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许今把手从他那抽出来，“来都来了。”
“而且都跟唐爷爷说了今天去，怎么能临时反悔。”许今有气无力地说。
唐明曳把她手拽回来，无可无不可地说:“行，等你想走的时候我们就走。”
许今深吸口气:“嗯！”
今天，唐家人几乎齐了，除了唐洄所有人都到了。唐渐月，唐绍博，连唐渐月的妈妈齐茵也来了。
齐茵对许今很热情，唐渐月因为早就跟许今见过，也很热情，笑眯眯替许今拿饮料。唐绍博没怎么说话，倒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一开口就被打断。次数多了，许今也看出来了，唐老先生和齐茵都不愿他多说话。
唐绍博话也不能说，气也不敢生。只能故作深沉地在一旁喝闷酒，一杯接着一杯。没多久，可能是怕他喝醉乱说话，唐老先生连酒杯也不让他碰了。
他只能耷拉着脸在一旁看他们其乐融融。
天黑了，唐绍博一家离开了。
原本他们没打算走，唐渐月都进房间准备睡了，之所以改主意急匆匆离开，是因为唐绍博接到一个电话。
当时，唐老先生见唐绍博脸色难看，连忙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唐绍博张张嘴刚要说，被齐茵拦住了。
齐茵脸色淡淡:“没什么，是唐洄那出了点事。爸您就别操心了，让老唐去看看。”
她又跟许今说了几乎，带着丈夫儿子走了。
看出唐家发生了不小的事，他们走后，许今也起身提出离开。没想到唐老先生再三挽留，说连房间都给她收拾好了。
推辞不过，许今留在了唐家。
上一次，许今住在二楼，房间离唐明曳房间很近。这一次，许今和唐明曳都以为她还是住那个房间，没想到菱姨直接带着许今上了四楼。
唐明曳眼睁睁看着两人进了电梯，提步想追，被唐老先生叫住。
“明曳，你跟我来。”唐老先生说。
唐明曳看了眼电梯缓缓合上门，抿抿唇，一言不发跟到唐老先生身后。
菱姨把许今带到房间，简单交代几句就离开了。许今推开门走进去，随意地四处看看。
今天她跟唐老先生以及齐茵唐渐月相处得很好，她没想到，唐老先生一点都不严厉，齐茵非常周到热情。她眼中的唐家与唐洄眼中的唐家完全不同，仿佛是两个唐家。
来之前她还紧张，见到人后，不知不觉就放松了。
就是不知道唐洄又出了什么事，让唐绍博脸色那么不好。
反正不管出什么事，都跟她没关系了，许今想。
饶了一圈，她坐下来休息了会。有些困了，揉揉眼睛进浴室洗漱。
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许今一眼看见唐明曳。
唐明曳大概洗完澡了，换了一身衣服，白T黑长裤，清爽又干净。他大喇喇占据着她的床，悠闲自在地在躺在那玩手机呢。听见许今出来，关掉手机随意丢在一边，空出一侧位置给她。
许今:“？”
许今站在原地没动，拢了拢浴巾:“你怎么来了。”
“找你啊。”唐明曳理所当然道。
“这都……”许今看了眼时间:“十点多了。”
许今:“我要睡觉了，你也回去睡吧。”
唐明曳不说话，假装没听见。与她对视一瞬，若无其事地别开眼。
许今:“……”
许今警惕:“你想干嘛！”
“咳，我睡觉。”唐明曳说着，在她床上闭上了眼睛。
许今:“！”
“你别在这睡呀！”许今皱眉毛:“让人看见了多不好。”
唐明曳淡定道:“我明天早点回去。”
“那也不行！”许今:“万一还是遇上人呢。”
“不会遇上。”唐明曳笃定。
“不行不行不行。”许今噔噔噔走过去，拉着他的手腕想把他扯起来:“你还是回去。”
唐明曳纹丝不动，安稳躺在那，无动于衷地看着许今。
许今拽了几下没拽动，眨眨眼睛，在他腰间戳了戳。
唐明曳怕痒，最怕人碰他的腰，立即躲开了。
许今紧追不放，“走不走，走不走？”
唐明曳一边躲一边很郁闷地说:“我想跟你一起睡啊。”
“不行。”
唐明曳:“昨天也没能一起睡，明天你就回学校了。”
“那也不行。”
唐明曳:“不会让人发现……”
“不行不行。”
唐明曳:“我凌晨走。”
“还是不行。”
唐明曳:“四点走。”
“不！行！”
唐明曳:“三点，三点行了吧！”
许今凶巴巴拒绝道:“不行！不可以！不要说了！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唐明曳默了默，试探道:“两点？”
许今一手叉腰，另一手指着门口，不留情面地说:“出去！”
唐明曳看了看她的脸色，无可奈何叹气。
许今催促:“赶紧！”
唐明曳看着许今，许今也看着他。
许今表情严肃认真。
“行吧。”他又叹气，妥协了。躺在那懒洋洋抬胳膊:“那你拉我一下。”
