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先生:“你！你——说什么？”
“我有喜欢的人。”唐明曳耐着性子又说了一次。
他眼神认真。
唐老先生静了静，暂时没表态，坐下喝茶。
喝着茶，唐老先生狐疑地打量唐明曳。
唐明曳坐在那，表情不是很自然。
手机响了声，他立即拿起来看。表情没变化，动作却非常快。
不知看见什么，他眼里浮现出一丝笑意。
唐老先生想起唐明曳高三那年，高三那年他也是这个状态，一看就是有了喜欢的人。考完以后他反而不这样了，莫名消沉。别的小孩考完试到处去玩，只有他成天闷在房间睡觉，拉着窗帘，游戏都不打了，都快变成吸血鬼了。
很长一段时间，唐明曳都没走出来，情绪低落消沉。就是因为怕他一直陷在里面，唐老先生才想着安排他相亲，用一段新的感情忘掉旧的感情。
现在他走出来了，又有了喜欢的人，唐老先生也放心了。
“是谁家的小孩？”唐老先生问。
唐明曳正在打字。
许今加他微信了，她刚睡醒，问他到哪去了。又小心翼翼问她昨晚是不是喝多了，有没有对他做什么？
唐明曳回了句似是而非的：【你不记得？】
回完，他关掉手机看向唐老先生，轻描淡写地说：“不是谁家的。”
他这么一说唐老先生就知道了，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
唐老先生有些失望，但也没特别在意。他不是过分在意门第的人，干不来棒打鸳鸯的事。当初要是知道唐绍博有女朋友，他也不可能安排唐绍博跟人结婚。
想起那件往事，唐老先生叹气。
“不管是谁家女孩，你喜欢就行。”唐老先生:“什么时候带回来给我看看？这周日？方不方便？”
许今又发了消息来，唐明曳一边回消息一边说：“这周日不行。”
唐老先生：“哪天方便提前说声，家里得好好准备准备。”
又问：“这个周日不行，下周总行吧？”
唐明曳：“下周也不行。”
唐明曳想了想：“等两年吧。”
唐老先生：“？？”
唐老先生：“什么？两年？”
唐老先生:“一推就推两年？你什么意思？”
唐老先生瞪着他，一副质问他是不是要辜负人家的架势。
唐明曳无可奈何关掉手机。
“她还不是我女朋友，我怎么带她回家？”唐明曳低声：“她都不知道我喜欢她。”
“……”唐老先生万万没想到。
唐老先生:“……八字没一撇呢？”
八字没一撇呢就开始跟异性保持距离了，连个朋友都不肯交？
许今酒量一般, 平时不怎么喝。昨晚确实醉了，发生了什么都不记得。
但她醒来的时候，手里攥着一粒扣子。
这颗扣子是贝壳材质, 摸起来很有质感, 阳光下看有淡淡光泽, 白得有些泛粉，吸睛又独特。
——这是唐明曳白衬衫上的扣子。
所以，唐明曳的扣子为什么会在她手里？
许今坐在床上，手掌向上摊开, 盯着掌心中的扣子盯了足足半个小时，仍旧十分茫然。
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不是她对唐明曳做了什么？
她很少喝酒, 喝多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上次喝多还是半年前的事。那次是她室友生日, 宿舍所有人一起出去吃。总共四个人, 三个都喝多了，许今是其中一个。
没喝多的人负责照顾她们三个, 第二天, 只有许今没被吐槽。拒说她喝多之后挺安静的，并不闹事，只是比较粘人，抱着人不撒手。
许今睫毛抖了一下。
昨天晚上她不会也抱唐明曳了吧, 然后唐明曳不乐意，与她纠缠起来……纠缠之间, 她拽掉了他的扣子？
许今脸腾地热了, 垂眸看一眼静静躺在手心的扣子，倏地合上手。
许今:啊啊啊啊啊啊！
许今懊恼——她没事喝什么酒？
