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刻都在微笑的人此刻没有表情,经常不作表情的人此刻带着笑容。
好像我变成了你,原来你也曾是我。
两个人都沉默,只剩下耳畔的风声,和鼻间呼出的白气。
“对不起,”周楚以说,“我以为你很……算了,是我只看表面就做了论断。”
陈彻笑了声,“道歉就太肉麻了,叫我声爸爸,我倒是可以答应。”
“滚蛋。”周楚以笑骂了声。
伪装的矜持终于全部卸下,这一刻,他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十七岁的高中生,会嫌弃,会骂人,会生气,有生命力。
对话迎来短暂的沉默。
冷风刮在脸上生疼,周楚以冷不丁出声:“用这种极端的办法来解决问题,被他们知道,又会责怪我们脆弱吧。”
陈彻又靠回围栏,脑袋仰着,喉结冷淡地突起,闭着眼睛像在闭目养神,“用极端办法的是我们,但极端的人是他们。脆不脆弱不是他们说了算,是三十年后的我们自己会怎么想。”
周楚以问:“为什么是三十年后?”
陈彻闭着眼睛笑:“因为我妈在三十岁生的我。”
他像是在答非所问,周楚以却听懂了。
三十年后,他们或许也变成讨厌的大人,换一个角度看十七岁的自己,会不会不一样?
但这是三十年后才会知晓的答案。
“得了吧,”周楚以今晚是装都不想装,就一丧到底了,“我还不一定能活到那时候。”
他一点都不遮掩消极厌世的想法,“妈的,人为什么要读书?为什么要工作?为什么要活着?”
他抱怨一句骂一句,恨不得人类灭亡,世界毁灭,过去十七年的脏话都没今天晚上骂得多。
陈彻也懒得搭理他,不搭腔,随便他发泄。
等他终于停下来,陈彻睁开眼,望着黑沉沉的天空,没头没尾地问了句:“昨天是不是没下雪?”
周楚以:“哪个昨天?三十一号还是三十号?三十一号没下。”
陈彻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他离开围栏,站起身,“还来得及。”
周楚以跟着站起来,一边问:“什么来得及?”
“爬山,看日出。”陈彻一边要往屋内走,一边说,“我去把他们喊醒。”
周楚以抓住他的手臂,刚刚骂顺嘴的脏话脱口而出:“……你他妈疯了?现在?去爬山?看日出?先别说能不能赶上,能不能爬上去,爬上去也不一定能看到。”
陈彻回头看着他笑。
在深蓝的夜色里,少年的轮廓被黑夜浸泡得模糊,双眸却尤为明亮清晰。
“十七岁,不就是用来疯的吗?”
涂然正做着梦时, 忽然觉得眼睛刺痛,像是有人开了大灯,下意识往毯子里钻。
毯子却又被人揭开,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便看见一张熟悉的俊脸。
少年眼底带着笑意, 干净清澈的双眸, 漂亮得人都恍惚。
涂然已经睡懵,以为在自己房间,以为还在做梦,含糊不清地嘟囔:“你怎么又到我梦里来了?”
房间很安静,陈彻得以听见她的小声嘟囔, 眉梢一抬, “又?”
涂然闭着眼睛点头。
她是侧躺着睡, 一侧脸颊被枕着的抱枕挤得肉嘟嘟,看着手感很好,让人很想去试一试。
陈彻也真的伸出手去试了, 手指在她脸颊轻轻捏了下。细嫩柔软,手感确实很好。
闭着眼睛的人忽然抓住他的手, 手掌在他手背上拍出“啪”的一声响。
涂然睁开眼睛, 没适应光线的眼睛微微眯着,蒙着一层惺忪睡意。她秀眉蹙起, 抓着他作乱的手,像警告又像规劝:“这次不能再干坏事了。”
“再?”陈彻又一次捕捉到关键字,饶有兴趣地问,“我之前在你梦里干过什么坏事?”
涂然迷迷瞪瞪的, 正要乖乖回答,旁边被周楚以吵醒的祝佳唯, 突然像僵尸一样打挺弹起来,语气凶狠地骂了句:“吵我睡觉者,死!”骂完又立刻倒下去,瞬间睡着,仿佛刚刚只是在梦游。
周楚以:“……”
祝佳唯这一声呵斥,把涂然吵清醒了,意识和理智逐渐回笼,揉着眼睛坐起来问:“我不是在做梦?”
