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楚以走在她身侧,帮她拢着外套,“穿上,别感冒了。”
祝佳唯脚步没停,手也没动,声音冷淡地反问:“你不是冷?不是想要个人空间?跟上来做什么?”
周楚以没说话,但帮她拢着外套的动作没变。
冬天傍晚的城市,像是蒙了一层雾,路边的霓虹灯似乎都朦胧。
尽管今天没再下雪,地面仍是湿的,昨日的雪融化,气温要比昨日更低。两个人的呼吸都带着肉眼可见的白气。
谁都没有说话,于是冻得颤抖的呼吸声在耳边更清晰。
周楚以边跟着她走,边试图帮她去把外套穿上,但对方并不予以配合,走下一段路,这外套披着跟没披一样,温度都被风吹跑了。
他索性抓住她的手臂,拽着她停下,“祝佳唯!”
第一次,从他的声音里,听到怒气。
祝佳唯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带着点嘲讽问:“不装了?”
一贯温和的男生,脸上的笑容消失,镜片下总是勾人的桃花眼,此刻也变得冰冷。
如果是涂然在这,或许会被他给唬住,毕竟涂然一点都不禁吓。
但可惜,站在这里的是祝佳唯,她现在的心情并不比他好。
很烦表里不一的人,很烦明明心情很差劲还要装出笑脸的人,很烦自以为是故作坚强的人。
嘴上说着当朋友,遇上事什么都不肯透露,算个屁朋友。
“给你两个选择,”祝佳唯扬着下巴,声音冷酷,“一,穿上我的衣服,滚回你想待的便利店;二,跟我回我家,自己打电话把涂然他们喊过来。”
周楚以像是瞬间泄了气,肩膀都塌下来,垂着头咕哝:“为什么总给我这么霸道的选择题?”
认命似的,他走上前,把外套披她身上。
祝佳唯这次没拒绝,手臂配合地穿进袖子,手从袖口伸出来的一瞬间,顺势就揪住他脖子上的围巾,拽着他往前走。
周楚以被她拽得踉跄,被迫弯着腰跟着她走,他无奈,“倒也不用跟牵狗一样吧,我又不会跑。”
“冷死了,走快点!”
“……”
十分钟后,祝家的餐桌上多了一双碗筷。
祝佳唯的妈妈杨美玲,目光怜爱地盯着周楚以好一阵,在餐桌上和女儿低语,八卦地打听:“你男朋友?”
“同学。”祝佳唯否认得干脆。
杨美玲一脸可惜。
五十分钟后,祝家的门口又多了三双鞋。
杨美玲又悄咪咪和女儿低语,八卦地打听:“哪个是你男朋友?”
“……妈,”祝佳唯表情难得无语,“我才高二。”
杨美玲开明地说:“妈不反对你高中谈恋爱。”
祝佳唯满脸冷漠:“谢谢,但我不想。”
杨美玲一脸遗憾。
自家母亲的目光太八卦,祝佳唯感觉丢脸,把人都招呼进自己卧室。
因为周楚以特意嘱咐,别把周楚沫带过来,涂然只告诉周楚沫,找到了她哥,让她先放下心,没跟她说周楚以在哪。
即使是这样,五个人待在一间卧室,也还是有够拥挤。
一把椅子不够争,床上不让坐,搬几把椅子来又跟开会似的挤得慌,祝佳唯索性去客厅把沙发抱枕都搬过来,几个人坐在地板上。
骤然聚在一起,竟一时找不到话题,你看我,我看你,空气尴尬地静默了几分钟,但都默契地,没有人去问周楚以发生了什么。
“我们还是聚在一起跨年了诶!”
先打破沉默的是涂然,虽然有些突兀,但并不牵强。她抱着抱枕盘腿而坐,想起几天前的约定,遗憾地说,“哎呀,忘记把礼物带过来了!”
简阳光正低头开祝佳唯扔给他的话梅,哈哈笑了声,说:“礼轻情意重,跨年讲究的是一个气氛,礼不礼物的无所谓。”
陈彻懒散地倚在床边,一条长腿伸直,一条长腿屈着,两根手指捏着手机,气定神闲地晃。
他扯起一侧唇角,嗤了声,“这就是你给我下单佛经的理由?”
