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清早, 琰王褪下了十几日的素服, 终于换了身暗绛鹤氅,玳瑁冠束发, 佩银革带、锦绶, 华章无比。
前几日他服丧,一直在查生母的死。
杜贵妃的酒里被下了鸩毒, 量放得极重, 只一口便能毙命。但宫宴的酒食在送来之前,都由尚食局的奴才试过毒,别人根本碰不了手,可见毒是到了宫宴里才下的。
琰王如此想, 于是一一审过当日在贵妃身旁伺候的宫婢,期间只有皇后遣过太监, 吩咐贵妃协同操办正月各国大朝会。
如今皇后遭禁足, 伺候她的奴婢太监全出不了福宁宫的大门,旁人也同样进不去。
琰王本就疑心是皇后所为, 更是心急如焚,想捉来那递话的太监严刑拷打,势必要个了结。
可惜这一日皇帝不在,出城驾临圣祖观。琰王硬闯不得,特特飞信出京,等到翌日皇帝回宫,他求来圣旨进福宁宫抓人时,递话的太监已经死了。
同样死于鸩毒。
福宁宫竟无一人知晓他是怎么死的。
彼时皇后听得殿外极大动静,不像是抓人来的,倒像是阎罗来索命。她心里冷冷哼了声,人果真是养不熟的。她以前待琰王再好,琰王对她再恭敬,也是比不得人家的亲娘。
死得好...
死得好啊...
贵妃是该死的,如今早早死了,倒了却她一桩心事。免得日后琰王登基,她与贵妃剑拔弩张,拼得你死我活,那时候的她未必就能斗得过贵妃,恐怕还得死在贵妃前头。
如今这局面就很好。
人到底不是她杀的,琰王再怀疑,终究没有证据不是么?
琰王怒不可遏从福宁宫离去之时,皇后终于从内殿出来了。她冷冷暼了眼太监的尸首,只说一句,拉去乱坟岗埋了吧。
琰王疲倦地回到府宅,在书房坐下。他闭目休神了一会儿,闻到炖鸡元鱼羹的香味。他睁开眼,瞧见琅画正跪在膝边,伸手替他脱去长靴。
折腾了一天没有收获,他现在极惫,满腔又是无处可泄的怒火平平压着。
他看见琅画低头时那一截雪白的脖颈,忽然想到除夕那一夜碰见喻姝时,她清美的脸上点了海棠花钿,鬓边一支海棠步摇。她回避他,不敢看他。
琰王坐在檀木椅上,两臂舒展,缓缓道:“行了,你让吟月过来。”
吟月是他的新宠,原本也就是府里伺候主子的丫鬟,琅画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个吟月确实有几分美色在,自从琰王看上了她,连唯一一个侍妾也不召幸了。
琅画嫁进来前,也以为如外头的传闻,琰王房里只有一个侍妾。
嫁进来后才知不是,他侍妾只有一个,但夜里伺候他的貌美丫鬟却很多。她们都不是通房,伺候的却通通是床笫私事。
事后,琰王会赏一碗避子汤,她们仍是府里的丫鬟。
琅画一开始有些不喜,瞧着那些扎眼的美人们成天在眼前晃。可是后来她慢慢发现,这么多伺候他的人,却无一人被升了通房,或者被抬做妾。而她仍是府里最大的正头夫人,也就满意了,索性便由得他闹。
吟月本来还在外头扫雪,听到主母唤她,忙放下扫帚,跪在主母跟前。
主母淡笑说,活儿先放一边,殿下正唤你伺候呢。
吟月整了整鬓发与裙裳,小心翼翼地进书房。
她看一眼椅子上素衣常服,正在阖目养神的男人,立马便垂下眼,慢慢踱着步子走到他身旁,提裙跪下。
半晌后,琰王睁开眼,食指勾起她的下颌。
他打量着吟月的脸:“我赏你的海棠步摇,怎么没簪上?”
“夫人说......让奴们干活时都穿得方便些......”
琰王仍是盯着她:“以后你来伺候时要戴上,回回都要。”
“是......”
