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它就是一颗痣。
陈融又用手指指了指额头上被头发遮盖的某处,“这里,缝了三针,是被他推倒摔跤磕的。”
缝个空气,这里什么都没有。
虽然嘴上一套心里一套,但他的表情和语气都拿捏得十分到位,真诚到让人难以怀疑。
看着他一点一点揭露伤疤和过去,涂然震惊到无以复加。
恰在此时,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陈彻。
咖啡厅的圆桌并不大,两个人同时看清手机屏幕上的字。
陈融微微眯起眼睛,唇角勾了勾。
涂然立刻接起电话,陈彻在电话那边问:“从明礼出来了吗?”
“出、出来了。”不知怎么,涂然没来由地一阵心虚。
陈彻下一句话更让她方寸大乱。
“我来这边接你了,现在在明礼校门口这边,你在哪?”他问。
涂然连着“啊?”了两声,下意识看向对面的陈融。
虽然、虽然这个状况她没能完全捋清楚,但确定的是,他们两兄弟最好不要现在碰面。
她直觉会发生很糟糕的事!
“我、我已经坐车回家了……”
涂然硬着头皮撒谎,也实在不会撒谎,磕磕绊绊地刚说完,不可控的情况就发生了。
坐在对面的陈融忽然端着饮料,俯身凑过来:“小然,你的冰美式会不会太苦?我的果茶还没喝,要跟我换吗?”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完全确保手机那边的人不仅能听到,还能听清内容,辨认出他的声音。
通着电话的两个人,同时呼吸一滞。
空气像是凝滞,时间似在沉默中驻足。
漫长的寂静后,少年的声音,通过手机的电波,传到涂然耳中。
喑哑的,晦涩的,像只无形的手,攥住她的心脏。
“你……和陈融在一起?”
涂然看了眼手机,分不清是自己误触,还是对方挂断的电话。
她连忙起身, 匆匆忙忙对陈融说了句“我先走了”,就往咖啡厅外跑。
陈融看着她匆忙离开的背影, 嘴角的弧度往地面坠, 乖巧温驯的假面褪下,对她的厌恶不加掩饰地浮现在眼底。
视线扫过对面椅子上被遗忘落下的纸袋,他眉梢一抬,拿出手机,点开微信聊天里的第一个联系人:“小然把她的校服落在我这了, 你要不要过来拿走?”
这称呼要把他喊吐了, 但他自损八百, 也要杀敌一千。
对方没有回复。
没意思。
陈融无趣地啧了声,把手机丢在桌上,端起手边的饮料喝了一口。
冰美式入口, 凉得他汗毛倒竖,苦得他龇牙咧嘴, 差点要当场喷出来。
……靠!忘记刚刚跟红脚隼换了饮料!
夜色已至, 点亮近光灯的汽车驶过马路。
涂然跑出咖啡厅。
太过着急,她没来得及多思考, 出门就右拐,跑了一段路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刚好像是从左边来的,又连忙急刹车转身, 朝明礼校门的方向跑过去。
庆幸此刻是晚修时间,学校大门最冷清的时刻。
她远远瞧见校门口穿着黑白校服外套的少年, 单薄的身影,立在光线交错的阴影中。
要跟她作对似的,这个时候往来的车辆毫无征兆地增多,拦住她的去路。
眼瞧他要往反方向离开,涂然着急得在原地踩出了小碎步,挥动着手臂喊他:“陈彻!”
少年身形一顿,回头朝这边望过来。
遥遥一眼。
车流在他们之间穿梭,像过不去的时间。
涂然顾左右看了眼往来的车辆,小心又着急地跑过斑马线。
几乎是一口气跑到他跟前,生怕他丢下自己似的,她抓住陈彻的手臂,喘着粗气解释:“我、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是怕你和他见面之后会吵架,电话、电话也不是我故意挂断的,可能是我不小心咳咳咳……”
刚刚剧烈跑步完,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解释,太过着急,被空气呛得咳嗽。
弯曲的脊背,覆上一只手,轻轻地拍打,给她顺气。
“慢一点说,别急。”
头顶传来男声低沉平和,比她想象中的平静很多。
涂然抬起头,学校大门投来的灯光,笼在少年清瘦的脸颊。他垂着眼,睫毛在眼睑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阴翳像要将他吞噬。
“陈彻。”涂然轻轻喊他。
“嗯?”对于她,他在任何时候都有回应。
涂然小心翼翼地问:“你在哭吗?”
