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放下了筷子，凌玥才开口问道：“怎么样，材料都备齐了吗？”
“妥了，只等九月份开学了。”王昭阳从包里拿出那一沓材料递给凌玥，“你看看。”
凌玥下意识地接了过来，随意扫了几眼。
有户口本、居住证、工作证明，有村部盖章的证明、派出所盖章的证明，等等。
凌玥拿着这些资料满是欢喜：“有了这些东西就能让彤彤在这里读书了？”
“对，这下你放心了吧，彤彤以后就能在咱们这片上小学了。”
凌玥用力点点头，眼神里满是欣喜：“真好，能在这里上学，彤彤就不用像我一样成为睁眼瞎。”
听凌玥这么说，王昭阳想到了什么，说道：“对了小月，其实咱们机械厂里也有夜校，要不我给你去报个名？”
凌玥摇头：“我都是当妈-的人了，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看你这话说的。”
王昭阳不悦地说道，“我们厂里的夜校就是为了我们职工家属准备的，再说，你不是打算做生意吗，做生意总要写写算算，总不能以后这些事情还要交给别人来做吧？”
凌玥老脸一红：“不用，我记性好着呢。”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你还是听我的，去夜校学两个月，反正也不用交学费，就买几支笔几个本子就成。”
凌玥心动了。
如果能通过夜校来摆脱自己是文盲的事实，说不定还真是件好事。
她认真的看着他：“你真愿意让我去？”
“听我的准没错，而且也不是每天晚上都上课，我记得好像是一三五晚上上两节课。”
这话听得凌玥很是意动：“如果只是一三五去的话，那我还能抽空去夜市摆摊。”
原本凌玥以为，夜校像正儿八经的学校一样，每天都要去上课，但如果只是每周去三天，她完全可以接受。
“那就这么说定了。”王昭阳打了个哈欠，“明天我去问问。”
他一边收拾着洗漱用品，一边说道：“晚上还是不去摆摊了吧，你也知道最近我们技术部挺忙的，你要是去上夜校，我也抽不开身。”
“这一次要不是为了彤彤，领导根本就不会批我的假。”
第20章 试水
清浦大学开学在即，原本凌玥就想趁着开学季好好卖几天学生用品，因为王昭阳回了趟老家，这件事情就暂时搁置下来。
现在他回来了，这件事情就得提上日程。
好在还有两天准备时间，她明天上午就能将她目前想到的和学生有关的小商品都备齐，下午就能到大学那边试水。
成与不成，在此一举。
没有手机没有应酬，凌玥的作息越来越规律。
晚上出摊，她也会尽量在九点前回来，再收拾一下，十点准时躺床上了。
今天睡得更早。
由于不知道小商品批发市场那边什么时候才会有人出摊，凌玥反而不着急。
她早上照例去摆摊卖水果，等到早市的人都散了，回到家将水果都卸下来后，揣着钱骑个空车直奔小商品批发市场。
由于早就有了目标，凌玥也来过多次，一进入市场就马不停蹄直接选了钢笔、墨水、本子、搪瓷水杯、牙刷、牙膏、毛巾、帆布书包等货物，这些小东西看上去挺便宜的，但架不住她要的货多。
她带来的七百多块钱，瞬间就去了一半。
正当她准备打道回府时，忽然瞥见路边竟然还有卖磁带的。
凌玥敏锐地意识到，这小小的一盘磁带，蕴含具大的商机！
磁带这在八五年可以说是个相当时髦的商品，像大家熟知的梅姑、哥哥、邓丽君、包括校长等港台歌手都是这个时候的代表人物。
尤其是邓丽君，自从她的歌被香港商人在1978年带入大陆后就火得一踏糊涂。
再加上一九八四年的春晚，张明敏一首《我的中国心》唱响了神州大地，即便是在三四十年后，这首歌的传唱度依然相当高。
甚至还有一些传唱度较高，深受京剧发烧友所喜爱的京剧、黄梅戏、花鼓戏等戏曲都采用这磁带这种方式进行传播。
原本打算回家的凌玥改变主意，当即就推车走了上去。
“同志，你这些磁带怎么卖？”
