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玥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彤彤。
每次她出摊，不是将彤彤放在黄桂香家就是让她去陈招娣那儿。
但小孩子天性好动，不管是黄桂香还是陈招娣，根本就管不住彤彤。
一转眼的工夫，她就跑得没影，怎么喊都喊不回。
这两天黄桂香又跟着她一起卖水果，彤彤就更没人管了。
每次回去，不是看到彤彤满头大汗的追着院子里的其他小伙伴们跑，就是跟好几个小家伙一起在压马路。
也亏得这个时候马路上的汽车不多，不然她还真是放心不下。
“真想快点开学，就能彤彤送去读书了。”
回去的路上，凌玥吃力的蹬着三轮车，言语里的那股子兴奋劲儿不言而喻。
“黄姐，跟着我进次货感受怎么样？”
黄桂香冷着个脸，没好气地说道：“不怎么样，要是你不进这两箱芒果我心情就美得很。”
她看着车厢里的那两箱小芒果，忍不住吐槽：“这么贵的水果，你怎么下得了手啊！”
“怕什么。”
凌玥原本还在奇怪，来的时候，黄桂香碎碎念了一路，回去的路上，她反而安静了。
没想到她是在为这两箱芒果耿耿于怀。
“刚才老板不也说了吗，羊毛出在羊身上，咱们高价来的高价卖呗，这有什么。”
“两箱就是二十多块钱呢！”黄桂香根本就没听进去，“你打算卖什么价？”
凌玥当即就给出了答案：“一块啊！”
黄桂香吓了一跳，尖叫道：“一块！”
她恨铁不成钢地说道：“现在肉才多少钱一斤，一个芒果你竟然敢卖一块？”
她吐槽完，又问道：“那老板真不厚道，都是老熟人了，他怎么就不给你多优惠一点，我看十块钱就顶天了嘛！”
凌玥只是笑了笑。
进价都是随行就市，价格也不是一成不变。
尤其是新鲜的水果刚上市，价格总的说来都比较贵，等到水果大量上市以后，价格才会有所回落。
就拿早酥梨来说，最开始的进价是两毛八，经过半个月的消耗，现在已经降到了一毛九，再过几天退市了，价格可能会有一波小幅度的涨价。
好在凌玥当天拿的货最多两天就能全部卖完，也并没有受到降价的影响。
至于赚多赚少，全凭她自个儿意愿。
自从跌到一毛九以后，她的卖价就基本维持在三毛钱一斤，每天的纯利润也能保持在二十五块左右。
凌玥是个爽快人，她也不拘泥于那一分五分的差价，只要水果够新鲜水灵，价格高点她也能接受。
在她看来，吃进嘴里的东西，质量一定要好，卖相更要上乘。
像那种伤了皮，或蔫了吧唧的，她宁可挑出来扔掉也不卖。
黄桂香很是心疼，凌玥扔出来，她偷偷捡回去，洗洗再削掉坏掉的部分，给孩子们吃。
对此，凌玥并不知情。
“那怎么办，我总不能亏本卖吧。”
见凌玥说得云淡风轻的，黄桂香也不好再死揪着不放，她哼了一声：“我看你这芒果卖给谁去。”
凌玥不想跟她再在这个上面浪费精力，提醒她：“黄姐，前面有个坡，你帮着推一把啊！”
芒果卖多少钱一斤，在凌玥看来并不是什么大事。
她现在关心的是火车站那边的小商品市场。
凌玥打算下午就到那边转转，看看那边的市场里到底有什么商品卖。
卖水果对于她而言就只是一个过渡，现在看上去收益是挺不错的，每天至少能赚个二三十块钱，但对于开过公司，见过大风大浪的她来说，这点钱真的不值一提。
她从来都没想过靠这个东西过一辈子。
有了目标什么都好说。
早市很多人只是问了下芒果的价格扭头就走，整整一个早上才卖出去五斤芒果。
黄桂香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木已成舟，她也不好多说什么，甚至还想着如果凌玥实在卖不出去，她就动员家属院的姐妹们帮着消化几斤。
她不忍心看着凌玥将这批芒果都砸在手里。
下午，凌玥安顿好彤彤，雷打不动的码好水果准备走街串巷去卖。
赶到火车站，找到传说中的小商品市场，凌玥顿时大失所望。
说是市场，其实和家属院那边的菜市场性质差不多。
