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们议论主家是难免的,但她们这个主家可是霍莲。
而且她们是分来的官奴婢,惹恼了主家,丢得可不是生计,是命。
“你们啊。”那厨娘说,“好日子过太久了,一个个轻狂起来了。”
是啊,霍莲不理内宅,梁小姐独来独往,也不把自己当女主人,奴仆们只需要各司其职,日子真是轻轻松松。
“好了好了。”有人喊道,“快把隋大夫要的饭菜做好,这老头可是会撒泼打滚来闹的。”
“也别忘了婉婉小姐的清心粥。”另有人说,“不过是两个人的饭菜,我们难道应付不过来?”
厨房里的人都笑起来。
“别说两个了,再来十个八个都应付的来。”
因为有了皇帝的吩咐,他径直来御书房这边。
朝会已经散了,但御书房这边官员也不少,大朝会议事多,但细节都需要小朝会来议定。
官员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说话等候,看到霍莲过来,有人转开视线,有人含笑打招呼。
“霍都督来了。”太监们笑着说,一面伸手做请,“快进吧。”
几个重臣还都在廊庑下等候,没有通传不得入内,看着霍莲连通传都不用径直进去了,自有些官员不满。
“没规矩。”他们说。
也有官员笑了笑:“无须在意。”
酷吏不过是帝王豢养的家畜猎犬,牲畜爱宠自然不用讲规矩,有用的时候纵容,无用的时候丢弃。
对于霍莲也就这寥寥几句,大家都不多谈,现在此酷吏尚在盛宠之际,碰不得,敬而远之。
外边官员们的视线和议论都被厚重的御书房门隔断了。
御书房内声音略有些嘈杂。
几个官员正各自在念着什么,皇帝一边听,一边微微皱眉,不时伸手按着额头。
“陛下,霍都督来了。”太监们说。
官员们的声音停下来,皇帝示意他一旁侯立,自己则继续按着额头,问:“不要念这么多这个那个了,直接说罢,军费又是多少?”
官员们交换了一下眼神,一个站出来说:“钱九百四十七万贯,布匹七百八十二万匹,粮草两千三百石……”
他的话没说完,皇帝就用手盖住了脸。
“你们户部刚才报上的收入自己心里清楚吗?”他问。
一个官员苦笑:“陛下,臣等清楚,所以没办法来请示陛下……”
“你们这么多人没办法,朕一人有什么办法?”皇帝放下手,一脸无奈,“朕没有了父皇和大哥,朕去问谁要钱?”
国库没钱他也很冤,他登基之后面对的就是亏空的国库,好容易这五年撑过来了。
官员们唉声叹气。
“你们再斟酌斟酌。”皇帝对几个官员好声好气说,“朕没有再多要求了,军费就比照前年的来吧。”
官员们无奈应声是。
“不过。”一个官员想到什么,说,“有一个急待拨钱的事,报了很久了……”
他说到这里时看了眼霍莲。
看他干什么?他们都察司从来不跟户部要钱,需要钱自己解决。
霍莲木然不动。
皇帝也有些不解,问:“什么事?”
那官员再次瞟了眼霍莲,说:“北海军边境城防年久损坏了不少,需要修补。”
北海军啊,皇帝有些好笑,知道大家在意霍莲曾经的出身,提到北海军都小心翼翼。
“这不算什么大事。”皇帝说,“北海军驻守边境,至关重要。”
说到这里停顿下。
“他们的军费没有克扣吧?”
那官员忙摇头:“没有没有,兵饷粮草都足额拨付了。”……
皇帝满意点点头,问:“那着防御修补要多少钱?”
