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光承帝像是提起了兴趣,开口道:“哦,是什么礼物连皇后都觉得名贵,朕可有机会目睹?”
王皇后愣了下,随即笑道:“瞧陛下这话说得,陛下想看呈上来给您看就是了,琅儿你去将你宸娘娘送你的礼物拿过来给你父皇瞧瞧。”
说着,皇后招呼着身边的女官,随太子萧琅将锦盒递过来在光承帝面前打开。
光承帝盯着锦盒里摆放着的玉如意看了许久,方才开口道:“这样好的玉如意,宫里面没有,靖安侯府却有。”
他讲这话时语气温和脸上带着笑意,就像是平常聊天那般,可那双眼睛却是冰冷的,看得人脊背生寒。
“靖安侯府不仅有,甚至可由得宸贵妃随意出手赠予,靖安侯当真是同朕的爱妃兄妹情深。”
宸贵妃也没预料到皇帝会突然因此发难,此时此刻她方才意识到朝野上下奉行简朴,她今日备的这份礼的确是昂贵奢华了些。
皇帝话里话外虽没有责备她的意思,却将矛头指向了靖安侯府。
宸贵妃当即跪下请罪,周身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见状,王皇后也跪下来不断替宸贵妃说着好话,企图打消皇帝的顾虑。
她一跪,身后众人接连跪了一片。
光承帝围着跪着的妃嫔面前踱步,缓缓道:“靖安侯此番回京,听闻京城百姓纷纷自发到城门前相迎。”
“更有人说凭靖安侯的功劳,当流芳百世受百姓供奉敬奉,宸贵妃你常在宫中,可有曾听过这些民间传言?”
京城的天一连阴着几日, 终于在冬至的这一天清晨下开了雪。
东宫大殿内的桌案前燃着几盏灯,萧珩如刀斧般雕刻的英俊面容,在烛火的摇曳下忽明忽暗。
他视线停留在那一张书页上许久都未曾翻动过, 半晌后, 他合住书册烦闷地揉了揉眉心。
周围静得可怕,半年前还常有一位喜穿月牙白色衣裙的姑娘靠着他的桌案, 陪伴着他办公。
他批阅奏折时, 她就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画画。
她不似寻常女儿家画些鸳鸯,牡丹之类的图案, 每一次萧珩偷偷侧首看向她时,她画的都是千篇一律的红色山茶花。
萧珩不明白那种花有什么值得喜欢的,既没有牡丹国色天香, 又没兰花清新雅致。
画中的花一簇簇的开得茂盛, 红得俗气。
萧珩觉得刺眼, 赶在那姑娘扭头看他前收回视线。
殿门前一阵轻缓的脚步声打断了萧珩的思绪,他愣了下随即抬起头,没有看到他想见的人。
内侍端着锦盒上前,轻声道:“太子殿下, 将军府的人方才过来, 说是将邓将军赠予太子妃娘娘的新岁贺礼送过来。”
萧珩皱眉, “离过年还早, 他倒是殷勤。”
内侍回禀道:“将军府的人说, 靖安侯在前线失去联系已有多日,邓将军现已带兵奔赴交战地搜寻, 兴许除夕前赶不回来了, 便命人提前将贺礼送给太子妃。”
萧珩带着扳指的手指蜷缩了下,犹豫良久后开口道:“打开看看。”
内侍上前几步, 将锦盒在萧珩面前打开。
雕刻着祥云纹的木盒里,摆放着一张扇面,除却请名家题的字外,还画了红色山茶花画。
萧珩盯着那张扇面许久,直到眼眶刺痛,他伸手迅速将内侍手中的锦盒打翻,压抑着怒火道:“拿出去扔了!”
内侍不知原因,慌忙跪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扇面,躬身退了出去。
萧珩望着内侍离开的方向,心中怒气更胜。
邓砚尘喜欢她。
萧珩一早就看出来,邓砚尘每每看向许明舒时眼中毫不掩饰的倾慕。
她早在遇见自己之前就认识邓砚尘,光凭这她们之间多出的这几年青梅竹马的情分,就够萧珩心生妒意。
那是他的月亮,无论今后暗淡还是明艳,都只能是他的月亮。
萧珩站起身,正欲叫上宫里的太医一同去探望被禁足在自己寝宫里的许明舒时,殿门前再次传来一阵响动。
殿门敞开,侍卫周身夹杂着连滚带爬地跑进来,满面惊恐道:“太子殿下!不好了,太子殿下!!!”