许今磨磨蹭蹭半个钟头才鼓起勇气起床, 不知道该拿那粒扣子怎么办，暂时收在床头柜里。
起床之后她才发现唐明曳压根不在家，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房子安安静静。
她松了口气。
她自己找东西吃，牛奶，可颂。心不在焉吃完，唐明曳还没回来。
时间过得飞快。
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也过去了……
唐明曳一直没有回来。
随着时间流逝，许今心情逐渐沉重。一个猜测猝不及防从她脑海中冒出来——是不是唐明曳也尴尬，所以一大早离开家，专程为了躲她？
许今：！！！
许今尴尬，许今郁闷。郁闷了好半会儿，许今决定问问唐明曳实际情况到底是怎样的，如果真发生了什么，她就道歉，如果没发生什么，她也用不着再胡思乱想。
唐明曳对她而言是很重要的朋友，她不愿意让一点乌龙影响他们的友情。
许今点开通讯录，复制唐明曳的号码，粘贴到微信，搜索。
搜索出来的人头像是幅油画，一颗巨大的青苹果。微信名是个很普通的英文单词，简单干净。
许今直觉没找错人，果断摁下添加好友，在验证消息里认认真真填上自己的名字。不到半分钟，她收到消息：你已添加了today，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没想到这么快加上，许今微微讶异。
她打字：【是唐明曳？】
today:【en】
许今:【你去哪啦，怎么没在家呀？】
等待回复的间隙，她点了下唐明曳的头像给唐明曳改备注。删掉today，换成他的名字。
唐明曳回消息很快，她还没改完备注，他消息就来了，言简意赅：【老宅。】
唐明曳：【爷爷回来，我打个招呼。】
许今改完了备注，返回聊天界面，看见唐明曳发的消息，缓缓舒了口气。
原来不是躲她，只是回家看望爷爷。
但想起那颗扣子，许今还是不能安心。她斟酌着又打字：【昨天我喝多了吧？】
打完感觉不妥，删掉。重新组织着措辞：【昨天没发生什么事吧？】
更不妥了。
许今还想删掉再打，聊天框里忽然跳出条消息：【你在这发小作文呢？】
她这边一直删删打打，唐明曳那边就一直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
许今：【……】
许今放弃了，破罐子破摔：【我其实就想问，昨天我喝多了，没怎么样吧？我应该没做什么？】
唐明曳秒回：【你不记得？】
许今一惊。
他这什么意思？
她努力回忆昨晚发生的事，怎么也回忆不起。她只记得他们去吃烤肉，肉没吃多少，他们开始喝酒。她一直喝酒一直喝酒，心情特别糟。
然后——
许今拧眉，然后怎么了？
许今内心七上八下，一直没回复。
隔了好几分钟，唐明曳慢悠悠来了句：【我也不记得。】
唐明曳:【我也喝多了。】
唐明曳：【我在老宅这边吃饭，晚点回去。刚叫了两杯柠檬茶，我回不去了，你自己喝。】
许今：【嗯！】
许今看着唐明曳发来的这几条，心里踏实了。
昨晚喝了太多，许今今天是有些头疼。喝了柠檬茶感觉稍微好些，但还是不怎么舒服，人懒洋洋的没什么力气。
她整天都窝在房间里玩手机，玩一会儿睡一会儿，饿了就爬起来吃点东西。
直到傍晚，唐明曳才回来。
唐明曳回来时许今正在研究她的晚饭，家里没食材，她懒得出门买，站在吧台前摆弄泡面。
刚倒上热水，听见门响了。她抬起头。
唐明曳今天穿了件黑衬衫，衬衫扣子没全系，留了几粒，大概嫌热。头上戴着渔夫帽，也是黑色。
他懒懒散散走进来，随手摘下帽子扔到一边。许今这才发现他眉骨处有淤青，特别明显。
许今惊讶：“你怎么啦？”
她指指他的眉骨：“你去跟人打架？”
