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上次那样粗暴的……也可以。
都可以。
如果你开心的话……我怎么样都没关系。
他说,眼睛亮晶晶地仰着脸望她。脸颊烫得他感觉自己都在灼烧。
对方沉沉地俯视着看他。脸上看不出来表情。
钟予伸手去够她的脖子,他把脸贴在她的脸颊上,眯起眼,感觉整个人幸福地都要化掉了。
我好喜欢你。苏蓝。
我好喜欢你。
好喜欢,好喜欢你……
好喜欢你……
他一遍一遍地说着。
说了很久,对方却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拽了开来。
钟予迷茫地看过去,他的视线一片模糊……但他莫名地感觉到,对方现在的眼神静得让他心慌。
他心下一颤,下意识挣扎了起来。
苏蓝,苏蓝……
他慌张地贴过去,颤抖着手,想要她抱。
苏蓝……抱抱我……我冷……
“钟予。”
她说,“苏蓝已经死了。”
钟予顿住,猛地睁大了眼睛,脸色瞬间煞白下去。
心口像是被重重地抽光了空气,他一瞬间近乎感到了窒息。
她说,“不要再为死去的人受折磨了。”
她说,“苏蓝不在,你应该有更好的人生才对。”
她摸上他的脸颊,“钟予,一切都会过去的。”
“一切都会变好的,一切都会正常的,你的人生,也会走向正轨。”
钟予急促地喘着气,他感觉心口骤然痛苦地快要扭曲了,眼泪顺着他的眼尾往下流,他拼命地摇着头。
不会的……不会的……
他想说什么,但是痛得太厉害了,他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没有苏蓝……他不会变好的……不会的……
他急切地伸出手,抓住她的手,眼泪流地他视线模糊地都看不清,什么都被打湿。
不会的,不会的,苏蓝……我不会变好的……
苏蓝……苏蓝……
他泪眼迷蒙地急切地叫她,她却站起了身。
“钟予,”她说,“你把苏蓝放下吧。”
不要……
不要……
他做不到……
钟予模糊地看到她起身要往屋外走,慌张地去伸手抓她的衣角。
但这次她没有再停留,她坚定地将自己的衣角从他的手里抽了出来,转身离开。
苏蓝,苏蓝……
他慌张地翻身就想要下沙发去追,他的身体却没有力气,他一下子就咣当摔在了地上。
苏蓝,别走……求求你,别走……
别抛下我……苏蓝……
手臂撞到了茶几锋利的边角,钟予却感受不到痛了,他哭得心脏痛得抽搐,腿上没有力气站不起来,钟予就在地上爬了过去,想去抓她的裙角。
苏蓝,苏蓝,苏蓝……
别丢下我……
别丢下我,苏蓝……
苏蓝……
房间的门在他面前嘭地关上。
他试图支撑起身,慌张地去拧门把手,手上却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怎么抓,怎么拧,都拧不开。
苏蓝……
苏蓝,苏蓝,你开开门……
苏蓝……
别丢下我……
钟予嗓子都快哑了,他的头无力地靠在门上,断断续续地呜咽着。
苏蓝……
苏蓝……
叫着她的名字,钟予觉得自己浑浑噩噩,直到眼前视线都浑浊,他阖上眼昏睡过去,跌入了无尽的黑暗。
梦里的苏蓝,都没有出现。
钟予独自一个人捧着花,站在玫瑰花海里。
那个搂着他,亲吻他的唇角,跟他一起说了誓词的人,不见了。
他在梦里惊慌,他在梦里大哭,他到处找她。
他问了所有人,去了所有地方,问过她的每一个亲人,朋友,情人……他连情人都问了。
没有一个人见过她。
钟予哭得都快要碎掉,他回到家,却发现了那口漂亮的棺。
他爱的人,正躺在里面。
眼眸阖上,唇角带着温柔的笑。