官员忙拿出一个册子翻了翻,说:“七十万贯差不多就够了。”
“跟方才的数额比,这的确是小数目。”皇帝笑说。
官员们也都笑了。
“这样吧。”皇帝说,指着官员们手里拿着的那些册子,“加到你们适才报的那堆数额里,到时候一起出了。”
说到这里笑了笑。
“已经几千几万贯了,再加个七十万贯,觉得也不算什么。”
那官员犹豫一下,要说什么,旁边的官员已经瞪他一眼,俯身施礼:“臣等遵命。”
皇帝按住额头:“好了,你们下去吧,让朕歇歇,朕现在看到你们,眼前都是钱,转得头晕。”
官员们施礼:“陛下辛苦了,臣等告退。”
那官员也不再说话跟着大家一起退了出来,出来就被制止他的官员呵斥:“杜郎中你也是,没个眼力见,你还要说啥?现在即刻就要拿到?今年允许你们度支加进去就不错了。”
被称为杜郎中的官员面色无奈:“黄大人,不是我没眼力,这……”他抖着手里的册子,“这个请拨是前年就提出来的,这都过去两年了,还要再推一年……”
这样啊,黄大人看他一眼:“所以说你真是没眼力,你忘记适才陛下怎么说的了?”
陛下怎么说的?陛下问了北海军的兵饷粮草有没有克扣,可见并没有苛待冷落无视的意思。
黄大人笑了笑:“陛下说,军费比照前年的来。”
他在前年上加重了语气。
“你以为陛下记性不好吗?陛下适才可是直接报出了前年去年的数额,精细到每一项。”
几个官员点点头,他们户部比其他人更清楚地知道,陛下的头脑,记忆力算力很是不一般,这个年轻的皇帝非常聪明。
“那么,陛下会不记得不知道北海军这个什么防御修缮前年去年没报过吗?”黄大人拍了拍杜大人手里的册子。
是啊,杜大人回过神了。
所以……
“要我说北海军差不多行了。”黄大人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这些年兵饷,粮草,都给的足足的,兵册他们报多少,朝廷就认多少,还想怎么样?一个什么城池防御修缮,要这么多钱,防御?防御不就是人该做的事吗?没了防御城墙,这北境就守不住了?那要他们何用?”
说到这里一甩袖子。
“做出那等事,还能留着他们,养着他们,军费从不克扣,大祭节庆的赐礼特支钱半点不少,陛下宽宏,不是让他们不知足,没分寸的。”
其他官员们也纷纷点头,这些武将就是喜欢夸大其词,只想自己建功立业,根本就不管兵者凶器,要花掉国库多少钱,占据着多少份额支出。
“我朝军备臃肿的事,是该好好算算了。”
“该精简的也必须精简精简了。”
“今年的军费度支重新算一算。”
户部官员们离开,御书房安静了很多。
皇帝也没有传其他官员进来。
“快要中午了,让御膳房安排膳食。”皇帝对太监吩咐,“让大人们再等等,朕稍微歇息一下,缓一缓。”
太监们应声是退出去了。
霍莲看着皇帝,说:“陛下辛苦了。”
皇帝叹口气:“做皇帝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垂着头的霍莲明白,这是有事要吩咐了。
(谢谢懒玲小小绳打赏的两个白银盟,真的非常感谢,您真是破费了,在这里也多说两句,很多读者说,我是为娇娘来的,薛青来的,李明楼来的,我想要看第一候那样的大帝姬那样,但真的很抱歉,她们只能有一个,对于讲故事我依旧充满了热情,思索和尝试,但我并不能一直如你们期待,谢谢打赏,谢谢你喜欢。).