她语气不确定：“还是……你撞到了？”
那淤青怎么看也不像是撞的，可他整天都在老宅，跟谁打架？
就在这个时候，她手机响了。
手机不在吧台，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嗡嗡一直响。许今拿着方便面酱料包不方便过去，于是示意唐明曳替她接一下。
唐明曳替她接了，摁免提，免得她离太远听不见声音。
哪成想手机里居然传出唐洄的声音。
唐洄：“今今，我现在在医院……”
唐洄气息不稳，像是难受。
“今今，对不起，我知道我错了，今天明曳也打了我一顿，我想他也是为你抱不平吧，所以我随便他打，我没还手，挨打我反而心里好受一点。可是我真有那么不可饶恕吗，我想过得好一点有什么错，我出身不好就不配过得好吗？今今你忘了吗，以前是你告诉我命运应该掌握在自己手里，现在你却要跟我分手，我不能没有你，没有你我活不下去，今今你在哪里，我要去找你……”
许今神色怪异。
调料包已经撕开了，她忍耐着快速挤完。过程中不免弄到手指，她去洗手，洗得非常用力。
唐洄:“今今我……”
某一刻，客厅忽地安静下来。
没有唐洄的说话声了，只剩下哗哗水流声。
许今疑惑抬头，发现唐明曳擅自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回沙发。
他眉眼冷淡至极，眼底带着不耐烦。
“你怎么挂了？”许今问。
唐明曳愣住，脸色瞬间变得不太好看。
许今不爽道：“我还准备骂他一顿。”
许今擦干净手，怒气冲冲走过去。拿起手机，发现唐洄还给她发了条短信。
唐洄：【今今，你现在不理解我我不怪你，再过几年你就会懂我的难处。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和你在一起，我不能没有你。】
许今冷笑。
她用力打字：【滚。】
消息发出去，许今迅速将这个号码拉黑。
唐明曳就站在她身后，清清楚楚看完了全程。脸色缓和了些。
“你跟唐洄打架？”许今转头问唐明曳。
唐明曳别开眼睛，冷淡地嗯一声。
“你还好吧？”许今上下打量他一番：“都哪里受伤了？”
“我没事。”唐明曳语气不屑。
“嗯……”许今点点头：“也是，他打不过你。”
许今：“谢谢你哦。”
唐明曳：“哼。”
吃完泡面，许今告诉唐明曳她打算明天走，又问唐明曳要不要和她一起。
得到肯定答案，许今给奶奶打了个电话，给奶奶打完电话又打给妈妈。
唐明曳没打扰她，去洗澡了。
许今妈妈工作很忙，曾经是歌星，这几年退居幕后开起了唱片公司。尽管早已退居幕后，但陈墨桦这个名字在圈内比以前更具影响力。
许今：“妈妈，你在家吗。”
陈墨桦：“在家，最近都在。你呢？早就放暑假了吧，去哪玩了？什么时候回家？”
许今：“我现在在A市，我打算明天去东湖镇陪陪奶奶，过几天回家。”
陈墨桦：“怎么去A市玩了？”
陈墨桦并不知道许今有男朋友，许今家人没一个知道，她还没找到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他们。
既然已经分手，那么更没有说出来的必要。许今随口说：“就来玩玩，听说A市挺好玩的。”
“噢，A市——”陈墨桦忽然想起了什么，说：“前两天家里来客人，你应该不记得了，是你爷爷生前的老朋友，你应该叫唐爷爷的。唐爷爷有个孙子跟你一样大，看照片长相可以，读的也是名校。据说挺聪明的，也独立，刚上大学就自己赚零花钱了，搞一些投资……正好你在A市，可以认识一下，当交个朋友。”
陈墨桦在娱乐圈混了几十年，接触的都是明星，得到她一句长相可以，那一定不仅仅是可以而已。许今极少听陈墨桦夸人长相，上一个被她夸长得还可以的，只凭一张脸就红了好些年。连她的黑粉骂她也只是骂她没实力人品差，说不出脸难看这类话。