她的手里捧着一束玫瑰。
钟予站在棺前,怔怔地看着。
钟予又开始无声地掉眼泪。
有人上来,要合上棺盖。
他想要阻止那些人,声带却像突然失去了发声的能力,无论他怎么大叫,大喊,冲到那些人面前挡住他们,他也没有办法阻止那些人将棺盖合上。
他哭得心口都快痉挛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将那口棺和他的爱人一起抬走。
泥土漫扬,他的爱人变成了一道墓碑。
钟予两眼失神地往后退。
一直退,一直退,一直退,直到退无可退。
他一脚踩空,失重向下坠落。
他不要这样。
他爱的人死了。
她不要他了。
他不要……他不要这样。
私人盥洗室,静无声息。
只有水珠一声一声,“嗒”,“嗒”的坠落声。
苏蓝手撑在洗手池上,浑身湿透,按在桌面上的手指骨节用力地泛白。
成串的水珠正顺着她的发梢和裙摆往下滴落。
她重重地,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半小时前,她找了信得过的人去给钟予送了抑制剂,又联络了医护人员,让他们去给他检查身体。
看着他们推门进了房间,说他没事,苏蓝才从走廊里撤步离开。
她没有再回到宴会厅。
心里翻腾成一片,她说不出来自己是什么感觉。
像是胃里有什么钝钝的东西往上顶,搅得她思维混乱,浆糊一般复杂不堪。
苏蓝头疼又烦躁,混沌地厉害。
她把这一切的烦躁归于刚刚对信息素的忍耐,于是她走进盥洗室里,在淋浴间里冲了很久的冰水。
冰水劈头盖脸地冲着,她浑身湿透。
但现在冲完了,她撑在洗手台上,脑袋里的烦躁并没有任何一丝减少。
她怎么了?
手指骨节用力地愈发泛白,她燥得要命,摸出一根烟,想要点燃,却又没了兴致。“啪”地一声合上了烟匣,扔在了台面上。
金属烟匣撞到了镜子上,发出当的碰撞声。
苏蓝盯了下,也把自己的额头贴在了镜子上。
她紧闭上眼。
镜子冰凉,她这么贴着,稍微好受了一些。
……钟予。
她一闭上眼,就是钟予。
苏蓝深吸了一口气,又睁开眼。
他那泪眼迷蒙,无声流泪的脸,一直在她的眼前,挥之不去。
“会好的,会好的。”
她重复着。
不知道在说给谁听。
“……会好的。”
钟予没有她,一定会更好的。
他的人生会走上正轨,他会过上正常的生活。
没有她,他一定会更好的。
苏蓝又摸回了自己的烟匣,打开拿了根烟,她的手都有点发颤。
试着点了好几次,都没点燃。
她无意识地退后了几步,拿着那根没点燃的烟,重重靠在了墙上。
她盯着那根烟。
喜欢她,一定是件很痛苦的事情吧。
在钟予说出了“上一次”的时候,她才意识到。
那个断片的晚上,被她粗暴地睡过,又清除了一切痕迹,甚至在她回家后还拖着残破的身子给她做饭的……全部都是钟予。
全部都是钟予。
全部都是钟予。
那个喜欢她,默默忍受她的一切,刚刚还说出只要她开心,怎么对他都没有关系的钟予。
还依旧甘之如饴的钟予。
他说喜欢她的时候,弯眼笑起来,泪痣灼灼,好漂亮。
是没人见过的,最漂亮的玫瑰。
他说,苏蓝,我真的好喜欢你,好喜欢你。
他蹭着她的脸,幸福的笑容让苏蓝发怔。
苏蓝莫名想起来和他的婚礼上时,钟予抱住她,没能说完的半句话。
他抬眼看她,眼眸里都是亮晶晶的,他说,苏蓝,我们已经结婚了,我们能不能……
——我们能不能试着在一起。
——能不能试着,以真的伴侣的身份相处?
——我们能不能……不要成为单纯的交易。
为什么要这么喜欢她?
为什么要这么喜欢一个像她一样的人?
喜欢她,一定很痛苦吧?
苏蓝开始感到迷茫。
钟予为什么这么痛苦,还要喜欢她?
