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曳神色一松。
许今刷刷划拉着手机屏幕，想到什么说什么:“而且我现在压根不想谈恋爱，就算以后想谈了，我也不会接受这种家里面的安排，谈恋爱应该是顺其自然的，你说对吧。”
唐明曳:“嗯。”
唐明曳赞同道:“你说得对。”
唐明曳背过身去吹头发了，吹风机嗡嗡作响。
许今看着他的背影，纠结着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其实他就是她那个朋友。
第二天，许今和唐明曳出发前往东湖镇。
许今奶奶这些年一直住在东湖镇，不肯回家。说是喜欢这边风景好，安逸。然而真实情况是许今大伯前些年自杀了，许今奶奶无法面对，每次回去都很伤心，索性在东湖镇定居。
也是因为想多陪陪奶奶，许今明明可以回C市读高中，却还是选择留在这边。后来上大学了，实在没办法，陈墨桦多请了几个阿姨来照顾许奶奶，许今爸爸也是一有空就来。只是许奶奶上了年纪，这几年脾气越发古怪，人也有些糊涂。有时候许今爸爸来了，许奶奶都认不出来。
许今爸爸试图接许奶奶回C市，根本接不走。说起别的许今奶奶可能犯糊涂，说起回家她就一个答案，不走，坚决不走。
没办法，许今爸爸只能尽量来得更勤。要是哪个星期实在抽不出空，也一定让信任的人过来看看。
但不管怎么糊涂，许奶奶记得许今，连许今号码都背得出。许今回来了，许奶奶非常高兴，饭都多吃了些。一个劲儿地用公筷给许今夹菜，给许今夹了菜又给唐明曳夹，“来，小陶，多吃点，多吃点。”
许今奶奶已经不记得唐明曳，一会叫他小李一会叫他小陈小张，想起什么叫什么。
唐明曳规规矩矩的，被叫成小陶也不介意，礼貌地谢过许今奶奶，面不改色地吃了许今奶奶夹给他的他根本不爱吃的菜。
许今想拦都没来得及。
许今认认真真纠正：“奶奶，他姓唐，你叫他小唐。或者，小明，小曳？”
许今:“以前你都叫他小曳。”
许今试图唤起许奶奶一些记忆，虽然总是以失败告终。
许奶奶恍然：“哦哦，小唐。”
过了一会儿又：“小李，吃这个……”
唐明曳：“谢谢奶奶。”
许今：“……”
过了一会儿，吃完饭，唐明曳出去了一趟。
许今跟奶奶聊着天，聊着聊着许奶奶忽然来了句：“小郑呢？”
唐明曳正好从外面回来，一边走一边淡定应声：“奶奶我在。”
与此同时，许今家某个负责照顾许今奶奶的郑姓阿姨：“诶，许奶奶？”
唐明曳：“……”
许今：“…………”
跟许今聊了一阵，许奶奶撑不住了，去睡午觉。
嫌家里无聊，许今和唐明曳出门闲逛。
东湖镇的夏天温度适宜，不会过分热，太阳也不那么晒。到处都是树，杨树柳树槐树，风一吹，一阵凉爽的沙沙声。
许今在东湖镇住了好几年，跟镇上的邻居们都很熟悉。路上遇见谁都能叫出个称呼，不断地和人打招呼，时不时还停下来聊一会儿天。她和谁都能聊几句，不知道哪来的话题。
她和人聊天，唐明曳就站在一旁耐心地等。
镇上很多人都记得唐明曳，没人误以为他是许今的男朋友。跟他有过几次交集的人还主动跟他打招呼，问他这几年过得怎么样，怎么好几年没来镇上玩了？
同样的问题许今也问过，当时他脸色难看，没有回答。这次他倒很平静，神色如常说以后会经常来的，还挺平易近人。
等人走了，许今问:“以后会经常来的？”
两人并肩走着，都走得很慢。感受着空气中的青草味，吹着风。
风是也慢悠悠的。
“会啊。”唐明曳泰然自若:“这儿挺好的。”
“挺好的，你怎么突然间不来了？”许今对这个非常好奇。
又是一阵风吹来。
许今头发被吹乱了，她把鬓发掖到耳后。仔细整理了一番，抬起头看唐明曳。
唐明曳也看着她，眼神有一点说不出的怪。