萧珩拧眉,看向殿下跪着的人,沉声道:“什么事?”
“太子殿下,靖安侯在返程途中遇袭,所带的支队尽数被屠杀,尸骨无存!”
乌云遮天蔽日,整个天空暗得犹如黑夜。
萧珩眼中各种神情交杂,慌乱、难以置信、最多的是惊恐。
怎么会这样,他分明叫人行刺,仅仅只是叫靖安侯受伤,一段时间不能带兵打仗而已。
他从来没有想过取靖安侯的性命,那是许明舒的至亲至爱的爹爹,他没有想过要害许侯爷性命的。
他漫无目的地围着殿前的书案踱步里许久,猛然间像是意识到什么那般抬起头,透过层层宫阙看向那个熟悉的地方。
他提起墙上悬挂的长剑,大步朝着那个方向走了出去。
乾清宫的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锦衣卫校尉鱼贯而入,驱逐了殿内的宫人,在两侧依次站开。
太子萧珩提着剑一步一步走进,面上惨白神色肃杀,宛如黑夜当中的鬼魅。
锦衣卫指挥使裴誉跟在他身后,替他守着最后一道门,不许任何人进出
寝宫内,层层帷幔笼罩的床榻上躺着一个身形瘦弱人,正在有气无力的喘息着。
那人目光涣散,像是被病痛折磨着,整个人看着干瘪毫无精气神。
萧珩将剑对准了床榻上的人,咬牙道:“是不是你做的?”
床榻上的人涣散的瞳孔望向他,朝他笑了一下,随即陷入一阵剧烈的干咳中。
“靖安侯,是不是你派人杀的?”
那人咳了半晌才平复,看向萧珩的眼神中透着锐利,沉声道:“是朕。”
剑抬起几寸,冰凉锋利的剑尖对准了光承帝的脖颈,质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闻言,光承帝看着他突然笑了,问道:“那你,又为何要行刺靖安侯?”
萧珩一时语塞,吞吞吐吐道:“我只是……我只是想让他受伤一段时间不能带兵,我只是想要兵权……”
光承帝用帕子掩面又咳了几声,收回手时白色的手帕上带着几丝血迹。
“你知道当你朕为何在众多皇子中选择了你吗?”
光承帝抬头看他,尚未等他开口自顾自的道:“因为在一众皇子中,只有你同朕最为相似。”
萧珩勃然大怒,他此生最是厌恶旁人说自己像光承帝。
光承帝无情无义,为了权力他不惜牺牲一切,无论是他爱的人,还是爱他的人。
萧珩并不想成为这样的人。
“皇长子萧琅空有仁爱之心,缺少狠厉的手腕。萧瑜骄纵顽劣,难成大业。萧玠寄情山水,只适合做个闲散王爷。唯有你,最合朕意。”
“只可惜你守在那个女人身边,养成了顾忌儿女情长的性子。朕知道你些年你一直暗地里查询你生母死的真相,朕不怕你知道,你生母是为了给你的前程让路而死,这是朕给你上的第一课,今日,靖安侯之死便是第二课。”
萧珩身上的积雪融化,水滴顺着他深邃的眉眼蜿蜒而下。
“那可是靖安侯,是曾经患难与共,拼死将你从敌军手中救回来的人,是你心上人一母同胞的兄长,更是玄甲军的主将百姓心中的守护神,你就这么容不下他?”
他剑尖划破了光承帝的脖颈,可光承帝不为所动,依旧气定神闲道:“你也知道他许昱朗是百姓心中的守护神,那朕是什么?朕是天子,是君父,他是臣子,臣子怎可功高盖主?”
“可他后继无人!”萧珩怒斥道:“他只有一个女儿,靖安侯府没有能继承他兵权的人,你为何非要他性命不可?”