陈彻怔了怔,抬手摸了下脸颊,是干燥的。于是否认:“没有。”
涂然看着眼前少年漆黑的眼睛。
她以前很不会看人眼色,以为人的表情就代表心情,把反讽也能当成夸奖。
直到曲幼怡告诉她,不能只看表情,不能只听说话内容,你要看着对方的眼睛,眼睛不会撒谎。
眼前这双漆黑的眼睛,像是一面黑色的镜子,掀不起波澜也照不进光的死寂。
陈彻撇开眼睛,也挣脱她的手。
“公交车要到了。”
他丢下这句话,走向没有公交车停留的公交车站,留给她一个背影。
涂然张了张嘴,想再喊他,但终究没发出声音,跟在他身后。
公交车在五分钟之后才抵达,这五分钟里,她看向陈彻的次数不下五十次,他们之间的交流却是零。
陈彻让她先上了车,她在后排靠窗的空位坐下,他却没跟过去,而是站在离她很远的车前部,背对着她,靠着扶手站着。
外套口袋里的手机,消息提示音一声接一声响起。
他低头,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都是陈融发来的消息。
“你就这么把她的校服丢我这里?你不来拿,我扔了啊?”
“开玩笑的哈哈,小然很可爱,我很喜欢她,她应该也挺喜欢我。”
“明天放假,我亲自来还给她。”
“我知道你看了消息,别装哑巴。”
“你猜我们刚刚聊了什么?”
“哥,你现在是不是特害怕?”
这个疯子。
抓着扶手的手指指节泛白,陈彻牙关紧咬,退出微信,手机关机。
手机不再接收消息,陈融说过的话却反复在脑海中再现。
——小时候我们喜欢的东西就总是同一件,你每一次都会让给我,这一次,也让给我吧?
不会。不要。不能。
但这似乎由不得他,哪怕长着相似的脸,陈融天生就比他会讨人喜欢。
温驯乖巧的病弱弟弟,总是得到的那一方——从他这里得到。
自愿谦让,被迫妥协。
尽管他是先来的这一个。
即便他先来。
陈彻低着头,绝望地闭上眼。
公交车摇摇晃晃,他微躬的背影像被风压倒的野草。
直到下车,涂然也没能和陈彻说上一句话。
跟着他走进小区,涂然看着他的背影,陷入纠结。
是生气了吗?因为她为了陈融骗了他?
可是他又不像在生气,生着气的人怎么会给她拍背顺气?
比起生气,更像是在难过。
她该怎么做?
涂然正苦恼时,走在她前面的少年,毫无预兆地转过身,视线对上。
昏暗的光线,将少年的五官浸染得立体却冷淡,隐在阴影中的黑眸,一如初见般沉郁。
他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涂然不自觉站直身体,直愣愣地盯着他,随着他越来越近,她的脑袋也跟着微微仰起。
陈彻停在她面前。
他低头望着她,视线落在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盛着担忧,对他完全信任的眼睛。
过去的一切都能让步,只有涂然,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拱手相让。
喉结滚动,晦涩的声音从他唇间发出,“明天,一起出去玩吗?”
