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离开了,滚地龙也安排好了,孟溪长将右手举起来,轻轻活动肩膀,随着动作,铁手或者张开,或者握住。
“大娘。”他对室内扬声唤,“柴劈好了,饭在锅里,你记得吃,我出去帮忙寻个人。”
“外边在查了?”
京城附近有什么动向,高财主这边立刻就知道了。
“七星小姐年纪不大,有不少朋友。”知客低声说,又道,“外边都清理干净。”
高财主点点头,知客又道:“不过,城里也什么都查不到。”
城里他们可没有收拾,且还到处查。
“竹三连兄弟说她进了城,但在城里的人没有见到她,也没有任何痕迹,血迹都看不到。”
高财主说:“下雨天嘛。”
本就不易留下痕迹。
“那孩子还是有点运气的。”
不过运气,总是有限的。
“也不用再查了,量力而行适可而止。”高财主说,“接下来尽快选出掌门吧。”
“各地差不多都接到消息了,再加上路程,下个月再远的也可以赶来了。”知客说,“地方也选好了,老白家都吩咐好了,可以传达下去了,这样算时间,一个月以后,我们墨门就有新掌门。”
高财主双手放在身前,眼中满是虔诚和激动:“这一次,我墨门必得重生。”
高小六如今已经不用趴在窗口,可以站在窗口向外看了。
他手里拿着一支花,倚着窗一片一片扯下来。
“一天,两天,三天……”
随着他口中数着,一片一片花瓣跌落。
对面店铺里有两个闲人看到了,哎哎喊“六爷,怎么现在只有这几片花瓣?”“太少了啊,不如先前了。”
高小六将花枝冲他们扔下去。
“别急。”他喊,“六爷一会儿下去给你们几拳,让你们看到满天花瓣。”
楼下的闲人们也不气,嘻嘻哈哈笑闹。
“公子——”店伙计从外探头,“马车准备好了。”
高小六回头瞪眼:“我的腿伤还没好呢。”
说着话倚着窗户噗通滑坐在地上,按着腿发出嘶嘶的声音。
“你们腿没断过,知道有多疼吗?”
店伙计见怪不怪:“公子,我知道你等着人呢,舍不得走,我们去七星小姐家问过了,她家人说她出门办事了,不在京城。”
虽然七星没有亲口说,但高小六也早猜到,她借铁匠铺是有用,铁匠铺用完了必然去办事了。
这出去好几天啊。
高小六将手掌伸出来看,他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出了什么事……
“先前我听说外边的墨徒在打听什么?京城附近有没有异样?”他问。
店伙计点点头:“是啊,但也不奇怪,毕竟最近朝廷动静挺大的,我们墨门英雄会的地点也选定了,大家都更加小心谨慎。”
高小六哦了声。
“公子,英雄会,七星小姐肯定会参加吧。”店伙计又说。
“那是自然。”高小六说,一脸骄傲,“她可是真英雄。”
店伙计忙说:“这不就好了,公子去英雄会上等她,就算出门办事,她一定会按时赶来的。”
听到这句话,高小六立刻撑起身子……
而且,就算她不来,到了外边,四面八方,能打听到更多的消息。
虽然坐在京城,他有人又有钱,但这一方天地,能挡住风雨侵袭,也让他耳目受限。
自从墨门出事,父亲大难不死,再加上刘宴盯着,京城堂口越发困顿,他能理解父亲的谨慎,但……
他,应该多看看外边了。
否则也不会认识七星这样的人。
高小六撑着身子单脚站了起来,就要跳着向外走。
“公子慢点。”店伙计忙说,又对外边喊,“快来人,抬着公子。”
更多的店伙计急急忙忙涌来,七手八脚将高小六抬起来。
高小六也大呼小叫。
“慢点。”
“扯到我的脚趾头了——”
“疼疼疼——”