“简单的话,只需要一个身份,一个姓氏。”
“坐在龙椅上,什么都不用想,就听满朝官员说话,高兴了就说一声准,不高兴了就让拖出去,换一批。”
“如果想要做好,就要费心了,听满朝官员说话之前,自己心里要清清楚楚,如果听得不高兴了,还要说准,听得高兴的,有时候反而要把他们拖出去换掉——”
皇帝伸个懒腰,发出一声叹息。
“人啊,谁不是贪图享乐,爱听赞言,但不行啊,当皇帝,是要灭人欲存天理,苦啊。”
霍莲点点头:“皇帝是天地之主,主上不明,天地必然序乱,天地乱了,主上也就不存在了,所以同样是皇帝,有的长久在位,有的不过昙花一现,有的王朝二世就没了,有的则能延绵百年,直到不明之主登位……”
说到这里,他俯身一礼。
“请陛下辛苦一定要做圣明之主。”
皇帝笑了:“朕倒是又被你教训一番。”
说着看着琳琅满目的奏章,散落的朱批,端正肃穆的印玺……
“我以前是六皇子,只想怎么过好自己的日子,吃好点喝好点,天地秩序跟我毫无关系。”
“现在么,既然天命如此,我当了皇帝,那么我自然会考虑一个皇帝该做的事。”
“灭人欲,心存天下,这是帝王该做的事,所以,霍都督放心,朕不会怕辛苦。”
霍莲俯身施礼:“陛下圣明。”
皇帝的声音沉默一刻,然后落下来:“有件事,得你亲自去办。”
霍莲没有起身,再次俯低:“请陛下吩咐。”
皇帝说:“宣文王妃的生日就要到了,你护送昌平亲王回去见见王妃。”说到这里轻叹一口气,“朕现在不能随意出宫,如不然朕一定亲自送他去,事关昌平亲王,除了你,朕不放心任何人。”
先太子死后谥“宣文”,有一子三女,太子妃以子女们皆有封号,尤其是小世子被皇帝亲自抚养,请师教学。
当时出事的时候,小世子五岁,如今六年过去,已经长成清秀少年,学业初成,聪慧机敏。
太子妃和郡主们封地在京城外,逢年过节的时候昌平亲王会回去,母亲的生辰也是从未错过。
只不过先前有禁卫护送。
这次需要他……
霍莲应声是,抬起身:“臣领旨,请陛下放心。”
皇帝面带笑意:“好,你去吧。”
霍莲回来的时候,梁思婉还在睡觉,只穿着寝衣,伴着锁链响走出来,看到霍莲站在外间看窗台上的花。
“好看吧。”梁思婉说,“朱川从宫里要来的。”
霍莲嗯了声,说:“这个花有点开败了。”
“是吗?”梁思婉说,“那就剪了吧。”
话虽然这样说,她始终没有看花一眼,花开得好,开得不好,其实根本不在意。
“今天回来这么早?”她问。
霍莲说:“我要出门一趟,回来安排下。”
梁思婉哦了声,心想这次的事看来不重要,至少不如上一次,上一次霍莲出门可没有跟她来说一声,急匆匆就走了。
“今晚也不在家吃饭了吧?”她问。
霍莲摇头:“不吃了,我去宫里吃。”
说罢抬手将窗台上开败的花掐下来。
“你如是不喜欢这个,让他们再取喜欢的来。”
梁思婉支颐一笑:“都行,什么花都一样,这世间没有我喜欢的了。”
她看着霍莲,一双眼笑意盈盈。
“你不也是这样吗?”
霍莲笑了:“我不是啊,这世间还有我喜欢做的事。”
说罢转身离开了。
梁思婉一动不动,脸上还带着笑意,渐渐地笑意散去。
“你不是?”她喃喃自语,“你凭什么不是?你为什么不是?你不可能不是!”
梁思婉伸手抓住了桌案,纤细的手腕上青筋暴起,似乎下一刻就要在室内卷起一场暴风雨。
但站在外间的侍女只听到一声脆响。
她们对视一眼,站立不动。
很久以前这种摔东西的声音几乎每天都会响起,持续了半年多。
东西摔了,霍莲会给她再买再添置,房子桌子床砸了拆了,霍莲会给她重修重建。
后来就婉婉小姐就不再这样了。
今天怎么了?难道刚才两人吵架了?
两人相敬如宾,说不上亲密,但从未吵过架。
莫非真是因为私下传说的,都督有新宠了?