陈彻只是看着她笑,继续刚刚的话题:“所以,我之前在你梦里干过什么坏事?”
涂然瞌睡醒了大半,立刻捂住嘴,捂住几秒又松开,问:“你你叫我起床干什么?”
“爬山看日出,去吗?”
“去!”
涂然几乎立刻答应,她是名副其实的捧场王。
刚答应完,肩膀就被人拍了两下。她转头,周楚以指着怎么也叫不醒的某人,说:“你来把祝佳唯叫醒。”
涂然看了祝佳唯一眼,毫不犹豫地从地上爬起来,踩在她身旁的空隙,径直越过她,“我去叫简阳光。”
周楚以:“……”
所以都不敢惹这位女王大人是吗?
五个人溜到楼下的时候,周楚以的左脸上多了一个巴掌印——女王大人打的。
陈彻已经在手机上约到车,几个人站在路边等网约车过来的时候,他去附近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些爬山必备品。
涂然低着头在手机里,给赵从韵她们几个回复新年祝福的消息,还额外解释了下昨晚不小心睡着,所以没在零点送祝福。
一一回复完,她打开手机的录像模式,举到旁边抱着双臂的祝佳唯面前,另只手握拳当话筒,作采访状:“新年第一天,请问祝佳唯同学有什么想说的吗?”
祝佳唯正因为美梦被某人打断而心情不爽,浑身散发的黑气仿佛能肉眼可见。
她阴恻恻开口:“如果等下看不到日出,今天就是周楚以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天。”
正在旁边揣着手抖腿取暖的周楚以:“……”
周楚以:“这是陈彻的主意,冤有头债有主,请你去找他,谢谢。”
涂然的手机又对准他,“小周同学好像对这次爬山有额外看法?”
周楚以立刻收了农民揣,挺胸抬头做出标准站姿,又露出一个没有一点感情的官方微笑:“我有三个看法,一,陈彻疯了,二,陈彻真疯了,三,陈彻闲疯了。”
刚说完,就被正好买完东西回来的陈彻,从他后面,踹了一脚,“疯个屁,爸爸带你去见世面。”
周楚以拍拍屁股上的灰,同样不客气回怼:“见个鬼世面,等我爬上去,见阎王爷还差不多。”
涂然看着他们俩的互动,歪了歪头,莫名感觉他们俩今天好像不太一样。
还没等她细想到底哪不一样,简阳光就在她头顶敲了三下。
简阳光迷信地避谶:“呸呸呸,新年第一天,说什么晦气话。”
涂然捂着脑袋不明所以:“你敲我头做什么?”
简阳光:“说了晦气话要敲三下木头,你的小脑袋瓜子跟木头也差不多。”
涂然:“……”
这人就是在记恨她刚刚骗他着火叫他起床。
陈彻压着笑意拍了下简阳光的后脑勺,顺手帮她报了个仇,“行了,车到了。”
他们在打车软件上约了辆七座的商务车,简阳光眼疾手快去抢了副驾驶,祝佳唯和周楚以紧随其后,去坐中排两个单人座,把最后排的双人座留给涂然和陈彻。
事实证明,简阳光坐副驾驶是正确选择。司机是个三十出头的大哥,据他自己说是新年第一单,比较兴奋,话密的程度和简阳光差不多。
简阳光就是这种跟谁都能唠几句的人,哪怕是家里那只哈士奇,都能对着它唠上半天,哈奇士听不懂,但会嗷呜附和。
陈彻曾经就怀疑,老板这粘人脾气,就是被话痨的简阳光给惯出来的。
开往腾海山途中,周楚以还在试图挽救自己的生命,“想看日出不一定要去山上,海边的日出更好看,师傅,把我们送去海边吧。”
说完就被简阳光怼了:“来都来了,去什么海边啊,哥你甭搭理他,咱们刚刚聊到哪了?”