“你们没有断过腿,根本不知道有多疼——”
大路上人来人往,虽然现在不冷不热,但赶路总是辛苦,忍不住要多歇息,因此路边的茶棚总是不缺生意。……
“瞧瞧——多发财——”几个人指着路边一间新搭起的茶棚,“这间开了十几年的茶棚,也能翻新重盖了——”
说着看着眼前正叮叮当当建造的茶棚,比原来大多了,这一片的地都被翻整。
“嚯,这气派,是要盖茶楼了吧。”
有人好奇跟着指指点点看,有人匆匆忙忙而过,这种小事与己无关,也有人将箩筐放下,皱眉看着翻盖的茶棚。
“这要去哪里喝口茶。”他滴咕着。
盖茶楼的工人们听到了,笑呵呵指点“往前再走三里地,也有便宜的茶棚。”
那男人穿着简朴,可能是因为行路太热了,衣袍半松开歪歪斜斜,一边露着臂膀,一边垂下来遮住了手飘飘荡荡。
“还要走那么远。”他摇头,干脆在一旁席地而坐,“算了。”
他仰着头,把皮囊往嘴里倒,靠着残留的几滴水解渴。
工人们也不再理会,都是辛苦命,快点干活快点拿到工钱吧。
孟溪长左手举着皮囊,似乎用右手来撑着身子,胳膊猛地一动,衣袖盖着的右手变成了长剑,刺入了地下,瞬间又收回来,借着擦汗抬起,在口鼻嗅了嗅……
虽然过了这么多天,虽然翻了很深的土,但那股血腥气依旧在。
他看着衣袖里的铁手,从深处带出的土泥,夹杂着淡淡的血色。
他不由闭了闭眼。
“那小子,可别在这里睡。”旁边有监工喊。
孟溪长睁开眼:“没有睡没有睡。”他将衣袖甩了甩,事先藏着的一只虫子甩出来,“怎么有虫子……”
说到这里又唉了声,看着地面上四脚朝天的虫子。
“这么小一只,被我压了下,多疼啊。”
血渗透的这么深,场面该多惨烈啊。
门窗打开,室内明媚,绣花针闪着光,下一刻戳在了柔嫩的肌肤上,一滴血瞬时渗出来。
青雉发出嘶地一声,忙将手指含在嘴里,免得血滴下来染红了锦缎。
那样的话,就把小姐做得这件刺绣毁掉了。
“小青姑娘。”郭大娘走进来,看到她的样子,轻声唤,“你,还好吧?”
青雉抬起头:“没事,扎到手了。”
郭大娘看着她眼里滚动的泪。
“先前京城堂口那位高公子的人来问小姐,你也说了,小姐与他是认识的。”她轻声说,“要不把小姐的事跟他说一声?到底是京城的堂口,人多眼线广。”
青雉摇头:“小姐虽然与他认识,但小姐没有告诉他去做什么,那我也不能替小姐自作主张。”
郭大娘说声好,又道:“已经让人给魏东家捎信去了。”
青雉点点头对她挤出一丝笑。
“我去给你煮碗面。”郭大娘说,说罢出去了。
青雉看着手指,针刺的血点已经看不到了,适才在眼里滚动的泪水终是滚落下来。……
“针扎一下也是很疼的。”她喃喃说。
身上受了伤,真是好疼啊。
哪怕在明知是昏迷中,也能感受到。
她的意识都不由蜷缩起来。
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感受过疼痛了。
上一次是在什么时候?
四五岁的时候?
或者更小的时候,也有磕磕碰碰什么的吧。
太小了也记不得了。
自从最后一次疼痛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疼痛了。
此时此刻每一块皮肉都在撕裂,无休无止,疼痛的滋味,真是不好受。
有一只手落在她的身上,冰凉,拂过之处宛如把皮肉都冻住了,她不由轻轻舒口气,混沌的意识也渐渐凝聚,她微微睁开眼,入目昏昏暗暗,身前隐隐约约站着一个人影。
察觉到她的动作,那人抬起头,暗夜退去,青光崭亮。
“梁八子。”她看清了,问,“我的剑呢?”