两个侍女眼神沉默又难掩热切地交流着——都督府真是太安静了,没有丝毫人气,难得有件其他内宅常见的事。
“来人。”
梁思婉的声音从内传来,打断了两个侍女的眼神交流,两人忙推门进去,看着地上碎裂的茶杯。
“收拾了。”梁思婉说,“再换个新的来。”
侍女们应声是。
梁思婉迈过碎瓷片,锁链轻响。
“跟他们说,晚饭送到花园里。”她说,“我要赏花了。”
侍女们再次应声是,又看了眼外边的天色,暮色正在散去,夜色渐渐弥散,梁思婉穿着白色的寝衣,散着头发,宛如幽魂一般向夜色中走去了。
日光跳出山凹,金光洒满了山林,没有了高厚的皇城墙格挡,一眼望到如此广袤的天地,骑在马上的小少年忍不住发出惊喜呼声。
小少年穿着华丽的亲王礼服,骑马是前年由宫中师傅教会了,但到底是骑得少,坐在马背上有些拘谨,紧紧攥着缰绳。
当看到这一刻美景的时候,人也放松了。
“母亲的封地最好的就是这座山林。”他说,举着马鞭眉眼兴奋地指点,“应该在这里建一座行宫。”
霍莲在旁点头:“殿下想要,那就立刻建一座吧。”
霍都督真是很好说话啊,并不像外界传的那么吓人。
当然,这是因为他的身份,他是先前太子的遗孤,先帝封的亲王,当今陛下唯一的侄子。
霍莲对那些朝官们不客气,不能对他不客气。
小少年一笑:“不急不急,我现在还是要专心学习,不能想着玩乐。”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身边的霍都督。
霍都督穿着黑漆漆的衣袍,日光下身上有金光闪闪,让他冷冰冰的面容都变得柔和。
“没想到霍都督有这个兴趣来陪我打猎。”他说……
这一次霍莲亲自护送他来母亲这边,陪着住下后,还请他一起来打猎游玩。
原来冷冰冰的霍都督也会这么体贴啊。
霍莲点点头:“当然,我需要亲自看着殿下打猎,在殿下不小心惊马,跌下山崖的时候及时救助。”
小少年眨眨眼,觉得听懂了又没听懂。
“为什么,会惊马?”他结结巴巴问。
霍莲看着他,一笑:“因为我要你惊马啊。”
日光明媚的春山中,十一岁的小少年遍体生寒。
昌平亲王其实没遇到过什么磨难。
太子出事对昌平亲王来说,就是见不到父亲了,见不到也没什么,他依旧是嫡长孙,先帝临终前封他为亲王,小叔叔六皇子当了皇帝,把他捧在手心里,更加珍爱。
而且他依旧住在东宫。
他倒也不是觉得日子会一直这样,只是觉得暂时还不不必想以后,更没想到突然就要没有以后了。
比起五岁的时候,十一岁的昌平亲王已经知道死亡是什么了,小少年看着春意浓浓的天地,看着身边高大金灿灿的男人,再看四周散开的黑压压的侍从,眼泪从脸上滑落。
“我,我母亲如果知道……”他试图提醒,或者威胁。
霍莲笑了笑,看了眼山下:“殿下以为我带你来打猎,王妃不知道吗?”
昌平亲王握着缰绳的手发抖。
“殿下是不是以为我护送意味着安全?”霍莲说,笑着摇头,“我霍莲是什么人?殿下在宫里可能没听说过,阴兵,阴司,勾魂阎王,见到我,就意味这不详,意味着死亡。”
是啊,他在宫中,常在皇帝身边,能清楚的体会到皇帝对霍莲的看重,轻易不让霍莲离开身边,这一次霍莲亲自护送,他真的以为意味着小叔叔对他的在意。
小叔叔——
昌平亲王的眼泪流的更凶了。
“是小叔叔……”他再次开口。
霍莲摇摇头打断他:“要称呼陛下。”
那不再是那个被他父亲养大,闲人一般的皇子,也不再是那个驮着他摘果子掏鸟窝,一起蹲在地上看蚂蚁的小叔叔。
昌平亲王攥着缰绳一句话也不敢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不停的流泪。
山野深处有尖锐的鸟鸣,丛林之中飞出无数鸟雀,在空中盘旋。
霍莲抬眼看着,再对昌平亲王伸手做请:“殿下,可以开始了,快去吧。”
别说一个小孩子了,大人也受不了这个,昌平亲王浑身发抖,他不想说出求饶的话,也知道求饶没有用,只摇头。
但摇头也不能阻止霍莲要做的事啊。
“那我来吧。”霍莲说,伴着这句话将手中的鞭子一甩。
昌平王骑着的小马受惊,嘶鸣一声向前跑去,马上的小少年紧绷的弦也断了,发出尖叫,胡乱地摔打着鞭子催着小马向来时的返回。
他要回家——
他要找母亲——
他不要死——
惊慌的小马带着小少年歪歪扭扭向相反的方向奔去。
肃立的侍卫们马蹄踏踏,霍莲抬手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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