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目张胆地跟着姘头去找厂长，真是蚂蚁戴笼嘴——好大的脸面！”
凌玥手上一顿，她没理会她，打开门带着彤彤进了屋。
孙菊英还在喋喋不休地吼：“要怪啊，只怪我们家老阎人太老实了，随便一只阿猫阿狗都能欺负死他！”
厂里的调查组很快就下来了，比凌玥想像中的要快许多。
调查组问了家属院的许多人，大家几乎统一了口径，对那天季小年怎么到凌玥家的闭口不提，都只说凌玥一时口快，说岔了，结果就被人揪住不放。
偶尔有两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很快就被大家伙挤兑了下去。
调查组什么都有用的东西都没查到，厂里也很快就撤销了对季小年的停职处分，但为了杜绝此类事件的发生，还是对他做出了一定的处罚。
罚了他两个月的奖金。
用两个月的奖金保住了自己的工作，季小年对这个结果还是很满意的。
至于阎庆田那边组长没捞到，反而还得罪了人，家属院里竟然有意开始排挤起他来。
当然这是后话，凌玥也只是在邻居和王昭阳的口里听了一两嘴，不作表态，只是更专心卖着自己的水果。
经过小半个月的努力，凌玥手上的钱竟然也有四百多块了。
这笔钱虽然不多，但都是自己一分一厘赚来的，凌玥拿在手里显得格外安心。
这天晚上，王昭阳将新进的水果搬到楼上，收拾好了，凌玥问道：“昭阳，之前让你打听三轮车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王昭阳一拍大腿：“这两天厂里的任务重，我都给忙忘了，回头我再托人打听打听。”
凌玥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心里还是有点儿失落。
虽然每次都在市场那边找个板车也花不了多少钱，要是有个三轮车，每天都能省下一笔开支，一个月也能省不少钱，而且进货卖货都方便。
“那你上点心啊！”
王昭阳嗯一声，正想说些什么，就看到凌玥端着盆提着热水去楼下澡堂了。
刚到澡堂，就碰到了黄桂香。
看到她进来，黄桂香笑着打了个招呼：“小月，最近生意挺好的吧？”
凌玥放下澡盆，不置可否：“还行，就是累了点。”
黄桂香刚洗了头，正用毛巾绞头发，说道：“都是拿死工资的，现在看你生意做得这么好，家属院里都羡慕坏了。”
凌玥往盆里兑了凉水，又挤了些蜂花在手心，“黄姐，那你也做呀。”
“小月，我就说说，你可别往心里去，再说，我也不是那块料。”
“我说真的。你看我每天都挑一担水果出去卖，虽然累了点，每天赚个七八块还是可以的。”
“七八块！”
黄桂香瞪起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差不多吧。”凌玥算了起来：“你也知道，一个星期前，我卖早酥梨，那时候的进价是两毛八一斤。最开始我卖五毛，后来卖的人多了，我卖四毛，有时候三毛五也卖，一天卖个百十来斤还是不成问题的。”
“就按三毛五算，一斤赚八分，一天卖一百斤，可不就是八块钱？”
黄桂香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还是凌玥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这个事情。
她也从来没想过，这看似普普通通的一个水果，利润竟然也有这么高。
黄桂香正要应下来，旋即又想到了什么，满是失落地说道：“我家小年说了，你帮了我们家那么大个忙，抢谁的生意也不能抢你的生意，这件事情就别提了。”
别人谁都可以去抢凌小月的生意，唯独他们家不行。
凌玥不计前嫌帮了自己那么大一个忙，自己虽然被扣了两个月的奖金，但是工作保住了。
保住了工作，在老家才有说话的底气。
“你傻呀，”凌玥笑道，“你没看到菜市场最近多了好几个水果摊么？别人能卖，为什么你不能卖？”