霍莲抬了抬下巴:“你自己拿着呢。”
七星哦了声,摸了摸臂弯中的剑,再次闭上眼。
现在其实是清晨,只是牢房不见天日,光亮来自四周点燃的灯。
看着床上的女孩儿闭上眼陷入昏睡,因为适才霍莲开口说话而退开的老者再次上前。
“都督,劳烦你再按一会儿,让她别动。”他说,“我把这边的药上完。”
躺着的女孩儿此时只有简单的遮盖,因为遍体鳞伤,为了方便用药这是最方便的办法。
前几天还好,女孩儿昏死之中无知无觉,这两天很明显缓过来了,知道痛了,用药的时候,总是动来动去抗拒。
如果是其他人,大夫也不用在意,随便找两个狱卒按着上药就行了。
但这个姑娘可是被都督亲自抱进牢房的。
还有都督身边的那个朱川,时不时也来围着昏死的女孩儿转着看,一边转一边啧啧啧,奇奇怪怪的。
所以当无法用药的时候,他立刻就让人去告之都督,都督也立刻过来了,身上还穿着官袍,朱川适才还在门外探头。
“都督,那去跟宫里说一声,晚点去?”他问。
霍莲嗯了声。
大夫心里咋舌,竟然是要去见陛下,听到这边有需要还过来,这姑娘的待遇……跟后院那位婉婉小姐等同啊!
此时随着他的话,霍莲再次伸手轻轻抚上女孩儿的身体,大夫稳稳地将散发着刺鼻味道的药粉洒在一道道伤口上。
随着药粉的洒下,女孩儿肌肤微微抖动,但有这双手轻轻按住之后,抖动的幅度很小。
“这药是烈一些。”大夫一边解释,“但药效非常好,我老隋的医术都督放心,在都察司的牢狱里,我不让谁死谁就死不了,阎王爷来了也得等一等……”
说到这里又忙一顿。
这时候自吹自擂也不太合适,要想让都督高兴,除了让他放心,还得夸赞能让他高兴的人。
“当然,也是这位小姐身体和意志厉害,这伤得可真重啊,按理说是活不下来的。”
“这几天不管怎么发烧,人也不湖涂,只要醒过来,眼神都是清透的。”
“我估摸着最多再有十天半个月,她就能下床走路了。”
先前他说其他的时候,霍莲一语不发,只随着他敷药的动作,轻轻按抚着七星的身体,听到这里时,抬起头。
“是吗?”他问。
果然关心啊,隋大夫忙点头:“是,一定能。”
他老隋拼尽一身本事也要这女孩儿十天半个月后下床走路,让都督开心!
霍莲转头唤外边的狱卒:“十天后给这边加锁链。”
狱卒在外应声是。
隋大夫的笑僵在脸上。
都督的开心好像跟他想象的不一样。
隋大夫一直到敷完药都没敢再说一句话,霍莲敷完药也没有再停留转身就走了。
看着霍莲头也不回地消失在牢房里,隋大夫这才吐出一口气。
“老隋我就算能起死回生,也摸不透人心啊。”他小声滴咕,“我还以为都督多在意这女人呢。”
狱卒在外边举着酒壶喝了口,笑说:“是在意啊,你没摸错。”
隋大夫呵了声:“少逗我,在意还锁起来?”
狱卒哈哈笑:“没错啊,大人在意的当然是要用锁链锁起来。”说到这里哦了声,“当初梁小姐跟这位小姐不一样,梁小姐没受伤,所以用不着你,你也不知道。”
梁小姐,隋大夫当然知道,所有人都知道,那是都督的心上珍宝。
他不知道什么?
“当初梁小姐就是我。”狱卒用酒壶指了指自己,“亲自给她上的锁链。”
他的手虚空中转啊转。
“一条又一条,一层又一层,捆得结结实实,足足捆了一年。”
隋大夫震惊:“真的假的?”
“当然真的。”狱卒说,“骗你做什么,不过呢。”他又一笑,“如今都督和梁小姐恩恩爱爱的,这些事没必要提及了。”
隋大夫哦了声,恍然大悟:“我懂了。”
他再看向这边床上躺着昏睡的女孩儿。
原来,都督大人是这个癖好啊。
霍莲在前边走,朱川在旁边三跳两跳跟着。
“不用急,跟宫里说了。”
“我亲自去见的陛下,说临出门了有点事。”
“陛下说知道了,让你直接去御书房等着,不用上朝。”
霍莲点头嗯了声。
朱川又跳到另一边,压低声音:“要不要查查京城里外有没有什么动向?总得知道这是出什么事了吧?怎么就伤成……这样……”
霍莲没理会他。
“你那晚就不该吩咐把城里清理干净。”朱川接着说,“肯定有人来查痕迹,那时候我们就将人抓住——”
霍莲看他一眼:“这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说罢接过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我看你太闲了,皇后要去行宫赏花,你跟着吧。”
说罢催马向前去。
朱川一脸委屈:“我哪里闲啊,跟我们没关系?那干吗把那女人留在家里,还给治伤,还日夜守着……”
到底是管还是不管啊?