许今心里一跳，耐不住后仰了下:“干嘛！”
昨天跟唐洄打的架，今天他眉骨处淤青还在。即使有一点淤青，他还是好看的，一路上不少不认识他的小女生悄悄瞄他。他可能习惯了，也没在乎。
“想知道？”唐明曳漫不经心问。
许今:“嗯嗯！”
唐明曳故作姿态地想了想:“嗯……”
许今一眨不眨盯着他。
唐明曳:“不告诉你。”
唐明曳移开视线，脚步悠闲地率先走了。
许今:“……”
许今气得想打他。
许今追上去:“有什么了不起，我也有你想知道的秘密。”
许今觉得她的秘密可多了去了，关于他不知道的纽扣，关于陈墨桦昨晚把他介绍给她。
说出来好像也没什么，反正过几天去C市，她妈妈会见到他。
然而但唐明曳不屑一顾:“哦。”
最后, 唐明曳没告诉许今他为什么再也不来东湖镇，许今也没告诉唐明曳她的秘密。
两个人拌几句嘴，不知怎么自然而然地又和好了。许今带着唐明曳找她的朋友玩。
在东湖镇这几年, 许今交的朋友不少。仔细算起来最先来东湖镇的其实是唐洄和唐明曳, 但东湖镇所有人都把许今当更亲密的朋友, 把唐洄和唐明曳看成是许今的朋友。
许今没把自己回来的事告诉太多人，只告诉了她在东湖镇最好的朋友陶芷然。陶芷然家在镇上经营着一间奶茶店，放暑假了，她每天替爸妈看店, 抽不出时间出去，就让许今来找她。
许今和唐洄分手的事陶芷然早知道了, 得知唐洄出轨, 她对唐洄的堂弟唐明曳也没好脸色。见到唐明曳，不冷不热打个招呼, 之后一直顾着跟许今说话。
唐明曳也不介意, 酷酷地站在一旁喝许今给他点的芝芝莓莓。一米八几大帅哥安安静静喝芝芝莓莓的画面还是挺惹眼的，不一会儿, 进来一群小女生纷纷点芝芝莓莓。点单时说好了打包带走结果却没人走, 笑闹着找地方坐，一边喝一边低声交谈着。
其中有个胆子大又漂亮的，在同伴怂恿下站起来抚了抚裙摆，提步走过去想要个微信, 自信又羞怯。
唐明曳忽然抬眼，没什么表情地看她一眼, 接着懒洋洋动弹了下, 整个人朝许今靠近，一副自己有女朋友的架势。
来的这人脚步一顿, 马上折回去了。
许今对那番小插曲无知无觉，但她察觉到唐明曳靠近了。因为唐明曳的手臂挨到了她，一触即离。
奶茶店冷气开得很足，他手臂是冰凉的，冰凉的触感萦绕着她，若有若无。
她不禁看向他。
然而他却没有看她，而是垂着眼若无其事地喝东西，好像刚才那一下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许今搓搓手臂，忍不住挪远了些。
另一边，陶芷然在给东湖镇的朋友们打电话，挨个问晚上有没有空聚聚，告诉他们许今回来了。
结果，还没到晚上，一群人呼啦啦都跑来了奶茶店。反正店大，位置够多，他们就在店里占了张桌子说笑聊天。
许今在最中央，唐明曳在角落。虽然在角落，他周围也有两个人。他玩着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面前找他搭话的人。
许今见他不是一个人待着，松了口气，要不然总感觉冷落了他。
事实证明，唐明曳是绝对不会被冷落的。白天还好，只有几个人找他说话。到了晚上不知道为什么，许多人都围着他。他被簇拥着站在人群最中央，脸色淡淡的，拿着酒杯，也没怎么过说话。
一群人玩到凌晨才散，各自回家。
唐明曳不住许今家里，他住许今家隔壁，也就是以前唐洄住的地方。唐洄在东湖镇的房子是唐家早就买下来的，房间不少，有专属于唐明曳的一间。今天一来，唐明曳就找人里里外外地打扫了。
陶芷然他们三个同路。
陶芷然和许今手牵手走前边，唐明曳不紧不慢落后几步。
陶芷然:“我真没想过你和唐洄会分手，真没想过，唐洄以前对你那么好，百依百顺的。唉，果然男人都不可信，怎么那么耐不住寂寞。”