唯一的区别就是这里的商贩将商品都分门别类的码在板车上，价格较市场那边也更便宜一点。
但商品种类却比那边要更丰富。
像什么墨镜、水桶、搪瓷盆、搪瓷杯、军用水壶、纽扣、针线、毛巾、尼龙布、尼龙绳，斗笠、就连锤子榔头和马钉都有，甚至还有作业本、笔、书包之类的文具。
环境虽然看得凌玥眉头紧皱，但琳琅满目的商品却令她心花怒放。
现在已经是八月中旬，再有半个来月就是开学季。
清浦市大学仅仅只有一所，还是个普通大专。
即便是个普通专科，他们的取录分数线可一点儿也不低。
除此之外，还有五所普通高中和一所中专，相对而言，初中小学就多一些。
高校看着少，八十年代初升高的录取率比较低，只有百分之三十到百分之四十左右，高升专就更低了，甚至很多学生都读不完高中就辍学回家务农工作的，比比皆是。
凌玥一边卖着水果，一边打量着周围的小商品，一边考虑着自己该进哪些货，将想法都记在心底，才心满意足地回了家。
回到家她马不停蹄的去了菜市场。
下午的菜市场，摊贩比顾客多。
转了一圈，凌玥敏锐地发现这里的商贩似乎对开学季没什么概念。
顶多就是卖个书包，卖个笔和本子。
凌玥又到百货大楼那边转了一圈。
百货大楼毕竟是国营性质，这里的商品相对要丰富些，但价格却比菜市场那边要贵不少。
转了一圈，想着彤彤也到了入学年龄，索性就给她买了个单肩书包，一盒铅笔，一块橡皮，一些作业本。
她拉过一把椅子在他身边坐下。
和王昭阳说起了彤彤入学的事，又提起想趁着开学季去卖些小商品的事情。
王昭阳蹙眉，似乎对她卖两天水果就要转行的做法很不满意。
“小月，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这才卖了两天水果怎么就要转行？”
凌玥解释道：“我是想趁着开学季赚一波。”
“现在已经是八月十二了，像一中、二中这些高中九月就开学。”
“清浦大学据说八月二十就要开学。算下来，我只有一个星期准备货物了。”
“而且，就算我卖学生用品，也不耽误我卖水果，所以也算不上是转行。”
王昭阳见她说的头头是道，无奈地说道：“做生意这方面我确实不如你，可你这样会不会太累了？”
凌玥定定地看着他，这个男人还挺会关心人的嘛！
她的心里顿时流过一股暖流。
凌玥柔柔地说道：“昭阳，这几天我就会处理手上的水果，到了八月十八，最迟十九号我就会到大学那边去卖日用品。”
“只是到了那个时候，彤彤上学的事，你就要多操心了。”
总不能一个忙工作，一个忙生意，将孩子上学的事情都抛到脑后不管了。
“上学的事情好说，应该是可以直接进机械厂职工学校，但是彤彤现在年龄还没到，到时候我向上面打个申请，看上面怎么说。”
说到这里，王昭阳颇有些无奈，“我们户口不在这边，按理说彤彤读书还得回老家去，依我看最好还是将她的户口迁过来，要是能迁过来，每年还能省不少借读费。”
“现在的最主要的问题是彤彤还没满六周岁，我担心学校不肯收。”
凌玥有些意外：“怎么还有这规定？”
提到孩子，王昭阳语气柔和了几分，没了刚才不悦的神色，“你真的决定改行？”
“决定了。”凌玥笃定地说道，“我之前就和你说过，卖水果只是一个过渡，我原本也没想卖多久。”
说到这里，她直接明挑明：“其实吧，要不是手里资金不够，我早就去找货源改行卖服装了。”
她这句话，无疑是朝平静的湖面丢了一颗重磅炸弹。
王昭阳瞠目结舌地看着她：“小月，你不是吧，你原来还存了这样的心思？”
王昭阳见她每天乐此不疲地赶早市、赶晚市，下午还挑着到处卖，自从她了那一次，就没在他面前提过这事儿，他一度以为凌玥是开玩笑才这么说的。
凌玥得意地挑挑眉：“不瞒你说，就连门面我都看好了，就在百货大楼那边。”
王昭阳倒吸一口凉气：“你什么时候去看的门面，怎么都没和我商量？”
自己每天和她同吃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竟然被她蒙在鼓里。