没头没尾的一个邀约,涂然有点没反应过来,但还是愣愣地点头答应:“好。”
看到他身上穿的校服,涂然想起什么,低头看了眼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恍然意识到:“不好!我的校服落在咖啡店了,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肯定是来不及了,我打电话给陈融问问,看他——”
她边说边要从外套口袋里去掏手机,却被身前的少年抓住了手:“别去找他。”
修长宽大的手掌,紧紧攥住她的,掌心的温度,竟然是冰凉。
涂然抬头看向他,视线对上时,陈彻立即撇开眼睛,闷声解释:“我会让他送过来,你别联系他。”
眼前是他比往常要黯淡许多的侧脸,右手被他不知轻重地攥住,传来些许刺痛。她知道,他不是故意要弄疼她,而是在迫切地阻止她。
过于迫切,才不知轻重。
涂然想起他对陈融表现出的敌意,也想起陈融方才说过的那些话。
她轻声问:“你很讨厌陈融吗?”
紧紧抓住她的手,在这一刻松开。
陈彻没搭腔,却后退了半步。
他像要逃避这个问题,涂然却不让他逃避。
在他后退半步时,涂然将他松开的左手重新抓住,两只手紧紧抓住他的,不让他离开。
“如果不想回答这个问题,那可以回答我另一个问题吗?”她提出这样的请求。
陈彻张了张嘴:“我……”
涂然怕他说出第三个选项,先一步打断他,“必须选一个,不然不让你回家了!”
她态度很少这么强硬,尽管软绵绵的声音,听起来毫无威慑力,但站在她面前的,偏偏是永远无法拒绝她任何请求的陈彻。
“……你问。”他到底让步。
涂然眯起眼睛笑了笑,指着他左手食指的第一个指节处,说:“陈融这里有一道刀疤,是怎么留下的?”
没料到她问的是这样的问题,还是关于陈融,陈彻眼里闪过困惑,嘴上还是如实回答:“小时候跟我学做菜,刀切的。”
涂然眨了眨眼,截然不同的说辞,她并不觉得意外。
尽管陈融说了那么多关于陈彻的坏话,她对陈彻的人品,半秒钟的怀疑,都不曾有过。
她从来不会从别人的口中,去判定一个人。
尤其是从见面第一句,就在撒谎的人。
但是陈融……真的太好笑了!
骗教导主任,骗老师,骗她,他撒谎都不打草稿。
那颗据说是铅笔芯扎进手里形成的痣,该不会就真的只是一颗痣吧?
想起陈融一脸真诚地对她睁眼说瞎话的模样,涂然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面前的少女忽然笑弯了腰,陈彻困惑地侧头,“你笑什么?”
涂然笑着告诉他原因:“陈融好像很想让我讨厌你。”
陈融要诋毁他,陈彻并不惊讶,却还是因为她的话,而绷紧神经,看向她的视线变得小心翼翼:“那他……成功了吗?”
涂然还在为陈融的离谱而笑着,下意识的回答脱口而出:“当然没有,我喜欢阿彻。”
话音落下,两个人都愣住。
她惊愕抬眼,对上同样惊愕的视线。
深秋微凉的晚风中,两个人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同时变红。
涂然脸颊发烫,像烧开了水直冒热气的烧水壶,结结巴巴地解释:“是、是对朋友的喜欢!”
另一个坏掉的烧水壶,同样磕磕绊绊附和:“我、我知道!”
“你你你知道就好!”涂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慌张,只感觉自己的语言系统快出问题,“我、我……回家了!”
她丢下这句话就要跑,手却被对方反手攥住。
陈彻看着她,视线却没敢落在她眼睛,耳根红得仿佛要滴血,但还是要确认:“你刚刚……叫我什么?”
涂然也没敢跟他对视,视线在空中乱飘。如果他不喜欢被她那样喊,她应该道歉,应该收回。
可偏偏嘴巴不听脑子使唤似的,她反问:“我……我不能这么喊吗?”
“没有!”被反问的人连忙否认,轻易就能听出他语气里的着急,也确实太着急,一不小心就透露出真心话,“我喜欢你这么喊。”
两个人又是一怔,短暂的寂静从他们之间流过。
涂然红着脸低下了头,陈彻偏过头,另一只手捂住通红的脸。
伸出去的手,仍是牵着的。掌心与手背相贴,传达彼此局促的炙热。
先发出声音的人,是将视线落在两人手上的涂然:“可以……松开我了吗?”