许今没说话，脸色平静，实际上心里也是无波无澜的。
陶芷然兀自为许今抱不平:“你对他也是掏心掏肺的，还特地去给他过生日，给他准备礼物给他惊喜。他倒好！出轨！攀高枝！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他就等着以后后悔吧！我等着他打脸那天！”
她又问许今:“你怎么都不生气，这么平静？你这样还怪吓人的，心如死灰了吧不会？不再相信爱情了？别这样啊，也不至于，你这次是倒霉遇见极品了。姐妹给你推帅哥，你现在单身了，单身的好处是想要多少帅哥有多少帅哥。知道吗，忘记一段感情的最好方式就是开启一段新的感情！”
没等许今表态，陶芷然像是想起什么，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今天还有跟我人问你微信呢，我没给，我想问问你意见，你同意了我再给。你还记得吗，就是最后来的那个帅哥，你不认识的，穿白衬衫黑裤子那个，要不要接触看看，他人不错的，而且……”
“许今。”走在后面的唐明曳忽然叫了许今一声。
许今扭头:“嗯？”
唐明曳默了一下，“几点了？”
许今下意识打开手机看了眼，告诉了他时间，告诉完奇怪问:“你自己怎么不看。”
唐明曳:“手机没电。”
许今:“哦。”
许今也没怀疑，收回视线接着跟陶芷然聊天。
唐明曳一打岔，陶芷然忘记刚刚具体要说的是什么了，只记得要给许今介绍那个帅哥:“那个帅哥是亮亮他表哥，从……”
没等陶芷然说完，唐明曳再一次:“许今。”
许今:“啊？”
月亮高高挂在天上，树影随风而动，昏暗的路灯下，许今看不真切唐明曳的表情。
唐明曳没什么情绪地说:“我想喝水，附近哪有卖？”
陶芷然本来就烦他，连着两次说话被他打断，看他更不爽了，没好气地说:“大哥！这么晚都关门了，你就不能回家喝！”
她转过身继续跟许今说:“他也是在B市上学，不过跟你不是一个学校，他是学表演的，班上有好几个明星呢，不过不怎么能见到，大明星嘛，都忙着赶通告。听说那个谁就是他室友，那个谁来着？刚红的起来那个，上的选秀综艺……”
“喂！”唐明曳语气不怎么好。
许今拧眉:“又怎么啦。”
唐明曳下巴一指，朝陶芷然示意了下:“那个谁，你不回家？”
陶芷然一看，她家到了。她们聊着天没注意，差点走过。
她朝许今挥挥手:“那我先走了，明天说哦，明天找你玩，拜拜！”
许今:“拜拜，明天见！”
陶芷然一走，只剩下许今和唐明曳。
街道空旷，路灯昏黄，空气十分寂静。两个人不知不觉并肩走在了一起，影子被拉得好长。
玩了一天，许今困得不行，打个哈欠，惹来唐明曳不快的一瞥。
许今:“？”
唐明曳冷哼:“刚怎么没困？”
“……”这语气怎么有点幽怨似的。
许今无语:“你今天不也玩得挺开心吗。”
她说:“我是真没想到那么多人愿意跟你玩，我本来还怕冷落你呢，我记得以前都没啥人找你说话的，今天怎么回事？对了，走的时候我还看见亮亮还拉着你说话，说了好半天，说什么了？”
许今好奇地瞅着他。
唐明曳不在意道:“说明天去他那。”
“哇，还有人邀请你！”许今惊奇:“那你呢，你明天什么时候去？”
唐明曳:“不去。”
“为什么？”许今疑惑:“你明天有事？”
唐明曳:“没。”
“没事怎么不去。”
“不想去。”
“为什么不想去？”许今更不理解了，今天他们不是聊得很好吗。
唐明曳言简意赅:“人多，吵。”
“不喜欢人多啊，”许今:“你喜欢人少一些？”
她认真询问他意见:“那我明天少叫几个人行吗，你说说都想叫谁？叫上亮亮？人家今天邀请你呢。还得叫上然然，她明天不去看店。我们一起干什么呢？反正不管干什么，多些人在一起也有趣。”
“不要。”