吟月很小心望一眼他。
琰王见吟月这副怕生的模样,不由想起喻姝,也是这么避着他。他心里有些痒痒,拉起吟月坐他怀里,大掌攥着她的下颌,仔仔细细地瞧。
嗯......眉眼上是有几分相似在的。果然五弟妹生得美,有几分像她也会是美的。况且吟月这怕生羞怯的模样还真挺像她的。
琰王脸上终于有了丝笑意,抱着她,在她颈边嗅了嗅,低声道:“本王给你换个名好不好?”
怀里的人嘤咛。
“姝......淑儿,你就叫淑儿好不好,这名儿好听。”
琰王像是问她,却没有半分问她的意思。
吟月以为他带孝在身,起码有一段日子是不会召幸她了,本还觉得凄惨。她最近被召幸的最多,本就惹一干伺候过琰王的丫鬟们不悦。要是突然没了恩宠,只怕会被人落井下石呢。
现在琰王要她伺候床闱,吟月欢喜还来不及,自然不会提到服丧触他霉头。
至于这个改名......她都这样叫好几年了,要改还是不情愿的。她揽住琰王的肩头,依偎在他怀里:“殿下是嫌吟月不好听么?”
琰王仿佛没听到她说话,只是衔住她的唇,与之耳鬓厮磨。吻了许久,终于松开她的口舌,气息微喘。他盯着吟月红润的脸颊,心中欲念起,将人抱起压进床榻,还是在这样的青天白日里。
帷幔落下,室内旖旎。情到浓时,一声堪比一声,如雷鼓鼓。吟月双膝匍匐跪着,腰由他的手掌攥紧。他一手摁着她的肩,让人儿直不起腰来,脸颊埋进被褥中。
他像是要把她磋磨成什么人,恶狠粗声:“你是谁......嗯?是谁......”
......
今日琰王来到上清宫,上午先领着诸位宗亲作法祈福,下午宴请群臣,作酣享乐。
琰王还是见不得极乐之宴,没吃两盏酒,就往殿外的园子去。
最近来一大堆糟事,先是生母之死,再是杜家在朝堂上屡屡驳章家之见。章氏是皇后的母族,原也是支持他,站在他这头的,这回因贵妃之死,两家起了针锋。
琰王再是怀疑生母之死与皇后有关,却也极在意其中利害,两边都是他的羽翼,如今有一边因他的恼怒,或因别人的挑拨,要渐渐断了他而去,令他烦不胜烦。
这头他刚走进园子,便听见命妇们的声音。有的三两而坐,闲聊吃茶。他家的琅画正坐在亭台一角,同崔含雪说着话。
“五弟。”
琰王瞧见一抹高大人影往庭花丛中穿过,不由叫住了。他往魏召南身后一望,见还跟着个妙龄女子。那小娘子始终垂着头,不过身量纤纤,影影绰绰,令人遐想......
琰王踱步过来,与魏召南寒暄两句。目光却转到了身后的女子身上,高低看着似乎不是喻姝。
他意味深长道:“五弟这是又有佳人在旁了?”
“三哥说笑。”
魏召南让开身,引出身后的女子:“那是我家姨姐儿,我夫人的庶妹。姓喻,单字一个梵。”
琰王盯着纤纤人儿,哦了一声。这时只见梵儿上前两步,盈盈一礼。她稍稍抬起脸,发梢的绸缎潋动,在梢头白雪的照映下,俏唇的石榴红格外吸睛。
他以为吟月眉眼有几分像喻姝,已经很少见了。但这位不愧是庶妹,一个家里出来的,倒是比吟月更要像。
吟月到底是个奴婢,见他时总有几分怕在身上。琰王好整以暇地打量几眼梵儿,只见美人娇俏,但没有那分奴性在身。有小女儿家的羞怯,却不见卑贱颜色。
梵儿垂着眼眸,声音娇婉:“妾身见过三殿下。”
“你既是我五弟的姨姐儿,自然也是本王的姨姐儿,也算一家人,不必拘着礼。”
琰王一伸手,隔空稍扶梵儿。
梵儿望见琰王贵气容色,心头跳了跳,知晓可能有戏。
她看了眼魏召南,见他未置一声,又接话往下说:“三殿下如此说,是殿下客气。可梵儿还要谨遵爹爹教导,礼数是断不能缺的。”
琰王终于笑了一声。
......
