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退你退，别拉着我。”凌玥懒得理他，继续装梨子：“别人都骑到我头上来拉屎了，还不让我反击，真当我好欺负呢！”
王昭阳拧着眉，深深地看着她。
凌玥装好梨子，问王昭阳：“彤彤呢，怎么没看到她？”
“在招娣家看电视呢。”
凌玥怔了怔，正要吐槽这年头还有谁看电视时，猛地回过神来，现在可是一九八五年。
别说看电视了，哪怕是用收音机听歌都是很时髦的事情。
“那咱们得努力了，争取早点买台电视机。”
凌玥不希望彤彤步自己的后尘。
小时候为了看电视，她们四姊妹也没少挨白眼。
即便是自己大伯家，她们没过去时，他家里电视放得那叫一个精彩，等她们过去了，电视直接就关了。
那时候她也不懂，后来才知道，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自己家里穷，大伯他们一家子人都看不起他们。
后来还是到了九十年代初，别人家里将黑白电视换成大彩电了，他们家才买了台十四吋的金星牌黑白电视机。
即便是这样，他们四姊妹也乐得天天守着电视看。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没怎么跑别人家里看电视。
王昭阳笑了笑，没有再说话，而是坐回书桌前继续写着什么。
对王昭阳工作的事情，凌玥帮不上忙。
看到他伏案写资料，她也没去打扰他。
她自己在外面跑了两小时，又洗了脏衣服，现在也有些乏，装好梨子后就躺到床上睡了起来。
季小年下班后，回到家才发现家里冷锅冷灶的，而黄桂香却一动不动的坐在门口小声抽噎着。
自从跟他住到家属院后，黄桂香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坐在门口哭过。
季小年问道：“桂香，你这是怎么了？”
听到自家男人的问话，黄桂香更觉得委屈，泪水刷的就掉了下来，哽咽道：“还是不楼上那个凌小月！”
她加油添醋地将事情说了一遍，“你说说看，我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和人红过脸，她倒好，都快将你婆娘欺负死了！”
“那个臭女人在哪！我找她算账去！”
“她男人刚挑着梨去夜市了，她还在家里磨蹭呢。”
季小年也是个爆脾气，也顾不上安慰黄桂香，蹬蹬蹬地跑到楼上，敲开凌月的家门。
“凌小月，你赁什么打我老婆！”
凌小月冷不丁地被他这一吼，一记眼刀子就杀了过去。
“季小年，你到我家里发什么疯，我什么时候打黄桂香了？”
“桂香都和我说了，你不仅打了她，你还骂她是条狗，甚至，”季小年指着凌玥，喝道：“你还让她去死！”
“我说你一个女人心肠怎么这么歹毒呢？”
凌玥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她冷哼一声，怒道：“你不问清红皂白就跑我家里来兴师问罪，你算老几？”
“我还就告诉你了，别说我没动手，就算我今天动手了，那也是她活该！”
“道歉！你必须去给我老婆道歉！”
凌玥将彤彤推进卧室带上房门：“我凭什么给她道歉？”
季小年气得在桌子上猛地一拍：“凌小月，我警告你，你别不知好歹，惹毛了我，你看我扇不扇你！”
“季小年，我也警告你，这是我家，容不得你放肆！你要是敢在我家乱砸东西，别怪我去找保卫科！”
“去啊去啊！”黄桂香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了上来。
一进门，她就看到堆放在角落里的那一堆青皮早酥梨，原本心里已经压下的火噌的又窜了起来。
“你今天欺负我还不够，还想欺负我男人？”
黄桂香冲进来，对着凌玥当头就是一拳。
季小年没回来时，黄桂香都不敢上门，只敢拿眼刀子剜凌玥，现在季小年在身边，自然有了倚仗。
凌玥的脾气也上来了。
到自己家里闹事就算了，竟然还敢动手，她也不是吃素的，抬腿朝着黄桂香踢了一脚。
这一脚劲很大，黄桂香没站稳，噗通一下就倒在地上。
