两位娘子这两日十分劳累, 不若老夫安排一辆马车送两位归家?”
徐桃行了个礼:“多谢贵人的好意, 长公主有命, 儿正要过去。”
“原是如此,那便不扰娘子的正事了。”卢术点了下头,冲卢蓁蓁道,“六娘,归家了。”
卢蓁蓁耷拉着头应了一声,拖拖拉拉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走在前头的卢术蓦地停下脚步:“六娘,你阿娘还在家等你呢。”卢蓁蓁浑身一颤,这才转头快步跟着自家父亲离开。
走了一段路,卢蓁蓁抬起头来,双眸微红:“阿耶,为何今日要让我让出玉佩。虽然珊瑚是很好看,但是,那玉佩是我的。”
渼陂湖边的夜风徐徐,吹去了白日的暑热,也吹去了心中的烦乱。卢术看着忿忿不平的女儿,只觉得头疼:今日他因着一些缘故,不得不当众驳了长公主的话。后头自家女儿给彩头的事便不能再驳了她的面子,否则,明日该吃挂落的便是自己。自己这个女儿,怎么连这个都看不透?他只说了一句:“阿耶此举,并非是在害你,改日阿耶再告诉你具体原因。今日去洛阳请的名医就到了,你不想回去看看你阿娘可好些了?”
“好吧。”卢蓁蓁撅着嘴应了下来,提着裙子走得飞快,“那咱们快回去瞧瞧阿娘。”
六娘还真是被自己惯坏了。他还指望她能嫁入皇家呢,看来,得让她阿娘好好教导一番了。卢术默默盘算着,也加快了步伐。
卢家父女离开后,崔清晔本来端着的肩膀稍稍放松了些,径直往前走去。
徐桃她们继续跟着他走。走了大约十几步,徐桃看着前面背影脚步越来越慢,终于出了声:“崔郎君。”
崔清晔本就在心中琢磨,闻言心猛地一颤,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娘子有何事?”
徐桃笑道:“不知长公主在何处?”
热意缓缓爬上他的耳后,只是黑夜掩盖住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夜风的缘故,崔清晔的声音也有些微发抖:“长公主去了马车,让某来寻两位娘子问两句话。”
咦,怎么又是问两句话了?付洛瑶更加一头雾水,转头看见徐桃却是自得地看向崔清晔:“不知长公主要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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