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看向董娘子。
“董掌柜,你开个价吧。”
七星屈膝施礼。
董娘子再次笑开了花:“不急,等先看她手艺再说。”
杨夫人含笑向外走去。
“七星,其他的事你都不用管,接下来就专心做杨夫人的生意。”董娘子对七星低声说,“做好了这一单,你的声名可不仅在许城,京城也出名了。”
当然她们玲珑坊也出名了,以后还能接京城的单子呢。
她一点都不嫌弃七星做绣活慢了,七星一件绣活,就抵得十个绣娘的盈利。
说罢忙抬脚跟上杨夫人,笑声如金珠跌落。
“夫人您小心台阶。”
“我跟着您回去,亲自接送这幅画,保证它万无一失。”
(新情节开展中,一章真的好少,辛苦追更的朋友了).
第28章 各有忙
冬日的百泉城再一次锣鼓喧天,爆竹声声,随着锣鼓走来的是抬着簸箩,装着大钱的仆从。
街边早有挤满了人。
“恭喜三公子高中。”
“三公子前程似锦。”
大人小孩们都纷纷喊着。
随着他们的喊声,穿着新衣的陆家管事高喊“同喜同喜”抓起一把大钱扔了出去,街上喧嚣沸腾。
“一年不到,陆家两次大喜了。”街边酒楼上看热闹的人忍不住感叹。
另一人笑说:“很快就要有第三次了,入了太学,由博士们教一年,陛下就要选官了。”
“是啊,这可是陛下选出的第一批士子,必然要委以重任。”又有人说,“而且先前京城有个秀才被杀,陆三公子虽然年纪小,但不怕事不避事,主动请太学严查学子们品德,还与夏侯先生座谈,陛下那时候就知道他了吧。”
那可真是前程无量啊,诸人纷纷点头。
陆家大宅里,陆大夫人已经将儿子的来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再看着京城送来的喜报。
“我儿真的见陛下了?”她再次问。
这个问题显然陆大老爷已经回答过很多遍了,有些不耐烦地说:“见了见了见了。”
陆大夫人嗔怪说:“你急什么?事情多客人多让你心烦了?”
陆大老爷失笑:“我巴不得我儿子多让我心烦呢。”不过他的眉头蹙起,“都是那个七星。”
听到这个名字,陆大夫人的脸也沉下来:“那贱婢又要怎样?”
“要钱呗。”陆大老爷说,“听到异儿高中了,竟然威胁说不给她多一份钱,就上门来闹。”
陆大夫人一拍桌子:“让她来,我让她走不出百泉城!”
那贱婢奸诈,也许不进来只在百泉城外闹呢,陆大老爷摆摆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喜的日子不要如她所愿,钱给她就是了。”
说罢让陆大夫人快些出去迎客。
“老二家的不能出来,只有老三在外边,笨头笨脑的,你快出去看着吧。”
换了大宅的陆家宴席比上一次办的更大,来的客人更多,但偏偏少了一个待客的人,陆大夫人也知道陆三夫人靠不住,只能起身,一边往走一边恨声:“这贱婢把我们当成了什么了?一天到晚来要钱。”
“要不了多久。”陆大老爷说,“再等等就收拾她。”
陆大夫人走了出去,迎面陆三夫人正过来。
“大嫂你快来吧。”她急急说,“来了好些人,还打听异哥儿的亲事,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说。”
真是没用,陆大夫人心里哼了声,只道:“知道了。”
向前走了几步,想到什么又停下,先低头看自己的衣裙。
陆三夫人忙跟着看,弯身给衣裙抚平整理:“挺好的,没有褶皱。”
她又不是在意这个,陆大夫人皱眉,低声问:“外边来客,又有穿那贱婢做的吗?”
陆三夫人回过神,恍然,自从知府夫人菊花宴上那位李夫人衣裙出风头后,禹城这边都知道许城玲珑坊绣庄的名号,很多人都跑去许城购买绣品。
还好大家只知道玲珑坊,并不知道那位绣娘跟他们陆家有关系。
陆大夫人可不想看到人人穿着那贱婢做的衣裙,真是刺眼又扎心。
万一那贱婢故意做跟陆大夫人衣裙上的刺绣一模一样,到时候撞上了,被人问,她们可怎么答!