黄桂香蠢蠢欲动，试探着问道：“小月，你真不计较？”
“我计较什么？说起来，如果我们一起去卖水果，晚上进货的时候我还有个伴，走起路来还更放心呢！”
黄桂香这才反应过来：“对啊，你都是晚上去进货的，一个人走夜路还真是不安全。”
说到这里，她竟然有些心疼。
“王工就没想着要帮你？”
“帮啊，只是最近技术部挺忙的，他工作都顾不过来，还是不给他添乱了。”
凌玥说得轻飘飘的，黄桂香却来了精神。
“怪不得你现在都是傍晚去进货呢，明儿我陪你去，顺便学学你是怎么卖的。”
“那行，咱就说定了。”
“只是……”
凌玥知道她在顾虑什么：“你放心，小年那里我去说，他要是不同意，我就去挠他。”
黄桂香乐得哈哈大笑，“那行，你先洗澡吧，我就不等你了。”
凌玥洗完澡出来，刚走到楼梯口，就看到季小年门口坐了一群乘凉的人，凌玥走上前说道：“小年，明天借黄姐一用。你要是不同意，可别怪我挠你。”
季小年张张嘴，抬头看了黄桂香一眼。
蒋聪香奇怪地问道：“小月，你找你黄姐有什么事？”
“她说要去帮我挑担子。”
季小年哈哈大笑：“那你可找对人了。你黄姐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你指望着她去帮你挑担子，别到时候让你将人给挑回来。”
黄桂香瞪了他一眼：“你笑啥，我可告诉你，这事儿我和小月都说好了，你要是不同意，可别怪小月挠你。”
季小年顿住了。
他是个聪明人，哪里听不出黄桂香的话外音？
他看着两人，说道：“你们来真的？”
凌玥笑咪咪地对黄桂香说道：“黄姐，明天出摊我叫你。”
果然，第二天凌玥端着洗漱用具下楼时，不等她去敲门，黄桂香屋里的灯就亮了起来。
两人在水房里洗漱完毕，吃完早餐，到市场后已经有不少的人摆好摊了。
凌玥轻车熟路地将水果摆在摊位上，坐等顾客上门。
黄桂香不是第一次来市场，但她却是第一次做生意。
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脸上写满紧张。
不大的工夫，市场上的人多了起来。
黄桂香更显局促不安。
她眼热地看着凌玥熟练地和客人打招呼，看着她麻利的称重、装袋、收钱、找零，如此看了半小时，黄桂香忽然开窍了。
又一个顾客站在摊位前，不等凌玥开口，黄桂香抢先一步说道：“大姐，这是刚下来的水蜜桃，个大汁多味道好，你要几斤？”
一句话听得凌玥有些意外。
早酥梨的季节还没过，但也离下市不远了，为此，凌玥加了一种水果混搭起来卖。
她现在的摊位上一半是早酥梨，一半是水蜜桃。
“真有那么好吃，能尝吗？”
黄桂香的笑容顿时就凝固在脸上。
她有些为难地说道：“这一个桃子就有小半斤，这……”
凌玥连忙说道：“能尝。”
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掏出一把铅笔刀，拿起一个红彤彤的桃子就切了一小块递了过去：“姐，你尝尝看，这桃可甜了。”
黄桂香诧异地看着她手上的铅笔刀出神。
女人接过桃子咬了一口，连连点头：“不错，多少钱一斤？”
“两毛五。”
“那就来四斤吧。”
等到女人走后，黄桂香对凌玥说道：“小月，你是怎么要想到让他们这样尝的？”
凌玥笑了笑：“你刚才不也说了，一个桃子就有小半斤，桃子的利润本来就比早酥梨低，我肯定不能让她尝一个。还不如自己备一把小刀，他说要尝，就切一小块给他尝呗，只要他买，我们就没损失。”
“有时候，顾客都爱占点小便宜，我们既满足了她，也卖出了货物，皆大欢喜。”
黄桂香吃吃笑起来：“看来，我还得和你多学习学习。要不然这两眼一抹黑的踩进来，那可就亏大了。”
日头渐渐升了起来，这一担水果还剩下十来斤，凌玥果断收摊：“行了，今天就这样吧，下午我还得到处去转转。”
凌玥的售卖模式，黄桂香自然是清楚的。
她每天傍晚去进货，早上赶早市，下午不管太阳多大，只要不下雨，她都会挑着水果走街串巷的去叫卖。