看到黄桂香吃了亏，季小年再也忍不住，一把就抱住了凌玥。
凌玥当场大喊起来：“抓流氓，快来人啊，季小年趁着我男人不在家，跑我家里来耍流氓了！快来人啊！”
她这一喊，就将左邻右舍吸引过来了。
“小年，你们两口子这是做什么！”
“快放手，你要是坐实了耍流氓的罪名，你的工作还要不要了！”
季小年顿时懵了，他也被“耍流氓”这三个字搞糊涂了。
气极败坏地指着凌玥说道：“我怎么就耍流氓了，姓凌的，你不要血口喷人！”
凌玥丝毫不惧地瞪着他：“你们两口子趁着我男人不在家，一进门就对我上下其手，不是耍流氓是做什么！”
“我要去找保卫科！保卫科要是不管，我就去派出所报案！”
凌玥很清楚这年代一旦坐实“耍流氓”这个罪名意味着什么。
坐牢都是轻的，严重一点，直接判死刑！
黄桂香吃力地站了起来，指着凌玥的鼻子说道：“姓凌的，你的心肝都是黑的吗，我男人会看上你这么个竹竿似的女人！”
凌玥却不跟她争辩：“我不跟你说，你男人刚才对我做了什么，你心知肚明！”
“他不仅拍桌子对我恐吓，还抱了我，这不是耍流氓是什么！”
“你们都来评评理！”
季小年跑到凌玥家来闹出来的动静不小。
尤其是住凌玥隔壁的阎庆田，听得那叫一个真切。
他第一个站了出来：“凌小月同志没说假话，我刚才都听到了，他不仅恐吓凌小月，还拍了桌子！”
凌玥喊出抓流氓的时候，他第一个就冲了过来，正好看到季小年抱着凌玥。
“我刚才也看到了，季小年确实抱住了她，大家伙进来的时候都看到了。”
季小年百口莫辩，闻讯而来的蒋聪香连忙说道：“大家伙都消消气，这就是个误会。”
她一边说，一边对黄桂香使眼色：“桂香，小年，你们就低头认个错，这事儿就算过去了。”说完又看向凌玥：“小月，这本来也不是件什么大事，何必把事情闹大闹僵了，是吧？”
蒋聪香和黄桂香好得能穿同一条裤子，她要是不帮黄桂香那才叫怪事。
“你既然说这不是大事，那我们就到保卫科问问，看保卫科的同志怎么说。”
季小年忽然清醒过来。
自己回家后，听了黄桂香的描述，先入为主的以为是凌玥欺负黄桂香，脑子一热就冲了上来。
他现在冷静下来，看着怒火中烧的凌玥扬言要去保卫科，顿感事情大条了。
他想给凌玥道歉，可凌玥根本就不给他这个机会，她冲出人群就往外面跑去。
蒋聪香一看顿时急了眼，连忙追了出去拉住凌玥，劝道：“小月小月，有话好好说，可千万别去保卫科！”
“咱们都在一个家属楼住着，你就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吧！”
“小年读个大学也不容易，你闹这么一出，他这一大家子就都毁！”
凌玥扭过头看着她：“我就容易了，我好端端的在家里带孩子，活该被他毁了是吧？”
“阎大哥，我家彤彤还在里屋，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
丢下这句话，甩开蒋聪香的手就往楼下跑。
看着她飞奔着往外跑去，季小年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连忙追了出去：“凌小月同志，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去保卫科！”
等到他追到大门口，哪里还有凌玥的身影。
阎庆田将彤彤带到了他家，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急得团团转的季小年冷笑连连。
季小年在机械厂是车间的小组长，权利虽然不大，但是正好管着他。
这年头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在季小年手里也没少吃亏。
为了工作，他忍了。
但是现在，季小年出了这档子好事，就算凌玥不闹到保卫科，他也要替她讨个公道。
凌玥跑出家属院，也没去机械厂找保卫科，更没去派出所，转身就去了夜市。
在夜市找到王昭阳，发现他正被一群顾客团团围住，再一看，箩筐里的早酥梨已经卖了一大半。
她不禁有些咋舌，这才多久，一担早酥梨就卖了这么多了。