涂然好奇地问:“什么佛经?”
简阳光撕包装的动作一顿,屁股往后挪了一点,远离他能踹到人的范围。
他本来也没想送佛经,昨天睡过头,天太冷了,实在起不来去商场买礼物,于是想着干脆网购,随便挑个什么东西,送给他抽签抽中的陈彻。
前阵子看陈彻一直在手抄佛经,那本《大悲咒》都抄了多少遍了,他就下单了本《金刚经》,为了赶上今天送,还专门加钱指定了顺丰,三块六的金刚经,花了他二十块的快递费呢。
他也是睡得脑子不清醒,直接填了陈彻的地址和手机号,昨天晚上,陈彻就收到了快递提示。
简阳光打着哈哈转移话题,“礼物这事改天再说,改天该说,咱们干坐在这也怪无聊的,不如来玩游戏吧!兔妹,你觉得怎么样?”
他已经很有经验地,知道在这个时候搬出谁来当挡箭牌最管用。
挡箭牌本人浑然不觉,兴奋接话:“好啊!”
要玩的是“我有你没有”游戏。
每个人轮流说一件只有自己做过、别人都没有做过的事,在场没人做过,就算安全,有人做过的话,就要喝下一杯加了厨房所有调味品的“恶魔之水”(简阳光取的中二名字)。
还是石头剪刀布决定发言顺序。
涂然是第一个,前偶像身份的用处发挥在这:“我上过电视!”安全。
第二个是祝佳唯,前“大姐大”的用处也发挥在这:“我退学过。”也安全。
第三个是陈彻,他能说的很多,随口挑了个最低阶的,“我在一个月内爬过五次腾海山。”
第四个简阳光,迫不及待开口:“我吃过鼻屎!”
“……”
众人沉默。
陈彻率先拿起摆在中间的薯片,往他头上丢,“你这恶心事还要说几遍?”
上次运动会,他就用过一次。
简阳光一边撕开薯片,一边有理有据反驳:“我这叫兵不厌诈!”
涂然一言难尽地摇头。
祝佳唯不愿意让他通过:“你这条不能算数,已经用过一次。”
简阳光不服:“怎么不能算数了,我又不是只吃过一次——”
话还没说完,陈彻又拿了颗果冻丢他脑袋上,“过分了,再说下去真要吐了。”
说完又瞥了眼旁边的周楚以,平日里逮住机会就插刀损人的家伙,今天安静得跟哑巴似的,虽然他闭嘴很好,但看着也让人怪不得劲的。
陈彻啧了声,伸脚踢了下神游在外的男生,“轮到你了。”
周楚以想了想,说:“我有一个妹妹。”
“不行!”简阳光即刻表示抗议,塞了一嘴的薯片都因为说话喷出来,“是要做过什么事,不是你有什么东西。”
“先把东西咽下去再说话,脏死了,”祝佳唯不掩饰嫌弃,嫌弃完这个,又嫌弃那个,“这时候还不忘炫耀妹妹,妹控没救了。”
周楚以笑得无奈,“我还没说完呢。”
涂然连忙管理纪律:“让他说完,让他说完。”
周楚以端起水喝了一口,好整以暇,这才不慌不忙开口:“我遗弃过她。”
从很小的时候, 周楚以就知道,自己家的父母,和别人家的不太一样。
与其称之为父母, 不如说控制狂,大到读什么学校、未来从事什么职业, 小到小学报哪个兴趣班、每天穿什么衣服、和谁交朋友, 都被父母掌控。
哪怕感冒生病,也是需要报备的日程。
还在上小学的时候,周楚以交过一个要好的朋友。他和那个男生是前后桌,但并非因为座位相邻,才变得要好。
那时候是最单纯的年纪, 他们的友谊源自于放学后的足球邀约。
周楚以每天放学后还要去兴趣班上课, 学钢琴学画画学各种各样需要他学的东西, 这是别人的兴趣班,但是他的必修课。他拒绝了前桌的邀请。
第一次,第二次, 第三次,每天每天, 其他的人都在说别再找他了, 他不会答应的,前桌的男孩子却还是不厌其烦地邀请他。
第不知道多少次, 周楚以在拒绝他之前,终于多问了一句话:“为什么要一直约我踢球?”