霍莲离开后,内宅安静下来。
梁思婉从室内走出来,对着满院的春光伸个懒腰,但并没有精神奕奕,而是满面倦怠。
侍奉都督是很累的吧。
两边的婢女低着头已经习惯了。
“小姐去歇息吧。”她们将披风给她裹上。
梁思婉嗯了声,并没有往自己的院落走去,而是先向厨房这边——
“最近睡不好。”她说,“我去自己给自己熬个粥。”
虽然这些事可以吩咐厨娘,但婉婉小姐偶尔会自己动手做饭煮茶,说是想要自己熟悉的口味。
她熟悉的口味必须亲手做,哪怕将方子告诉厨娘,厨娘做出来的,她也不喜欢。
大家也都习惯了。
只要婉婉小姐不离开后宅,在这一片天地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要什么就有什么,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因为内宅只有霍莲和梁思婉两人,厨房里很轻松,男主人不在家,厨房这边也就安静了。
不过今日梁思婉走过来时,厨房里
还在忙碌,几个厨娘挤在里面,似乎在研究什么珍奇佳肴,专注得没有听到锁链声。
“这样不行……”
“火候不够……”
“伤重的人不能加这一味……”
伤重?梁思婉脚步微微一顿,谁伤重?
都察司的兵卫凶名赫赫,但也是肉身凡胎,伤人的时候也会自伤,重伤死亡的也常见。
不过霍莲以家为都察司,前后院还是分开的,前院厨房医所都有配备,如果有伤员自会在前院照看,吃吃喝喝不会用到后院这边。
除非是……霍莲自己?
这几日他晚归早出,几乎没有打过照面……
“谁伤重?”梁思婉直接问,“是八子吗?”
几个厨娘这才看到梁思婉站在门口,神情一惊,似乎被吓到了,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梁思婉视线越过厨娘,看向灶台上,好几个锅在煮炖什么,清香,但有明显的药味。
“给他做的?”她再次问。
梁小姐的话不能不回答啊,一个厨娘摇摇头:“不是。”
梁思婉略有些不解。
“不是都督受伤了。”另一个厨娘忙说。
梁思婉哦了声,就在厨娘们紧张她继续问的时候,转身走开了。
“那你们忙吧。”她说,“忙完了给我煮个清心粥。”
厨娘们都还没反应过来,待乱乱应声,梁思婉已经走远了,几人站在门外拍拍胸口吐出口气。
“吓死我了。”一个厨娘说。
另一个厨娘失笑:“怕什么啊!都督不怕,我们怕什么……”
话虽然这样说,还是把声音放低了。
这其实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有人叹口气,看着梁思婉离开的方向。
“婉婉小姐要是失宠了,可怎么办。”她低声说。
梁思婉这种身份,还不如烟花巷子出身的女子呢。
“也别多想,都督什么都没说呢。”另一个厨娘低声说,“哪里就有新人了?”
“这种事,不用听都督怎么说,看看下边人怎么做就知道了。”一个厨娘说,冲外边努努嘴,“看看老隋那模样,他以前可从不踏足咱们在这边,现在理直气壮来让我们做吃喝,说就该也只能必须我们后院厨房来做。”
就该只能必须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人属于都督的后宅。
“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一个厨娘小声说。
另一个厨娘对新人什么样不在意,只是颇有些感叹:“没想到真会添新人,还以为……”
还以为霍莲真是个专一的,看来这天下的男人都一样。
“你可别这么说,都督什么身份啊,这么多年了,可以了。”其他人忙反驳。
有厨娘在后重重咳嗽一声:“主人家也是可以议论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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