她连忙挤进人群，帮着王昭阳卖起梨子。
晚市人多，不过半个小时，一担早酥梨就只剩了个底儿，由于记挂着彤彤，她和王昭阳也没多待，挑着担子回家了。
一到家属院，凌玥一眼就瞥见季小年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在院子里乱转。
看到他们两个回来，季小年连忙跑上来，还没开口，就听到凌玥冷冷地说道：“怎么，我没去保卫科举报你，你是不是很失望？”
王昭阳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眼神里充满询问。
季小年连忙赔笑道：“凌小月同志，实在是对不住，都怪我不好，我刚才都打听清楚了，都是我家那个嘴碎才惹出这么多事，你大人有大量，就别去保卫科举报我了。”
“保卫科？”王昭阳脸色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厉声问道：“小月，怎么回事，怎么还要去保卫科？”
黄桂香在蒋聪香的陪同下，别扭地走过来。
“小月，都是我不好，你大人有大量，就别我和计较了，成吗？”
凌玥冷嗤：“别呀，你该干嘛就干嘛，只是今天我没去保卫科，可不保证下次直接去派出所。”
“凌小月，你给说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又是保卫科又是派出所的！”
听着王昭阳怒气冲冲的声音，凌玥轻描淡写地说道：“没事，就当被狗咬了一口，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他们计较。”
此话一出，黄桂香脸上顿时挂不住了。
她正要发作，季小年一把就拉住了她，舔着脸说道：“那就谢谢你的大人大量，不和我们计较。”
他心虚地往王昭阳肩膀上的担子里一瞅：“你们生意挺好啊，你这里还有多少梨子，我也想买点尝个鲜。”
季小年明显就是一句客套话，凌玥自然也听出来了。
可她偏偏装作没听懂似的：“哦，我的梨子可只剩下筐里的这些了，大概也就一二十来斤吧。”
她一边说，一边拿出秤：“你就说你要多少，一斤两斤不嫌少，十斤八斤不嫌多。管够！”
季小年咬牙说道：“那就给我先称个两……”看着凌玥黑漆漆的眸子，他一咬牙又改了口：“给我称个二十斤吧，我听说这梨好吃，买点寄回去给我父母尝尝鲜。”
凌玥挑眉：“成，到你家去吧，也省得我再挑楼上去。”
凌玥脚步轻快地往季家走去，王昭阳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们三个，但到底什么都没说，也跟了上去。
黄桂香看到他们两个进了屋，伸手在季小年的腰间掐了一把，说道：“你发什么疯，一口气买二十斤，这可要不少钱呢！”
重要的是，他们家的梨子卖五毛一斤，别人才卖三毛五、四毛！
季小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还不是你嘴碎惹出来的！”他摆了摆手，“什么都别说了，看他们的样子，似乎也不追究了，咱们就当破财消灾吧！”
陪着笑脸送走了那两口子，黄桂香气鼓鼓地坐在凳子上，她越想越气。
二十斤梨子，五毛钱一斤，光是这梨子就花了十块钱——这十块钱都快抵得上他们家半个月生活费了！
她手里拿着梨子，懊恼地捶打着胸口，低声咒骂：“这臭女人心真狠！”
“这梨子是镶了金还是镀了银，卖这么贵！”
语毕，拿起梨子狠狠咬了一口。
似乎要将自己的不满全发泄在这个梨子上。
季小年怒了：“谁叫你没事去招惹她？你嘴别那么碎，我们今天能吃这个亏？”
黄桂香噌地站了起来：“季小年，你还有没有良心，我为这个家操碎了心，你回头来编排我的不是？”
季小年也来了脾气，再要张嘴，一眼瞥到外面有人路过，他恶狠狠地指着她，转身进了屋，砰的一下将门给关上了。
看到季小年发疯似的关上了房门，黄桂香坐在屋子里默默抹起了眼泪。
和楼下吵得不可开交的黄桂香不同，王昭阳正在逼问着凌玥今天到底出了什么事。