“你要多少盒？”
“都有哪些明星的歌？”
老板顺手拿起一盘磁带递了过来：“那可多了，现在最火的歌曲就是《我的中国心》，只要有这一首歌，这盘磁带就不愁卖不出去。”
凌玥接过磁带一看，问道：“这种多少钱一盒？”
“你要多少，你要得多的话，可以便宜一点。”
“大概四五十盒吧。”
老板爽快地说道：“有，批发价三块五一盒，你拿去卖十块八块随便卖，保证你赚钱赚到手软。”
凌玥咋舌：“怎么这么贵，能再便宜点吗？”
老板似乎吃定她了，“这东西卖一盘少一盘，现在没门路的都拿不到货，我也不敢保证以后会不会有，大家都在抢。”
“现在《我的中国心》多火，随便你走到哪里都在放这首歌，就连我七岁的儿子都会唱，我经常卖断货，很多人想买都买不到呢。”
凌玥又看了看其他的磁带，“那你除了这些还有其他的歌吗？”
“多了，像邓丽君的，梅姑的，还有黄梅戏《女驸马》、京剧《智取威虎山》我都有。”
凌玥很意外，“她们不是港台明星吗，你是怎么弄到这些货的？”
“这你就别管了，反正我有我的渠道就是了。”老板得意地说道，“我只能说，我的货绝对是清浦市独一无二的，你要是错过了，可别后悔。”
凌玥咬牙：“行，我要五十盘《我的中国心》，再给我二十盘港台明星的磁带。”
“好说好说，”老板眉开眼笑地说道：“港台的价格贵一点，要四块钱一盒。”
凌玥一合计：“行，给我装二十盒。”
七十盘磁带，一共花了她两百五十五元。
看着满满一大包磁带，凌玥心里有些忐忑。
她将家里所有的钱都带来了，一共是将七百多块，可这七十盘磁带就去了她一半，她只能不断地祷告，这批磁带可千万不能砸在手里。
下午就能去试水，要是反响好，她说不定还能再进点货。
临走前，凌玥特意问了老板的联系方式，老板含糊其词，只说他每天都会到这里摆摊。
凌玥了然，看样子这批磁带来路有问题。
中午赶到家，将车停在黄桂香门口，让她帮着照看下就上楼做饭去了。
吃了饭，凌玥将早就准备好的四块大木板拿出来，放在车厢上。
将彤彤托付给了陈招娣后，带着黄桂香出了门。
由于黄桂香不敢骑三轮车，她就挑着凌玥的水果担子跟在后面。
楼上阎庆田冷着一张脸看着她们说说笑笑的出了门，脸色越来越难看。
自从那次他向厂长打报告被两人撞破，他和王、季两家就没再说过话。
孙菊英气不过，一想找他们点麻烦，一直被他压着，为此两人没少拌嘴。
现在，机会来了。
他悠哉游哉地进了屋，也不知道和孙菊英说了什么，不大的工夫，孙菊英急匆匆地出了门。
凌玥和黄桂香来到清浦大学门口，发现即便是到了一两点，围在校门口摆摊的人也不少。
最多的就是卖吃食的，主要是包子馒头为主，也有不少扛着大包小包行李的学生匆匆走进学校。
凌玥先是问了卖冰棍的摊主，哪里可以摆摊，摊主随便手一划：“只要不在他们校门口摆，你摆哪里都行。”
凌玥道了谢，寻了个树荫将三轮车上的货卸下来，将木板架在车厢上，再将东西一一摆上去。
看着凌玥有条不紊地摆着东西，黄桂香这才恍然大悟：“我说你要这几块板子做什么呢，原来是为了摆这些小东西。”
凌玥摆着商品，头也不抬：“是啊，我既然打算卖这些东西，总要有所准备嘛！”
黄桂香跟着卖了这么久的水果，不用她提醒，就在她旁边将水果整整齐齐地摆出来。
两人东西还没摆好，就有个女学生过来问价了。
“老板，你这有素描纸吗？”
凌玥一愣，敢情清浦大学里还有美术专业？
她抱歉地对那位学生说道：“同学，真是不好意思，我是第一次来这里摆摊，还真不知道你们大学有什么专业，这样，明天我一定带过来。”
那位女学生显然也没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又说道：“那行，听我辅导员说还要些绘画的专用铅笔，你也准备些吧。”
第21章 磁带脱销
凌玥满口应下，打量了她几眼，问道：“同学，我这里还有磁带，像今年最火的《我的中国心》，你要不要来一盒？”