前桌说:“因为你很想玩啊。”
周楚以说:“我也没有很想。”
前桌问:“那为什么每次放学,你都趴车窗户上看着我们这边?”
那时候的周楚以还没过上几个生日,也还不擅长伪装, 谎言被当场戳穿,他很局促。
是这样的, 他是很想踢球,所以每次放学,都会让司机故意绕到足球场那边,从足球场旁边路过的十几秒钟,是他偷来的快乐。
但是他父母看不上足球这项运动,关于运动,他们已经规划好,等他再长大些,就送他去学高尔夫,去学骑术。
前桌问他:“你到底要不要来玩啊,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了啊。”
就像人总是会被饥饿营销裹挟,“最后一次”这四个字,有着让人勇气翻倍的魔力。那一天,周楚以恳求司机别告诉父母,翘掉了课后兴趣班,在球场上奔跑。
他体力比不上同龄人,但很幸运,阴差阳错地踢进了一个球。进球那一瞬间,他感受到的不单是快乐,还有自由。
一次,两次,三次。周楚以在球场上无拘无束地奔跑,他和前桌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但快乐有尽头,自由有代价。
翘掉兴趣班的行为很快被父母发现,包容他的司机被辞退,邀请他的前桌转了学。
“跟那样的孩子混在一起没有未来,我们才是真的为你好。”
楚女士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周楚以的小腿上多了三条皮带印,比他更小的周楚沫,刚吃完饭,正在被强制要求贴墙站立半小时。
周楚以看着乖巧听话的周楚沫,像在看一只提线娃娃。
他问提线娃娃:“你为什么要这么听话?”
提线娃娃说:“妈妈让的。”
周楚以又问:“那你想站在这吗?”
提线娃娃没说话。过了会儿,周楚沫轻轻说:“不想。”
周楚沫是个比他诚实,也比他勇敢的人。
周楚以摸了摸她的脸,“哥哥帮你。”
他计划了一场他能力范围内最完美的离家出走。
周楚以哄骗周楚沫出门玩,带着她溜出家门,去了当时管控并不严格的汽运站,见招拆招地依譁撒谎说是某个行人带着的小孩,混上了不知道目的地的大巴。
然后,他把周楚沫,丢在了大巴终点站,在暗处看着她哭着去找车站的工作人员后,周楚以自己回了家。
父母找人找疯了,周楚以笑了。
“是我故意让她走丢,让她去给别人领养走,不当你们的傀儡。听话的人有我一个就够了,就算你们把她找回来,我也还会让她走丢第二次,第三次,一定会有一次,你们找不回她。”
周楚以笑着跟父母摊出事实,笑着看他们露出愤怒又惊恐的表情。
他的身上多了几条皮带印,他也还是在笑。
自那之后,周楚沫就只是周楚沫,吃完饭可以去坐着去躺着去散步,放学后可以和朋友去小卖部,她说她以后想当一个演员,她可以去当一个演员,她以后想当一个摄影师,她也可以去当一个摄影师。
而周楚以,再也没踢过足球。
“我有一个妹妹,我遗弃过她。”
周楚以气定神闲地说出这句话后,其他几人要么停下晃手机的手,要么停下嚼话梅的嘴,不约而同看向他。
简阳光打了个嗝,“这个瓜……会不会太劲爆了。”
祝佳唯拿起可乐瓶,当话筒递到周楚以面前,“请说。”
周楚以笑得有些无奈,不以为意地说:“也没你们想的那么夸张,就是小时候带她出去玩,为了自己玩尽兴点,把她丢在一边,回来后,她就走丢了。”
祝佳唯收回可乐瓶,放自己嘴边,做总结性点评:“这不叫遗弃,这叫亲哥。”
周楚以:“……”
简阳光也见怪不怪地摆摆手,说:“这有什么,阿彻小时候也干过这事儿。”
陈彻懒洋洋靠在床边,面无表情往他头上砸了包鸡爪,“我什么时候丢过陈融?”