“我起不来了，”他装模作样地皱眉毛，一副确实动不了的样子。
许今靠近几步，毫无防备地朝他伸手，下一秒，被他扯着倒了下去。
最后, 唐明曳还是被许今赶下了床，他离开时磨磨蹭蹭，一脸不爽。
走到门口还瞥许今, 意思是真不留我？
关门前又瞥许今, 真不留我真不留我？
他看着许今, 眼神莫名有点可怜。
许今憋着笑，走过去拉住他手腕，踮脚亲了亲他的下巴。
唐明曳一顿，勉勉强强有点被哄好。略微低身, 也要亲亲许今。
许今怕有人来，把他推开了, 然后利落地关上门:“晚安！”
第二天, 吃过早饭，二人准备离开A市。
许今回B市, 唐明曳也要回他的学校, 两人一同去机场。
刚出唐家大门，许今看见一辆黑色汽车从对面开过来停在了唐家门外。
许今好奇地往外看, 看见一个中年女人推开车门下了车。女人身穿黑色大衣, 脸色十分憔悴，精致的妆容也遮掩不住的疲惫。五官越看越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许今想了想，想了又想, 怎么也想不起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这个女人。
唐明曳见许今一直盯着车窗外，也扫过去一眼。
“骆家？”他奇怪:“他们怎么来了。”
“骆家？”许今哦一声, 怪不得她觉得眼熟, 仔细一看，外面的女人跟骆敏敏很像, 眼睛一模一样。大概是骆敏敏的妈妈。
联想起昨天唐绍博接到的电话，许今猜，骆家人一大早来唐家，多半与唐洄有关。
能让骆敏敏妈妈如此憔悴的，一定是件不小的事。
很显然，唐明曳也想到了这一点。
“今今，”他有些抱歉地说:“我不能和你一起去了，我回去看看。”
许今赶紧点头:“嗯嗯，你去吧，需要我嘛？”
“不用。”唐明曳示意司机停下，然后迅速推车门下车，啪地关上车门。
车门关上，又开了。
唐明曳探身进来，快速亲了下许今额头，嘱咐许今:“到宿舍告诉我。”
许今点点头，“去吧。”
唐明曳又亲她一下，关上车门走了。
许今趴在窗边，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内心隐隐忧虑。
回到宿舍，许今第一时间给唐明曳发了微信。
隔了几分钟唐明曳才回复她，问她吃饭了没。
许今答了，又问他，他隔了更长时间回复她:【还没。】
看起来他正在忙。
许今有些担心，也有些好奇，但没问，知道现在不是询问的好时机。
许今:【那你先忙，忙完记得吃点东西。】
十几分钟后，唐明曳:【一会找你。】
许今:【嗯。】
唐明曳说一会找许今，果然过了没多久就发来消息。他告诉许今他那边暂时没什么事了，这就出发来许今学校。
许今:？
许今:【什么？】
唐明曳:【我也在B市。】
许今:【你怎么在B市，有事？】
唐明曳:【有点事。】
唐明曳:【骆敏敏前两天找过来捅了唐洄几刀，唐洄在这边的医院抢救。】
许今:！！！
许今震惊到了，下意识追问:【那他没什么事吧。】
唐明曳轻描淡写回道:【死不了。】
许今:【……】
许今不问了。
半小时后，许今收到唐明曳的短信:【来。】
许今站在窗前往下看，唐明曳在楼下，也不知怎么发现了她，抬手懒懒地向她招了一下。
从唐明曳这，许今零零落落地知道了更多细节。
比如，唐洄伤得很重，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再也无法走路。
比如，唐洄其实也伤到了骆敏敏，当时，他拼尽全力推了骆敏敏一把，导致骆敏敏流产。骆敏敏躺在地上站不起来的时候，他夺过刀也要刺骆敏敏。酒店的工作人员及时赶到，他那刀没捅下去。
骆家人一大早来唐家当然也是为了骆敏敏，昨天骆家人找到唐绍博，请求唐绍博出谅解书，唐绍博愿意，却被齐茵拦下，齐茵告诉骆家人，唐家是唐老先生做主，这件事必须跟唐老先生商量。
齐茵的意思是她跟唐老先生说这个事，结果骆家人等不及，直接去找唐老先生。
唐老先生不愿意出谅解书。
许今是万万没想到，唐家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怪不得唐绍博接到电话时瞬间变了脸色，怪不得骆敏敏妈妈那么憔悴疲惫。
许今有点好奇，那天唐洄究竟对骆敏敏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刺激得骆敏敏接连捅了他好几刀，不管不顾简直要杀了他。不过——许今很不厚道地想，唐洄也是罪有应得。