一般的学生穿得都比较差，但眼前的这个身上穿着的确良衬衣，脚上穿着一双圆头皮鞋。
圆头皮鞋售价挺高的，差一点的也要二十五六块，好一点的四五十，一般的家庭还真买不起。
眼前这位，从妆扮上来看不是富二代就是官二代，家里不差钱。
女同学顿时来了兴趣：“哦，你这还有磁带，我看看。”
凌玥连忙将磁带找出来，随便拿了几盘给她。
“呀，《我的中国心》、《澎湖湾》……都是我爱听的歌呢！”她爱不释手地翻看了几盒，说道，“老板，你这磁带多少钱一盒？”
凌玥比了个手势：“十块。”
女同学痛快地掏出来：“我来一盘。”
黄桂香瞪着眼睛看着凌玥收下了对方十块钱，又听凌玥对她说道：“同学，你听着要是好听，多帮我向你同学们推荐推荐，你们开学这几天我一直都会在这里摆摊。”
女同学嗯了一声，又扫了眼她车上其他的货物，又买了个搪瓷杯，两条毛巾，一个热水瓶，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等到对方走远了，黄桂香才对凌玥说道：“小月，这小小的一盘磁带就要卖十块钱？”
凌玥点头，手上一刻不停：“是啊，这东西可稀罕呢。”
稀罕不稀罕不知道，重点是对方不差钱。
要是对方穿得稍微邋遢一点，自己也不会向对方推荐磁带。
陆陆续续又有几个学生过来买了点笔和搪瓷杯等生活用品，凌玥的临时杂货店也算是正式开业了。
由于没有正式开学，大学门口稍显冷清。
正当两人因为没有生意坐在小马扎上聊天时，刚才买磁带的女生又带着几个女生走了过来。
“就是在这里买的，大家看看有没有喜欢的磁带。”
随着她一声招呼，七八个女生就将凌玥的磁带围了个水泄不通。
两人见生意来了，连忙站起来招呼。
“老板，我们都是一个系的，我刚才和你说的你明天可一定要带来啊！”
凌玥正要拿个本子记下来，可一想到自己是个文盲，黄桂香还在旁边看着，她索性就将笔和纸递给了对方：“同学，你看你需要什么，你先写下来，回头我再帮你去找找。”
对方接了过来，刷刷就在本子上写了起来。
临走时，她还不忘记叮嘱凌玥：“老板，我们都是外地来的，要是你帮我们将这些东西都准备好，我们也不用再跑到其他地方去买了，你可一定要记住啊！”
这根本就不算要求，而是财神爷给她送钱，凌玥自然得应下。
在这位女同学的带动下，凌玥的磁带瞬间就卖出去了十一盒，收入一百一十块。
算上之前卖掉的那盒，这磁带的本钱就差不多回来一半了。
凌玥心中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下来，果然还是年轻人的接受能力和消费能力更强，怪不得那老板会说只要卖这个，赚钱赚到手软。
也正是在这几个女生的带动下，校门口来了个卖磁带的消息在学校不胫而走，又过去十几分钟，又一群闻训赶来的学生围了上来。
在学生们的带动下，磁带很快脱销了！
比凌玥想像中的还要好卖！
很多慢了一步没有买到磁带的学生纷纷要求凌玥加大磁带的进货量，尤其是音乐系的学生，普通人听磁带或许只是为了消遣，但是他们却是为了学业。
而且买磁带的这些学生似乎都不差钱，他们不仅买了磁带，带顺带着买了许多其他的小商品。
看着自己的商品快速变成钱回到自己手里，凌玥心里乐开了花。
这还没有正式开学呢，要是正式开学了，那自己岂不是收钱都要收到手抽筋？
想到这里，凌玥干劲更足了。
同样都是摆摊的同行看到凌玥生意爆火，不由得向她投来了羡慕的眼光。
正当凌玥沉浸在磁带脱销的快乐中时，她和黄桂香谁都没注意到，马路对面，一双怨毒的眼睛正死死地瞪着她们，两人浑然不知。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凌玥三轮车上的货物也越来越少，直到她将最后一个热水瓶卖完了后，她才对黄桂香说道：“黄姐，时候不早了，我们收摊回去吧。”