一整日,从上午到黄昏,喻姝人虽在上清宫,却找了一处好地方偷闲。她知道魏召南要把梵儿引荐给琰王,便随他们去做,不愿管。
有时候她也奇怪,又不干他的事,他多费心思引梵儿见琰王到底图的什么?绝不可能为的是了结他所谓“岳父”的一桩心愿。
喻姝把一颗石子投入假山池中,破开了池面一层薄冰。她手心里攒着一把五彩石子,还要再投的时候,大掌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回眸,魏召南站在冰檐底下,化了的水珠落在他的眉心。夕阳西山头,余晖遍万里,他的眼中映着溶淡晚霞,竟是喻姝没见过的色彩。
他用力牵回她的手腕,把人儿拉进怀里,修长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她抓着彩石的手,捏起一颗石子放在日光下看了看。
“夫人一整日就待在这该无趣了罢?我带你回府,如何呢?你不是觉得床小,我让人造了张宽大的,回去瞧一瞧可还满意。”
“那我妹妹她......”
魏召南笑了一笑,“她今夜不回来了。”
喻姝提了一天的心渐渐平缓落下。
她的脑袋从他怀里挣出来,忽而抬眸望他——就在午后,她想去找崔含雪,无意间经过亭台,听见鄯王跟几个宗室子弟说笑。
她听到了那么一句,
“我五弟啊?他就是个奴婢种子的,天生贱骨,我以前怎么鞭他打他,都是一声不出,可不就是骨子里的奴性?你们还不知道罢?他以前还有个太监干爹呢。”
众子弟们哄笑了一会儿,有人新奇问道:“还认太监做干爹?”
鄯王瞥了一眼八卦的,悠哉言:“那伺候他的宫女为了给他讨些好吃食,自愿委身给殷陶。你们可知晓这位殷公公是什么人?他折磨起女人,可是从来不手下留情的,牢狱里的腌臜手段可全使上了......你猜那宫女能活成么?哈哈......自是给生生折磨死了......可见但凡跟我五弟沾着点,都是要遭晦气的。”
喻姝在花丛下听得神思一愣。
委身给公公......牢狱的手段......
她猛然想起德阳殿的一间矮屋, 满墙面的刑具,原来都是用来折磨那个宫女的么?这种虐打来满足私欲......喻姝想起她在墙面看见一根带刺的木棍头,顿觉胃中潮浪翻涌, 满腔惊恐。
难怪......难怪每回圆房前, 他都要饮酒, 他说喝醉了就能糊糊涂涂过去。
原来不是别的缘由,是他亲眼见过那样骇人的事。
今方醒悟,喻姝心头猛烈颤缩。
她一直知道他从前过得轻贱,如今拨开一层又一层, 原来有这么深不见底的血恨。她的眼角滑出两滴清泪,很酸, 想说的话被一块巨大罗网笼住, 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假山这块地方寂静少人,只听得见寒冬晚风发急的呼声。
霞光散尽, 天色|欲晚。
喻姝很快攥袖子擦掉两滴泪。她牵住了魏召南袖摆的一角, 说殿下,我们回家吧。
里间果然换了一张大床。
其实以前那张雕刻蟠虺花样的紫檀床也不小, 只是他人高马大往上一躺便占去了大半边, 因此喻姝常常觉得很挤。
她不过夜里睡梦中迷糊提过一嘴,他倒真换来了。
梳洗过后,魏召南还是让人端来一碗求子药,盯着她一滴不剩地喝尽。
他很满意, 靠着床头的雕花栏将人揽进怀中,大掌摸着她柔软的小腹:“月事尽了罢?今晚便来试试, 这药是否真有传闻中的灵验。”
说着, 手都探进裙裳里了。
屋外寒风遍野,屋内暖香盈室。
魏召南提起她的腰, 让她正面坐在他的腰腹上。他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的小脸,灼灼目光盯看了好一会儿,大臂一伸,从纱帐外摸来一只酒囊。
他先给自己灌了一口,又递到喻姝的唇边。喻姝脸颊微烫,迟疑一下,摇了摇头。魏召南见状,便直起腰身,按着她的后脑勺,把口中的酒渡进她唇中,逼她咽下。
喻姝来不及缓气,已经被烈酒刺得满脸闷红。她推着他的胸膛,半晌后才推开,双眸憋得微红。
她忽地扑入他怀里,双臂环住他的肩膀,小脸埋进他脖颈,贴着里衣,闻到苦辣苏合香的气味。
她闷声问:“不吃酒便做不下去吗?”