唐明曳见许今半天不说话，冷淡地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许今回过神，逗他:“没想到今天还能见到你，我好开心～”
“是吗。”
“是呀。”
唐明曳脸色稍微好了些，轻哼一声，牵起许今的手。
“陪我吃点东西去。”
“行呀。”
后来的事，许今也知道一些。
唐洄醒了，得知自己以后只能靠轮椅代步，发了好一通火，对所有人又打又骂，扔掉手边所有可以扔的东西，还打到了唐老先生。唐老先生本来一直在B市陪他，这下也有点寒心，直接回了A市。
照顾他的护工被他骂走了一个又一个，他整天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有几次还闹着自杀。
闹了几次没成功，他仿佛接受了现实，安分了些。安分了没几天，点名要见唐老先生，说有重要的事情。
唐老先生千里迢迢来了，被他气到住院。出院后唐老先生表示唐洄以后再也不是唐家的人，再也别想进唐家的门。
过了很久很久，许今才知道唐洄把唐老先生叫到医院是为了说她和他之前谈过恋爱的事。
他还让唐老先生管管唐明曳，让唐明曳跟许今分手，把许今还给他。他说，没有许今他就活不下去。
唐老先生觉得荒唐，没想到唐洄还做过这样的事。许今在他的低谷期拉了他一把，他却在走出低谷期后认为许今对他没什么用把许今甩了。现在知道许今的身世和他想象的不一样，又让唐明曳把许今还他？
唐老先生既觉得对不起许家，又觉得，他怎么会有一个人品如此低劣的孙子。
唐洄大概是觉得说出这件事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最好的结果是许今回到他身边，即使许今不回到他身边，唐老先生也会拆散许今与唐明曳，谁都别想好。
实际情况跟唐洄想象中完全不同，唐老先生没有试图拆散许今和唐明曳，寒假，他专门来到许家，代替唐洄向许今郑重道歉。
许今怎么可能让唐老先生跟她道歉，连忙摆摆手表示她现在已经不在意了。
她确实不在意了，只要唐洄不在她面前出现，她连唐洄这个人长什么样都快忘了。
这次之后，许今很久没再听到唐洄的消息，也没再见到唐洄。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间，许今结束了平静快乐的大学生活。毕业后，她回到C市工作。
唐明曳还是常常来找许今，跟上学的时候一样，在两座城市之间来回奔波。
许今早就从家里搬了出来，唐明曳有她家钥匙，每次来C市直接来到她的房子。有时候许今不知道他来，下班回家后推开家门，会看到唐明曳在给她做晚餐。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时，许今站在门口愣了好久。
今天，唐明曳提前跟许今说了，说有两天假期，来陪许今。
得知这个消息，下班回家路上许今脚步都轻快了不少。她哼着歌，心情很好。
她想，唐明曳应该在给她准备晚餐。唐明曳厨艺算不上好，但比她好多了，做出来的东西不会非常难吃。反正不管他做什么，许今都很捧场。
走着走着，许今遇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这个人胡子拉碴，瘦弱，头发乱糟糟，脸上有道疤，坐轮椅。
目光不经意扫到他，许今面无波澜移开眼，没什么表情地从他身边路过，像是压根没认出来。
初秋的风有些凉，吹动着树叶。
一片枯黄的叶子在她脚边打了个旋，一个沙哑的声音叫住了她:“许今。”
许今脚步顿住，疑惑地回过头。
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她问:“你是。”
风阵阵吹 。
两人一个坐一个站，静静对视。
坐着的人瞳孔骤缩，脸色难看。
许今视线扫过他乱糟糟的头发，扫过他脸上的疤，扫过他下巴处的胡茬，扫过他皱巴巴的衣裳，扫过他萎缩的双腿。
“需要帮忙吗。”许今问。
她眼里没有同情，脸上始终没有表情。
轮椅上的人呆滞良久，胸腔重重起伏了下，在许今细细打量下，表情逐渐变得难堪。
许今歪着脑袋:“您好？”
许今:“能听见吗？”
他没回答。
像是被刺激到，他紧抿着唇，手忙脚乱推动轮椅，背对着许今走了。
转过身的瞬间，他留下两行眼泪。
许今看着他推动轮椅远去，镇定自若收回视线。
她心想，这次以后，他八成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哼着没哼完的歌，步伐轻快地向家走去。期待着唐明曳准备的晚餐，期待着与唐明曳见面。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