黄桂香点头：“行啊。”
她负责的水果也卖得差不多了，这玩意便宜，又挨着凌玥摆着，学生们看到也会带一些走。
黄桂香竟然也忙出了一身汗。
“真是没想到，今天的生意竟然这么好。”
两人走在路上有说有笑。
由于小商品卖得差不多了，黄桂香也偷了回懒，她将水果担子放在了三轮车车厢里，平路和下坡路就坐在三轮车厢里，上坡就跳下来推。
“嗯，听说后天才正式开学呢，时候我估计会更忙。”
黄桂香没接话，而是小声问道：“小月，你今天应该卖了有小一千块钱吧？”
凌玥笑了笑，“还不知道呢，得回家清点过才知道。”
黄桂香撇撇嘴：“这还要回家再清点呢？这不明摆着的么，光磁带就卖了七百块，热水瓶都卖光了，一个热水瓶三块钱，一件有十六个，这你就进账四十八。”
她由衷地感叹道：“原来做生意这么赚钱，你说我要有你一半聪明，我也不至于过得这么窝囊。”
凌玥说道：“姐，我之前就劝你和我一起做，你又不听。”
她们两个现在的关系是雇佣关系，凌玥每天给她三块钱工资，一个月下来也有九十块。
九十块钱，比季小年在车间里高多了。
“不提这个了！”黄桂香高兴地说道，“看着你生意好，我也挺开心的。”
“姐，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前面就快到家属院了，凌玥担心有小朋友跑出来，便放缓了车速，说道，“我以后可能不会卖水果了，你要是觉得这门生意能做，你可以接过来。”
“你就按我的模式去卖，虽然辛苦些，我敢保证你每个月挣得比小年多，至于挣多挣少，就看你怎么操作。”
黄桂香断然拒绝道：“小月，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之前就和你说过，就算我肯，我家小年也肯定不会让我抢你的生意。”
“这不一样啊。”凌玥解释，“我是不想做这一行了，而且你也跟着我干了这么久，对这一行也有所了解。你也是时候自己单干了。”
“不行，”黄桂香生气地说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生意越好我就越高兴，我从来都没眼红过。”
“……”
凌玥看着她面红耳赤的模样，心知三言两语也劝不动她，只好换了个方式：“黄姐，你的意思是只要小年同意，你就肯单干是吗？”
黄桂香瞪着她：“我这人蠢笨，认死理儿，我觉得小年说的没错，你们帮了我们家这么大个忙，我就不能做对不起你的事。”
“好，我知道了。小年他们也快下班了，咱们先去做饭吧。”
黄桂香帮凌玥将货物搬到楼上，凌玥看着她出门后叹了口气。
她拿黄桂香真是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黄桂香脑子完全就是一根筯，就没想过，就算她不干，清浦市这么大，再多十个卖水果的都不在话下。
这年头大家伙都穷，国家的政策正在一步步放宽松，前景一片大好。
凌玥记得很清楚，今年的十月份，伟人就提出了“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先富带后富”的口号，自己这也算是在响应号召。
凌玥拿了几个卖剩的水果先去招娣家把彤彤接回来，给她布置了作业，才开始做饭。
王昭阳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做好的饭菜都放在桌子上，而凌玥正守着彤彤在写雨字。
凌玥感觉自己有强迫症，尤其是在对彤彤写字这件事情上，这种感觉更甚。
只要彤彤有一个字没写好，她就让她多写，多练。
这两天，彤彤已经将自己的名字写得很工整了。
也仅仅只是工整，谈不上有多漂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