为了避免这种事,当初七星刺绣的衣裙都被陆大夫人收起来了,也勒令小姐们不许穿。
陆三夫人忍不住看了眼大夫人今日的穿着,虽然也是新衣,也很贵,但总觉得少点什么。
“大嫂,你放心,没有的。”她说,这件事她提前打听过了,能够对答如流,“那七星被玲珑坊当珍宝,她的绣品必须是专包,每件独一无二,价格极其高,两三个月才出一件,不是谁都能买到的。”
陆大夫人的眉头没有放平,反而拧得更紧,这话怎么听着更不是滋味了?
她是该高兴呢还是更气?
愣神间一群妇人们说笑着走过来,看到陆大夫人纷纷涌来。
“大夫人——你怎么躲在这里了?”
“快过来跟我们说说,怎么把儿子养的这么好?”
“上次你喝了三杯,今天三杯可不够。”
陆大夫人也笑了,容光满面的走过去,被妇人们的热情淹没,那小婢子引发的不快也被淹没。
再有名也不过是个绣娘。
她儿子天子门生那才叫声名赫赫呢。
天上地下云泥之别,不值一提。
夜色覆盖大地,欢喜的人们带着醉意沉沉睡去,白日的喧嚣归于平静,但劳作并没有随着夜色而停止。
售卖夜食的摊贩点燃炉火,巡查的差役查看着桥洞街角,宅院里有妇人点燃灯火做针线,工坊里叮叮当当忙碌正酣。
这边青雉在绣架上飞针走线,绣出花瓣的轮廓,另一边七星坐在如意坊内开始忙碌。
“最近没有需求吗?”她一边锯木头,一边问。
陆掌柜翻看手里的册子:“不是没有需求,是有些需求已经被解决了,自从我们有了表率,这边活络起来,有人发需求,也有人接需求,所以还没递到堂口这里,就已经被解决了。”
这的确是好事,七星脸上浮现笑容。
轮车咕噜咕噜响,魏东家从外边走进来:“不止消息流动,人也流动了。”
他不是一个人进来的,后边跟着一个老者,穿着家常衣衫,脸上带着笑。
陆掌柜忙介绍:“这位是曹典吏,也是自己人。”
曹典吏笑呵呵说:“七星小姐,久仰久仰。”
七星一笑,说:“彼此彼此。”
曹典吏笑意更浓:“比我想象中还要年轻啊,真是后生可畏。”
七星一笑。
魏东家没好气说:“收起你这套衙门哄上官的做派,快说正事。”
曹典吏笑呵呵说:“是这样,有个外地的墨侠,说有事要我们相助。”
门帘掀起,一个身材消瘦的男人走进来,踩着草鞋,裹着破旧的冬袍,看起来宛如乞丐,但抬起头,双眼锐利。
“我在追杀一个匪盗。”他利索地说,“这匪盗每到一地,不仅偷抢,还奸杀妇女,但他功夫高超,极其狡猾,犯案便走,官府在当地查不到就不管了,如此,这匪贼一路犯案,一路逍遥,就在昨天,他进入了许城。”
他说着话扫过室内的人,见三个老头,其中一个老头还是坐轮车的,还有一个女孩儿。
这老的老,残的残,小的小,就不指望他们能相助杀匪徒了。
“我要在他犯案前除掉他,不能让官府察觉,否则会打草惊蛇,而除掉他之后,需要掩盖行迹,因为我也负案在身。”
他的视线扫视,落在魏东家身上——来之前这个典吏说了带他去见这里管事的,虽然这个老者身有残疾,但在门中一视同仁,只要有本事,残者也能当堂主。
他对坐轮车的老者抬手抱拳:“可能助我?”
他说完诉求,却没立刻得到这老者的回应,那老者也没看他,而是看向那个女孩儿。
不止这老者,其他的两人也都看向那女孩儿。
他不由微微愣了下,怎么?是要这个女孩儿同意?难道这个女孩儿才是堂主?