凌玥原本不想说，但是彤彤却绘声绘色地将季小年是怎么拍桌子的，黄桂香是怎么打凌玥的，一五一十的全说了出来。
第11章 跟谁有仇也不能跟钱有仇
看着脸色阴沉的王昭阳，凌玥说道：“这不都没事了吗，你就别生气了。”
“我是真没想到他们竟然趁我出去了来为难你！”王昭阳烦躁地踱了几步，“对了，小月，你没事吧？”
“要吃亏也是他们吃亏，这不，下午她还在水房说不买我的水果，晚上就让我多赚了一笔，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二十斤梨子说多不多，可细细算下来，自己含泪赚了他们四块多钱。
跟谁有仇也不能跟钱有仇呀。
王昭阳看着凌玥兴奋的模样，顿时放下心来：“你呀，你是怎么想到震住他们的？”
“我哪里说错了？”
“再说了，是季小年想抱着我让他老婆打我，我可不是吃素的，他敢这么做我还不能喊？”
王昭阳沉默了。
“你做得很对，不管什么时候都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两人正说着，炉火上坐着的水鸣叫起来。
凌玥将热水瓶灌满热水，拎着水壶问王昭阳：“你晚上还洗澡吗。”
“我不洗热水，我打点凉水冲冲就行。”
“行，那你动作快一点，明天我还得赶早去进梨子呢。”
王昭阳愣住了：“你说什么，你还要进梨子卖？”
“当然，就算我明天不去市场摆摊，我也要沿街叫卖。你是不知道，我送货上门比守在市场里生意好多了。”
重要的是价格还卖得高。
市场里有同行相互压价，她走街串巷叫卖，没有什么人压价。
就算有人压价，她卖卖惨，三言两语就忽悠过去了。
凌玥飞快地将今天的钱点了一遍，顿时乐开了花：“两百斤梨子，成本是五十六块，我今天怒赚四十二块！”
王昭阳瞠大眼睛望着她。
才两天的工夫，她竟然赚了七十多块钱——这差不多是自己两个月的工资了！
“明天我得买只鸡来打打牙祭！”凌玥喜滋滋的收起钱，对彤彤说道：“彤彤，明天妈妈给你做大鸡腿吃！”
“好！我还要吃肉肉！”
“买！妈妈明天再到百货大楼去给你买两身新衣裳，好不好？”
“吧唧！”
彤彤兴奋得当场就在她脸上香了一个。
“也给你买件衬衣，你身上这件衬衣衣领都磨破了。”
王昭阳顿时僵住了。
凌玥不提，他都忘了这件短袖衬衣穿了多少年了。
他不自然地说道：“我就不用买了，给彤彤多买件新衣服就行。”
“你好歹也是个技术员，不穿好点怎么行？”
凌玥一边说着，一边准备去洗澡的用品，“你出去了代表的可是机械厂，在家里你穿什么我都无所谓。”
男人嘛，都好面子，衣服穿好点怎么了？
凌玥知道这个年代的人，都穷惯了。
一件衣服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王昭阳穿着精神，自己看着也舒坦，更何况他本就是浓眉大眼的帅哥。
王昭阳还是不同意。
他看着她身上的衣服，说道：“与其给我买，倒不如给你自己买两件。你看你的衣服，整个家属院就你穿得最差。”
“而且你每天都要出去卖水果，不穿好点会被人笑话的。”
凌玥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凌小月将所有衣服都堆在一起，房间里乱得像个垃圾堆似的。
自己实在是受不了，才来了次大扫除。
身上的这套衣服，虽然旧了点，但胜在干净整洁，除了衣袖有些褶皱外，其他的，她还能接受。
当下便说道：“我是有这个打算。我原本是想着到中秋再买。这两件衣服当个工作服凑合凑合。”
王昭阳不悦地说道：“既然迟早要买，干嘛等到中秋？你先捯饬捯饬自己再说我吧。”
凌玥看着他像个小孩子似的甩着脸进了卧室，撇撇嘴，这男人，德行！
凌玥说到做到。
第二天一大早摆好摊就到市场上买了只老母鸡，收摊回来后利落地处理好。
鸡胸肉配上土豆一起炖了，鸡杂配上酸菜炒了个酸辣鸡杂。
鸡腿、鸡翅膀、鸡爪一起先用油炸得金黄，再用炖鸡的高汤炖煮入味，又调了个蘸碟，一顿饭才算完成。
王昭阳中午下班时，还没进门就闻到了一股香味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