……不要再喜欢她了。
她不懂怎么爱人,也不懂怎么去回应感情。
他向深渊要求回话,是不会得到回音的。
钟予想要的,她的口袋里空空如也,心里也空空荡荡,捧出来全部给他,也只有无尽的折磨。
让苏蓝在他心里死去吧。不要再牵挂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了。不要再让他受一个死去的人的折磨了。
他应该有更好的人生。
没有她,他才会好起来。
苏蓝已经死了。她应该已经死了的。
她说出来,钟予哭得满脸泪痕。
她下意识地,竟然不敢去看他的表情。离开休息室的时候,她几乎是逃出去的。
像是有什么隐秘的,要冒出来的,要水落石出的东西,在追逐她。
可是……她为什么要逃?
苏蓝深深吸了一口气,掏出火机,又一次试着点烟。
拇指颤抖着按了半天,这次连火都没打着。
烟被她攥紧在手里,用力攥着,烟丝都挤得零落残破。
都是信息素的问题。她想。
她这么烦躁,都是因为信息素的问题。
都是因为这样,她才会这么烦躁。
一定是。
苏蓝重重推开盥洗室的门,她将烟匣和火机都扔进了垃圾桶。
隐秘又高级的宴会厅之外, 一辆车缓缓停下。
当一个面容精致,穿着昂贵露背吊带黑裙的大美人, 全身湿透地坐上后排的时候, 司机还是投去了震惊的目光。
车门被关上。
后视镜里她的发梢都湿透,散乱贴在直润的肩膀上,显得皮肤昏暗中也莹白。
她转过来, 浅金色的眸里冷意浓重,一丝笑意也没有。
司机心脏猛地一跳。
然后他的第二次震惊,就是看到她给的小费金额的时候。
“麻烦了。”
冷艳的美人开口也是礼貌疏冷, 她浑身撒发着一种压迫的气势感,让司机几乎一个字不敢多说。
“好……好的, 小姐。”狂压住心跳,司机赶紧移开自己的目光。他转向道路前方,就定心开车。
莫名地, 他感到了一种浓浓的危机感, 脊背都开始陡然发凉。
车行驶地飞快,到了都城一处顶级公寓前停下。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挑高的玻璃门后的时候, 司机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危机感来自那里。
她身上带着……只有顶级的Alpha, 在某个时期会出现的异常的躁动感。
压抑,压迫, 威慑。
让人本能地感到恐惧。
苏蓝燥得厉害。
公寓里巨大的落地窗,将都城的夜色都铺在了光滑的大理石瓷砖的地上,泛出冰凉又朦胧的光。
她扶着额头,踢掉鞋子, 钥匙被毫不留情地甩在台面上, 发出当啷一声。
手机还在震动,它已经震了一路, 现在连带着底下的台面一起震,嗡嗡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苏蓝看都没看,扔到了一边。
浴室。放水。注满。
浴缸的水蓄满了。
她躺进去,把湿透的身体浸入冰冷的水面之下。
燥热。燥热。燥热。
皮肤下的血管里的血液都在燃烧和沸腾,搅得她心神不宁,皮肤就算被寒意刺骨的水包围,也没有办法抑制住那种糟糕的渴望。
闭上眼就是钟予,睁开眼还是钟予。
那张被泪水浸透的脸。
那张喊着她名字的脸。
……那张瑰艳至极的脸。
他湿红着眼,舔她的手指,张开唇又轻轻含住。手指摩挲过他柔软的唇瓣,被湿热的软舌卷裹吞咽着,他的舌尖勾人,吮着又咽下,精致的喉结滚动。
他凑过来,迷离地贴近了望她,潮红的脸漂亮至极,唇瓣水色湿润。
苏蓝,我这么做……你喜欢么?
他又当着她的面,慢慢地舔了一下她的指尖,漂亮的眼抬起,迷离地直勾勾地盯着她。
你喜欢么?
粗暴地对我吧……没关系……
苏蓝猛地从水里坐起来。
水一下被她的动作溅出了浴缸,哗啦一片洒在地上。
浴室里灯光昏亮,只有浴缸边缘还在持续滴落的水声,和她急促的呼吸声。
苏蓝用手撑住了额头,重重地喘了口气。
她在想什么?
她都在想什么?
不对……不对。
她怎么会在想这些?