魏召南愣了一下。
彼时喻姝已经出来,脸颊泛着红。她拎起他的酒囊放到纱帐外,仍是乖乖坐在他的身上,只是垂着眼眸,纤纤手指临摹他中衣上的涡纹。
她喃喃道:“殿下是恶心妾......还是恶心做这种事?”
她乌发披散在肩上,除去了钗环首饰,整个人清美得如出水芙蓉。偏她还一副委屈样,手指划着他的胸口,魏召南只觉心潮澎湃,眸色暗了暗,捉住她游荡的小手:“自然不是恶心你,是恶心这种事......”
他又觉得这样说好像也不对。
“之所以恶心这种事,是因为......”
他看着喻姝的脸,却因为不出个所以然。
喻姝轻轻抬起眼眸,眸光清澈水漾。
她捋了捋鬓发,别在耳后,纤纤手指探进他的领口里,解开了他的中衣。结实的胸膛有数不清的疤痕,即便如今颜色已经很淡了,却依旧斑驳骇人。
纤纤手指很轻柔地摸过,摸过他手臂青白泼墨的刺青,只觉心头发酸。
魏召南任她动作,不知她要做什么,倒是被激得欲念起。
欲念一起,他又想找酒了。这回喻姝制止,小脸望着他,认真地说:“其实床笫之事并不恶心,也不是靠酒才能过去的,只要两人都有意,这便是天底下最寻常不过的事......从古至今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魏召南凝视着她,瞳孔微微收缩。终是阖了阖眼皮,按着她的后首贴进胸膛上。
他的手掌摩挲着她的腰肢,很低,却略带颤音地问她:“那你有意么?”
他搂得太紧,喻姝动不了,只好脑袋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只这一举动,便让他极为喜悦,贴近她耳畔低低道:“好、好,那便不吃酒了试试。好夫人,你唤我一声夫君听听......”
喻姝听得一震,耳根子都烫了,忙从他怀里出来,略为窘迫地看着他。
魏召南脸上喜色越甚,把她的腰肢圈得更紧,催磨道:“唤唤,就听一听。你要是说不出口,那改唤哥哥如何呢?我也就大你三个年头,没白占你便宜。”
后者喻姝更唤不出口了。
“不要......”
“怕羞做甚?”
他复而揽她进怀里,低低笑道:“你也说了你有意,又是你教我不作恶心,唤两句情郎哥哥怎么了。”
她觉得胸口好像有什么在跳,一下一下极为猛烈,有种张皇错乱的心绪,逼得她的心好像要跳出喉咙眼了。她难受地用手揉了揉胸口,魏召南低头正好瞧见,问她怎么了。
喻姝摇了下头,心跳快得有些喘不上气。
她的神情忽而凝起,怪怪说:“这里有些急乱......难受。”
......
他伸手也帮揉着。
本是软软绵绵,到后面手头的劲也越乎重。喻姝本就心跳快得难受,现在更是直呼痛了。
她推开他的手掌,咬着唇,鼓气要起身。魏召南揽着她的腰不让走:“夫人还没教我怎么不作恶心呢。”
“可我这里跳得快,难受,现在不舒服。”
魏召南盯着她海棠般清美的面孔,只见眉黛弯弯,杏眼圆睁,要生闷气也不像生的模样。不免失笑,他夫人就是这样小女儿家的情态,温柔小意,却又偏偏生不起气来。
“难受么?这有何难,让哥哥替你治治。”话一说完,就放倒了她。
什么哥哥?
喻姝赧然失色,挣扎着要起来,他已经伏上来。
这次倒不是用手掌的劲道来疏解,反而用了唇,隔着她薄薄的衣料。喻姝就没见过他这样的,大惊失色,盯着头顶上素红的绞纱,脑海空空一片......
......
魏召南好像在吃面团似的,整张脸埋进松软奶香中。他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会说难受了,因为他也察觉到她砰砰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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