那女孩儿的声音已经响起。
“好。”她说,灯光下眼神沉静,“我们可助你达成心愿。”
第29章 有贼望
夜色褪去,晨光渐亮,因为冬日寒意而僵硬的城池,随着街上的行人渐渐增多而灵动起来。
酒楼茶肆开门,赶早的人在城门进进出出,贪恋温暖孩童们也爬起来,呼朋唤友在巷子口穿梭,妇人们半开门宅,一边跟街坊邻居闲聊,一边等着走街串巷的小贩带来新鲜的货物。
“黄梅,红梅,新鲜的梅枝。”
街上传来粗哑的喊声。
虽然天冷了,花叶凋敝,但冬天也有冬天的时令花,梅花。
听到喊声,不少妇人走出来,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粗壮汉子挑着担子,两只筐里满满都是梅枝,弯弯曲曲,花苞点点。
看到妇人们走出来,卖花汉子停下脚步,热情招呼:“大姐大娘们,看看梅花吧,是从城外寒谷寺的山里采来的。”
寒谷寺的梅花啊,那还能沾上佛祖福运呢,摆在家里更好,妇人们都围上来询问“新鲜吗?”“别是枯枝吧?”
卖花汉子声音响亮做保证:“新鲜,我夜里砍的,天不亮就挑着来了。”“都是新鲜的花枝,老梅枝。”
听了保证大家开始挑拣。
“不过,以前没见过你。”一个妇人拿着三枝梅花,要给钱的时候,打量这汉子,又问了句。
卖花虽然是个小生意,但也并不是谁都能做,要新鲜要能开,这么多年能留下的卖花人多多少少都成了熟面孔。
熟面孔买的才放心,否则买到假花死枝催开的败花,找谁算账?
她这么一说,妇人们都看向那卖花汉子,汉子胡子拉碴,面容粗糙,几乎看不清样子,但的确是个生面孔。
卖花汉子憨憨一笑:“我叫黄四,我叔老黄就在寒谷寺外摆摊,大姐们应该都见过吧。”
寒谷寺香火很旺,城里的妇人们多多少少都去过,寒谷寺附近的村民会售卖自己家的瓜果菜鸡鸭鱼,花自然也不少,买了供佛嘛,他这么一提,大家恍惚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冬天了生意不好,我叔年纪大了,我帮衬一下,我力气大,干脆挑了花进城来卖。”卖花汉子继续说,指着自己,“你们放心,花不好了,你们到我们村子来找我,我赔钱。”
这样啊,还是个有孝心的人,妇人们便多多少少都挑了一些,很快就空了半筐。
卖花汉子连连道谢:“多谢街坊照顾生意。”
“把钱装好。”一个妇人提醒,“城里不比乡下,小偷小摸很多。”
那卖花汉子忙将钱袋塞进衣服里,乐呵呵挑起担子喊着“黄梅红梅腊梅卖”继续走街串巷。
走街串巷的小贩不止一个,他在其中毫不起眼,也没有人注意到,这卖花汉子在售卖花枝的时候,停在路边歇息的时候,视线或者扫视走过的女子,或者穿透街上半开的宅门看向内里。
花枝卖完的时候刚过午,但石风,现在应该叫黄四,没有丝毫留恋,立刻就挑着担子出城回家,没有再到处乱转。
这是一个卖花人该有的行为。
他是个很谨慎的人,哪怕是做坏人,也做得认真。
石风在天黑的时候,回到了寒谷寺附近的一间村落,说是村落,其实是当初寒谷寺行善收留穷苦人之地,此时散住着几户人家,多是老弱残病。
夜色笼罩中的村落几乎没有灯光,这里的人舍不得灯油,灶火是他们唯一的火光来源,但柴也是有限的,做好了饭就立刻熄掉了。
“叔,我回来了。”石风喊,走进这间黑灯瞎火的破屋内,“今天都卖完了,钱不少呢。”“叔,你吃过饭了吗?”“叔,我给你买了肉饼,还打了一壶酒。”
室内响着家常絮叨,但始终没有回应,也不会有回应了。
石风点燃一盏油灯,豆大的光让室内似明更昏,但可以看到床上躺着一个老头。
老头脖子里绑着一根绳,勒得那样用力,几乎将脖子勒断,头软软无力倒悬在床边,一双眼瞪圆,嘴张大,痛苦和恐惧凝固在脸上。
这场面格外的恐怖,如果有人看到会当场吓晕过去。
石风却丝毫不怕,他就喜欢看这种场面,每次杀了人,都特意摆在眼前看个够。
他蹲在床边,拿出买来的肉饼吃,一面欣赏着死尸,待吃完肉饼,喝完酒,满意地站起来。