“我每天挑着担子出去卖水果你又不是不知道。”凌玥撇撇嘴，满不在乎地开口：“你真以为我就单纯的去卖水果呢？”
“是，也不是。”
“我一边卖水果一边物色合适的门面，我转了这么多天，看来看去，就对百货大楼那边的几个门面比较满意。”
不等王昭阳有什么反应，凌玥又给他下达了一个任务：“对了，这几天你就在家里拟份租赁合同，说不定我用得上。”
从黄桂香等其他家属院的同志口里，凌玥很无奈地得知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凌小月是个文盲。
自己穿越过来后，作出的改变已经很大了。
以前的她懒、馋、蠢，最近忽然开窍做起了生意，这些变化大家都还能接受。
但突然让一个大字都不识几个的文盲提笔写字，写的还是份“租赁合同”，那这件事情就太匪夷所思了。
别说其他人不相信，自己也圆不过来。
倒不如将这件事情交给王昭阳，以他的能力，这小小的租赁合同还是难不倒他。
王昭阳深深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探究，像是第一天认识她似的。
“小月，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小月吗？”
之前的凌小月太自私，每天只关心自己，其他的根本就不操心。
但自从她开始卖水果后，她的变化实在太大了。
不仅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还想方设法给彤彤增加营养，这二十来天，彤彤肉眼可见的长胖了一圈。
抱着她和之前那个骨瘦如柴的小姑娘简直判若两人。
凌玥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我知道你不相信，但是你要相信我的眼光。我肯定不会拿我辛苦挣的钱打水漂的。”
“不是，”王昭阳抓抓头发，他根本就没想到凌玥说风就是雨，上午还在卖水果，晚上就说要租门面卖服装，这事儿，一般人还真接受不了。
在他看来，有份稳定的收入就不错了，何必这么折腾？
“小月，你这突然就说自己看中了一个门面，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凌玥认真地说道：“昭阳，你知道这二十来天我赚了多少钱吗？”
王昭阳摇头。
自从她开始卖水果后，王昭阳除了在放假时会来帮她一天忙，其他时间，他一门心思都扑在工作上，其他的他也从来都没过问。
但最明显的地方就是，家里的伙食改善了，人吃好了，精神头也更足了，工作效率也更高了。
凌玥狡黠一笑：“你猜猜看？”
王昭阳粗略算了算，报出一个数字：“五百块？”
“差不多，毕竟家里吃用都出在这上面。”凌玥点点头，旋即换了副神色，像是在邀功，喜滋滋地说道：“我手里的现金就有五百四十块，而且我还花了五十块买了辆二手三轮车。”
尽管有了心理准备，王昭阳在听到这个数字后还是吃了一惊。
二十来天，她就赚了自己一年的工资，这事儿，放以前他是想都不敢想的。
他认真的看着凌玥，发现她不仅黑了也瘦了，不禁有些心疼。
“小月，别太累了，钱够花就好。”
凌玥点点头：“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理是这么个理儿，但是凌玥还是得为将来做打算。
现在他们在清浦市有落脚的地方，万一以后机械厂改革，王昭阳被裁员了呢？
难不成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还要再回到农村去种地？
王昭阳刚才也说了，彤彤的户口到现在都还在老家，保不齐他和自己的户口也没迁过来。
没有户口，在哪里都没有安全感。