——许今发誓，她只是好奇连陈墨桦都说可以的长相究竟是什么样。
许今：“妈妈，我想看看照片。”
陈墨桦：“好，我找找。”
许今耐心等。
等了一阵，陈墨桦：“找到了，我拍下来发你，你看看想接触就接触，不想接触就算了，别有什么压力。”
叮一声，许今微信来了消息，来自陈墨桦。
陈墨桦:【图片。】
许今饶有兴趣地点开，看到了唐明曳的脸。
唐明曳不怎么拍照, 寻找他的照片一定很难，所以许今妈妈拿到的是一张证件照。
这张看起来也是好几年前拍的，照片上唐明曳穿着干干净净的蓝白校服, 脸有些青涩, 头发剪得很短。虽然没什么表情, 眼神也能看出不好惹，拽得二五八万。
许今一直觉得几年不见唐明曳也没什么变化，有了这张照片做对比，才发现其实有细微不同。现在的唐明曳面部轮廓更加清晰, 眉眼更加锋利……只有眼神，眼神是没变的。
许今看着唐明曳的照片, 一时间说不出话。她只觉得这也太巧, 她妈妈一定猜不到她现在就和这个人住在一起。
室内安静了好半晌，忽然响起门开的声音。
唐明曳洗完澡了, 擦着头发懒懒散散从浴室出来。他换了身衣服, 白T恤，浅灰色长裤, 走动间带着点沐浴露的清爽气息。
他扫了眼正在打电话的许今, 没出任何声，侧过身继续擦头发，没看见许今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划拉了两下，有点紧张似的。
许今迅速关掉照片, 退出与陈墨桦的聊天界面，心道好险好险, 差点让他看见。
偏偏这时候陈墨桦的声音响起, 陈墨桦问:“今今，怎么样？”
许今:“……不怎么样。”
可能是好奇, 唐明曳又往这边看了眼。
许今:“妈妈，不行，这个绝对不行。”
许今的语气有些不同寻常，陈墨桦疑惑:“怎么呢？”
唐明曳也因为许今的语气再次向她投来奇怪的一瞥。
许今:“……”
许今硬着头皮坦白:“妈妈，他其实……是我朋友。”
“朋友？”陈墨桦:“早就认识的？”
许今咳了声:“是呀，认识好几年了。”
“那真是巧了，”陈墨桦来了兴致:“普通朋友？”
许今:“普通朋友！”
许今强调:“特别普通，绝对不会在一起的。”
陈墨桦:“不管怎么说，真是难得。这些年咱们两家基本没走动，C市离A市这么远，东湖镇也不近，你们还能交上朋友，学校也不在一个城市……”
又问:“人怎么样啊？”
许今下意识答:“人很好的……”
话音一转，再次强调:“但就是普通朋友！”
“行行行普通朋友普通朋友。”陈墨桦:“有空带回家玩。”
陈墨桦:“普通朋友也能带回家做客吧？”
许今迟疑地:“……嗯。”
又说了两句，陈墨桦要睡觉了，挂了电话。
电话一挂，室内顿时安静无比。
许今关掉手机，抬起头，猝不及防与唐明曳对视。
唐明曳头发还有些潮，他没继续擦，姿态放松地倚在那瞧她，整个人清清爽爽，眼里带有探究。
许今没开免提，陈墨桦的话他听不到。但从许今的回话里，他似乎听出端倪。
“你……”他似乎想问。
“我妈，说想介绍个男生给我认识。”许今若无其事地说。
唐明曳不说话了，微微拧眉。
许今:“就挺巧的，那个人还是我朋友。”
唐明曳紧紧盯着许今。
许今:“我肯定不能跟我朋友……那多尴尬啊。”
许今不看唐明曳，捞起手机假装玩。她心理素质还是没那么强，在唐明曳的注视下分外紧张。
这都什么事啊，她妈居然把唐明曳介绍给她。唐明曳如果知道会怎么想？肯定也觉得怪怪的吧。他们不但是朋友，她还是他堂哥的前女友。
他们是绝对没可能的，现在还能当朋友就很不错了。
许今:“何况我也不喜欢他，就把他当普通朋友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