唐明曳淡声说:“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许今看着唐明曳，唐明曳脸色平淡，漫不经心。
刚才他说话语气也是漫不经心的, 十分随意, 那样的话随随便便就说出来了。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乍一听像在表白。
许今多看了他几眼, 看了又看，疑疑惑惑地收回视线。
路还长。
两人安安静静走着，一个神色如常，一个心不在焉。
心不在焉的人当然是许今。
许今有点想问问唐明曳是什么意思, 想了想又觉得会不会是她自己反应过度。那句话好像也没什么，他跟其他人不熟, 本身也不是喜欢热闹的性格, 只想和她一起玩太正常了。
可能说的时候他也没有考虑太多，现在还没意识到说错了, 否则也不会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许今陷在自己的思绪中, 并没有发现唐明曳其实不像她以为的那样若无其事。他视线若有若无扫过她的脸，像是在观察她的神情。
在她看过来的一刹那, 他淡定移开视线。
“你不想叫别人, 那就算了。”许今故作镇定说:“但明天然然会找我玩，都约好了。”
“如果你不想跟我们一起，我上午和她玩，下午去找你。”
陶芷然和唐明曳互相看不顺眼, 许今早就感觉到了。她对此没什么感觉，也不强迫两个互相看不惯的人为了她握手言和。
看起来唐明曳的确看不惯陶芷然, 闻言毫不犹豫点头:“嗯。”
紧接着, 他像是想起什么，神色顿了一下。
“算了。”他改口说:“一起吧。”
许今仍然在想之前的事, 对他短短半分钟就改主意的行为没太在意，点点头:“哦。”
第二天，陶芷然天不亮就来找许今聊天。她已经忘记昨天的话题，兴致勃勃跟许今聊起别的事情。还在许今家吃了早饭，陪许今奶奶聊天，鸡同鸭讲说了好半天。
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九点钟了。许今手机响了一声，她边喝牛奶边打开看。
唐明曳:“在家？”
许今:“在家。”
然后唐明曳就不说话了。
好半会儿没收到任何消息，许今把手机放到一边，专心喝牛奶。
喝完牛奶，许今听见门铃响。有人去开门了，许今趴在窗台上往下望。
今天天气很好，风微微的，万里无云。
果然是唐明曳在门外，他身穿浅色衬衫，有点困地站在那，短发微有些乱，耐心等待门开。
许今心里一跳。
他穿的衬衫少了一粒扣子。
他大约太困没注意，随便抓了件衣服套上就过来了。
好在少的那颗扣子是衬衫最上端的，缺了也没太大影响，他穿衬衫从不规规矩矩系上所有扣子，总是剩下那么几粒，再正式的衬衫都穿得十分随意。
只是——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会揪掉他那里的扣子？
唐明曳忽地抬眸，若有所感望向她这扇窗。
许今一愣，掩饰住情绪朝他招了下手。
门开了，他走进来。
陶芷然对唐明曳的到来万分不满，多了个人，说话都不那么自在。虽然唐明曳只是坐在一旁玩手机，没像昨天那样时不时打断她们说话，但他光是坐在那就存在感极强，让人无法忽视。
而且陶芷然后来发现，他看似玩手机玩得十分投入，实际上也在留意她们说话。她们说八卦他不发表意见，聊综艺聊电影情节他也不打岔。然而当许今说有点热，他马上懒懒散散地抓起遥控器把空调打开了。
过了一会儿。
许今:“温度好低，凉嗖嗖的。”
陶芷然:“还好吧，我还觉得有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