凌玥是穿越来的，虽然不知道他们以后会走向哪里，但要想在清浦市扎根，他们就必须得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不为了别的，就为了彤彤能接受更好的教育，自己也绝不能松懈。
“彤彤的事情你一定得放在心上，这个申请能早点交上去就尽量早点交上去。趁着还有几天，明天你就去问清楚需要些什么材料，需要我们回老家的话，我就趁着这几天抽空回去一趟。”
虽然彤彤年纪还没到，王昭阳还是连夜写好申请，第二天上班就交了上去。
两人在对于彤彤上学这方面意见出奇的一致。
那就是宁可在清浦市里读最差的学校，也好过到乡下接受教育。
既然打算送彤彤去上学了，凌玥特意让王昭阳写了彤彤的大名，让彤彤照着描。
作为学生，如果连自己的名字都要家长帮着写，那还不如不读。
一开始，彤彤拿起笔写起王字来还像模像样，毕竟笔画少，可写到雨字就越写越离谱，越写越抽象，最后写到彤字，都能把人气哭。
每每遇到这种情况，凌玥就恨不得一掌拍上去。
可一接触到彤彤看自己时那惊恐的眼神，凌玥心里一酸，怎么也下不去手。
这不由得让她想到了当初自己睁开眼时，彤彤看着自己碗里的那颗荷包蛋。
眼神中透着渴望又带着许些恐惧。
看来在彤彤的心里，凌小月带给她的恐惧，不是自己一两天的陪伴呵护就能让她彻底放下的。
她只能耐着性子引导。
当天中午王昭阳下班后，兴高彩烈地对凌玥说，虽然彤彤的年龄没到，但厂里还是破例批准了，但是自己还得回老家去打个证明。
鉴于凌玥是个文盲，打证明什么的难免需要写书面材料，这件事情只能王昭阳去办。
不得已，从来没请过假的王昭阳为了能让彤彤顺利在清浦市上学，特意请了三天假，连夜买好火车票回了趟老家。
等到他再回到家属楼后，已经是八月十七号晚上。
而这时候，彤彤已经能将自己的名字写出来了。
虽然还有些东倒西歪，但和之前比，进步还是很大的。
王昭阳有些意外，当看到作业本页眉上的笔顺时，连忙问凌玥这是谁的手笔。
凌玥说道：“我特意去问了小年这些字要怎么写。也亏了小年脾气好耐性好，捉着彤彤的手一笔一画的教了她三个晚上。”
凌玥满是无奈：“小年也说了，她能写到这种程度，已经是很不错了。”
王昭阳兴奋的在彤彤脸上吧唧香了一个：“彤彤真棒，你猜爸爸这次给你从老家带什么好吃的来了？”
彤彤歪着头认真想了会，眼睛一亮，叫道：“我知道，肯定是花生，因为彤彤和奶奶说过，彤彤最喜欢吃花生了。”
王昭阳连忙从包里拿出一包盐煮花生打开，递到彤彤面前：“彤彤真棒，爷爷听说彤彤要上学了，马上就到地里拔了花生煮熟了让爸爸带过来给彤彤吃，彤彤要怎么谢谢爷爷？”
“等过年回家，我给爷爷画画。”
“哦，彤彤还会画画了？”
“嗯！”
彤彤说着，跑到房间拿出一本图画本摊开，上面歪歪扭扭地画了一所房子，几个火柴人。
她指着小房子说道：“爸爸你看，这是爷爷奶奶的家，这旁边是猪圈。”
又指着两个小人说：“这短头发的是爷爷，长头发的是奶奶。”
“还有这个是小黑。”
小黑是彤彤奶奶养的一只田园犬，全身上下没有一丝杂毛，俗称五黑犬。
王昭阳拿起彤彤的画册，一边看一边笑：“真是没想到，五岁的小孩子画的画竟然这么抽象。”
凌玥瞪了他一眼：“孩子喜欢就让她画呗，写字累了，画幅画也能放松放松。”
说着她温柔地对彤彤说道：“好了彤彤，先把图画本收起来，咱们让爸爸先吃饭。爸爸坐了一天的火车，到现在肯定饿坏了。”
王昭阳伸了个懒腰，“你还别说，我还真是饿了。”
凌玥早就将饭菜端上桌，王昭阳抓起筷子就大口吃了起来。
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凌玥默默给他倒了杯水：“慢点吃，看你饿的，这一天也没吃东西吧，怎么就不会准备点吃的呢。”
王昭阳只是嘿嘿傻笑，嘴里却一刻不停的咀嚼着食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