“再去砍些梅枝。”他伸个懒腰,揉了揉肩头,“再去卖一趟。”
真辛苦啊。
但也没办法。
他伸手拍打着肩背。
辛苦些,早点找到合适的人家劫杀,也好早点离开这里。
他不会在一地待太久,免得不安全。
“叔,我再去砍些梅枝,趁着花期未到多卖些。”他说,“等花开了,大家都跑来这里看,这钱我们就挣不了。”
说罢熄灭了油灯,室内陷入黑暗。
冬日里乞丐们似乎都懒得动了,尤其是日头升高的时候。
一个穿着破袄,踩着一双破草鞋的乞丐,缩在角落里享受暖意。
“行行好,行行好。”他懒懒地用手抖着碗。
路人就是再好心,也不会特意从路上走过来给他们施舍啊,所以直到过了午,乞丐破碗空空。
还好有几个小乞丐跑过来,手里捧着几块饼子。
“袁家酒楼今天大方,后厨施舍了不少。”一个小乞丐将饼子递给这乞丐,“给你分一块。”
乞丐接过,闭着眼嚼饼子,小乞丐也顺势在他身边坐下,一起靠着晒太阳。
“那小子今天应该就要动手了。”小乞丐低声说,“他的花卖完了,还没有走的意思,在齐家铺子里挑拣箩筐,但他看的是对面的满堂金银铺,他是要打劫金银铺子吧。”
这是个匪贼,金银铺子里是很有钱的。
乞丐摇摇头:“不,他是盯着进去金银铺的女子。”
进出金银铺子的女子也都是有钱人,小乞丐心想。
“他除了抢劫。”乞丐睁开眼,“还喜欢杀人,尤其是奸杀女人。”
甚至可以说,抢劫是顺便的,杀人才是他的目的,而且是虐杀。
这是个禽兽,畜生。
乞丐将饼子狠狠咬一口,用力嚼着,乱发遮盖下的双眼犀利。
这次一定要除掉这石风。
本来五年前就能得手了,门里突然出了事,一时耽搁,被这畜生逃脱,不过这些年他没有放弃追查,只是要掩藏身份,避免被官府抓住,手脚受限制,倒是那恶人更肆意张狂。
这次那贼人来到这边,这边的堂口恰好活起来了,真是天时地利人和,一定要解决这个贼人。
不能让更多女子受害!
“接下来交给我吧。”乞丐将最后一口饼子咽下,“你们不用跟着他了。”
他站起来要走,小乞丐又拉住他。
“给你的兵器。”他说,将手里的打狗棍递给他。
携带兵器进城很不方便,兵卫会严查,所以他进城的时候没有带趁手的兵器,原本想一会儿从某一家宅中随手借一件农具刀镰铁斧之类的。
有同门相助真不错,准备齐全,无后顾之忧。
乞丐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接过这看起来没什么特殊的木棍,入手一沉。
“里面是利剑。”小乞丐低声说。
乞丐点点头,一手握着破碗,说着:“行行好行行好。”一手拖着这木棍向前走去。
“能活到现在怎么也有点本事。”魏东家嚼着豆子说。
“老曹翻查了这几年的邸报,那个贼人犯案真不少。”陆掌柜说,“很凶残又很狡猾,的确不好对付。”
“那墨侠盯着这贼人已经这么多年了,好不好对付,他比谁都清楚。”魏东家说,瞪了陆掌柜一眼,“能杀就杀了,杀不了,大不了一死,他生死不惧,咱们则不管他生死,做好善后,各尽其能,这是很平常的事,你一晚上瞎担心什么?”
陆掌柜怔了怔,笑了:“是啊很平常的事,我怎么这么大惊小怪的。”
因为这很平常的事,已经多年未见了。
以后,就能常常见了。
陆掌柜端起茶喝了口,想到什么又问:“七星小姐今晚还过来吗?”
魏东家说:“我让老吴家的告诉她别过来了。”
陆掌柜点点头:“对,别出来了,谁知道什么时候动手,在哪来动手,就算有老曹在衙门里盯着,抓捕起来差役们乱搜,撞上就不好了,还是在家里安稳。”
魏东家将茶喝完,摇着推车站起来:“好了,起来干活吧。”
陆掌柜坐着不动,一手捏咸豆,一手拿起账册:“你起来吧,我不用,我坐着就能干活,不像你们木匠这么辛苦。”
魏东家呸了声,摇着轮车去拿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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