反应过来,陈彻连忙松开手,道歉的话从嘴里蹦出来,“对不起。”
而被道歉的人,在他松开手的瞬间,就头也不回地往家的方向跑走了,像受了惊急急忙忙要躲回窝里的兔子。
陈彻站在原地,望着她愈来愈远的背影,胸腔震颤,肩膀抖动,喉腔溢出一串低笑。
一路跑回家, 气喘吁吁窜进房间,涂然也没能从刚才的口误冲击中缓过来。
她趴在桌上,脸埋在手臂间直跺脚, 又拿出手机,点开搜索引擎搜索:“不小心口误说了喜欢怎么办?”
还没能搜出什么结果, 手机屏幕上方就弹出来一条消息。
cc:[明天想去哪里玩?]
涂然的手机变成烫手山芋, 她差点把手机丢出去。
几次放下又拿起,她终于心虚地回复:“去市图书馆好吗?”
好像去哪里玩,都像是在跟他约会,图书馆是神圣的地方,能勉强抵消她的一点心虚。
cc:[好。]
明明就只一个字, 却好像有什么魔力, 让涂然的嘴角止不住上扬。
她想了想, 又问:“要不要叫上祝佳唯他们几个?”
她发出去的消息在另一台手机里出现,陈彻看了一眼,在输入框里打字:不要。
编辑出来的文字, 又立刻删掉,换成“可以”, 想了想, 又删掉。
他拿着手机从椅子上起身,在房间里走了两圈, 挠挠头,抓乱了头发,最终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看你。”
涂然点开“群聊(5)”聊天框,编辑好消息, 在发送的时候,手指却停下了动作。
要和祝佳唯他们一起去吗?
她忽然开始犹豫。
纠结了很久, 最终,还是摁下发送键。
[明天我和陈彻去市图书馆自习,有人要一起吗?@全体成员。]
消息发出去,常年在线的祝佳唯秒回:“我没空。”
周楚以也很快回复:“我也有事情呢。”
两个聪明人不约而同地给两块即将开窍的木头留出独处的空间。
却忘了,群里还有第三块木头。
简阳光是干完饭才回复的:“去什么市图书馆啊,明天来我家啊,兔妹看书,阿彻陪我打游戏,我家书房不比图书馆舒服?”
没等涂然回复,祝佳唯先找上她,让她把群主的位置让给她。涂然不明所以但听话照做。
群主“唯一的唯”撤回了“阳光开朗大男孩”的消息。
“阳光开朗大男孩”被管理员“以后再说”禁言一天。
简阳光:???
涂然没管群里的吵闹,私聊陈彻,问他:“我们要去简阳光家看书吗?”
陈彻秒回:“别管他。”
说完觉得不妥,又马上解释:“图书馆学习氛围更好。”
涂然点点头,觉得他说得对,却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说不上来的开心。
无论是祝佳唯和周楚以碰巧都没空,还是陈彻说不去简阳光家,都让她莫名的庆幸,像是接连中奖一样。
她抱着手机不明所以地开心,手机叮咚一声,陈彻的消息再次发过来。
他说:“早点睡,晚安。”
涂然没能降下去的嘴角,更加控制不住地上扬了,咬着下唇嘿嘿傻笑了声,回复:“晚安。”
好奇怪呀,明明只是在聊天,为什么她却感谢像踩在云朵上,轻飘飘的?
这天晚上,她在梦里,都在云朵上轻盈跳舞。
翌日清晨,涂然照惯例早起洗漱,本想着在出门前再背会儿单词,却在衣柜前,花了不少时间。
她竟然不知道该穿什么衣服。
接连从衣柜里取出三四套衣服,站在更衣镜前比了又比,终于敲定了一套米色连衣裙和嫩黄针织开衫。
换上衣服,她坐到书桌前,却不是背单词。单词本挪到一边,镜子移到面前,从抽屉里拿出梳子和头绳,给自己编个双麻花丸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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