光承帝冷哼了一声,道:“你既知他无后,你是他唯一的女婿,日后想要得到兵权亦 是名正言顺,为何要急于一时现在动手。”
萧珩在他的质问下,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你如今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前来逼问朕,是因为想替靖安侯鸣不平吗?你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宫里那个许家姑娘,”光承帝坐起身,眼神轻瞟着他道:“朕早就说过,你将儿女情长看得太重,为帝王者,不该是个多情的种。”
萧珩高大的身影突然凝住,被人戳破心中所想的恼怒燃烧着他,叫他无法喘息。
他强按住心神,道:“我和你不一样,我是真心喜欢小舒。”
“难道朕不是真心爱许昱晴吗?”光承帝声嘶力竭地吼道:“他许昱朗明知朕自幼对他妹妹情根深种,还是先行一步将他妹妹许配给沈国公世子,他就顾忌过从前同朕患难与共的情分了?他们许家人世代戎马,不是为了我们萧家江山,他们爱的是天下!”
光承帝用尽浑身的力气,挣扎着站起身,怒目一字一句道:“朕,先是一朝天子,是储君的父亲,而后才是她许昱晴的丈夫。”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萧珩,道:“萧珩,即便你再不想承认,你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最是无情帝王家,你我父子本质上没什么不同。”
萧珩提起剑,对准了床榻上的那人,咬牙道:“你不要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
光承帝同他这个儿子目光对视,此时此刻,他的那副镇定自若方才被击破,因为他在萧珩那看似平静的眼中,看见了积攒了多年的滔天恨意。
裴誉在殿门前守了半晌,都未曾听见里面有动静。
正犹豫要不要进去看看时,乾清宫寝殿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缓缓从里面走出来,惨白的脸侧挂着血迹。
目光下移,看见他手中的剑刃正在滴血,一点一滴落在在雪地里,像是盛开一朵朵梅花。
萧珩抬手擦了擦脸边的血迹,缓步走下石阶,阴森道:“传旨下去,陛下中风现已卧病在床,不许任何人探望。”
裴誉面色一凝,跪在雪地里惊恐地抬起头看向萧珩,他张了张口,道:“那……”
“尸身先行送入皇陵,不得走漏风声。”
萧珩扔了手中的剑,呆滞地一步一步朝东宫方向迈去。
在他身后,纷扬的大雪遮天蔽日。
宸贵妃在昭华宫里女官的搀扶下回了宫,宫人替她煮了安神汤压惊。
一直到一碗汤见底,她整个人都还是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光承帝在太子生辰宴上当着众人的面,提起她送的礼物太过奢华,质问她是否听闻民间对她兄长靖安侯的赞扬之声时,宸贵妃跪在地上瞬间慌了神,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僵持中,就在她濒近绝望时,那双曾经同她十指相扣的手又温柔地将她牵起来,轻声安抚着。
“朕不过是同爱妃开个玩笑,爱妃怎么还是这般不禁逗。”
“朕同靖安侯曾有患难与共的情分,靖安侯府世代替朝廷守江山,此等丰功伟绩别说是朕几个玉如意,就是金山银山相赠朕也仍觉得不够用。”
这些年,外界那些关于光承帝的议论之声她也有所耳闻,传言他自登基后性情乖张,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宸贵妃只当是些捕风捉影的谣传罢了,为帝王者若不有些威严在身上,又怎能让朝臣信服。
况且光承帝每每在她面前时都是一副体贴入微的丈夫形象,同从前相比并未有太大区别。
结合今日在坤宁宫发生的事,即便光承帝笑着解释只是一场玩笑,宸贵妃还是觉得后怕心惊。
当晚,她派可靠的宫人备上厚礼去皇帝身边的内侍高公公那里打探口风。
高公公是宫里的老人了,跟在光承帝身边服侍了十数载,对这位外人看来喜怒无常的皇帝陛下最是了解。