这半个月下来，她人都黑了几个度。
“那行，我下午也和你一起去。”
凌玥点头，刚把水果都装进箩筐里，挑起来就往家属院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吐槽：“唉，要是有个三轮车多好！每天骑着三轮车就能到处去卖，我也不用这么累了。”
黄桂香跟在她的身后，说道：“小月，那你怎么不买一个？”
“太贵了，我手上的钱不够。”
凌玥很无奈。
她早就问过了，这时候的三轮车并不像后世那样小巧玲珑。
它就是一个车头，再焊一个车身，车身还是个铁架子，上面放一块木板，没有挡板，要想放些水果在里面，得用箩筐装着，或者自己找两块木板装上去。
可即使只有一个铁架子的三轮车，售价也惊掉了凌玥的下巴。
足足需要两百六十块钱。
比一般的自行车都要贵几十块钱。
两百多块钱，凌玥有，但舍不得。
“回头我让小年给你去问问，看哪里有二手的卖。”
凌玥猛地回头盯着她：“姐，你能搞到二手的？”
黄桂香摇头：“我只是让小年帮着问问，你要问我哪里有，我还真不知道。”
凌玥这才吐槽道：“我让我家那个帮我去问，都问了半个多月了还没动静呢。”
她自己每天出门卖水果，也会格外留意那些修理铺，但每次趁兴去问，总是败兴而归。
久而久之，她都不怎么去问了。
“那你可要上点心，我都肩膀都磨掉一层皮了。”
黄桂香张张嘴，忽然就心疼起她来。
季小年到底是有门路的。
黄桂香和他转达了凌玥的需求以后，不出两天，家属院的桂花树下就停了一辆七八成新的三轮车。
趁着凌玥出摊没回来，季小年还贴心地拿油漆刷了一遍。
等到她们回来了，油漆也干得差不多了，再晾晾去去味儿，就能用。
有了三轮车，凌玥高兴坏了。
她终于不用每天都在批发市场喊人力板车运货回家了，当天晚上，她就和黄桂香骑着三轮车直奔果蔬批发市场。
“小月，我是真没想到，你竟然连三轮都敢骑。换了我，我就不敢。”
凌玥叹了口气：“你又不是没看到我今天摔了多少跤。”
三轮车的油漆干透后，凌玥当场就骑上了。
她从来没想过原来学骑三轮车还挺费劲。
不是龙头不听使唤老往一边拐，就是刹车不及时带着她往沟里怼。
她不是对着人群冲，就是对着花坛撞。
看得黄桂香心惊胆战，一颗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不止一次叫停不让她骑。
可凌玥不服输的倔脾气上来了，黄桂香越是不让她骑，她偏要骑。
心里还直犯嘀咕，自己当年学自行车的时候半天就学会了，怎么到这三个轮子，反而还跟自己杠上了？
好在家属院里人多，在一片嘻嘻哈哈和谐的欢笑中凌玥到底学会了。
凌玥刚学会就嚷嚷着要骑上街，黄桂香一颗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好在是有惊无险，见她又稳稳当当的骑回来，黄桂香一颗心这才放进了肚子。
这不，到了晚上去进货，一人坐在车厢打着手电筒，一人在前面骑。
到了果蔬批发市场，发现这里漆黑一片，仅有的光线就是人们手里打着的手电筒发出来的微弱的光。
已经习惯隔三差五就停电的凌玥见怪不怪，到市场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新品种。
自从她开始卖水果，就一直和早酥梨打交道。
中间卖过几天水蜜桃，但水蜜桃的价格相对较低，而且上市也差不多快一个半月了，她也是有老顾客经常问，这才混搭着卖了两天。
正是由于水蜜桃的价格太美丽，以至于利润太低，凌玥将手里的货处理完以后，便不再进货。
看到她骑了个三轮车过来，就有人打趣道：“哟，凌老板这是发财了啊，连三轮车都骑上了。”
这二十来天她几乎每天都要来报道，早就和批发市场的水果贩子混熟了。
凌玥大大咧咧地回道：“你们吃肉，总要给我们留口汤吧。”
能有什么办法，路是自己选的，再苦再难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没有退路可言。