哪里出了问题。
浴室里的光并不明亮,她努力定了定视线。沾着水的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身体的热度和水的温度都滚烫地令人战栗。
她盯着水面,感觉自己吐出的呼吸都灼热。
那种本能的,来自她的骨血的叫嚣着的渴望。
她正在切实地体会到。
……易感期。
苏蓝极慢地反应了过来。
她竟然毫无征兆地……进入了易感期。
上一次的易感期,还是在她刚刚重生的时候,新灵魂与新身体磨合,把她折磨得浑浑噩噩。
透明针剂的抑制剂,被她控制不住力道捏碎了好几支,才终于打进了身体。燥热消退的时候,苏蓝的冷汗都已经快湿透床单。
……她怪不了自己。
以前她的易感期,她基本没用过抑制剂。
现在的苏蓝落到了同样的境地。
甚至更糟。
抑制剂本来应该在易感期开始前就打进去,才有最好的效果。
身体里的燥热汹涌,血液直冲脑袋,苏蓝换好了衣服出来,打开床头柜的抽屉。
她站定了。
……三样糟糕的事情。
不明不白就开始了的易感期。
一个人在家。
没有抑制剂。
她都不知道哪个更糟。
苏蓝没有买抑制剂的习惯。
以往的这个时候,提前感觉到了易感期的开始,她的身边就已经有人开始陪着了。
……现在。
面对着空无一物的抽屉,苏蓝神情恍惚了一瞬间。
这里还是她的新家,没有家庭医生给她准备。
头痛欲裂,苏蓝猛地合上抽屉。
走出房门。
苏蓝摸到了差点被自己砸坏的手机。
霍游寒的短信和电话都快把她的手机屏幕淹没,苏蓝没看,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
对方秒接:“你终于接了?你在哪?我到处都没看见你,你去哪——”
“霍游寒,你家里有抑制剂么?”
霍游寒的声音顿了一下,急促道:“……什么抑制剂?你在哪?我需要跟你谈谈,晚宴上你为什么要找钟予——”
问题太多了。
苏蓝直接挂了电话。
她单手撑在桌子上,脑袋里烧灼的感觉越来越烈,她都有些晕眩。
那种糟糕的……想要被抚慰的感觉。
在她不得不一个人的时候,这种感觉就太糟糕了。
何况她总能闻到自己身上还带着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玫瑰香味。
明明都洗过澡了。
苏蓝拿起手机,在网上搜到了附近药店的电话,送过来要半个小时。
她刚准备按下拨出键,霍游寒的来电提示又跳了出来。
霍游寒:“我在楼下,马上过来。”
比半小时更快。
“麻烦了。”她说,“放门口。”
门铃响起来的时候,苏蓝扶着额头去开门,却见高大身形的男人本人拿着抑制剂站在她的门前。
他的脸色沉沉,目光幽深。
一言不发。
苏蓝眉头皱了一下,她没多说话。
从他手里接过抑制剂,“谢了。”
她转过身,顺手带上门。
门“嘭”地一声,隔了几秒缓慢地在身后关上,走出去几步,苏蓝才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霍游寒跟着她进来了。
她转过身,就看见男人站在玄关的阴影里,身形被昏暗笼罩,看不出来神情。
没有光线的玄关漆黑。
他就这么站着,晦暗不明地看着她。
霍游寒沉沉开口:“你宴会的时候,去找钟予做什么?你为什么要在意他?他跟你什么关系?”
一字一句,问得缓慢。
苏蓝眯了下眼,“关你什么事?”
她抬手示意了下门的方向。
“门在那里,麻烦霍少爷你自己出去。”
“跟另一个在易感期的Alpha待在一起有多麻烦,你不会不知道吧?”
她扬了下手里的抑制剂,转过身,“谢谢你的抑制剂。”
刚拆开一支抑制剂,耳边呼声传来的时候,苏蓝反应也极快。
身体本能地驱动,她嘭地一声,掐着霍游寒的脖子就将他狠狠撞在了一边的墙上。
后脑勺撞墙,霍游寒重重闷哼了一声。
“你有病?”她问,“跟我动手?”
霍游寒看着面前的女人冷冷出声,浅金色的眸子寒意极重,
“易感期还敢来挑衅我?你不要命?”
被她用力地掐着脖子,霍游寒只感觉大脑充血,呼吸困难。