简阳光说:“你为了跟我去打球,把他丢到我家,不就是吗?”
又一包鱼丸砸他头上,陈彻:“滚蛋,那是一个性质吗?”
一直没吭声的涂然,这时候看着周楚以,问:“所以你现在对她这么好,是为了补偿吗?”
周楚以笑眯眯说:“一半一半吧,更多是因为我家小沫可爱,哦对了,别对她说这事,肯定会被她当成把柄念很久。”
“哦,是吗?”陈彻手指捏着在晃的手机,在指间一转,瞬间摆正解了锁,“我现在就告诉她。”
周楚以:“……”
周楚以扔了包薯片过去,陈彻歪头躲过,简阳光也趁机扔了包卤蛋过去,结果没扔准,砸到涂然的头上,涂然“哎哟”一声,陈彻看向简阳光的目光瞬间带上杀气。
一场扔零食大战,就此拉开序幕。
祝佳唯一边无语,一边无差别丢零食攻击三个男高中生:“你们要不要这么幼稚!这是我房间!”
涂然举着抱枕当盾牌,挡住飞来的炮火:“我觉得我们需要远离战场。”
简阳光有勇气,但不多,躲在涂然后面喊:“陈彻,我忍你很久了!”
陈彻冷笑:“躲在女生身后算什么男人,正面干。”
周楚以……周楚以在喘气。
零食在空中乱飞,男高中生(只有简阳光)在惨叫,战况之激烈,战场之惨烈,床上、椅子上、甚至连书架里,都能找到飞进去的小零食。
谁也没注意到,屋外有人敲门。也没听到那一句,“孩子们,我洗了点水果,给你们端进来了?”
于是,杨美玲端着水果打开门的瞬间,就被一包辣条砸中额头。
她脸上的笑容凝固。
高中生们的动作也僵住。
涂然是最先反应过来的,连忙爬起来去询问:“杨阿姨,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
杨美玲重新扬起笑容,往房间里又瞥了眼,好家伙,一瞬间的工夫,包括她亲女儿在内的捣蛋鬼们,立刻就乖乖坐回位置,正襟危坐。
要不是砸她脑门的这包辣条还在水果盘里,她都要以为刚刚那混乱场面是她看到的幻觉。
杨美玲无奈又好笑,也不再进屋了,把水果盘给涂然,笑着说:“你们继续玩,别吵到邻居上门就行,正好我也去外面逛逛,看看热闹。”
一分钟前还在骂骂咧咧的高中生们,现在乖乖巧巧地跟她道谢。
没好意思再胡闹,几个人把散落一卧室的零食捡回来。
简阳光在捡零食的时候,看到祝佳唯房间里的投影仪,于是一边剥柚子一边提议:“要不然我们别玩游戏了,看电影吧。”
陈彻不咸不淡瞥他一眼,“你怎么一会儿一个主意?”
涂然一惊一乍地出声:“是哦!五个人!绝佳的机会!”
她目光在其余四个人身上扫了一圈,被她视线扫过的人,不约而同地萌生出同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下一秒,预感灵验。
涂然果不其然,拍着手说:“我们一起看恐怖电影吧!”
“……”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涂然的兴奋劲被打击到,“你们都不想看吗?”
胆小鬼一号简阳光一个劲摇头:“你这,你这有点猛了。”
胆小鬼二号周楚以笑得僵硬:“这次不能顺着你了。”
曾经差点被两个胆小鬼把胳膊扯脱臼的祝佳唯,发表意见:“越菜越爱玩是吗?”
曾经被又菜又爱玩的提议者本人当木头桩子抱个满怀的陈彻,正也想发表意见劝她慎重,转头,就对上涂然殷殷切切可怜兮兮的视线。
陈彻:“……”
陈彻立刻倒戈:“我没意见。”
“不行不行我有意见!”简阳光举着拳头激烈反抗,“我们几个跟你石头剪刀布!谁赢听谁的!”
三分钟后。
几个人靠在床边排排坐,涂然拿着平板兴奋选片,简阳光痛心疾首甩自己不争气的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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