周楚以生无可恋地闭上眼。
涂然从他身后探头,拍拍他的肩膀,给他递了一盒口香糖,小声说:“你把这个拿给简阳光。”
周楚以疑惑:“这是什么?”这东西细看不像是口香糖。
涂然食指竖在唇边嘘了声,神秘兮兮说:“我帮你报仇。”
周楚以看了她一眼,没再问,接过“口香糖”,递给简阳光。
几秒钟后,简阳光被“口香糖”里弹出来的蟑螂模型吓得呜哇乱叫。
恶作剧得逞,涂然哈哈大笑。
简阳光气得连名带姓喊她:“涂然!”
涂然立刻说:“这是祝佳唯送你的新年礼物。”
简阳光又愤怒喊:“祝佳唯!”
祝佳唯正窝在座椅里闭目养神,眼皮都没动一下,“周楚以给你的,关我什么事。”
简阳光梅开三度喊:“周楚以!”
周楚以:“都怪陈彻。”
唯一没参与进来、全程看戏却背锅的陈彻:“……关我屁事。”
司机大哥都被逗笑:“你们搁这击鼓传花呢?”
作为唯一的受害者,简阳光决定平等地创死每一个人,先把羽绒服拉链拉到最高,又戴上帽子,最后——按下车窗。
冷风呼啸着涌进,后座几个人被冻得尖叫。
“简阳光!你是不是有病!”
“冷死了快关上!”
“哈哈哈哈哈叫你们耍我!”
暴躁的叫喊,得意的笑声,少年少女们吵吵闹闹,几乎要把车顶掀翻。
吵闹的时候,周楚以无意间在玻璃车窗的镜像反射中,看见自己脸上的笑容,怔了怔,视线多停留了两秒。
他忽然觉得很好。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很好。
去爬山,好像也不错。
三个小时后——
周楚以双手撑在大腿上,弓着腰喘气:“不行了,我爬不动了。”
他们三点多到的山脚,要在日出之前爬上山顶,所以必须保证速度。
五个人里,陈彻和简阳光的体力自不用说,祝佳唯每天都夜跑锻炼,涂然以前当过练习生,体力耐力有基础,爬到山顶对他们来说没多少难度。
但,对周楚以来说,是地狱级别的难度。
上次跟着大部队慢慢爬山,周楚以就累得够呛,这次不仅要爬上去,还要在规定时间内爬上去,周楚以这废柴体力,实在遭不住。
他从小就是运动废柴,初中的时候,也正是因为体力太废,第一次骑马就差点从马上摔下来,得以逃脱父母给他安排的骑术课程。
“加油啊!已经到半山腰了,”涂然给他打气,“不能放弃!”
周楚以累得腰都直不起来,艰难地摆手:“爬山不就是为了看日出,为了感受生活的美好吗,我觉得我不用爬上去也能感受到生活的美好,我要和自己和解,和世界和解。”
祝佳唯面无表情驳回他的歪理,抓着他的手臂,拽着他继续往前走:“爬完山再和解。”
被迫又往上爬了一段,周楚以只觉大腿被灌了铅,鼻子都冻得没有了知觉,累得理智都快飞走了。
他又开始打退堂鼓:“我错了,我不该离家出走,让我回家吧。”
简阳光大声嘲笑他:“瞧你这点出息。”
周楚以命都快没了,出息算个屁,他甚至开始倒车模式,倒着往后退。
涂然连忙跑到他身后去,双手推着他后背抵着他:“别放弃啊,马上就要到山顶了!继续往前走,才能追上太阳!”
周楚以绝望又暴躁:“我不喜欢太阳!”
陈彻无奈地摇头,给了简阳光一个眼神,一人抓着他一条手臂,拽着他往前走。
两人二拖一,终于把这个废柴拖到山顶。
爬到山顶的时候,周楚以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从嘴巴里飞走了,呼吸都是铁锈味。
他还没能缓过气,就听见涂然激动大喊:“太阳出来啦!”