果贩爽朗地笑道：“你说你这人，嘴皮子总是不饶人。”
她停下三轮车乐呵地问道：“大哥，今天有没有什么新到的水果。”
“你还别说，今天还真有新货，就是价格有点贵，你敢不敢要。”
凌玥眼睛一亮：“哦，是什么水果？”
“小芒果。”
一听到是芒果，凌玥秀眉一蹙。
可以说芒果和香蕉是差不多的性质，但它的储藏时间相对于香蕉来说稍微长一点。
但也仅仅只是稍微长了那么一点点，时间久了，它的表皮也会出现黑斑，继而影响卖价。
见凌玥没说话，果贩问道：“要不要来两箱，一箱也就二十来斤。”
凌玥有些犹豫，“我先看下货怎么样。”
“货你放心，都是熟人，肯定不会以次充好卖给你。”老板一边说着一边从旁边开了箱的纸盒里拿了几个小芒果递了过来，“你们尝尝看。”
凌玥接过芒果剥皮咬了一口，赞叹道：“皮薄肉厚、香甜可口，这货哪里来的，味道还真不赖。”
老板虎眼一瞪：“你别想套我的话，实话跟你说吧，这芒果价钱可不低。”
借着手电筒的光，凌玥也只能看到这小芒果红得发亮，卖相不错，她也尝过了，口感细腻丝滑，还有一股浓浓的果香。
“小气鬼，你还怕我去抢你的生意么？”凌玥吞下口里的芒果，又问了一遍：“这果子什么价，合适的话我就拿一箱。”
“一箱二十斤，给他们都是十二元一箱，你要的话就算你十一块。”
凌玥惊呼：“五毛五一斤，这么贵！”
黄桂香如坐针毡，看着手里的芒果，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她实在没想到，这小小的一个芒果，竟然比猪肉还贵。
“这是中高档水果，价格确实有点贵。但也要看你怎么卖嘛，不是有句老话叫羊毛出在羊身上，菜市场卖不起价，你不会送到小商品批发市场，那里都是搞批发做生意的，一般人舍不得吃，那里的人肯定舍得。”
凌玥心中一动：“小商品批发市场？”
说来也惭愧，她到这里这么久了，每天不是和果蔬批发市场的人打交道就是和家属院那边的菜市场的人打交道，以至于都忘了还有小商品批发市场这个地方。
而且这两天她看到市场上陆续有人挂出了书包，一开始还没当回事，后来反应过来，现在已经是八月中旬，只有半个来月就要开学了！
彤彤虚岁也六岁了，开学就可以送她去上学前班了。
“不怕你笑话，我现在连小商品批发市场在哪都不知道呢！”
“我知道，好像是在火车站那边。”黄桂香接过话茬，“但那里扒手也多。”
凌玥了然地点点头，原来在火车站啊。
这年头大家伙出门都是现金流，街上扒手小偷也多，尤其是车站和医院这两个重灾区，万一被偷，那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行，就冲你提供的这个消息，我就要两箱吧。”
黄桂香顿时急眼了，将她拉到一边低声说道：“小月，你冷静点，这可不是一两块钱，二十多块呢！”
凌玥笑了笑，拍拍她的手，没有说话。
不管在哪个年代，永远都不要低估国人的实力。
就算现在是八五年，放眼望去，清浦市的街道上私人开的店铺也不少。
饭店、小商店、理发店、服装店……应有尽有。
国营商店有专人供货，而私人商店的货源从哪里来？
只能是从各个批发市场拿。
只不过现在很多市场都没有形成规模，不像后世那样动不动叫什么服装城、皮革城、眼镜城、建材城之类的各种城，现在大多数市场都属于大杂烩，只要耐着性子去找，总会找到满意的商品。
凌玥要了两箱芒果，又进了两百斤早酥梨骑着三轮车往回赶。
以前凌玥晚上去进货完全是壮着胆子逼自己走，现在有黄桂香作伴，路上还能说两句话。
虽然王昭阳休假的时候会帮她一把，但作为厂里的技术型人才，他休假的次数屈指可数。
机械厂技术部休假是轮休制，轮到他，他才会有一天半天的休息时间，而这一天半天的假期对于一忙就是一整天的凌玥来说，根本就不叫帮忙，充其量就是混个脸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