且他这个人行事伶俐,善于察言观色,他很清楚无论到何时,昭华宫宸贵妃娘娘都是皇帝放在心尖上呵护的人。
宸贵妃平日在宫里待他们这群人也大方,从不吝啬金银财物的赏赐。
高公公笑着接过了昭华宫送来的厚礼,客套了一番后,将近日朝中一些关于靖安侯的事如数同昭华宫的女官说了一遍。
听过女官的回禀,宸贵妃这才明白皇帝突然发作背后的隐情。
玄甲军是由许家人一手创建,多年来战功赫赫深受百姓拥戴,且多年来长征战在外,不免有些人养成了天高皇帝远,将在外军令有所不从的性子。
靖安侯返程途中,友邦曾派人奔赴边境守卫军的营帐地拿着印有兵部印章的信件求援,但主将不在,玄甲军最多只会提供庇护,绝不擅离职守出兵。
一来二去,两边闹了些口舌是非,玄甲军中有人大放厥词称没有侯爷的命令,天王老子来也不出兵。
兵部派去的人一时恼怒,立即回京参了靖安侯一本。
皇帝这边刚应付走兵部的人,转头想去后宫散心,不想撞到了坤宁宫太子生辰宴,看到了宸贵妃送予太子萧琅价值不菲的玉如意,一时积攒的火气达到顶峰。
夜里,靖安侯正陪妻女用晚膳时,府中小厮将宸贵妃命人送来的书信呈上来。
许侯爷接过信时,便预感有事发生,此时宫门关闭,宸贵妃的信只可能动用了些手段,方才送到他手上,显然是有什么要紧事一刻也等不了。
许侯爷看了看身边没几日就要临盆的徐夫人,不动声色的将信件放在衣袖里,同往常一样安稳地吃完了这顿饭。
许明舒自小厮进来时眼皮就一直跳,她在用完饭后将徐夫人送回寝屋休息,转回头又去书房寻她父亲。
许侯爷正坐在书案前认真看着手中的信,面色凝重。
突然,书房的门被人打开了,许明舒捧着茶水缓步走进来。
许侯爷抬起头,见是许明舒进来,收了信问道:“怎么还没休息。”
许明舒放下手中的茶盏,轻声道:“姑母不会无缘无故夜里叫人送信过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许侯爷不太愿意将朝堂之上的事同家人讲,只含糊道:“一点麻烦,没什么要紧的。”
靖安侯这个人总是沉默寡言,行事说的少做得多,见他不愿多言,许明舒只好自顾自的说道:“边境有黎叔叔和杜叔叔在,兴许会同朝中有些小摩擦,但不会闹到陛下面前,来问您的罪。且信件出自姑母之手,是不是陛下那边有什么关于您的顾虑?”
许侯爷抬眸看了自己女儿一眼,柔声道:“小舒在宫中跟在你姑母身边这半年,学会了很多。”
许明舒笑了笑,只道:“所以,我是猜对了吗爹爹?”
许侯爷点了点头,“玄甲军与靖安侯府在民间威望过高,陛下那边听到了些不好的风言风语。”
许明舒颔首,其实她在过来之前便已经大致猜到事情的详情。
显然,前世她父亲返程中遇袭,以及靖安侯府横遭祸事都并非是意外,而是有心之人的一场蓄谋已久,其根源皆来自于君王的猜忌。
无论是光承帝还是萧珩,他们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人,内心敏感多疑,眼中只有权力没有感情,不会长久容得下威望颇高的靖安侯府。
许明舒倒了杯茶,递给许侯爷道:“爹爹放心,陛下只是一时恼怒罢了,就算中间存在有心之人挑拨,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下手。”
许侯爷的目光停留在女儿握着茶盏的指尖上,停顿了下道:“为何?”
许明舒声音婉转,一字一句道:“因为爹爹现在同陛下之间的矛盾还没有到了势如水火的地步,况且朝中正是用人之际。”
“这几年来北境,东南沿海地区敌寇一直都在试探着,急于寻找一个机会进犯,皇帝不会傻到这个时候同爹爹过不去。有心之人也很清楚,若不能一举激化您与皇帝之间的矛盾,待到皇帝想让您率兵出征保家卫国时,先前的那些君臣之间的隔阂在大难来临时就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许侯爷看向自己女儿的眼神中带着些许的震惊,好像自打他此番从边境回来之后,许明舒同从前相比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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