周楚以往东方望过去。
青灰色的天,云层似奔腾的海浪,翻滚涌动。一缕霞光在云浪中碎裂,似燃烧的火焰,染红那半边天际。
朦胧的云雾之中,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推开云雾,冲破黑暗。
旭日东升,霞光万斛,飞鸟振翅,层峦耸翠。
风在耳边呼啸,朝阳流光溢彩。
“看到太阳的感觉怎么样?”陈彻搭上他的肩膀,笑着问。
周楚以怔怔望着东方,那轮红日,从他漆黑的眼底,缓缓升起。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几年前,初见陈彻和简阳光的那个夏天,那个他羡慕得想要落泪的时刻。
风,阳光,朋友,自由。
此时此刻,他也在拥有着。
他,也在拥有着!
涂然兴奋地提议:“运气这么好,我们来许愿吧!”
“我先来我先来!”简阳光这时候抢着打头阵,立刻朝天边大喊:“新的一年我要变得更帅!更牛逼!”
他喊完立刻去催旁边的祝佳唯,祝佳唯感觉这行为多少有点幼稚,不符合她的高冷人设,但这会儿也确实有点兴奋,半推半就地许了个愿:“我要再长高五厘米。”
简阳光笑她:“你这是要往一米八长啊。”
涂然也将手拢在嘴边,用尽全部力气大声喊:“我要我们五个人,一直——在一起!”
简阳光捂着心口一脸感动:“噢!我的好兔妹!”
他的好兔妹没理他。涂然眼睛亮晶晶看向陈彻,问:“你呢,你许什么愿?”
陈彻看着她,眼尾上扬,满眼的笑意,“我的愿望刚刚已经实现了。”
涂然惊愕,“这么厉害!什么愿望?”
他摇摇头,但笑不语。
“说嘛说嘛。”涂然缠着他问,想让他说,陈彻却嘴严得很,就只是笑。
他们笑闹时,一直望着太阳没出声的周楚以,忽然朝天边大喊:“啊——”
没有许愿,也没有说其他什么,就只是歇斯底里地大喊着没有意义的音节。
风一直吹,他一直喊。
像是要把肺里所有的空气都用光,像是要把这些年积压在心底的某些东西,全部释放。
涂然最是捧场,从一开始的目瞪口呆反应过来,也跟着他大喊,然后是简阳光。
祝佳唯和陈彻对视一眼,一个耸肩,一个摇头,无奈一笑,索性跟着去发疯。
少年们迎着风,迎着初升的太阳,大声呼喊,哪怕力气耗尽,哪怕嗓子嘶哑。整个山间都是他们疯狂无畏的呼喊声。
朝阳熔金,霞光潋滟。
流光溢彩是青春,意气风发正少年。
又是和明礼联考, 复习气氛理所当然的紧张。
涂然比起热更怕冷,冬天写字着实难受,不过今年冬天, 她一点都不觉得冻手。
因为元旦假后的第一天,她书包里多了一双五指手套。
即使对方没提, 但涂然也猜出, 这是谁给她送的新年礼物。
戴上手套的第一件事,她就对陈彻做了个ok的手势。少年背过身笑的反应,暴露了一切。
考完期末考,涂然一个人坐上了回江都市的飞机。爷爷奶奶太久没见她,着急让她回去。
而唐桂英因为还有工作, 走不开身, 今年没再回涂家过年, 或许以后也不会。
尽管涂然经常会和爷爷奶奶通视频电话,奶奶见到她的第一句,还是:“我家然然又瘦了。”
涂然无奈地看向同样回了奶奶家的堂妹涂月, 涂月摊手耸肩:“回来三天,我胖了三斤。”
涂然:“……”
果不其然, 紧随而来的, 是一顿接一顿的投喂,奶奶家的餐桌每天都有她最爱吃的菜, 奶奶家的零食永远也吃不完。
涂然感觉自己肉眼可见地变圆润,都不敢去上体重秤。
下决定减肥的导火索,是在除夕夜,“群聊(5)”里的视频电话。
简阳光连上视频第一句就是:“兔妹, 你是不是圆了?”
连周楚以也笑眯眯:“看你在江都市过得很滋润,我也就放心了。”
涂然大受打击。
偏偏这时候, 陈彻刚好也连上视频。他一上线,简阳光就对着他调侃涂然圆润不少。
陈彻倒没有跟他一起调侃,皱着眉维护涂然:“什么胖不胖,谁家过年不吃点好的?人家胖了也比你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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